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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林家浪荡子|作者:松尾扫把|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4 03:57:31|下载:林家浪荡子TXT下载
  ”

  黛玉嗯了声,收了笑。

  林楠微微沉吟了下,道:“陪着老太太的时候,记得暗示下,让她将大表姐嫁出去。”

  黛玉啊的讶然出声,又道:“哥哥不是说不管小舅母的事么?”

  “与小舅母无关。”林楠摇头道:“在贾府中,二舅母对我们二人恨之入骨,却没什么力量能要挟到我们,是以我也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只是二舅母加上大表姐就不样了,大表姐手段太过厉害,我懒得和她耍这些心计,便是耍也未必耍的过她,但是不理她却又怕你什么时候被她算计了去,所以只能让她离开贾府了。”

  黛玉低声嗯了声,皱眉道:“可是老太太虽疼我,这上面只怕不会听我的,且我总不能挑明了说。”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有些话不方便说,且贾母对她和宝玉般,虽宠着惯着,对他们的能力见识却并不看重,她若要什么吃的玩的,贾母二话不说便会应了,但是大事儿上,却未必会听她的。

  林楠道:“所以才要你和老祖宗说说你那园子的事儿啊!”

  黛玉点便透,笑道:“哥哥真狡猾!”

  林楠也不介意被她取笑,正色道:“别忘了老太太是姓史的,小舅母没了孩子,只怕老太太比舅舅还要痛心。这件事不需别人多说,老太太也会想到二舅母和大表姐身上。我方才已经提醒过琏二嫂子,若她识相,等你提及的时候,自然会帮腔,不怕老太太不动心。唯可虑的,是舅舅对大表姐是怀了内疚的,我会让赵捕头将线引到大表姐身上。以舅舅的性格,若是知道了大表姐连自己未出世的弟弟都害死,自恨不得将她嫁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才好。”

  只要贾母和贾政有了此心,他便不用再多做什么。元春虽是嫡长女,但是因王夫人的颠症,条件稍好些的人家便不敢娶,最多只能找个外地的小官或商户做个继室,到时她便是有浑身的手段,隔着千里万里也使不出来。

  说话间,马车到了门口停下,林楠还要去时府,也不下车,掀着帘子目送丫头们扶黛玉进了门,正要吩咐车夫,林成却凑了过来。

  林楠知道他有话要说,问道:“怎么了?”

  林成低声道:“昨儿下午诚王殿下来过了,却不许我们去荣国府禀告,直坐到初更天的时候,大爷派了人来说不回,殿下才去了,临走时留下话,说让大爷今儿下学之后,去醉仙楼聚。”

  林楠说了句“知道了”,放下帘子,林成退开,吩咐了句,马车开始行驶。

  虽是做东的,李资到的倒比林楠还要晚些,推开门,便看见身白袍的秀雅少年,手撑着下巴,极舒服的窝在椅子上,样子像极了吃饱喝足趴在门槛上晒太阳的那只懒猫,让人恨不得拿脚尖帮它打几个滚儿。

  颗心难以抑制的躁动起来。

  狠狠闭了闭眼,耳中传来少年清悦带笑的声音:“诚王殿下”

  李资睁眼,快步过去,伸手按在少年肩头,似有温软滑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 ...

  (夏衫灼到了他的手心,让他几乎把持不住想要狠狠把捏下去,将人攥在手心,却终究只是触即收,将欲要起身行礼的少年按回了座位,在他身边坐下,道:“何须这般多礼我来晚了,让你久等。”

  林楠笑道:“原就没约定什么时辰,何来早晚?是我懒得回府,下了学便直接过来了。”

  又叹道:“车马轿,没样不颠的,走路又太累,是以能少走段路,我便少走段路。”

  李资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林楠眸光微动,道:“陛下还是决定现下便修路?”

