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都提前回来与赵夫人温存,赵夫人也特意跟人显摆过自己最近的好气色,梅素素的好人缘儿空前高涨起来,不仅同住在衙门里的两位夫人与她混的熟络了起来,便是隔壁街的何夫人也常常将梅素素叫过去说话。
梅素素实在不知这何夫人报的是什么心思,可是待见过何夫人住处多出来的两个俏丽小丫鬟她便明白了过来,大概是自己长得太过难看了,所以何夫人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疏忽又是数日过去,梅素素每日里外出,不是被这位夫人叫过去说话,便是那位太太又护肤或者化妆的事宜要请教,常常是早上伺候了赵夫人上妆便出去大半天天的,有时候还会半夜里回来,次日便会有哪位夫人过来赔礼来说是留了梅素素说话太久了,没注意时间2(
到了后面,便是这泉州城中尚未搬走的有些富商的太太也知晓了梅素素的名号,要梅素素过去跟他们说话,指点她们府上的丫鬟二。
梅素素每日里应酬那些夫人们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哪儿还有工夫应付那不知哪家的太太?每当接到这种帖子,梅素素便塞给李丹,让她过去,横竖李丹有几分功底,用来糊弄下这些富商太太们还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李丹门心思的想要出去玩儿,梅素素此举正和她的心意,是以两人几乎是拍即合,梅素素也不用费心去将李丹给支开了。
这日戌时正,天色黑了下来,以往路边各个店家到擦黑便点上大红的灯笼,如今这泉州城的主干道上也只剩下了那么几支飘摇的灯笼了。
在贯穿了泉州城南北大街上,数骑快马奔驰着入城,后头辆华丽的马车紧随其后,厚重的城门在马车入城之后缓慢而沉重的合上。
此时时辰虽早,若是在别的城镇,这个时候当是夜市最为热闹繁华的时刻,可是在这泉州城里,阵风吹从大街的这头毫无阻隔的卷起片落叶,径直的便吹向了大街的另头。
此时从街角里传出细微而凄厉的呼救声:
“救命!救命!”
自打到了这泉州城,这样的呼救声每隔几天赵都督都要听到次,今日也不例外,他听着这动静,从最开始的奋勇冲上前阻止,到现在只催促着马儿快些离开,已然是神经麻木了。
泉州城里如今人人自顾不暇,可以征兆的壮丁全都半强迫半自愿的去了水师军里头,剩下的人不是老弱妇孺便是游手好闲的混混,今儿个肯定又是哪家的混混趁乱偷人钱财去了。
他赵都督来这里是做大事的,是来训练水师的,而不是来帮泉州知府抓小偷的,次两次可以,三次四次,赵都督只想冲着泉州知府的脸上抽几鞭子去——这泉州城的治安怎么这么差?
赵都督高高的扬起鞭子狠狠的挥下,马儿吃痛,扬蹄往前冲去,正在此时,从旁边街里冲出个身穿白披风的女子来,那女子手举根素银簪子,身姿笔挺的看着街口冲出的七八个壮汉,高高举起了手中泛着寒光的素银簪子3(
前方有障碍物,马儿嘶哷哷高高抬起前蹄便要踏下,眼看着个生命就要葬送在马蹄之下,那女子似被惊到,猛然转过头来,清丽无双的容颜在看到那匹高头大马之时避免不了的露出惊诧的神情,随即她惨然笑,打算闭目就死。
那是张怎样倾城的容貌!
赵都督下意识的拉紧了马缰,生生的将马儿拉的往旁边挪了半步,期待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女子睁开如星双眸看着那铁蹄重重的踏在青石板上激起的火光,她腿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赵都督在马上鬼使神差的弯下腰伸出了手,大掌捞便将那轻盈,柔弱无骨的身子捞上了马背,马儿毫无停歇的疾驰而过。
赵都督的部下心照不宣的互使了个眼色,那早就被吓傻了的七八个壮汉踟蹰在原地,眼见着到手的肥羊被人给半路拦走了,几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两步打算逃跑。
个胖乎乎的周副将哈哈笑,对着众位兄弟笑道:
“还道这城里的壮丁都拉完了呢,这不是还有几个漏网之鱼?还有精神调戏良家妇女,看样子身体不错,兄弟们,今儿个有的忙了!”
