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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烈女降夫|作者:玖皇|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4 16:58:36|下载:烈女降夫TXT下载
  了薛家的惨案?他的死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林彦忠被何人所杀?的房间又为何被翻?凶手会是同人吗?

  连串的问题出现在他脑海里,也直指这几件凶杀案必定有某种联系。

  而就在他进步搜寻线索时,「源永斋」老板赵铎润到衙门来请求保护,宣称自己会是凶犯的下个目标,因为凶手杀的都是珠宝玉石商,而目前京口中此类商人就只有他还活着了。

  于是与秦大人商量后,他们与捕快们在赵铎润的院内设下了埋伏。大家足足等了两天两夜,才等来了这个「凶手」。

  想到这,石天威的目光重新凝注在女孩的脸上。

  「怎么会是她呢?难道她真的是凶手?」他疑惑难解地自问。就武功而言,她是有足够的能力杀那么多人,可是他却觉得她不像那种心狠手辣的杀手。

  这两天来,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睡,就是醒来时也是目光涣散,意识不清,但他仍有很多机会观察她

  不,她绝对不是凶手!因为她实在太纤弱,太年轻了,而且「看人看眼」,他在她眼里只看到种超乎她年龄的苍凉和寂寞,丝毫没有暴戾之气。就是在她误以为自己轻薄于她而怒发双掌时,眼里也只有羞愤而无杀气。

  她身上的那种悲哀和无与伦比的美丽如同浓雾般层层地裹住了他的心,使他有种冲动想要紧紧抱住她,呵护她,用他最真诚的心熨去她眉宇间的愁绪。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强烈地冲击着他,在他二十三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个女孩让他产生过这样难以自持的。

  就在他心潮起伏时,女孩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睫毛搧动,张开了眼。

  这次,她的眼睛不再像前几次那样茫然无神。

  「妳醒了!」石天威高兴地伸手想探她的额,试试是否还那么冰冷。可手才伸出,她已经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猛然躲开,不让他碰到。

  石天威愣,但随即了然:两天来,他日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她,早已熟悉她的身体,可却忘了自己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于是他轻笑地说:「别怕,我叫石天威,在山崖下发现了妳」

  「我知道你是谁!」对他温柔的笑容,女孩毫不领情,用冰冷的口气打断了他的话,她决然的态度和她柔弱的外表毫不相配。

  石天威仍然挂着笑容说:「对喔,那天妳喊过我的名字。不过」他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妳何以认得我?」

  女孩没说话,将视线从他英俊的脸上移开,落在自己穿着还算整齐的身上。

  石天威怕她又为自己脱她衣服的事生气,赶紧道歉说:「那天真的很对不起,我脱去妳的湿衣服只为了要救妳,绝无轻薄之意」

  石天威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当他再次望进她的眼底时,竟像被催眠了样无法思考。

  尽管她躺在破庙的泥地上,头发凌乱,脸色憔悴,但她浑身仍透着股雍容端庄的冷傲气质,石天威被她的这种气质深深吸引了,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她此刻的神情更能打动他的。

  「妳妳叫什么名字?」良久,石天威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女孩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脸色却愈显苍白冷漠。

  石天威的心沉,阴郁地说:「妳还是不肯原谅我?」

  女孩无语,但眼睫微颤,目光中透着丝疑惑。

  「妳还在因为我的无意冒犯生气吗?」石天威再问。

  女孩的目光重归平静。她将视线转向只剩半截门扉的庙门,随后闭上了眼睛,彷佛不想再看到他似的。

  石天威不在意她的疏离和冷漠,朗声笑着说:「好吧,我知道妳生气,但我还是要告诉妳,妳的命可是我救的喔!所以我要妳好好爱惜生命,我也会照顾妳,总有天,妳会原谅我的。」