  李资嗯了声,叹道:“我劝过了,差点惹得父皇暴怒”

  林楠皱眉。

  李资似看出他的心思,道:“倒不是父皇急功近利,而是父皇似乎对你弄出来的东西,极有信心。”

  林楠苦笑,微微沉吟片刻后,道:“殿下若是信我,每隔丈许,令人留出指来宽的缝隙出来。”

  李资点头,再不提此事,目光落在空空的桌案上,微微皱眉,还不及说话,林楠便笑道:“殿下莫要怪成三子,他定的原不是这间,是我不分四季的爱见光,便到这里来坐坐。那边瓜果点心都是齐全的,是我没许他们在此另备。殿下既来了,不如我们过去坐?”

  李资却不动,道:“既你喜欢这里,便在这里就是。”

  林楠失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同我般惧冷不惧热的,殿下总不能只将就我个。”现下虽非酷暑,但是午后依旧闷热难耐,有些讲究的家里,已经开始用冰了。他们所在的这间雅间,在冬天是极抢手的,到了夏天就没什么人稀罕了。

  却听李资道:“原就没请别人。”

  林楠笑容微敛,眼睑垂了垂又抬起,笑道:“学生何以有此殊荣?殿下抬爱了。”

  李资默然,吩咐人上酒菜。

  稍许,酒菜齐备。

  两个人似乎极有默契的都想将对方和自己起灌醉,并不要人劝,也不留人侍候,就这样杯杯的喝了下去。

  李资虽有言必应,却又惜字如金,似乎要将话都留到喝醉了再说。

  林楠却话多得很,从西湖的荷叶,说到西北的烧刀子,从杭州的戏子,说到京城的火炕,天南地北,漫无边际,亏他怎么转过弯儿凑在处的,似乎是想趁着还未喝醉,将话先说尽了。

  菜几乎没怎么动,酒却少了大半坛子。

  林楠撑着头,带着笑,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像是带了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李资却似乎越喝越清醒,幽深的双眸渐渐清晰。

  “前儿,父皇令我协理工部。”

  林楠举杯和李资碰了下:“恭喜。”

  从历练,变为协理,这是将工部大权交了半数在李资手里,确实值得恭喜。

  李资口喝干,又道:“我记得月前你曾说过,你去工部,是为了将修园子的事儿挂靠在我的头上。”

  林楠皱眉想了想,笑道:“似乎是说过的,殿下好记性。”

  又是杯。

  两个人已经喝了足足可以醉倒十个人的烈酒,却似乎个赛个的清醒。

  李资道:“我原是不信的。”

  林楠笑着接口道:“原就是信口胡说的。”

  李资扬眉看着他:“这句也是?”

  林楠笑而不答,执壶斟酒,酒倒在杯子里,滴不洒。

  李资将他新斟的酒口饮尽,继续方才的话:“我原是不信的,后来却渐渐信了。”

  林楠这次没喝,先将李资空杯斟满,李资依旧口喝完,林楠再斟,却被李资把攥住执壶的右手:“林楠。”

  “嗯?”

  “欠我份人情,就让你如此难受?”

  第73章

  ( 林楠神色微僵,但瞬间便恢复了笑容,微使劲,顺利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失笑道:“殿下吃醉了,今儿可算是我赢了局?”

  又笑道:“你方才多喝了两杯,我也不占你便宜!”

  仰起头,手中玉壶高举,道银线倾泻而下。『』

  李资没说话,静静看着清澈如泉的美酒没入那双总是带笑的唇,看着那淡色柔软的唇染上珍珠般的水色,看着那玉白的脸颊上溅上剔透的水珠,看着透明的水痕顺着少年光润的下巴颈项,无声无息向下蔓延

  肺中的空气争先恐后的喷出胸腔,到了咽喉却又被死死堵住,发出类似闷哼的声音李资狠狠闭了眼,呼了口气,抬手挡在眼前,无力的靠上椅背。

  心中升起丝悔意:也许他不该喝的这么醉,又也许他该喝的更醉才开始说话。

  林楠半壶酒下肚,眼前微带眩晕,随手将酒壶撂在边,自觉比上次进步良多,起码这次喝的比洒的多,轻笑声:“兴已尽,当归矣!”

  按着桌子借力起身,人站起来了,手却被只强劲修长的手按住,从带着厚茧的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烫的他打了个哆嗦。

  李资不过触即收,道:“难得与你畅饮次,仅半熏怎够?”