拉车的马儿纵使再神骏,毕竟身上负重多,到底是比几匹马儿慢了许多,这会儿赶了过来见到这般清醒,马车里个清润温雅听着让人从毛孔里都透着股子舒泰的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儿?”
周副将看着兄弟们将那几个人捆了起来,拨转马头行至马车前朗声笑道:
“陈公子,是遇到了几个地痞无赖罢了,这几日青壮丁都应召入伍为皇上效力了,这几个人看着年轻力壮的,也不能够浪费啊!”
不错,马车中正是陈凌,他闻言沉吟了片刻,道:
“你们行事小心些,不要走漏了风声。”
“是。”周副将抱拳应了,又道:“陈公子可是先行回府?我们兄弟几个还要再看看着周围是不是有人趁乱欺压良民百姓,再惩治几个地痞无赖!”
马车中传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来,而后便听陈凌道:
“小心行事。”
“是!末将遵命!”
周副将大声应了,哈哈笑转身打马拨了几人护送陈凌回住处。
刘经历看着远去的马车叹道:
“陈公子天人般的人物,竟然成了如今这等摸样。”
“这等摸样怎么了?”
周副将素性大大咧咧的,倒是没听出来刘经历话里的意思。
刘经历瞟了周副将眼,道:
“陈公子以前功夫极好,京中数个大将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惜场意外让陈公子成了这般摸样,进出都要有人服侍。以前陈公子可用人护卫?咱们这些人不拖人后腿便该偷笑了。”
第九十七章 金风玉露相逢
? 在场众人悠悠声长叹,俱都想起了自己,男人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刀剑无眼,若是有天自己也成了陈公子那般模样,是否还会过的那般潇洒,亦或者会自暴自弃?
片沉寂过后,周副将哈哈笑,道:
“说那些有的没有作甚?日后我若是在杀场上断了胳膊腿,拖大家的后腿了,大家只管刀帮我了结便是了,我老周只有谢大家的份儿!”
“老周你说什么呢!”刘经历用刀柄碰了下周副将,刚刚那点儿子莫名悲哀的气氛散去了许多,他拨转马头,看了眼地上已然被制服的几个无赖混混,道:“这不是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吗?咱们通通抓起来为国效力去!白长了这么高高壮壮的,只知道欺负弱女子!”
那样个绝色,便是自己这对老婆用情专的粗人看了都觉得心动,更别说赵都督那个色中饿鬼了。
看着赵都督很敬重自己的夫人,其实也不过是阴奉阳违罢了,在京城里,赵都督的外室可得有两三个,更别提他们去过的各个城镇了。可惜了啊,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刘经历这般想着,已然打马往那几个混混来时的路上去了。
且说赵都督,怀抱美人儿与马上,随着马儿的动作,佳人的肌肤隔着两人的衣裳在身上曾来蹭去,鼻间馨香萦绕,间或有几根发丝顽皮的从脸上拂过,他瞬间便心猿意马了起来。
少女在马上有些不安,她尽量将身子往前倾,奈何马儿跑下,她便不由自主的往后贴上那壮实的胸膛,她面色泛红,局促不安的动了下身子,冷不防腰间探出只手来紧紧箍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将她狠狠往后拉。
秋风微起,身后的人浑身滚烫,少女面色时间有些苍白,她颤抖着手去拉腰间那只手的衣袖:
“军,军爷,请自重1(”
这是不是就是世人所说的刚出了狼窝又入虎岤?少女都快哭了出来。
那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丝丝的暗哑,这么点儿哑不仅不让人觉得难听,反而让他的心都痒了起来,他收回手,讪讪道:
“我怕小姐坐不稳掉下去。”
少女松了口气,身子又往前倾了两分,却没想到马儿突然跳了下,少女惊叫声往后结结实实倒在了赵都督的怀里,赵都督顺势拦住她的腰,大拇指在顺滑的衣服上摩挲了下,低低笑道:
“你看,这不是吓到你了?”
“请,请放,放小女子下来。”
少女战战兢兢的说道。
赵都督嘿然笑,有美在怀,他岂能轻易放手?他笑道:
“今日我可是救了你,你要如何谢我?”
少女咬着唇,道:
“小女子家中还有些薄财,军爷若不嫌弃,小女子当倾尽大半家财以报。”
“啧,当我成了打家劫舍的不成?”