  然后他转头在火堆里再添了几块柴火,没有看到在听了他这番话后,女孩脸上混合着震惊与忿恨的复杂表情。

  看着火堆燃烧的更旺,石天威回头对她说:「妳的伤很重,不要轻易走动。我去采点山果子给妳吃,很快就回来。」

  目送着石天威宽阔修长的背影走出庙门,女孩无波的心湖蓦然间兴起股异样的情绪,她轻咬着下唇。

  阳光穿过浓雾,将山林照得暖暖的。

  当石天威捧着满怀的山果子兴冲冲地回到破庙时,却见火堆旁的松针地上已经没有了女孩的踪影。

  「姑娘!姑娘!」鲜美的果子滚落地上,石天威着急地在破庙内外找了圈,确定女孩已然离去后,只得熄灭火堆,带着颗焦虑不安的心下了山。

  第三章

  曾经是白墙黛瓦雕廊飞檐的珑玉园,如今只剩下大火肆虐后的断壁残垣和枯树焦土,整座庄园中只有后院的平房还算完整。

  与主屋相反的,是断壁残垣后面的花园,那里依然鲜花盛开,树木扶疏。

  这全得归功于薛府又聋又哑年老体弱的花匠哑伯,是他在那个悲惨的夜晚奋力救下了这座美丽的花园。

  只不过,今天的这座花园,尽管依旧芳香满园,却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机。

  在花园的深处,整齐地修葺着几座坟墓,每座坟前都立了大青石墓碑,并用鲜花环绕。

  此刻,位姑娘正跪坐在两座最大的紧挨在起的墓碑前黯然垂泪。穿叶而过的夕阳无法映红她洁白无瑕的脸庞,散发着炎炎暑气的青草地难以温暖她冰冷的躯体。

  女孩身后不远处的草地上,坐着薛家忠心耿耿的花匠哑伯。他虽耳聋口哑,身体残废,可他的心他的眼清澈透亮。他知道主人家遇难的原因,却无力保护他们,为此他痛苦万分,现在他只希望能看护好他形单影只的小主人。

  是的,女孩正是那个人人都以为死于灾难中的薛家二小姐惠心。而躺在那座刻写着「薛惠心之墓」坟冢内的人,则是薛府机灵可爱的丫鬟喜儿。

  身负重伤而又黯然神伤的薛惠心抚着冰冷的墓碑,心里的痛苦因与石天威的不期而遇而更加深重。

  三年了,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与他重逢。

  跟自己说她恨他,永远不想再见他,可是,当她个人落寞地离开破庙,走进阴暗的山林时,她的心碎了她近乎绝望地承认三年来,她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恨过他。尽管他毫无理由地遗弃了她,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将她的灵魂置于炼狱中炙烤,严重地伤害她伤害她的家人,可是她仍然无法真正地恨他

  她为自己的无用感到伤心无助,想到他开朗的笑脸想到曾经许下诺言要娶她的他竟是那样冷酷无情的男人再看着挚爱的亲人们转眼间已与自己天人永隔,她不由椎心泣血。起初泪水只凝聚在眼眶里,然后慢慢流下双颊,最后她崩溃地哭倒在爹娘的墓碑上,直至嘴里涌出的口口鲜血将墓碑染红。

  「呜——呜——」不能言语的哑伯扑过来,流着泪扶起昏迷的薛惠心,想把她抱进屋内。可是力不从心,他只能撩起衣襟为小姐擦着脸上的血,嘴里不停地发出令人闻之落泪的沙哑而凄厉的单音。

  道身影飘然落地,投影在他们身上。

  哑伯抬头,看到来人,便「呀呀」地叫着,老泪纵横。

  「阿弥陀佛!」贤静师太低祷声,拂尘扬抱起薛惠心进了小屋。

  尽管心中满是对那个神秘女孩的牵挂,但石天威还是将精力放在查案上。

  经过这件事,他更加确定这几件案子之间必定有关联,于是他回到城里的第件事就是去找赵铎润。

  来到「源永斋」,他意外地发现有不少捕快正在盘查附近的店铺及过往行人。上前打听才知原来在昨日深夜又有人前来行刺赵铎润,幸好赵铎润私下雇了几名保镳暗中保护,除了受了点轻伤外,并无大碍。

  对此石天威深感震惊,昨天整夜,那女孩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昏睡,不可能来行刺赵铎润。那么行凶者另有其人?或者是同伙?如果是前者,那么他真的是松了口气,但如果是后者,情况就复杂了。

  石天威要求与赵老板私下谈谈,尽管奉命不得让人接近赵老板,但捕快们惧于他是秦大人亲聘的客人及青鹤山庄少庄主的身分,便不敢阻拦。

  这次和赵铎润的谈话很顺利,因为他已经被昨夜的刺杀吓破了胆,所以不再像以前那样回避问题。

  当石天威问他为什么确信有人要杀他时,他立刻紧张地说:「因为只剩我还活着,他定会杀我的!」

  「只有你活着?什么意思?」

  赵老板惊惧地四下看看,彷佛怕有人就要从背后偷袭似的,富态的脸上全是恐惧和不安。

  石天威安抚他道:「不要怕,要想保命,就得赶快将切告诉我们,早日抓住凶犯,你才能真正安全。」

  「少庄主说的是。」赵铎润点头,低声说:「个多月前,『万宝行』林老板新购得件汉代宝物『博山炉』,来找我代为鉴定。我对青铜器不甚了解,便请来王老爷,但王老爷也拿不准,说还是薛老爷功力深厚,学识渊博。故而我们同去『珑玉园』求教。不料薛老爷看到林老板的东西即说那是赝品。」