  林楠笑道:“半熏不好吗?陶陶然熏熏然,如处云端,乐而忘忧。喝的烂醉有什么瘾头?只换得隔日头痛罢了。殿下约我来此,想必不会就为了将我灌醉吧?”

  “可是我令你不安?”

  林楠笑道:“殿下何出此言?”

  李资淡淡道:“你虽看似豪爽,实则最不喜麻烦,凡事皆爱借力打力顺势而为,从不曾主动去做些什么,却为何先在父皇面前进言,后亲至工部谋算,只为送我大功?我李资何德何能,能让林郎你眼相看?”

  见林楠笑容敛去,眉头微锁,李资继续道:“你虽不喜麻烦,遇事却从不退缩,向来不惧迎难而上,何以今时今日,却对我诸多回避?我李资又何德何能,能让林郎你避我如蛇蝎?”

  林楠低头笑了笑,将杯盏撇在边,换了碗来,也不用酒壶,直接抱了酒坛,连斟上十来碗,道:“既然殿下喜欢豪饮,用小杯小盏如何能尽兴?”

  将倒空的酒坛放在地上,这才坐下,笑道:“空饮无趣,不如行个令?”

  “你说。”

  林楠道:“既然殿下有话要问,不若这样:饮碗,可提问,对方只能据实而言,若遇不愿答不便答不能答之事,可陪饮碗,但绝不许有半句谎言。”

  李资看了他阵,忽然摇头失笑,道:“好。”

  端起碗,口喝完,却不说话,直接又端起碗,连三碗下肚,目光清明如故,静静看着林楠。

  林楠赞道:“殿下好酒量。”

  又道:“殿下的三个问题,实为个问题,且答案殿下也心知肚明,这般连饮三碗,只为听我说通废话,岂不可惜?”

  李资淡淡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的。”

  林楠不置可否,微整理后,淡笑道:“我向来不爱欠人东西,不论是人情亦或是其他。只因欠人的东西总是要还的,我这人又只爱吃敬酒不爱吃罚酒。是以能还的便自觉还上,否则若等到日后让人追债,岂不是颜面全无?”

  这却是在答李资的第个问题,略顿顿后轻笑声,补充道:“欠债之后能心中不安,如哏在喉 ,才是人之常情。反之若是习以为常,满不在乎,才该问句为什么,殿下以为然否?”

  李资不答,林楠又道:“直以来,殿下助我良多,只可惜我懦弱无能,不能替我老爹做决定就此上了殿下的大船,二学不来东郭先生救的那只狼,忘恩负义反咬口,更不愿事到临头时,被恩情所绑,做些不能为不愿为之事。万不得已,只能提前报答了殿下的恩情。我虽懒散,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偷懒,自要尽心尽力,些许奔走又算得了什么?如此来,日后便是”

  林楠顿了顿,继续道:“便是反目成仇,也能问心无愧。”

  李资虽早料到等他的会是什么,但是亲耳听到时,颗心还是慢慢的沉了下去。

  “至于为何会有回避之举我想殿下是误会了,我是来喝酒的,既然兴尽,自然当归。”

  李资把玩着手中的空碗,目光却不知落在了何处,唇边露出抹苦涩的笑意,耳中听到林楠的声音,却全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此生,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

  那少年,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是偏偏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靠近。

  或许这便是他此生的魔咒吧!

  当年他看着身血污的白衣少年,带着笑从夕阳装点的长街中慢慢走过时,便注定了他有了此生此世再也放不下的人。

  他曾如登徒子般悄然无声的靠近,连呼吸都不敢稍重,只为看清少年唇边那抹清浅如水的笑意。

  他曾如幼稚的孩子般,刻意捉弄,处处刁难,不过想让他能多看他眼。

  他曾效仿嚣张霸道的世家子,派人将他强行截在路上,不过为了让他听他句解释

  他也曾将他背在背上,接过他所有的重量,穿过重重宫院,他暖暖悠长的呼吸拂过他颈侧,他虚软带笑的声音吹入他的耳际,让他浑然忘了外间的凄风苦雨。

  他也曾在他行动不便之际,借着搀扶之名,将他掐在怀里,贴着他的后背感受他的体温,低下头,偷嗅从他发顶传来的那丝干净清香的气息

  他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捣鬼将他送到李磐身边,他明目张胆的假传懿旨救他出宫,他不择手段逼迫早已致仕的陈太医交出祖传秘技这切,他做的无怨无悔。