赵都督不满的紧了紧胳膊,他年介四十,却生的白净异常,加上常年征战,脸上带着几分杀气,到是为他有些过分白净的脸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因此他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出头,却没人预料到他已经快做祖父了。
少女闻言眼泪簌簌而下,滴滴落在腰间的大手上,她垂首哭诉道:
“难道不是么?此次内迁,说好了朝廷有补偿,可是许多人家的家财都被些官爷军爷给变相收走了2(便是,便是连,连”
少女泣不成声。
那冰凉的眼泪似是有魔力般,赵都督的心都揪疼了起来,他连忙勒紧了马缰,让马儿停下,大手抚上了那柔嫩的脸颊:
“你,你这是怎么了?”
指尖那柔嫩滑腻的触感闪即逝,少女竟然借机从马儿上跳了下去,因着站立不稳还险些摔倒在地,少女慌乱之间站稳了身子,转身的对着马上的赵都督屈膝道:
“小女子沈齐氏谢过军爷救命之恩,男女有别,小女子不便多留,还请军爷留步,小女子就此别过。”
沈齐氏?她成亲了?
赵都督看着少女束在脑后的辫子与头上的发髻上那根白玉兰簪子阵失神,可是她却又说什么“小女子”,不是应该自称小妇人吗?
正在赵都督怔愣之际,前方忽然出现数十个人来,各个不是举着火把便是提着灯笼,沈齐氏看到那些人展颜而笑,快步往前跑了几步迎上去带头的个婆子和丫鬟,三人手拉着手说了几句话,然后沈齐氏转头对着赵都督笑了下,微微点了下头。
丫鬟婆子家丁下人的立时便冲着赵都督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簇拥着沈齐氏走了。
什么叫做回眸笑百媚生?什么叫做六宫粉黛无颜色?什么叫做倾国倾城?什么叫做肤若凝脂?
赵都督今日是见识到了。指尖还残留着少女脸上那冰凉滑腻的触感,眼前还是那火光中少女回眸笑的绝世容颜,鼻端还缭绕着丝诱人的香气。
“老爷,回来了?”
管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都督方才回过神来,自己是如何回来的?怎么就忘记去跟着那沈齐氏看看她的住处了呢?
赵都督跳下马解下披风随手扔给自己身后的随从,转头却发现少了个人,他愣,问道:
“赵括呢?”
赵信抱拳道:
“回都督,赵括有些事,会儿就回来3(”
赵都督眉头皱,正想发火却发现赵信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赵都督的心情立时便好了起来,他对赵信道:
“等赵括回来让他去书房找我。”
管家在旁连忙问道:
“都督,夫人直等着您用饭呢。”
赵都督走向书房的脚顿,阵微风拂过,他鼻尖痒,却是缕发丝被风吹了起来,他时间有些纳闷,自己的发可是全束在了发冠里,这头发哪儿来的?
那似有若无的馨香随风飘过来又散去,他心中动,低头看去,庭院中大红的灯笼将院子照的亮如白昼,银色的护心镜上勾着缕发丝,这发丝是谁的不问自明。
赵都督的心飞扬了起来,他快步往书房走去,管家只见赵都督原本转向内院的脚步又转了回去,时不明所以,只得跟上去边叫人伺候。
赵都督却快步进了书房,赵信跟在后面,却被轰然关上的房门挡在了外面,他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幕,很尽责的守在了门外。
管家看着赵信,呐呐道:
“赵信,夫人还等着都督呢。”
赵都督做了多年官,很是习惯家人称呼自己的军衔,是以管家如此说。
赵信双臂环胸而立,还不及回答,里面传出了赵都督兴奋昂扬的声音:
“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管家看了眼在书房伺候的匆匆赶过来的小厮,大声道:
“都督,可要人进去伺候?”