  赵铎润看看石天威,解释道:「少庄主也许不知,相传『博山炉』是修道求仙的神器,练功时以此宝炉焚香可使功力倍增。因此林老板听宝物是赝品,当时就急了,与薛老爷争论起来,薛老爷才说出真品早已在薛家宝库放了百多年。我们闻言无不惊讶,林老板更是渴望见宝物真貌。

  薛老爷为人豪爽,况且经不起我们的再相激,便邀我们同去密室观赏。入室后,他从锦盒内取出青铜香炉让大家看。哎,这比就看出来了,林老板的那个光彩夺目,但做工粗糙,画也不对称;可薛老爷的则正如古书记载,精美的炉盖上雕镂着山峦,山上还有人物动物等图案,千年古铜泛着淡淡红光,果真是真品。

  我们个个都对薛老爷能拥有此宝物羡慕不已,也很荣幸能睹宝物真迹可没想到才几天,薛老爷全家遭难,密室被毁宝物失窃。」赵铎润叹了口气。

  石天威对此新发现深感振奋,但仍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铎润的表情,看出他是真的害怕和难过。「那天在场的有哪些人?」

  「只有我林彦忠,王大东和薛老爷四个。如今,他们都已不在了」

  「你们后来有对外人提起过香炉的事吗?」

  「没有!因为我们答应薛老爷不对外张扬的。啊——」说到这,赵铎润的脸色突然变,小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怎么?想到什么了吗?」

  「哦,离开薛老爷家后,因太过于兴奋,我们三人又到茶馆坐了坐。其间,林老板兴头上又提起了薛家的『博山炉』,毕竟他对青铜器情有独钟,后来王老爷拦住他,怕隔墙有耳。」

  石天威立刻问道:「那时有谁在附近?」

  「噢,人可多了,又吵又闹,还有唱小曲的,我也没注意有谁。」

  石天威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只怕真的是『隔墙有耳』了。」

  随即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有看见刺客的脸吗?」

  赵铎润点头。「看到了,很凶悍,满头乱发,高大壮实。哦,差点忘了——」

  他连忙从柜子下方取出把形状怪异但锋利无比的匕首,递给石天威说:「这就是他用来杀我的飞刀。」

  石天威接过来看,感觉很眼熟,略回想,即想起这把刀与插在林彦忠背上导致他死亡的那柄小刀模样。

  看着那把匕首,石天威的脑子飞速的运作着:由此看来作案者就不是那个神秘女孩,而是另有其人,此人确实有杀人灭口之嫌。

  此人该是破案关键,抓住他刻不容缓。

  于是石天威低声对赵铎润交代了些事,赵铎润连连点头允诺。

  离开时,石天威带走了那把凶器,准备去见秦大人。

  到了府衙,巡捕房的铁捕头和那两个「武林高手」也都在座。

  被称为「百残上人」的西域大汉看到他就大声吆喝道:「喂,石少庄主,大家伙起替秦大人做事,你怎么可以撇开我们,自己去追凶手呢?」

  「百残,不得无礼!」手上裹着纱布,身披红色袈裟的百忌法师低声喝阻他。

  初来时,石天威从秦大人的介绍中得知,这两人是师兄弟,来自关外。看着百忌,想到神秘女孩所中的「寒冰掌」就是拜他所赐,心里便很不痛快。

  石天威不睬他们,对秦大人打了招呼后径自坐下。

  急于破案的秦大人看出石天威不屑与那两人为伍,也知道破案不能靠那两个蛮人。他见到石天威来后,对三个案子的每细节都不放过,并亲自寻访证人核查证据,短短几日已有了详细的计划,这委实让秦重松了口气。此刻见他风尘仆仆,不由关切地问:「石少庄主,听说你去追拿凶手,结果如何?」