  在他心里,那少年是孤独而戒备的,他小心翼翼的守着护着,总有日,能让少年放下心防,接受他的靠近。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少年羽翼日比日丰满,站的比任何人更正更稳,等来的是少年转身刀斩断二人之间的牵绊,等来的是少年句“便是日后反目为仇,也能问心无愧”。

  自嘲笑,端起酒碗,饮而尽:“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言语中,已带了几分意气。

  这个少年,他背过抱过扶过,甚至可以算是表白过,难道他就真的半点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意?他不信!

  林楠默然片刻,举起酒碗示意,凑到唇边口口吞咽殆尽。

  李资见他选择喝酒,自嘲笑,又端起碗,饮而尽,却只是为了喝酒而喝酒。他原有许多话要说,此刻却没了出口的必要,既然林楠早知他的心意,却仍旧做出这样的选择,林楠的意思,也尽在其中了。

  他还能做什么?斩了他的翅膀,将他关进笼子,锁在身边?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不 ...

  (愿不忍不舍。

  但心中到底还是不甘的,带着几分醉意问道:“你厌恶龙阳之事?”,

  林楠摇头。

  李资苦笑,他倒宁愿他是厌恶的。

  再碗下肚。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点通,果然真有其人?”

  “有。”

  “是何人?”

  “不在此世,再难见。”

  李资已然酒意上涌,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林楠答了什么,在某个问题之后,却发现林楠忽然沉默下来,许久才道:“或许是爱过的吧!”

  林楠闭上眼,依旧无法祛除脑中眩晕的感觉,用手按住眉心,想起了那两个人。

  是爱过的吧?

  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

  却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笨拙的令人发指。

  殷桐喜欢他,他知道的,如果殷桐向他表白,他不会拒绝,因为这世上,没有谁比他和殷桐的感情更深,他不介意和殷桐共度生。可是殷桐对他太尊重太小心翼翼,怕惊吓了他,怕被他厌了,味的将他捧着护着,却硬是不敢说半个喜欢。

  殷桐是个双,他的情人里,有女人也有男人,林楠想,这样也好,也许有天,殷桐能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结婚生子,远比和他在起要强的多。

  他和殷桐都是孤儿,无亲无故,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大,可是若是老了病了残了,还依旧是两个人相依为命,未免太虐了些。他孤单了辈子,总希望殷桐能儿孙满堂,等临老的时候,有人伺候床前,死后有孝子捧幡哭灵。

  可是殷桐就是不说喜欢,殷桐不说,他便无从接受,更无从拒绝。委婉劝他找女朋友,殷桐瞪大眼:“你前几天不就见过了吗?”,劝他结婚,殷桐呵呵呵,说他老土过时。

  既然殷桐不结婚,那好,那他就结婚,于是有了单琪。

  虽然结婚是单琪的意思,但是林楠到底存了内疚,是以对单琪百依百顺,只要是她的要求,不管喜不喜欢,都会照做;只要是单琪给他的,不管喜不喜欢,也会照收;结婚纪念日他也会在法国餐厅定位子,单琪生日他会从意大利买最新款的名牌包包,情人节会将大捧的玫瑰花送到她办公室

  他以为这样,就两全其美了。他给单琪个幸福的家,殷桐也会老老实实结婚生子。

  可是他错了。

  他结了婚,殷桐便悔了,只是他再悔,林楠也不可能抛下单琪和他在起。殷桐冲他狠狠发泄顿无果后,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情人打发干净,搬到他的新房对面,表面和之前样,嘻嘻哈哈做个好哥们,暗地里却将单琪的前男友招了来,想要将他们戳散

  而结了婚的单琪同样不满足,林楠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她满足,所以单琪决定和前任男友在起的时候,林楠也只有个“好”字。既然单琪和他在起不快活,那她想飞就飞吧,可是谁知,得了他个“好”字的单琪,会伤心成那样,仿佛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他在感情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原以为来了此世,与那个飞扬跳脱的林楠合二为,便能长进些,但这个世界上的人,似乎比他更不会处理感情的问题,毕竟这个时代兴的是盲婚哑嫁,先结婚再恋爱,恋不起来怎么办?找小妾!