赵都督已经将挂在护心镜前的那数十根发丝解了下来,这发丝根根柔顺带着股子馨香,他不由的将自己的头发散开,扯了差不多粗细的发丝来,用力,呵,真疼!却也只掉下几根发丝来,他咬牙,再用力,发丝尽数落下,头皮却是疼的厉害,他抹了抹头皮,伸手看,竟然出血了。
她头上定很疼吧。
赵都督不由的想,手上就将两绺头发并到了起,松松的打了个结,小心翼翼的寻了本书夹到里面好生放了起来。
头发收拾好了,他低头去解开自己的衣裳,铠甲难脱难穿,此时管家的话无疑解了围,他正想让人进来,只听几声细碎的声响,他垂头看,在铠甲下方,两片链甲连接的地方挂着串白玉禁步。
无色的水晶链子,中间间或缀了几颗红彤彤的珊瑚,为这个白玉禁步添上几分颜色,上面是个白玉蝴蝶,蝴蝶上方却是方和田玉平安扣,白玉蝴蝶雕工精细,平安扣油润细腻,端的是好东西。
他摩挲着那枚白玉蝴蝶,神思恍惚了好阵,直到管家又在外面问了声,他才匆匆将禁步放到书架上个书匣子里,唤人进来帮忙更衣。
进的内院晚了,赵夫人不免唠叨几句,又说今日请了自己的喜娘梅素素用饭人家都等了好会儿了。
赵都督看了眼梅素素便厌恶的转过头去,素日里赵夫人唠叨几句他还是可以听得进去的,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是半句都不愿去听,在她又次念叨“不应让客人久等”之际,赵都督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不是饿了吗?不是有客人吗?还不快开饭?”
赵夫人愣住了,赵都督还从没这么跟她说过话呢,她转目看向梅素素,见她对自己摇了摇头,也反应过来,这是当着那么多的下人,更何况还有梅素素这个外人在呢,这般唠叨赵都督,着实是拂了他的面子,便只好将满心的不悦压下去,吩咐人摆饭。
梅素素的眼睛似有意似无意般从赵都督的耳上滑过,在看到他耳上的点胭脂红后抿了抿唇。
赵都督不喜欢身边服侍的人给他擦脸,所以都是自己擦。他更不喜欢顺便擦下耳后与脖子。
梅素素将手往衣袖里掩了掩,那里,尾指上点朱红,似血。
第九十八章 身世
? 秋凉,晚风起,长街无人,满目萧条。
“小姐,我们回去吧。”
名黄衫小丫头苦苦哀求着前面缓步而行的自家小姐。
身白衣的沈齐氏姿容越发的美丽,眉宇间那淡淡的轻愁更是让人看了心疼不已,不自觉的就想去关心关心她,去保护她。
沈齐氏摇了摇头,转头望向旁的望海楼,她与沈公子,便是在这里认识的呢,那日,她女扮男装
黄衫丫鬟似是知道沈齐氏心中所想,连忙上前去将沈齐氏拉开,往前走了好几步方才放开手,道:
“小姐,沈公子已经去了大半年了,小姐要为沈公子守孝,要嫁与沈公子的牌位也便罢了,却不该还留在这泉州啊。如今老爷夫人已经带着少爷们去了蜀地,小姐人在这里以后可要怎么过啊。”
丫鬟苦口婆心的劝着:
“沈家现在也没人了,小姐如今守着那些牌位又有什么用?”
“住口!”沈齐氏转头怒斥那丫鬟句,随即又觉得自己这般着实不该,又放缓了声音道:“雀儿,我与相公既是未婚夫妻便当为他守节,相公是死在了倭寇的手上,沈伯父,沈伯母,不当是公公婆母了,公公婆母就相公个儿子,受不得如此打击病逝,沈家再无人祭祀打理。我是个小女子,不能为相公报仇,却可以在有生之年为沈家添炷香,日后若是可以,再领养个孩子,为沈家续了后,便也算的圆满了。”
雀儿很是不赞同这话:
“小姐也没必要就这般在泉州耗着啊,去了蜀地,有老爷夫人照应着小姐何尝不能为沈公子守节?”
沈齐氏抿紧了唇,转头又看了眼望海楼,问道:
“东西可都备好了?”
“是,”雀儿叹口气,道:“嫁衣嫁妆都是老爷夫人临走前备好的,另外还有五百两现银和三千两昌和号的银票1(泉州的地契老爷夫人也都给了小姐。夫人说了,如今这泉州这么个情况,她们也不知何年何月会回来,这房地契便都与了小姐傍身之用。”
“我对不起父亲母亲,”沈齐氏红了眼圈,垂首轻轻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前后空无人的长街上,只有这主仆二人,秋风起,伴着斜阳吹起不知谁家飘落的梧桐叶子在街上打着旋,沈齐氏强笑道:“我守在这泉州,日后若是可以看着水军将倭寇打败了,我也算是看到了有人为了相公复仇了。若是真有那倭寇不再来犯的时日,我定散尽家财犒赏三军!”