  石天威耸耸肩。「那人跑得极快,寻了两天也毫无结果。」

  「他昨夜又到『源永斋』行刺!幸亏我们跟铁捕头早已埋伏在院子对面的酒店里,赵老板才躲过了此劫。」百残轻蔑地说,语气里大有指责石天威的意思。

  对他的话,石天威毫不在意,倒是铁捕头皱着眉头道:「上人此话不真。昨夜若非两位酒喝得太多,合众人之力,那刺客根本就跑不了。赵老板也不会受伤,那个保镳也不会死。」

  百残不悦地说:「我师兄可没有喝酒!」

  铁捕头看了眼百忌法师,说:「没错,法师是没有喝酒,可忙着唤醒你,也没能及时随我等拦截刺客。」然后他站起身对秦重说:「大人,这就是属下今日召集各位前来的意思。望大人明令诸位,今后办案时,无论是谁都不得饮酒,以免重蹈覆辙。违者,当依懈怠渎职罪论处。」

  对铁捕头这番不卑不亢刚正不阿的态度,石天威打心眼里佩服。

  秦大人却说:「铁捕头所说原是实理,但对本府特聘的各位好汉并不适宜,我看」

  石天威起身打断他的话道:「秦大人,在下也认为铁捕头所言极是。今日我等既然被大人礼聘于此,那我等自当遵守主人的律令,不该有例外。」

  他这席话,说得铁捕头连连点头。

  百残立即跳起来,忿忿不平地说:「哼,你们都别说了,不就是几碗酒吗?查案时老子不喝就是了!」

  铁捕头见目的达到,也不想再多说,便借口还有公务在身,告辞而去,大家也随即散了。

  石天威并没住在州牧安置的官驿馆,而是住在青鹤庄位于京口的分号。

  次日,他决定到苏州拜访薛家大小姐——如今苏州城有名的「翠林玉坊」的大少奶奶薛惠芳。

  由赵铎润提供的线索看,他早先对这几件血案彼此有关联的判断是正确的。薛家血案是所有案件的前因,要抓凶破案就须先查清薛家还有什么活着的亲人,看是否有人为了复仇而犯下了后来的血案。

  来到京口后,他几度走访薛家的左邻右舍,了解近年来与薛家有关的人与事。

  大家都说薛家老爷向为人慷慨,洒脱不拘,家里常有文人雅士来往,但除了苏州方家外,从未见过和听过有其它亲戚走动。还说薛家只有两位小姐,三年前大小姐出嫁后,倒也常由夫婿陪伴回家。被夫家退亲的二小姐则直陪伴母亲深居简出,直到被人杀害都没离开过「珑玉园」。

  「深居简出?直没离开过珑玉园?」石天威在心里冷笑:这可不像那位不安份的二小姐吶!

  到了苏州方家,石天威说明来意后,薛惠芳以怀有身孕不便见客为由,拒绝见他,而由她夫婿方皓冷淡的态度和言谈中不难看出,他们均未原谅他当初悔婚并抛弃她妹妹的行为。

  他们怎能光指责我,当初为何不好好管教那个女孩呢?石天威郁闷地想着,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苏州。

  京口地处丘陵地带,驻足北固山眺望这尽得山水之胜,钟灵毓秀的城镇,石天威再次感到心痛。

  三年了,自从当时坚决退婚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就连分号的事也并交由管事全权处理。

  他逃避此地实在是情非得已,他怕故地重游勾起对往事的回忆,怕看见或听见有关她的切。

  直到个多月前惊闻薛家满门遇害,他才随同悲伤的父母再次来到这个曾令他快乐又痛苦的地方,亲手安葬了曾经如同爹娘般关心他的薛家伯父母和几乎成为他妻子的薛家二小姐,以及其它遇害家仆。

  在父母愧疚伤心的眼泪中,他知道是自己使两家数十载的交情毁于旦。从三年前他不说明理由而坚决要求退婚起,石薛两家就因石家的愧疚和薛家的愤怒而断了联系。是他让爹爹背负了不忠不义的骂名,令爹娘直自责甚苛,而他在心里对父母怀有种深深的歉意,但他从不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

  说实话,对薛家的两个女儿,他也只剩小时候的模糊印象了。自从惠心随她师傅走后,石天威也被严格「管」了起来,每天习文练武,学管理山庄的各类本事。就是逢年过节到京口拜望薛家时,也见不着她们两姊妹。他只记得惠芳是个漂亮安静十分拘谨的女孩,不像她活泼好动总是咧着嘴儿,露出那颗小虎牙跟在他身后缠着他学剑的顽皮妹妹。

  那真是个调皮好动的丫头!