  他苦笑。

  他不愿娶妻,更不愿找什么小妾。

  如果真的要找什么人共度生

  对面的那个人应该已经醉的不轻,却依旧坐的挺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那个人,似乎不管什么时候,总是这个样子,脸上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是每当林楠笑过之后,回头,总能看见那人眼中嘴角露出丝下意识的笑意,那个时候,林楠心里也是暖的。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个人,会不自觉的为他的欢喜而欢喜,露出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容。

  这世上,除了林如海和林黛玉,再也没有比李资对他更好的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

  帮李资上位,以后君臣相得,做他后宫中那万花丛中点绿?

  还是要求李资放下眼前的荣华富贵,和他隐名埋姓浪迹天涯?等有日蓦然回首时,那人看着旁人权倾天下风光无限时,责怪他坏了他的大好前程?

  倒还不如开始,便快刀斩乱麻,将话说绝了,死了他的那份心,也断了自己心里那小小的悸动。

  但到底,还是不甘的

  桌上还有最后两碗酒,林楠伸手端了碗,笑道:“最后个问题,当由我问才是。”

  李资抬头看着他,目光幽若深潭。

  林楠口喝尽,道:“诚王殿下可有意大位?”

  李资看了他阵,端起最后碗酒。

  林楠自嘲笑,缓缓起身,道:“毛爷爷说,不对,好像是个姓莎的诗人说的,他说‘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耍流氓这样没品的事儿,我是不做的”

  步履蹒跚的下楼,被等在楼下的林全抢上来扶住。

  成三子等在楼下,待林楠下楼之后,便在另侧扶住,将人扶上马车,目送马车离开。

  待马车走,成三子飞奔上楼,进门便看见端着碗酒傻笑的李资,忙过去搀扶,大惊道:“爷您醉了?爷您向来海量,怎么今儿才坛女儿红就醉了?”哪怕那坛子酒是李资个人喝的,也不至醉成这幅模样啊!

  李资推开他,将最后碗酒饮而尽,淡淡道:“回吧!”

  起身大步下楼。

  第74章

  ( 林楠这辈子还从未喝的这么醉过,脑袋里像有个小人,咚咚锵锵的敲了整夜,连带着做了整晚离奇斑斓的梦,等早上起床时,依旧身的酒气外加头疼欲裂。『』叹了口气,面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面发誓这辈子再不这么傻乎乎的与人拼酒。

  回想昨儿的事,似乎是同那人说清楚了的,不过细节却始终想不起来,他不是纠结的人,想不起来就懒得再想。

  于是如既往的念书背书做作业,闲时替黛玉出出点子,想些女孩子家爱玩的游戏,添置在玉芙园里。

  日子过得很快,京里最近也没什么新鲜事儿,也就是工部开始修城里的几条主道,马车经过时要绕道而行,行人倒没什么影响。

  漕运总督和江苏巡抚还在如既往的打官司,没完没了的朝对方头上泼污水。

  朝上就新出的“水泥”物打起了擂台,群大臣争的面红耳赤,来来去去就是官制官运官销民制官卖商运商销这些词儿,吵的李熙都头大如斗。后来还是协理工部的诚王李资上了厚厚的本折子,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规划,用的是“官制商运商销”的新套路,在朝上据理力争说服了大部分人,且因水泥场可用来安置年老残疾的士兵,又得了武将致赞同,此事才告以段落。

  当然也还有些小事,比如几个宗室子弟去玉芙园里惹事,被公主殿下告到了陛下面前,罚了禁足不说,连在禁卫军的那点挂名差事都被撸了。

  比如城东个大夫养得黄狗吃了隔壁家打鸣的大公鸡,被人告到衙门。将那大夫拿到大牢后,牢里捕头阴深深说了句“你的事儿犯了”,那大夫就吓得屁滚尿流,竟招了堆的私隐出来。问案的人哭笑不得,连夜将人送去了顺天府衙门,听说管那块儿的县官颇为郁闷:那大公鸡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呢,可是人已经发配到东北去了。当然,也就是听说而已。