“小姐”雀儿幽幽的叹了口气,看了眼天色,道:“小姐快回吧,这几日小姐已经将城里的店铺中的香烛纸钱都买来了,便是用上几年也尽够了,还是先回去吧。再过十天就是小姐大喜之日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沈齐氏点了点头,随着雀儿走了,秋风中隐隐传来沈齐氏让人心都酥软了的话语声:
“沈家可都收拾停当了?”
“小姐放心吧,沈家还有十户世仆不愿离开,奴婢都照着小姐的吩咐给了她们安家费,如今将府里各处打理的很好。”
“以后府里就我自己住着了,让人将除了正院和祠堂的院落都落了锁吧,花园子着人看着别荒废了就行也不用费心打理了,日后怕也用不到了”
渐渐的,丝声音都听不到了,只余了夕阳中那窈窕动人的纤细背影。
赵都督从处墙角处转过弯来,身上铠甲俱全,手中桥匹骏马,赵括赵信桥自己的马跟在赵都督身边。
赵括说着这些天查访到的情况,道:
“小的都打探清楚了,这齐家大小姐年十七,与沈家公子五年前相识,半年后定亲,后沈公子祖母去世,府里守孝便耽搁了几年,本应今春成亲的,谁料那日沈公子随船出海南下,遇到倭寇葬身海上,沈家父母只这么个独子,受不得打击下病不起,没多久也就都去了2(当时齐小姐就要嫁与沈公子的牌位,齐家老爷夫人都不允许,强压着齐小姐的头,这才耽搁了段时日。朝廷确定要将泉州带的人内迁之后,齐家老爷夫人就想着带女儿离开这伤心地,谁知齐小姐竟然就在家中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就是不离开泉州。”
“齐家老爷夫人合计,既然这样,还不如嫁与沈家,好歹还可以为齐家挣回面牌坊,只是齐老爷夫人也发话了,要齐小姐跟着起去蜀地,偏生齐小姐性子拧,怎么都不肯去,闹到绝食的地步齐老爷夫人才让步,只是怎么也不肯留下来看着自己女儿嫁给个空空的牌位,个连长辈都没有的沈家,所以很快就收拾了东西走了。”
“这些都是小的在泉州城中走访了很多人了解到的,还找到了几个齐沈两家遣散的下人与熟知这件事的泉州城的媒婆,都督要不要见见?”
赵都督摆了摆手,看着那抹身影转了个弯不见了,方道:
“不用了,你办事我还不放心?如今齐小姐住在哪里?十天后大喜怎么回事?怎么说什么沈家收拾停当这样的话?”
赵括道:
“十日后便是齐小姐嫁入沈家之日了。前几日出事那天是沈夫人的生祭,齐小姐出城拜祭之后又去了沈家。沈老爷沈夫人去世之际家中财产虽然遭到下人的哄抢,可是因着当是齐小姐直在沈夫人身边侍奉,派人盯住了,所以沈家的损失并不大。齐沈两家算不得泉州城的首富,可也是大户了,三进三出的宅子。齐小姐介孤女管着两家如此多的家财,所以就被人给盯上了,也是齐家出了内贼,所以那日才出了那等事情。”
“内贼现在如何了?”
赵都督听着赵括的话,心头疼了起来3(
赵括道:
“齐小姐看着柔弱,其实也是个外柔内刚之人,从她还没过门便改了姓氏便可看的出来了。如今齐家查出了内贼,当晚齐小姐就将齐家的下人遣散了大半,内贼打了顿便扔出了府外。”
“给我把那人丢到海里喂鱼!”
赵都督想也不想道。
“是。”赵括抱拳躬身应了,又问:“都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赵都督想了想,道:
“此事要从长计议。”
赵括与赵信对视了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些惊讶来,以往赵都督看上谁了不是直接抢过来的吗?或者直接派人上门提亲,半是强迫的将人接到置下来的宅子里,这次怎么转了性了?
又过了两日,泉州城中本地的百姓逐渐少了许多,留下的大都是些有些家财的财主富户,那些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不愿走的老弱妇孺在官府的安排下住进了泉州城中空下来的宅子里,有些荒凉的泉州城逐渐热闹了起来,些街头巷尾的也有人买些生活的必需品,例如针头线脑和酒菜肉之类的东西,却又因着如今这些东西稀缺,物价竟是飞涨了起来。
以前两文钱便可买上把青菜,如今竟是十文钱也买不到了。鱼倒是随处可见,可是却没人愿意下河去捕,这价格也随着水涨船高起来,原本五文钱可以买上两尾尺长的鲤鱼,如今便是五十文也没人去捕了,就怕遇到了倭寇或者被水军给抓去当兵去。
余下的老弱妇孺,谁又敢去下河去?