  想起淡忘多年的往事,石天威下意识地额上的疤痕,眼前出现了那个总是身红裤绿袄头发凌乱小脸脏污的女孩,彷佛又听到了那声声「天威哥哥」的呼唤,他的心竟因此而充满了柔情。

  「唉,她如果直保持那样该多好啊?」他喃喃自语着,心情更加郁闷。

  他气恼地拍着自己的额头,骂道:「见鬼,别再想她!」

  可是越想阻止自己想她,那乱如飞絮的头发洁白的小虎牙明亮的眼睛和花脸蛋就愈加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天威哥哥」的甜蜜呼唤不绝于耳

  「不!不要再想她,不要!她已经死了!所有的恩怨都埋进了那抔泥土里!」他愤怒地拍打着石栏,大声地狂吼。

  不久,老天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石天威转身往城里走去,见到路边有座卖凉茶的竹棚,便走进去避雨。看着这如丝细雨,不由想到也许就是京口这绵绵不绝的雨使他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突然,在飘洒的雨幕中,他看到远处有道白色的身影从「源永斋」的后门闪出,冒着雨离去。

  是她!他惊喜地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尽管隔着迷蒙的雨幕,穿着身白色衣裙的她头戴同色连纱斗笠,将整张脸都遮盖在白纱后,但他依然认得出那就是她!

  他冲出竹棚,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追着白影而去。

  可是登上石桥,他却失去了目标,小河两岸人影寥寥,只有他茫然失措地站立在桥头,不在意雨水淋湿他的衣衫。

  他转头跑回「源永斋」,把抓住正在后堂整理货物的赵铎润,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个穿白衣的姑娘来过?」

  赵铎润愣。「什么白衣姑娘?我没看见。」

  「胡说,我明明看见她从你的后门离开的!」

  赵铎润眼珠子转,道:「石少庄主,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这里店铺相接,她说不定是去了隔壁布庄,你何不到那去问问看?」

  石天威相信自己没看错,但知道赵铎润是不会说实话的,也就不再逼他。

  他放开紧抓着赵铎润衣袖的手。「也许是我看错了。」

  赵铎润脸上不禁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这让石天威更加确定他定有事隐瞒,不过目前他并不想打草惊蛇。

  他抚平赵铎润的衣袖,说:「赵老板,有任何线索的话你不会瞒着我吧?」

  「不会当然不会!」赵铎润眨巴着小眼睛说。

  「那就好,否则我就很难保护你了。」石天威暗示他。

  「我明白。」赵铎润将只青玉花瓶放好后,擦着汗水说。

  石天威离开了「源永斋」,但那白色身影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何赵铎润要说假话?」石天威百思不得其解。

  雨渐渐地停了,周围的青山绿水显得特别明净秀丽,石天威缓缓地沿着石板铺成的小道漫步,边思考着该如何将这谜团解开。

  路上行人很少,河里的船大多停泊在石桥边河湾内,而刚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路面上十分洁净光滑。

  这里真是个清静优雅的好地方,山水环绕,佛灯塔影,没有扬州那种奢侈浮华和喧腾俗气,处处显出自然的美。夜里,星光月影,竹林清香,片静谧幽雅。

  若能在此地终老,倒是人生大幸事。

  石天威感慨着走入条狭窄的小巷,突然他停住脚步,皱起了眉头。

  眼前湿漉漉的石板路面上醒目地出现了几个丑陋的黄泥巴脚印。

  本来在街上发现泥脚印是不值得惊奇的,但在这长长的青石小巷墙脚出现这么醒目的泥脚印,却显得十分突兀,而从脚印上看是两个人,他们是谁?