  又比如荣国府有几个背主的奴才被送到了衙门,在牢里死了两个,剩下的发配到了煤窑做苦工云云。

  类似还有许多,不过能引的林楠听的也就这些了。

  林楠将刚做完的功课收进书箱,正拿了白日记的笔记来看,林成进来禀道:“大爷,又有人送冰来了。咱们窖里都快装不下了。”

  他们住的宅子是冬天新买的,是当时诸事繁杂,二是林楠和林如海在江南时从不用冰,林楠是不怕热,林如海是到热的时候,就翘班去山上庄子避暑,是以时忙乱之下,便忘了储冰。这点也不知怎地被外面的人打探到了,隔山岔五的便有人送冰过来。

  林楠不悦的看了林成眼,道:“这些事,该去问玉儿才是。”

  林成笑嘻嘻道:“小的已经禀过姑娘了,不过送冰的人可还在小花厅等着呢!”

  林楠明白了,放下书开始洗手,问道:“来的是冯紫英还是卫若兰?”

  肯亲自送那劳什子过来,又能让林成将他们引到花厅招待的,也就那两个了。

  林成将干净帕子递过来,回道:“都在呢!”

  林楠嗯了声,因来的是熟人,也用不着去换专门见客的衣服,直接去了前院小花厅。

  进了门,就见那两个自来熟的在临窗的小案上喝茶下棋,旁边的几上是用冰镇过的甜瓜和香梨。

  林楠笑道:“你们两个倒成了稀客,今儿终于舍得看我来了?”

  冯紫英正愁眉苦脸不知道下手落在哪里,见林楠进来,将棋子随意丢在棋盘上,笑道:“你如今忙着上进呢,我们哪敢随意打扰?”

  林楠失笑道:“忙着上进?说的是你们自个儿吧?”

  冯紫英讪笑不语,卫若兰叹道:“阿楠你来早了些,再片刻我就能让这小子弃子投降了。”

  冯紫英“切”的声,道:“赢我算什么,有本事你也赢阿楠回?”

  卫若兰冷哼道:“我若能赢得了阿楠,也就不会找你个臭棋篓子下棋了。”

  冯紫英失笑道:“反正我们两个是半斤八两,我是臭棋篓子,你也就是比我强些的另个臭棋篓子罢了。”

  林楠许久没见他们两个说笑斗嘴,感觉颇为亲切,笑道:“行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下过了我,再来比划也不迟。”

  亲手沏了三盏茶,招呼他们过去坐,却见他们人从小案上端了个青花小碗过来,林楠仔细看,不由失笑道:“你们来,我府里的规矩都变了,竟不用茶,改用汤待客了。”

  冯紫英道:“大热天喝热茶,回头出身热汗,又要被你嫌弃,倒不如来碗冰镇酸梅汤,酸甜可口,去热解暑。”

  提到冰,林楠想起他们的来意,道:“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们两个还不清楚?我们家就没人爱用那玩意儿,怎地就巴巴的送了来?”

  卫若兰苦笑道:“旁人都送了,我们若是不送,别人只当我们生分了。”

  林楠闻弦歌而知雅意,摇头道:“不管是什么,扯上那起子事儿,便没意思的紧了。”

  卫若兰叹道:“谁说不是呢!诚王已经开始协理工部,前两日又在朝上露了脸,陛下都赞他是个踏实办事的现如今整个工部以他马首是瞻,我们却还在跟着二殿下没完没了的看卷宗。前些日子都在传,说诚王有这个造化都是因为你,是以我们两个这些日子尽遭人白眼了,幸好二殿下明理”

  林楠淡淡道:“只个传言便这样,若是我真的跟了诚王殿下,咱们岂不是非要绝了交不可?”