沈齐氏带着雀儿并个厨房采办李嬷嬷,个庄子上的农妇齐五家的在东市上转了圈,却也只用两银子买了十斤肉,四尾鱼,两篮子青菜罢了。
李嬷嬷叹道:
“小姐,如今菜价涨的这般厉害,再过两个月,这可怎么是好?”
沈齐氏也是愁眉不展:
“郊外村落的人都走光了吗?”
“可不是?”齐五家的道:“咱们齐家三个庄子共十户人家,佃户二十户,如今只剩下我那口子大家子,佃户只有三户已然绝户了的老头子老婆子舍不得走,可是他们也种不了多少地。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庄子上没人收不了庄稼暂且不说,回头若是让城里的这些人知道了,引起哄抢可就不妙了。”
沈齐氏有些不解道:
“沈家齐家加起来也不过七个庄子,其它那些大户人家留下的庄子多不胜数,几乎各个都没人料理,怎么就抢咱们家的粮呢?”
李嬷嬷嗤笑声,随即想到这般在姑娘面前不妥当,又收了那副嘲讽的样子,叹道:
“小姐有所不知,这些个原本无主的,现在依然有主了呢。”
李嬷嬷意有所指的往东面指了指。
沈齐氏神色黯,是啊,城中那些无主的房屋都被官兵们给占了,如今练军正需钱粮,城外那些无主之田上的粮食岂不能被官府派人守着?
“是我想的太好了。”沈齐氏幽幽叹了口气,转头问向齐五家的:“可以抢收吗?”
齐五家的想了想,道:
“这两日我先同我们家那口子在各家庄子上看看,若是可以就抢收,只是小姐要拨人给我们用用。”
第九十九章 偶遇
? 沈齐氏道:
“这般吧,我让沈家人也同过去抢收,两家的庄子里的粮食这几日可以收多少便收多少,收不上来的,就放弃吧,为了些粮食闹出人命来就不值当了。回头我再看看,将收成好的庄子拣出个来你们家人都费些心给耕种上,余下的人便将齐家和沈家的花园子给平了,在家里种粮食吧,这样安全许多。”
这也是沈齐氏今日出来的目的,她已然想了两天了,今日叫了李嬷嬷与齐五家的出来只是想看看如今的情况,再做定论,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她在处卖种子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叫了齐五家的上前来问道:
“如今庄子上还有那些种子?还缺哪些?”
齐五家的道:
“稻米种子和些瓜果豆荚类的种子不缺,只缺青菜种子,黄瓜,菠菜,韭菜,菘即白菜,芥菜,萝卜,茼蒿等,如今这时节,该种菘了。依我看,如今这年景重的也不必太多,菠菜韭菜种在府里何时吃都可以,菘也种上,到了冬日里可以屯起来,虽则咱们这里冬日不会太冷,菘倒也比别的菜好存储,这年景也不知后面会如何’子上便养些猪,鸡鸭鹅等物,田里种上水稻并些菘也就尽够了。”
沈齐氏想了想,转身对着齐五家的郑重道:
“母亲将你留给我的时候便告诉我你是种庄稼的好手,如今沈齐两家的田就交给你了,如何耕种你比我懂得多,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定不负小姐所托。”
齐五家的很是激动,本来庄户上的人就难出头,如今遇到这个不好的年景她才在主子面前露了脸,若是可以挺过眼前这关,过的几年,她也是小姐跟前有头有脸的人了。
沈齐氏感激的笑了,然后又转过身去同卖种子的老伯说话,问着摊位上的种子种类,产地,产量以及价格等问题,她问的很细,有不懂的地方就转头看眼齐五家的,后者连忙事无巨细的都仔仔细细的说了,沈齐氏细细思索会儿又继续问1(
那老伯也是好脾气的,更何况面对的又是沈齐氏这样的美人儿,这问答的过了小半个时辰都不嫌腻烦。
赵都督来到东市的时候,眼就看到认真听着老伯说话的沈齐氏,今日她的脸上没有了那日的慌乱,也没有了那日的愁绪,满面都是为未来打算的认真算计,这幅摸样格外的扣人心弦,他往前走了几步,又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他今日出门时特意换上的崭新的直缀。
黑色底子,银色流云暗纹,宽宽的正红色祥云纹腰带,腰上挂着个暗红色荷包并块羊脂白玉的玉佩,越发的显得赵都督玉树临风起来。
赵信穿着青色直缀,在赵都督身后轻笑道:
“都督就别看了,都督穿着这身衣服都比我和赵括年轻几岁了,再看我们两个都要钻到地底下去了。”
赵信赵括两人生的面目端正,又因着常年征战在外,脸上的皮肤被晒的有些黑红之色,穿着铠甲之时真是让人觉得望而生畏,如今两人都穿着青色直缀,除了少了几分凌凌杀气,也显不出什么文弱书生的摸样。
赵都督也不知怎的,再怎么风吹日晒雨淋的,那面皮竟是半点儿变化没有,站在这两人身前,真真是如同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似的惹人注目。
“油嘴滑舌!”
