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女降夫
楔子
「二小姐!二小姐!」丫鬟喜儿急匆匆地闯入薛家二小姐惠心的闺房。
「碰!」房门被猛然推开撞到墙壁上发出巨响。
旋即,屋内传出尖锐地惊呼。
「退婚?!为什么?!」
彷佛遭雷击般,立在镜子前的薛惠心身子震,美丽的面孔霎时苍白如纸。
「喜儿,不要乱说,好好的说什么退婚?」薛家大小姐惠芳边扶着摇摇欲坠的妹妹,边厉声喝问丫鬟。
喜儿哽咽地说:「大大小姐,是真的,奴婢没听错」
「他他来了吗?」深受打击的薛惠心强自镇静地问道。
喜儿摇摇头。「只有石老爷和石夫人,没看到姑爷。」
女孩没再说话,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红唇失去了颜色。她缓缓地叹了口气,用手揉揉面颊想让脸色红润,然后往门外走去。
「心儿」站在她身边的薛惠芳想阻止她。「爹娘会替妳做主的」
「不,我不要爹娘难为。」薛惠心说着整整衣袖,往大厅走去。
「退婚?!为什么?!」
薛家客厅里,京口首富薛鸿寿难以置信地诘问结拜数十载的兄弟。「石兄,你是在开玩笑吧?」
「贤弟,请恕愚兄无能,教子无方,此番所为实为犬子所迫千祈海涵!」大厅正中,青鹤庄庄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青鹤剑侠」石隽峰拱手抱拳,极其内疚地垂首而立,面带愧色的石夫人含泪不安地站在丈夫身边。
「为什么?石兄,请给小弟个可以接受的理由!」震惊莫名的薛鸿寿怒气勃发地说:「你我为人向光明磊落,怎可做此等不清不楚之事?」
石隽峰羞愧地与面色苍白的妻子对望眼,无力地说:「唉,贤弟指责的是!为兄深知此举荒谬无理至极也不知是为何,月前犬子突然闹着要退婚,愚兄夫妇自然是坚决不允,可他他竟以性命相逼唉,愚兄门独子,迫于无奈,不得不从还望贤弟伉俪见谅」
薛鸿寿站起身,面色严峻地说:「退婚之事免谈!石兄当知,薛石两家的亲事早已宣达左邻右舍,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退了亲,小女日后如何做人?」
「堂堂正正做人!」声娇喝,左厅门走出了身材修长,肌肤映雪的薛惠心。
她的出现似道闪电,照亮了大家的眼睛。薛鸿寿与夫人也深为换装后更显美丽脱俗的女儿感到骄傲。
薛惠心走进大厅,对石隽峰夫妇屈身行礼道:「心儿见过伯父伯母。」
石氏夫妇急忙回礼,并被女孩飘逸出尘的相貌和落落大方所震慑,不由细细打量着她。打从心儿随师傅到普陀山修习后,他们已有好多年没见过她。没想到十年的时间,昔日淘气毛躁的小女娃竟出落得如此标致。只可惜儿子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退了这门好姻缘!
就在石氏夫妇唏嘘不已时,薛惠心已转向爹娘,俯身跪地说:「爹爹娘亲毋需为女儿担忧,女儿清白无垢,日后不怕难做人。女儿只有事望爹娘允诺——」
薛老爷俯身欲拉起她,可她执意不起,只好说:「乖女儿,妳说。」
「今日当着石伯父石伯母的面,女儿立誓,此生既已许给石家,无论他要与不要,女儿都不再另许他人,愿终生陪伴爹娘师傅以侍晨昏。」
「心儿!」四个老人闻言都大惊失色,石隽峰夫妇更是羞愧得老泪纵横。
薛夫人将女儿拉起揽至怀中,怜爱地轻抚着她的头发,伤心的泪水滚落面颊。「儿啊,妳只有十五岁,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可有这么傻的想法呢?」
「求爹娘成全!」薛惠心的眼里也泪光闪动,但她忍住没流泪。
知女甚深的薛鸿寿看出女儿心意已决,不由仰天长叹。
这样的打击令向重视礼数,家风严谨的薛家错愕之余亦倍感羞辱。
对曾经肝胆相照的结拜兄弟突然的失信极度失望,对女儿未来无比忧心的薛鸿寿从此断绝了与石隽峰的交往。石薛两家数十载的交情,十五年的鸳盟就这样朝被毁!