  李熙看重李资,可不是为了水泥,而是为了那封折子。那折子写的几尽滴水不漏,连在现代看惯了企划书的林楠都赞叹不已,若不是李资手底下有能人,那便是李资的确才智惊人——反正林楠是没那个脑子的,他能辨出好坏,但是让他自己写却不成。

  冯紫英冷哼道:“码归码,若因这个便连朋友都交不得了,做人还有个什么意思?那些人爱嚼舌根便让他们嚼去。”

  “是这个理。”卫若兰接口道:“我不过随口抱怨几句罢了,其实阿楠你若真跟了三殿下,我们最多也不过被悄悄的遣离核心位置罢了。这样对我们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

  远离了核心,待大事成时,降下的富贵或许时不如他人,好歹也能凭本事吃饭。若是大事不成,他们不在核心,也就不会被清洗。

  话是这么说,但是站队图的不就是步登天吗?不在核心,不得信任,不说日后前程不如人,便是眼下,好差事也难轮上。

  需知大昌的规矩,官位大于爵位,若是有爵无官,便只有虚荣没有实权,只是名头唬唬百姓罢了。是以这些世家子弟,若要出人头地,要靠关系靠钻营,从龙自然是最快捷的法子。

  林楠没什么政治细胞,想不了多深,也懒得去想这些玩意儿,耸耸肩道:“我可比不得你们,咱家祖上传下的爵位,在我祖父那辈儿便没了。父亲也罢,我 ...

  (也罢,想要出人头地,便只有科考途。管他谁输谁赢呢,反正只要中了进士,甭管是谁做皇帝,我也是天子门生不是?”

  林楠走的是科举正途,无需靠站队出位,且他身后靠山也足够,并不怕人排挤。无论是谁做了皇帝,都是要用人的,且真正能得大用的,还得是进士出身。

  “可不是?”冯紫英道:“我要是有你那个脑子,也去考个进士,何必这么削尖了脑袋去向上挤?”

  想来他这段日子受了不少气,说话都冲起来,口气将碗里的酸梅汤喝完。林楠起身去帮他盛,面笑道:“天下的读书人千千万万,可是每三年才出多少个进士呢?多少人想钻营还找不到门路,你们这样下子便站在了皇子身边的,倒还肚子埋怨。”

  冯紫英想也是这个理儿,嘻嘻笑不语。

  卫若兰道:“咱们也不瞒你,前些日子大家都传你跟了诚王,二皇子殿下也有些不安,不过看你大半个月都没什么动静儿,便遣我们过来探探话,看你到底随了三皇子不成?”

  冯紫英道:“反正咱们也不管真的假的,你怎么说,咱们怎么回,好歹给个说法儿,好让我们交差。”

  林楠失笑道:“没见到谁探话儿这般探法的。罢了,我也不诳你们。”

  冯紫英和卫若兰爽快直白的来探话,他也直在等着有人来问。

  自从陛下令他下场之后,他便在等。

  他之前之所以能含含糊糊的装糊涂过日子,是他不过是个边缘的小人物,无人在意,二则是他不过是个白身,旁人便是想算计他也无从下手。但是等他下了场,及了第,封了官,林郎变成林大人的时候,事情便不同了。再这样暧昧不明,很可能被那群人默契的送到某个穷乡僻壤去日理万机。

  所以他需要个明确的态度,而冯紫英和卫若兰无疑是最好的代言人。

  林楠口里说着不诳,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说不诳人的时候,那话信半儿就好。

  林楠微微理了理思路,道:“陛下登基之前,和我父亲是布衣之交。我父亲为人,颇有几分江湖义气,是以此生只会忠于陛下人。不管日后是谁做了皇帝,都是陛下的子嗣,父亲自当尽忠职守,但是在陛下的诸位儿子中,找个出来效忠起码,陛下在世之时,父亲是绝不会去做的。”

  笑笑又道:“你们知道的,父亲的决定,我只有听的份儿。”

  卫若兰叹道:“难怪陛下对你直另眼相看,原来竟还有这个缘故。”

  林楠对于抛林如海出来做挡箭牌这种事,做的是全无压力,熟能生巧嘛!笑笑道:“若不是父亲的托付,我有什么本事,能让陛下押着我们家先生收我入门。”

  卫若兰和冯紫英对望眼,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来,再想不到江南那个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儒雅书生,居然和陛下有这么深的渊源!