  石天威跃上墙头,看到串泥脚印顺屋脊而下,直达屋子另端的林地。再看巷子对面的屋脊也有串泥脚印。

  很显然,有人从林子里出来,翻过这个屋顶到对面的屋子去。

  谁会用这种方式「跨屋走巷」呢?这肯定不是寻常百姓出入门户的方式。

  石天威站在屋顶上环顾这四通八达的巷道,特别留意对面,很快发现那是幢青瓦红砖的大宅子,不由心头震:「林彦忠的家!」

  于是他沿着脚印路寻去,跳进了林家大院。很快,脚印在被官府封条封住的林彦忠卧房门前消失了。

  林彦忠的卧室位于林宅后院,在被官府搜查过后便查封了,他的家人都移到前院居住,现在的后院几乎无人进出,偶尔会有捕快来查看番。

  石天威看看门上完好的封条,再看到门边的窗户露出了道缝隙,便知道那两人定是翻窗进去了。

  于是他轻轻地推开窗户无声地跳了进去。因曾到这里勘察过,所以石天威对屋内的布置并不陌生。

  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他悄悄地走过去,说话声变得清晰。

  「他奶奶的,啥狗屁都没有!」声粗野的咒骂让石天威急速掩身在卧室的门帘后。

  「你小声点!」个混浊的声音警告他。

  「砰!」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后,混浊的声音再次响起。「百残,你非要将人引来才行吗?」这次的声音里有几分威严。

  「怎么会是这两个蛮子?!」石天威听出了那两人的声音,不由心头凛,悄然从布帘后探出头去,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小心地探出头时,对面的门帘后也探出了张俏脸。当即两人大眼瞪小眼——

  「妳?!」

  「你?!」

  已经除去面纱的她显然和他样被吓了跳,时两人都张大嘴无声地惊问对方。

  石天威反应快,立即示意她噤声。这次她没有反对。于是他们安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卧室内那两个正在东翻西找的胡人。

  石天威很确定他们在找的正是「博山炉」,那么他们就是凶手吗?

  「师兄,你确定宝物真的被这死鬼窃去了?」百残问。

  「确定,他是识货的人。只有他随我们到了薛家,也是他将那个假货给我的,不是他还会有谁?」百忌法师恶狠狠地说。

  百残闷闷地说:「那假货也就保他多活了半个月,却害我们来回折腾!」

  「哗——」的被褥香帕扇子鼻烟壶等物品全部被他们拉到地上。

  耐不住性子的百残又开口了:「这死鬼会把它藏到哪里呢?他这屋那贱货的屋,我们可都翻了个底朝天了,怎就找不到呢?」

  百忌盯着他低声警告道:「别说话,快找!教主已经完蛋,我们得赶快找到东西,否则只有死路条。」

  突然,他感到床板有蹊跷,立刻低声喊道:「快助我抬起这个——」

  阵「叽叽嘎嘎」声,床板被抬下了床架。

  「他娘的,这床板竟是夹层的。」百残说着掀开了板盖,惊道:「师兄,这死鬼果真在里面藏了不少东西!」

  「可惜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百忌法师遗憾地说,看到他伸手想取里面的东西时,马上提醒他:「小心机关。」

  可是百残贪婪的手已经伸进去了。

  只听「啪!」声响,把似镰刀样的利器扣住了他的手腕,他立刻发出杀猪似地惨叫。

  百忌连忙点了他的昏睡岤,惨叫声戛然而止。

  门帘后的薛惠心悚然惊,不由深吸了口气。

  百忌法师四下看了看,然后把拉住百残的胳膊,硬生生将他的手从刀口中拽出,迅速扯过块方巾缠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驮起他就往窗口跑。

  第四章

  见百忌想逃,站在帘幕后的薛惠心和石天威怎会放过?当下齐跳出来,挡住了百忌的路。

  石天威怒目向他:「百忌法师?没想到你们竟是犯案的同伙!」

  百忌法师不搭腔,也未将身上的百残放下,只是单臂划就往他们俩袭来。

  薛惠心看出他无意真打,只是想偷空开溜。于是,以招莲花剑法迎上他。

  「小心他的『寒冰掌』!」石天威提醒着也立即跟上,将真气灌注在指尖,使出了青鹤剑法的招式。

  见他俩岁数相加也不及自己,料定他们功力也深不到哪里去,故而开始百忌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不料薛惠心的纯阴之气与石天威的纯阳之气拍即合,立刻形成股巨大的气流充塞在狭窄的空间,百忌法师当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来。

  于是他不敢怠慢,立即运功全身,并想解开师弟的岤道,合两人之力以逃过此难。可是太迟了,只见他身形方动,那刚劲猛烈的气流已经将驮在他肩上的百残卷起,抛到三尺外的窗下,而他本人则当即心血翻涌,气滞耳鸣。