被抛弃的薛惠心尽心尽孝地轮流侍候在爹娘和师傅身边,不再有嫁人的念头。然而,世事变迁并没能让她就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
第章
十五年前江南
江南的春天水美花香,景色如花似锦,在薛家珑玉园内更加显现出盎然生机。阳光穿过浓密的枝叶洒落在绿色的草地上,庭园里花团锦簇,雀飞蝶舞,各种名花异卉在花匠哑伯的精心栽种下争奇斗艳。
今天是石薛两家聚会的日子。
江淮带的人都知道,声名显赫的扬州青鹤庄庄主石隽峰与京口首富薛鸿寿是歃血为盟的兄弟。
二十几年前,以套「青鹤剑法」名扬江湖的射鹰堡二少爷石隽峰带着批在江南新购的玉器慕名来到珑玉园请求鉴定,从而结识了温文俊雅的少东薛鸿寿。两人虽文武,但志气相投,惺惺相惜,于是结为异姓兄弟。
此后,两人多有来往,射鹰堡每购珠宝玉器字画古玩等,多得珑玉园帮助,而石隽峰也多次在珑玉园有难时出手相助。后来两人虽先后成家,薛鸿寿并继承了家传事业,但两人的友谊不仅没淡,反而延至妻儿。
婚后数年,石隽峰因身体羸弱的妻子无法适应北方寒冷的天气而离开射鹰堡,定居扬州,从此两家的关系更趋亲密。
此刻,玉兰树下的大理石桌边坐着石薛两位夫人,稍远处个五六岁的男孩正追着哑伯在花丛树木间奔跑;花亭内,石隽峰与薛鸿寿饮着酒,在棋盘上大论英雄。
突然,阵响亮的婴儿哭声从放置于树下的摇篮中响起,两个女人忙掀开盖在摇篮上的纱幔探看。
精致的摇篮里躺着数个月大的漂亮娃儿。那圆圆小脸上有两个可爱的小酒涡,弯弯的眉毛小巧的鼻子不过此时,她秀气的五官全挤在块儿,嫣红小嘴张得大大的哭着,彷佛在抗议自己受到冷落。
「心儿乖,娘在这儿呢,不哭喔!」薛夫人探身抱起摇篮里的女儿拍哄着。
「来,让我抱抱她。」柔弱纤细的石夫人伸手接过仍然哭个不停的娃儿,抱在怀里摇晃着,嘴里用吴侬软语唱着:「『泪儿多多,福缘薄薄,阿囡乐乐,黄金打就富贵锁!」心儿不哭哦,我们心儿可是大富大贵之人啰」
然而她柔美的声音并没能止住小娃儿的哭声,那晶莹的泪珠直往下落,教人心疼不已。亭内鏖战正酣的两个男人也暂时休兵,来到石桌边。
「娘,她怎么这么能哭啊?」就在女娃惊天动地的哭个不停时,在花园里玩耍的男孩跑过来凑近女娃问。
不料听到男孩的声音,小女娃不哭了。黑亮有神的眸子紧盯着他,转眼竟带着泪珠「咯咯」地笑出声,还伸出白胖的小手抓他的头发。男孩急忙用手去挡,女娃又捉住他的手指往嘴里塞,边「咿咿呀呀」地说着无人能懂的话。
「看来还是你儿子能制住我这个宝贝女儿哟!」颀长儒雅的薛鸿寿笑着对魁伟的石隽峰道。
「我看也是!」石隽峰笑呵呵地说。「那我们何不干脆做个儿女亲家?等心儿满十五岁时就给天威做媳妇吧?」
「好啊!那我们两家就真的成为家人了!」两个女人欢喜地连声赞同。
「天威,你喜不喜欢心儿?」石夫人欣喜地问儿子。
「喜欢!」看到自己将那个哭闹不休的小东西逗笑了,也让大人们高兴不已,石天威心里充满成就感,不由满口应承。
「那以后就让她做你的娘子,好不好?」
「啊?」石天威稚气的脸上片通红,他挣脱女娃的手,将沾满口水的手指往衣襟上擦,吶吶地不知怎么回答。
「呃,呃」此刻已经换到父亲怀里的漂亮女娃,正赤脚在父亲腿上蹦跳,舞动着双手欢笑。
「心儿,长大后做天威哥哥的新娘,好吗?」薛鸿寿低头问。
「呃!呃!」玩得正高兴的小女娃更加开心地叫着跳着。
大家都笑了。
石隽峰对儿子说:「天威,将玉佩给我。」
石天威不明所以地取下颈子上自幼戴着的玉佩递给父亲。
看到那只玉佩,两家大人都会心地相视而笑。
难道这真是上天的安排吗?