赵都督满心舒爽的斥了赵信句,却不再犹豫,大步往前迈去,越近,那略带了几分暗哑的嗓音就越发搔的他心里头痒痒,时间熙来攘往的东市就只有那柔柔的声音在耳际飘过:
“啊,原来是这样,那么这个呢?”
“是吗?竟然还有这种菜?”
“不用再管了吗?”
“这是新的?南洋过来的?”
“真的吗?”
“太好了,这多少银子?”
“呀,有些贵了呢,便宜些好不?”
“再来这些”
赵都督脚步轻快的站在沈齐氏身边,看着她双芊白素手指着摊位上几乎长得模样的种子舍不得移开眼2(
齐五家的看到身边沈齐氏站了三个男子,连忙碰了她的手肘下,沈齐氏错愕的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另边竟然多了几个人,她转头看去,正对上双幽深黑暗的眸子,那眸子似是有着无边的热度,让她烧红了耳垂微微转了头往后退了步,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赵都督眼,待想起眼前这人是谁,红润的樱唇微启,微微张开的嘴里便露出了线粉嫩的香舌与白玉般的贝齿,赵都督不由的吞了口口水,便听沈齐氏带着几分惊喜几分惊讶,屈膝道:
“原来是恩公,不知恩公降临,失礼之处请勿见怪。”
赵都督伸手本打算虚扶把沈齐氏,谁知两人站的近了,他又是身高手长的,这么伸手就碰到了沈齐氏的胳膊,他的手似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带着点子酥麻之感,却又舍不得收回手来,便这般扶了她起来。
沈齐氏面红耳赤的站直了身子又往后退了步,齐五家的在沈齐氏的身后没有看到什么,这会儿她退了步险险踩到齐五家的脚,齐五家的才往后挪了几步。
赵都督摩挲了下手指方才收回手去,笑道: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齐小姐,不知齐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沈齐氏便道:
“庄子上的佃户都内迁了,人手不足3(更何况如今外头也不安全,我便思量着收了庄稼之后就在自家院子里种些田够吃喝便是了,这要采买些种子。”
赵都督有几分惊讶道:
“齐小姐不准备走吗?”
那惊讶太过明显,让沈齐氏蹙了下眉,犹豫了下方道:
“我不走的。时间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恩公救命之恩,改日再报。”
说完,沈齐氏想了想,又道:
“几日之后是我的大喜之日,请问恩公的住所,我介孤女也不好单独宴请恩公以作酬谢,便让人送上喜帖,在几日后的喜宴上当着众位宾客的面给恩公敬上杯酒,聊表心意。若是恩公肯将名讳告知,小女子便为恩公立上面长生牌位,日夜焚香为恩公祝祷。”
什么报恩的话他没有听到,他只知道佳人要成亲了,新郎不是自己,却是块牌位,赵都督虽早就知道了此事,可是此时从沈齐氏口中说出,他就觉得心里那么不是滋味,他立时脱口而出道:
“你可以不成亲吗?”