  他慌忙收掌护住气海岤,却仍未能挡住心头的剧痛,股腥热从心底涌出。

  「哇!」他大喝声,口中喷出大量的血,随即萎靡不振地瘫倒在地。

  而薛惠心和石天威也没想到他们两力相交,竟产生出如此骇人的力量。

  薛惠心掩藏住心中的讶异,走到百忌身前,连出数指点了他的几处大岤,问他说:「你们可是西域玄天真人的传人?」

  听她竟知道祖师爷的名讳,百忌强打精神瞪眼,骂道:「凭妳个黄毛小丫头也配提我祖师爷他老人家的尊名?」

  然后又因提气牵动了内伤而捂着胸口。

  薛惠心不理会他的态度,知道他们是来自西域的番贼,她倒放心了。否则如果「寒冰掌」等邪门武功传入了中原的话,天下苍生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苦。

  她看着百忌说:「你祖师爷生作恶,有什么了不起的?八大妖魔不也是我们中原豪侠的手下败将吗?」

  「妳?!」百忌怒,心头又是阵绞痛,立即住口不言。

  薛惠心不屑地撇撇嘴。「妳什么妳?你老老实实的就不会有事。现在你得跟我走,将你们的所作所为都讲出来,然后我再考虑要如何处置你!」

  说完就去拉他,说也奇怪,百忌那样身材魁梧的大汉,居然被她轻轻提就站起来了。

  「不行。」直在旁有趣地看着她询问百忌的石天威此刻不能由着她了。「他们是官府要犯,得交由官府问罪。」

  「哼,我又没有请求你的准许。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同意啰!」薛惠心美目闪着寒光,讥讽地说:「他们可都是你的『同僚』呢!」

  「不!」石天威断然摇头道:「不是,我与他们不过是偶然相遇罢了,但他们却真的是官府要犯,若想破案就得把他们交给官」

  突然他脸色变,轻声道:「嘘,别说了,有人来了。」

  果真,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薛惠心立即闪身到床帐后。

  石天威无声地笑了,他刚刚可是头次看到她活泼的面。但此刻他无暇多想,推开窗户,就看到几个守院的捕快正气喘吁吁地跑来。

  他提起百忌和百残扔出窗外,大声地说:「将这两人带到衙门去,但是不要声张,要小心看守!这是秦大人要的重要人犯,可别让他们跑了!另外,把铁捕头请来,就说这里有急事。」

  其实他与薛惠心样,宁愿自己来审这两个番贼,但毕竟他不是衙门里的人,是不可以随便登堂问案的。更何况今日他们私闯官府查封禁区,已是犯了唐朝律法可以问罪的,因此只能将人犯交出才能证明自己的闯入实为案情所需。

  捕快们立即将那两个已经不能动弹的大汉五花大绑起来,吆喝着走了。

  石天威走回屋内,看到她正要探手翻弄那堆珍宝,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不要动,小心里面有机关。」

  薛惠心甩开他的手继续检视着床板里的珍宝和黄金。

  「天哪,官府不是已经搜查过这里了吗?」石天威惊叹地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宝物。「我们得赶快报告秦大人哎,妳不可以拿那里面的东西。」

  当看到女孩将座漆金砚台拿起来时,石天威大声制止她。

  女孩也不说话,只是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威胁似地瞪他眼,将那座砚台翻过来,凑到他的鼻子前让他看清楚底座上刻印着的「薛府收藏」等字样。

  看着她严肃的神情,石天威忍不住扬起眉头。「为何不说话?若非妳已经跟我讲过话,我还真怀疑妳是不是个哑巴呢!」

  薛惠心没理会他,继续审视翻查那堆东西,最后又找到几样同样印有「薛府收藏」的宝物,然后从怀里掏出方帕子将它们包裹起来,转身就想走。

  石天威此时把拉住她,若有所思地问:「妳是谁?」

  薛惠心不发语,脸色平静地低头看着他紧抓着自己的手,示意他放手。

  石天威不放,更紧地握着她的手腕说:「姑娘,好歹我也算是救过妳的人,妳总该告诉我妳的名字吧!」

  「无名!」薛惠心冷冷地回答。

  「无名?这是妳的名字?」石天威哑然失笑道:「那好吧,请问『无名』小姐家住何处,贵庚几何?」

  女孩却脸色突变地挥动那只自由的手往他胸前劈来。

  石天威本能地松手往后跳开,以避开她的攻击。

  女孩不攻反退,趁机往窗外跃去,等石天威追出窗外时,她早已越墙而去了。

  「唉,她到底叫什么?家住何处?为何那么神秘呢?」石天威无奈地摇摇头,将窗户推开,等待着铁捕头的到来。

  今天抓住了这两个人,石天威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因为从这两人方才的对话可以断定,他们正是制造薛家惨案的主凶。凶案至此似乎已经明朗。但他仍得抓到欲行剌赵铎润的人。