当初薛鸿寿得知石夫人怀孕后,便精心选出块极其珍贵的和阗白玉,亲手雕刻了对龙凤玉佩作为贺礼。他将龙凤用活扣连接,形成块完整的玉佩,后来石隽峰将它挂在儿子身上,言明此物将成为儿孙们婚配的信物。
此时,石隽峰接过玉佩,解开环扣,龙与凤随着其上两条银链分开了。
他将玉龙交给儿子,郑重地说:「天威戴上它,日后就凭此物前来娶妻,龙凤合佩,姻缘永存。」
然后又将玉凤慎重地套在女娃的颈项上说:「心儿,从今以后妳可就是我石家的人啰!」
「呀咿——」女娃儿挥舞着小手,抓起那块温润的美玉,又往嘴里塞去,口水将那块晶莹洁白的玉石浸染得闪闪发亮。
「哦,这可不能吃!」薛夫人接过女儿,将玉佩塞进她小小的衣襟内。「这可是妳的终身大事喔,要好好保护。」
胖呼呼的心儿呀呀叫着,拍着双手直冲着石天威笑,彷佛已经明白,套上这个好看的东西,她跟这个男孩就有了辈子扯不断的牵连。
就这样,石薛两家相约等惠心年满十五及笄时,青鹤山庄即上门迎娶。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薛鸿寿带着妻女来到金山寺焚香拜佛,随后独自去看望多年好友——金山寺方丈,智圆大师。
素有「江心朵美芙蓉」之称的金山,位于京口西北,屹立于长江中流,风景幽绝。金山寺更是殿宇幢幢相衔,长廊蜿蜒,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游侠香客慕名而至,拜神问佛,观景揽胜。
这天,适逢隐居普陀山的贤静师太到金山寺登台说法,众香客无不虔诚聆听。
可是个头梳双髻,身着红裤绿袄的小女娃总在佛坛与香客间走来走去,挥动双臂比划,还不时仰着圆圆的小脸对着法坛上的师太做鬼脸,惹得殿内几个孩童嘻笑连连。
香客中名又急又气地以眼神警告女娃,还遣另个年岁稍长的女孩去拉她,可那小丫头毫不理会。只见她身形灵活,上窜下跳,引起了更大的喧哗。
「心儿,下来!妳爹爹来了可有妳受的!」低声威胁着站立在香鼎上的小女娃。
女娃不但不怕,还以手指比在嘴唇上,连声「嘘嘘」,示意娘亲安静。
见此情景,人群中又是阵笑声。
「哎唷!」女娃突然失声惊叫,身子凌空飞起直往佛坛而去,落在贤静师太盘坐的腿上。而师太自始至终身未动眼未抬,嘴里依然平静流畅地说着经。
再看那女娃,不仅毫无惧色,反而坐在师太腿上,学着师太的样子双手合十,两眼微闭,模样甚是可爱乖巧。
人们于是更崇敬贤静师太,也更加专心地听她布道说法了。
稍后,观音阁后面的间禅房里,贤静师太盘腿坐在张洁净的席子上开门见山地问:「妳可愿意随我习武?」
此刻法会已散,在师太对面,席地而坐的正是那个顽皮的女娃和她诚惶诚恐的母亲与姊姊。
「妳会教我使剑吗?」女娃睁着澄明的眼睛问。模样既无娘亲的惶恐,也无姊姊的好奇。
「心儿,对师太不可无礼。」薛夫人急忙喝阻她。
「没关系。」贤静师太慈祥地摆摆手,低头对女娃说:「自然会。」
女娃听,欢天喜地的再问:「像天威哥哥那样厉害的青鹤剑法吗?」
「青鹤剑法?」这下贤静师太明白了,刚才女孩比划的恐怕便是她自以为是的「剑法」,师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错。」
「那太好了,我要跟妳学剑!」女娃高兴地跳起来。
「心儿,还不跪下,拜过师傅?!」听师太居然愿意教导自己顽劣淘气的女儿,惊喜之余,仍没有忘记规矩。
「且慢!」就在心儿欲跪时,师太阻止了她,从怀里取出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在她面前的席子上说:「这是老尼给妳的见面礼,妳我今日尚毋需结师徒之缘。妳先将此经读完,明年今日府上相见,届时妳若能完整背诵这篇经文,还能静坐三炷香,老尼便正式收妳为徒,带妳回普陀山。」
「要是我记不住呢?」女娃睁着无邪的大眼睛问。
师太微微笑。「那老尼是老尼,妳依旧是妳,册子归还,妳我各不相干。」
女孩听,马上将席子上的小册子抓在手中,倔强好胜地说:「我会背诵这篇经文,我要拜妳为师学剑,而且我还要坐五炷香!」
「善哉!」师太面带笑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道:「明年妳已经五岁,也可以离家了。」