沈齐氏错愕的看向赵都督,那双黝黑的双眸中有什么东西让她的目光闪了闪,微微侧过了头回避了他的目光,沈齐氏有些慌乱的胡乱屈膝扭头就跑了。
那边雀儿刚刚跟老伯交了银子拿了种子,还没等找钱呢,自家小姐就跑了,雀儿愣,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李嬷嬷手里,丢下句:“我去追小姐。”就跑了。
齐家的马车就在东市口上的牌坊下面等着,沈齐氏跑过去就上了马车,却又因为李嬷嬷和齐五家的没过来,不好先走,也就没有催促车夫先行。
佳人被自己吓跑了,赵都督懊恼的转头看了赵括眼,赵括连忙上前对着齐五家的拱了拱手,道:
“我们老爷前几日救了你家小姐,后来又听闻你家小姐的事情心中甚是仰慕,是以说话莽撞了些,还请这位妈妈回去跟你家小姐说声,不要介怀。”
齐五家的打小在庄户上长大,哪儿见识过这等事体?时间她也不知如何应对。
那李嬷嬷倒是府里伺候的,只是也甚少往正房那边去,府里的规矩是懂,可是却又不是那般透彻,与人交流的也多是采买等事,遇到这事儿也是抓瞎,她跟齐五家的面面相觑了阵子,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赵都督就有些心急起来: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怎么了,看到你们小姐就跟毛头小子似的口不择言起来,你跟你们小姐说,我不是有意的。对了,你们不是快秋收了吗?人手够不够?我让人过去帮忙。”
李嬷嬷这才有了话可以开口,她忙道:
“恩公说笑了,恩公那日救了我家小姐已经是大恩件了,小姐怎么会恼了恩公呢?不过是女孩儿家面皮薄罢了。至于秋收的事情,些许小事,我们自己紧紧也就过去了,哪儿能麻烦恩公呢?”
“哪儿的话,我也是应该的,应该的,”赵都督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了沈齐氏的马车,道:“你们不知道,如今外头乱着呢,我还是派人过去帮你们看着吧。”
李嬷嬷犹豫了下,看赵都督的目光还往自家马车那边瞄,便道:
“那么我去问问我家小姐。”
“我跟你起去。”
赵都督忙说道。
李嬷嬷微微滞,看向赵都督的目光就带了几分不善,可是她也看得出来这赵都督身份定是不凡,再加上后头的两个随从隐隐透着几分杀气,心中似是有些明白了什么,只好默认了。
她和齐五家的人接过了老伯找的零钱,人抱着种子,领着赵都督回到了齐家马车旁。李嬷嬷在车窗前道:
“小姐,恩公想要派人去帮我们看着田庄。”
第百章 求救
? 马车里阵沉默,就在赵都督以为里面没人了的时候,那个让他心痒难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女子多谢恩公。只是如今我们的人手已然够了,若是有需要,小女子自会去请求恩公给拨人手过来。”
倒是没有拒绝死了,赵都督满意了,他张口就报出了自己的住处:
“我住在市舶司”
后半截话被赵括扯了下没说出来,只听赵括道:
“我们老爷住在市舶司衙门后街三十号,如今在赵都督手底下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小姐若是有事,自可去后街上找我们老爷。”
马车内阵沉默,好半天才飘出句:
“谢谢。”
随即马车晃动了下驰离东市,风掀起了窗上的薄纱帘子,那张绝美的容颜上竟然泛起丝嫣红,衬着鬓边朵白花与眼底的轻愁,格外的撩动人心。
赵都督痴痴的望着远去的马车,赵括与赵信两个在赵都督身后交换了个会心的眼神,赵信道:
“都督,小的这就回去预备房子。”
“预备房子做什么?”
赵都督还没从刚刚那抹惊艳中回过神来。
赵信嘿嘿笑,道:
“既是说了都督住在市舶司衙门后街,自然要将房子预备出来,免得以后齐小姐找上门来家里没人不是?”
这话可是说到了赵都督的心坎里,他从怀里摸出叠银票来扔给赵信:
“这是给你的银子,给我往最好里面弄,你必须用银子给我买,这地方我可不想让人找上门来闹事1(”
“是,小的明白!”
赵信双手接过银子看,呵,可不得有五百多两,现在泉州的房子都不值钱,更何况市舶司衙门前后两条街因着都住着军中的将士,为了防止有探子混过来,这两条街上的房屋除了些原就住在这里的,余下搬迁后剩下的空房子便没有再住别的人。
赵信是有家眷的,是以除了在市舶司值夜,他便跟家眷住在市舶司后街,那三十号正在他家隔壁,那房子是个四进的大宅子,房屋建造的很好,后面的花园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也不知是谁家的大宅子,竟是舍得放弃了,居家搬迁。
细软之类的那户人家都带走了,只余下那些笨重的家具,是以家具是不用买的,五百多两,只需置办些摆设,帐幔,再买几个下人就可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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