  然而,石天威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他稍晚去见秦大人汇报案情,并想了解审讯结果时,个捕快匆忙来报说有人劫狱,还打死了两名狱卒,伤了数人,就连铁捕头也在追捕他们时受了伤。

  得知此讯,石天威急忙问道:「被劫者可是今天刚刚抓到的那两人?」

  「正是。」捕快惶恐地回答:「他们个被劫走,另个被乱箭射死。」

  「可曾审讯?」

  「尚未」

  石天威咬牙切齿地问:「劫狱者是谁?」

  「不不知道,他黑衣覆面」在他严厉的目光下,捕快几乎语不成调。

  石天威无法再听下去,他匆匆往大牢跑去,恨自己为什么要相信官府?连抓住的人犯都看不住,怎么能依赖他们去破案呢?

  当在衙门牢狱里看到早已断气的百残时,他的愤怒更是到达了极限。

  他拳砸在石桌上,石桌应声进裂。「我警告过你们,这两人是要犯,不要声张,要看好他们的!」

  「实在是来人武功高强,又有身蛮力,所以弟兄们难以招架。」右手胳膊吊在胸前的铁捕头,挺身为弟兄们说话。

  石天威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刚刚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他郁闷地离开衙门,沿着青石板路直走到长江边,任由清凉的江风吹拂着自己烦躁的心。

  他得思考下步要怎么走。但有点是肯定的:线索断了,他必须重头来过!

  然而,官府的人中看不中用,他是无法依靠他们的。那么,他唯可以信赖的就只有她了。

  对,她是可以信赖的!他在心里肯定地想:起码在抓凶手找证物上他们俩是志同道合目标致的。而且他们俩的武功路数十分相配,「青鹤剑」创始人年轻气盛,故剑气逼人,注重进攻;「莲花剑」出自佛门高尼,招势都显出慈悲仁厚,少了杀气,以防御感化为主。他们双剑联合是攻防相配,刚好可以互补长短。而他们同时发功时功力倍增,那也是事实。所以她该是他最好的伙伴!

  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她呢?

  正在苦恼时,「说曹操,曹操到」道白色身影飘然落下。

  她伫立在他的面前,身衬嫣红晚霞,袭白色衣裙白色纱罩遮住了全身,令她看起来神秘莫测。

  看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美丽身影,石天威心中的郁闷扫而空,兴奋地确定:是的,她就是他可以信赖的伙伴!

  然而,他随即收起了脸上的得色,因为尽管她整张脸都被白纱掩盖,他仍可感觉到她勃发的怒气。

  果然,她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清晰冷冽:「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信了你的话,你却让他们跑了!他们可是真正的凶手啊!」

  石天威走上前步,急切地说:「是,我是不对,我没有想到官府的人那么无用。不过我们可以合作,起再找到线索,起抓凶手。」

  「合作?跟你合作?!」

  女孩似乎受了惊吓似的,连退数步,被石天威把拉住,笑着说:「喂,跟我合作这么可怕吗?妳再退就退到江里去了!」

  女孩掌拂开他的手,冷然地说:「我不会跟你合作的!我会自己去查,这次只希望你不要再干扰我的行动!」说完就想走人。

  「姑娘,妳可不像忘恩负义的小人吶」石天威语气轻松地说。

  女孩立即住脚,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姑娘贸然行事,差点送了命,是在下将姑娘藏身破庙中,陪伴两日才救醒的,今日在下不过求姑娘施以援手,姑娘怎可拒绝呢?」

  闻言,薛惠心冷哼声,还击道:「哼,当日若非你突然现身,我才不会遭那番贼暗算,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你间接伤我于前,救我于后,今日求功,何功之有?

  反倒是今日,你竟未做审讯,未得口供就放走了我的仇人,对本姑娘来说,你当属仇人之列,于我何恩之有?」

  她的怒气和失望溢于言表,令石天威再次对她的身分起了疑心。

  他暂时下去解释自己的对错,转而再次问她:「妳究竟是何人?怎说百忌百残是妳的仇人?妳是薛家的亲戚吗?」

  同时他在脑海里思索着平时从爹娘口中得悉的薛家亲友,似乎没有听说过薛家有这么位武功高强,性格刚烈的美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