「师太知我年岁?」女娃惊讶地张嘴问,露出了上面那颗可爱的小虎牙。
薛夫人插话道:「傻丫头,师太能掐会算,无所不知。」
女娃睁大圆圆的眼睛问:「那妳是不是也知道我调皮捣蛋的事?」
直没说话的薛家大女儿惠芳这下可逮到机会数落妹妹了。「师太知道妳练飞刀伤了天威哥哥的脚趾头,刺穿了我的绣绷;还弄坏了哑伯的花」
「行了,芳儿,不要再说!」急忙阻止大女儿。
贤静师太双手合十,轻声低喃:「阿弥陀佛,此女受戒,日后必佳!」
年后,贤静师太没有失望,她不仅见到了将心经背诵得滚瓜烂熟的薛惠心,而且如当初的承诺,薛惠心果真静坐了整整五炷香的时间。
于是薛惠心当天行了拜师礼,只等在家过了五岁生辰后便随师傅前往普陀山,此后十年不得回家,要专心习武,到十五岁时方让她返乡成亲。
明天就是薛惠心的生辰,石隽峰家三口今日便早早来到珑玉园,既是替她庆生,也是为了给她送行。今后将十年难见,向极为疼爱她的石家夫妇也同薛家夫妇样,心里很是不舍。
可「小寿星」似乎对这个重要的日子和大人们的依依不舍无所知,依然调皮捣蛋地到处惹祸。
「天威哥哥,看剑!」
伴着声童稚的厉喝,小小的影子扑来,将正在树下的石天威吓了跳,他猛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就觉得额头阵剧痛,接着热呼呼的液体顺颊而下。
「啊,流血啦!我杀死天威哥哥了!」女孩惊呼,哭叫着扑到石天威身上。
石天威手捂额头,怕血吓着她而把将她推开。
小女孩愣了愣,扔掉手里的竹剑,哭叫着往大厅奔去。
霎时,满院里都是她「我杀死天威哥哥了」的惨叫声。
石天威皱起眉头,真想拉回她并捂住她大声嚷嚷的嘴,可是还没等他行动,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朝他而来,他知道女孩又要被「家法」严惩了。
唉,她怎么总不长记性呢?!石天威暗叹着,用袖子抹掉额头的血,想为女孩湮灭「罪证」,可是血直止不住,他只好认命地站起身,迎向急忙赶来的人们。
看到他满脸的血,薛夫人几乎昏倒,面要人赶紧取药端水来,面焦虑地低呼:「天哪,心儿这次可闯下大祸了!」
薛鸿寿震怒地说:「这丫头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次我得给她个教训」
「不要,是我不好,百万\小!说太入迷,没来得及躲开。」正在被父亲照料着伤口的石天威急忙叫起来。
石隽峰也帮腔地说:「贤弟,没事的,天威说得对,习武之人连这点机敏反应都没有,被竹剑伤到也是个教训,就算是心儿助他练功嘛!」
然而薛鸿寿仍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等伤口包扎好后,石天威连忙赶到庭院去,果真看到薛惠心正被父亲罚跪在院子中央的石板上,嘴里不停地动着。
石天威知道她正在背诵「大佛心经」,那是她自四岁起就直在背诵的心法。
看到石天威走近,心儿不再念经,「腾」地站起来,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笑容地说:「天威哥哥,你没死啊?太好啦,那我可以起来了」
「跪下!」声厉喝令心儿哆嗦了下,回头看,平素对她最疼爱的爹爹正板着脸站在她身后。
「爹爹——」
「跪下!」虽然她怯怯的哀求令薛鸿寿心软,可想到她今后将远离家远离爹娘的庇护,若直这么顽劣闯祸,该如何是好?于是狠下心来又是声暴喝。
吓得心儿「扑通」跪下了,泪眼汪汪地看着爹爹。
「妳还敢哭?妳若掉下滴眼泪,我就杖妳十大板!」薛鸿寿声色俱厉的话将心儿的眼泪逼回了肚里。
「天威,你进去!」薛鸿寿对同样被吓到的石天威说。
石天威没有听,反而跪在心儿的身边,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心儿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偎过去。
见状,薛鸿寿放缓了脸色叹息道:「心儿,明天妳就五岁了,妳姊姊在妳这年纪时早已经习字练画,学雕刻了。可妳成天只知玩枪弄棒,哪有个女孩儿样呢?」
瞟了眼正随娘亲和石伯父石伯母走来的姊姊,跪在地上的心儿仰着小脸对父亲说:「爹爹忘了?心儿三岁起就习字练画了喔!而且师傅跟爹爹都夸心儿字写得好,画画得美哩!」
听到她理直气壮的反驳,薛鸿寿稍稍平息的火气又上来了,他瞪了女儿眼,没好气地说:「爹爹没忘!」
心儿露出小虎牙正想笑,可爹爹的番话令她笑不出来了。
「看看妳,衣服头发脸蛋没有处是干净的!妳是女孩子,长大以后要嫁给天威,做青鹤庄少夫人的!可是妳毫无贤淑斯文之气,野性难改!不知天高地厚,动辄对天威出手。若非天威每回让着妳躲着妳,他只需招就足够妳受的了像妳这样,天威也不要妳了,妳就跟贤静师太去普陀山,不要回来了!」
这原是番气话,然而听在两个孩子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石天威当即握紧了心儿的手,好像害怕薛伯父真的要将心儿送走,从此不再让他们见面似的。
心儿着急地想站起来,可想起爹爹不准,赶忙又跪好。
她手反握着石天威,另手撩起衣袖擦擦脸蛋,仰头看着他,急急地说:「天威哥哥,你会要我的吧?我以后会像姊姊样干净漂亮,你不可以不要我喔!我十年后就会回来,那时我会很漂亮武功也很高,不会再伤到你了你做我的相公,我做你的娘子,好吗?」
「好!」石天威连连点头,更加攥紧了她的手,给予她承诺。
番童言稚语令在场的大人们感动,可十岁的他和五岁的她又怎知漫长的十年岁月会有多大的变数呢?
十年间,薛惠心随师傅在普陀山上侍佛练武,佛光海月磨去了她的躁动顽劣,增添了她的灵秀聪慧。漫长的十年间,她曾随布道讲法的师傅外出路过京口时,回家探望爹娘,但每次均来去匆匆。
看着女儿出落得秀外慧中,薛家夫妇深感欣慰,总算没有辜负老友的期望,对两家立定的婚契有了完美的交代。
薛惠心如约在十五岁生辰将至时,辞别师傅回到家里等待石家的迎娶。
今天就是两家碰面议定婚礼细节的日子,她日思夜想的天威哥哥要来了!她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心儿,不要拉,那样很好看!」
薛家大小姐薛惠芳刚进门,就看到妹妹正皱着眉拉扯身上的衣裳,于是赶紧走上前阻止她。
「太紧了,会好看吗?」站在铜镜前,身穿紧身衣,白罗裙,披淡紫纱披帛的薛惠心回头看着姊姊,不确定地问,毕竟她从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
「不紧,真的很好看!」站在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妹妹旁边,薛惠芳赞赏地看着她灵秀美丽的脸蛋和婀娜动人的身材。
她从梳妆台上取过朵红色绒花簪在妹妹乌黑发亮的秀发上,上下打量后满意地说:「这样就更显娇俏啦,等会儿天威见了包准认不出来!」
薛惠心闻言,喜孜孜地问:「真的吗?十年没见,他会不会早已忘了我?」
「不会。」薛惠芳肯定地轻拍她的手,又逗趣地说:「而且他十年没见妳,可不等于妳也十年没见他喔!」
薛惠心俏脸通红地说:「呃,我是见过他几次,但他从来没有看见我。」
「哦,我懂了,妳是偷看的。」
「不是!只是每次都隔得很远,而且师傅就在旁边」
见到妹妹少有的羞怯令薛惠芳笑了起来。
但薛惠心却闷闷不乐地说:「爹娘说要『双喜临门』,要我们姊妹同天嫁出去。可是我回来好几天了,方大哥都来了好几次,天威却没来看我眼」
「他不是等会就要来了吗?」薛惠芳安慰道:「他定是很忙,天威跟方皓不样,方家儿女多,事业不大。可天威是青鹤庄唯的继承人,又经营着那么大的事业,他不可能像方皓那么自由。再说他十年没见到妳,不知道妳长得这么美,等他见到妳后,包管再也舍不得让妳离开!」
姊姊的话略微安抚了薛惠心失望的心。
「二小姐!二小姐——」
就在姊妹俩话犹未尽时,房门被推开,丫鬟喜儿急匆匆地进来。
「什么事?为何那么惊慌?」薛惠心略感不安地迎上前问。
「二二小姐,青鹤庄石老爷和夫人来了」喜儿欲言又止。
「他来了吗?」薛惠心急切地抓住喜儿问。
喜儿目光躲闪地答道:「没没来,就石老爷和夫人」
「喜儿,发生了什么事?」薛惠心发现不对劲,立即逼问。
「他们他们是来来退婚」喜儿说着不敢再看二小姐。
「什么?!」
恍若千万爆竹同时在头顶炸响,姊妹俩不约而同惊叫起来,薛惠心更是花容失色,俏脸瞬间苍白如纸。
「退婚?!为什么?」她木然地看着姊姊,无法接受这个惊人的消息。
满心期盼着做天威哥哥新娘的她,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盼来了他要退婚的噩耗。
没有只字词组的解释没有煞费苦心的托辞,更没有十年别的喜悦重逢,她甜蜜的美梦就这样——碎了
第二章
三年后
入夜,京口城内著名的玉器行「源永斋」内寂静无声。
通常此时都会在房里整理帐簿的老板赵铎润,今夜却反常地熄灯早歇。
条黑影悄然跃上院墙,动不动地蹲伏在墙头,他全身包裹在玄色长衫里,头上也裹着黑色头巾,只露出双黑白分明的瞳眸机敏地转动着。
也许感觉到这安静中透着的诡谲,他格外谨慎地观察四周,然后深吸口气,招飞燕掠波,轻巧无声地落在院子里,白色石板上现出了他颀长的影子。
突然,「飕!飕!」几个暗器挟着锐利的哨音破空而来,随即数声暴喝响起,划破深夜的静谧,树上的宿鸟乍然惊飞,「扑扑」地震落了地树叶。
四五个大汉从屋檐树上跳下,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敏捷地避过暗器,同时毫不迟疑地抽出身上的剑迎上他们,双方展开激烈的搏斗。
黑衣人身手灵活,步伐稳健,尽管以敌众,挥剑出手却毫无败象。
「好小子,吃我百残上人刀!」个身着青衣的长须汉子大叫着,挥动手中大刀朝黑衣人砍去。
「匡当!」黑衣人扬剑挡,那叫百残的青衣男人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另个官府捕快打扮的落腮胡汉子立即挥舞着长刀扑来。
「不要伤他!抓活的!」就在此时,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厉声喝,随即跃进战圈,掌震开那把击向黑衣人的长刀。
皎洁的月色下,清楚可见来者的年纪不大,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种贵公子常有的慵懒,而从他轻松地跃进战圈和震开长刀来看,他的武功不赖。
「石天威?!」声惊呼逸出了黑衣人的喉咙,声音极轻,但仍清晰地传进了男子的耳朵。
石天威大吃惊,侧身望向黑衣人,他万万没想到蒙面客居然认识自己,而且他敢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担保,此人是个女的!
然而,行家都知道,在近身激战中,最忌分心。尤其在以少敌众的情况下更须专心作战,否则,任何个细小的疏忽都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后果。黑衣人正是犯了这个大忌。
就这瞬间的分神,黑衣人背后那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大汉已经扬起赤红雪白的双掌结实地打在她身上。
「寒冰掌!」看到那特殊的红白双掌,石天威低声惊呼。
蒙面者踉跄前扑,但却立即反身跃起,对着拥而上的男人们旋身扬掌挥剑踢腿几个动作气呵成,显示出过人的武功。
当即,围住她的男人们惊叫连连。
红衣大汉被剑划破手腕;百残上人被掌力击中直往后跌;而其它几个人也哀号着倒地不起。
石天威迅即出手想抓住她,却被她虚晃招避过,顺势飞身上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瞥眼看看这几个哀号咒骂的大汉,石天威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越墙而去。
墙那头的青石小径空无人,只有月影下闪动着青惨惨的光。循着那道光,石天威直追到城郊却始终未见人影,心里不由纳闷:明明见她受了百忌法师的寒冰掌,所以自己才未施全力抓她的。没想到她还能反击并且跑得这么快,难道她没有受伤?
他疑惑地仔细搜索地上的蛛丝马迹。
不久即在路边发现了团黑黑的东西,蹲下竟湿黏腻手,他在月光下展指细看。
是血!她果真受伤了。
石天威抓了把草擦干净手指,站起身来,继续在附近寻找,果然又在草叶上发现了血迹。于是他就这么找着走着,走到山坡下时,血迹没了
难道她就在这里?
他举目四望,这片山坡光秃秃的,并没有可隐身之处。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飞出数只惊鸟,他立刻往那片山林奔去。
淡淡的月光下,浓重的雾气,若不是他眼力过人,只怕早就忽略了那倒卧在长长草木下的纤细身影。
他奔到那团动也不动的黑影前,立刻感到了凉凉的寒气。他伸手轻推,可她毫无反应,露水已将她的衣服浸湿,石天威赶紧将她翻转过来,发现她身体冰冷僵硬,好像死了般。他欲揭开那覆盖在她脸上的面纱,可那面纱与头巾连在起,他只好将其并除下。
头纱落地,头浓密的乌丝倾泻而下,滑过他的手指,散落于地。而当他看清楚她的面容时,浑身震,脸上露出了惊艳和赞赏的表情。
她有张非常年轻俏丽,秀雅脱俗的脸蛋,朦胧的月光穿透云层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泛着层稀薄的青辉。纤细的腰身,和蹙眉抿唇的神态,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柔美,就连那握着剑的手腕,在月光下看起来都显得细小,她的柔弱叫人怜惜不已。
「这么纤弱的小人儿会是那个手段残忍的杀人恶魔吗?」石天威心里自问道,用那块黑色面纱拭去她脸上的血。
就在这时,她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紧闭的眼倏地张开——
他从没见过如此清澈漂亮,却又如此冷漠悲伤的眼睛!
她的美丽,她的冷漠和她的悲伤无不撼动着他的心,他注视着这双夺魂慑魄的眼睛,多希望能从当中看出她的心事。
可惜,那双眼睛又闭上了,接着,更多的血从她口中涌出。
石天威回过神,想起沿路的那些血迹,既然他可以跟踪而来,别人当然也行,他可不能在未弄清楚情况前将这个女孩交给他们!
于是他点了女孩的几处岤位,然后快步奔回去,用树枝将那些血迹尽数清除,再跑回来把抱起她往山上奔去。
沁人的冰凉如针样扎进她体内,她从阵刺骨的寒冷中醒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坐在冰块上,寒气不断地由下而上扩散到她的全身,唯感到丝温暖的只有她身后靠着的墙壁。她努力想往那里移动,寻求更多的热源,却换来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她着,本能地闭上眼,默念心法调整内息,缓解体内的寒气和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清醒,觉得背部的暖气渐渐扩大,寒冷与疼痛也似乎减弱不少,正想试着动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吓了她跳。
「不要动,继续吐纳!」那人命令道。
她想回头,可身体内彷佛有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根本动不了,而且动就气血翻涌,她只好放弃,沉默地继续调息,让那股外来的暖气贯穿周身经脉。
同时她也明白,身后温暖的「墙壁」其实是那个正在救自己的人,他在用内力为她疗伤,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仍心存感激。
疼痛减轻,身体回暖,脑子也逐渐清明。她记起了今夜在「源永斋」遭遇埋伏的经过,想起自己因惊见石天威而时分心中了「寒冰掌」,不由懊恼不已。
师傅说过「寒冰掌」出自百多年前横行天下的西域八大妖之的玄天真人,但在「雪域惩妖会」中八妖被「百灵剑」与「催魂琴」夫妇合力击败后,那些诡异的功夫便随着他们在江湖上消失了。那么今天打伤自己的,难道是那番贼的后人?难道那些血案果真是他们所为?
思虑稍停,她慢慢张开眼睛,眼前是个很小的山洞,旁边烧着堆火,火旁的树枝上平挂着件玄色长衫
等等,那长衫?她的心紧,急忙低头,不由热血冲顶!
那正在烘烤中的衣物是自己昏倒前穿在身上的,而此刻她盘腿坐在地上,身上只有件单薄的内衫,虽未完全袒身露体,但也足以令她羞愤不已。
「你是谁?」
她想厉声问,可声音却细如蚊蚋,虚弱无比,令她十分沮丧。
坐在她身后的石天威并没说话,他正双手平抵她的灵台神道二岤,专心地将自己的真气与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帮助她疏通小周天和奇经八脉,排除体内「寒冰掌」的毒素。
当石天威感觉到气流突然逆向奔窜抗拒他的真气时,就知道她醒了,而且情绪非常激动。为避免伤及彼此,他开始慢慢撤回内力。
「你是谁?」得不到响应,又无法摆脱那股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力量,女孩恼怒地凝聚起内力大声问,这次声音虽不高亢,但已清晰有力。
还是没人回答。
「你到底是谁?」她失去了耐心,明知此人在救自己,语气仍显无礼。
「石天威。」
听这三个字,她彷佛被毒蝎子螫了般,身子震,猛地回过身怒斥道:「无耻之徒,竟敢轻侮我身!」
刚将内力撤回的石天威被女孩突来的怒气弄得愣,但见她双手护胸,美目圆瞪,腮起红晕,自有种楚楚动人的娇美,不由玩心大起,嘻笑地说:「我可是妳的救命恩人,这样回报恩人会遭天谴喔!」
「我宁遭天谴也绝不受尔等鼠辈戏弄!」女孩不顾切地奋力出掌劈向他。
虽已有所防备,石天威仍未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急忙闪身躲过。
只听「轰」地声,山洞内壁的土石墙塌下了大块。
女孩也因全力出掌而牵动内脏,大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洒在石天威刚刚坐的地方,然后她再次倒下,失去了知觉。
「唉!我到底怎么轻侮妳了?」石天威叹口气抱起她。
他抓过身边的纱巾,细心地为她拭去口角的血。
看着她苍白灰暗的面色,他既心痛她的伤,又惋惜因她这折腾,刚才的治疗已然前功尽弃。
望着她只穿单衣的身子,他似乎明白她的怒气缘何而起,也对自己贸然脱去她衣服的事感到有点不妥了。当时他心只想救她,而寒冰掌的毒已经沁入她的血脉,如果不把湿衣服脱去,只会加重伤势。所以他忙着生火,忙着为她疗伤,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身上几乎衣不蔽体,难怪她会那么生气。
石天威心怀愧疚地将已烘干的衣服替她穿上,心想等她醒了要向她赔礼道歉。
他知道这下得花费更大的力气才能唤醒她了,但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她。
不过首先他必须换个地方,这里离城太近,路上的血迹虽已被清除,但因必须生火为她疗伤,烟火难免被那两个「武林高手」或巡捕房的捕头发现而追到。
于是他将火熄灭,再做了番手脚抹去曾有人在此过夜的痕迹,然后抱起她,往更高更僻静的山谷走去。
江南山水美,而江南清晨的雾也独具色。
当天边的云渐渐透亮时,浓浓的雾纠缠着山林,将翠绿的山林笼罩在片虚无缥缈中。
山顶破败的土地庙里,火焰摇曳,石天威凝视着在火堆旁厚厚松针上安睡的女孩,心思转到了自己接手协办的这几件血案——
近个多月来,向繁荣安宁的京口血案频发,震惊了整个润州府。先是京口富豪薛鸿寿全家——除了已嫁到苏州的大女儿和又聋又哑的园丁外——夜之间遭灭门之灾,豪宅付之炬,宝库被毁。
就在官府侦查无果时,又有另巨商王大东被家人发现吊死在自家房梁上;紧接着,是珠宝商人林彦忠被人刺杀于艳妓床头
这连串的血案不仅将润洲刺史秦重搞得心绪大乱,而且惊动了朝廷,并发布行文,令他限时破案缉拿凶犯。急得秦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秦重焦头烂额之际,两个自称有奇功绝技的江湖人上门自荐能帮忙破案。秦重虽觉得他们言行狂肆不端,但因病急乱投医,也就接受了。并由此想到了扬州的青鹤庄——早闻青鹤剑法独步武林,也知其与名震天下的「射鹰堡」及本地最大血案受害者薛府有着极深的渊源,于是他亲往扬州青鹤庄诚心相邀。
石家对此自然是口允诺,当日石天威即遵父命随秦大人来到了京口。
数日来,石天威仔细研究后发现,这几件案子有个共同点——即死亡者均为当地富商,且都与古玩收藏有关。薛家全家遇难,宝库被盗,明显有谋财害命之嫌。薛家唯幸存的是他们又聋又哑的园丁,石天威因年少时最爱缠着哑伯,所以能读懂他的大部分手语,无奈哑伯对他恨意颇深,不愿理他。
至于另富商王大东,他的三个老婆都说丈夫素与薛老爷交好,自薛家遭灭门后他直很悲恸。他年轻的小老婆还说那之后他经常作恶梦,还时常自言自语地说些「薛老弟恕罪」,「祸从口出」之类的话,最终竟走上自杀途。
林彦忠死前与之共处的艳妓说在他被杀当时,她只觉得胸口痛就晕过去了,醒来时,林老板已身插利刃死了,而她的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妓院老駂也证实,那段时间林老板经常流连妓院,出手十分大方。而搜查林宅,又在其卧房地底下挖出许多黄金和几件古玩珍品,而那些古玩底座都烙有「薛氏收藏」字样。
薛家的收藏怎么到了林家的卧室地下了呢?他与薛家血案有何关联?
王大东为何惧怕「薛家索命」?难道他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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