  陛下居然会为了他,押着时博文收徒

  再不需问别的,只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他们交差了。

  有陛下这重关系在,换了是他们,也不会傻乎乎的去排什么队,需知陛下此刻千秋正盛呢!

  林楠微微笑,他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先将牌底亮上亮,拉拢也罢,使坏也罢,先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又笑道:“之前的事儿,实在是凑巧了,水泥那玩意儿,起先我是想献给五皇子殿下的。”

  这又是道惊雷了,冯紫英和卫若兰瞪大了眼望过来。

  林楠叹道:“你们知道的,原先我不知道陛下的安排,心想去做五皇子的伴读,五皇子爱玩,我便想用那个讨他欢心。不想后来阴差阳错的做了皇孙殿下的侍讲,此事便撂下了。不过我舅舅不是在工部吗?我想着,与其那东西白放着,倒不如拿出来给舅舅换点儿功劳,这才问陛下从工部借人修园子,哪想到陛下竟然将诚王殿下给派了去”

  问陛下从工部借人修园子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冯紫英和卫若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本以为修园子是林楠献上三字经陛下赏的恩典,现在才知道,居然是林楠自己问皇上要的。

  皇上对林家怎么样,还用想吗?

  只听林楠继续道:“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我们林家虽然不会直接效忠于哪位皇子,但是能借机和几位殿下结个善缘,也是好的。何况三皇子殿下对我向来亲厚,等借此报答二,岂不是两全其美?”

  到现在为止,他的意思已经说的相当明确了:

  我林家已经有了陛下这个大靠山,所以短时间不会再去上任何人的船。

  三皇子的事,的确和我有关。

  虽是赶巧了,可也是因为想和三皇子结个善缘。

  不管是哪位皇子,我都是愿意结这个善缘的。

  这个信息够他们消化阵的,许久冯紫英才开口道:“说起善缘,我倒是想起事来。”

  “嗯?”

  冯紫英叹道:“宫里的颖妃娘娘,眼下处境可不怎么样呢!”

  林楠这些日子苦读诗书,加上皇后娘娘最近也没来招他,他差点都忘了他在宫里还有个“仇家”呢。

  当初李熙“令不得出于后宫”的铁律出来之后,后宫蠢蠢欲动,林楠曾劝过二皇子和颖妃不要擅动,果然出头的张贵妃被禁足,颖妃却掌了凤印。

  可是福兮祸所伏,还是林楠的话,让颖妃对皇后娘娘‘凡事按例而行’。看似谨慎,实则皇后娘娘在后宫人独大十多年,何时按过什么例?颖妃按例而行,对皇后娘娘来说,那就是侮辱和虐待!如今皇后娘娘解禁,重得凤印,对颖妃自是百般刁难,颖妃日子过的是苦不堪言。

  林楠笑笑,颖妃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所谓的“按例而行”,打的就是激怒皇后的主意,皇后报复她这么久,她手里不知握了多少把柄呢,就等着向李熙倒次苦水,说明皇后在宫里如何手遮天,如何因了陛下将凤印交给她暂管,就对她肆意报复云云

  这是在问他:眼下时机到了不曾?

  果然卫若兰接道:“前些日子静安公主进宫见驾,不知说了些什么,陛下又将皇后娘娘申斥了番”皇后娘娘失宠,已成事实,只是能不能推的倒,还在两说。

  林楠叹了口气,漫不经意道:“宫里的这些事儿,我们这些外臣如何插得上手?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顺其自然。

  卫若兰将这四个字记在心里。

  插不上手?谁信啊,若插不上手,之前的“时机未至”“按例而为”又算什么?

  林楠在他们面前说话向来直白,但是只要涉及后宫,便讳莫如深,说话跟猜谜似得。

  又东扯西拉的闲聊了阵,送走冯紫英两个,林楠也看不下去书,开始算日子。

  乡试在八月,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他祖籍在苏州,再几天就得启程回苏州准备应试了。

  ...

  ( 怎么想怎么有点心虚,倒不是怕考不过,先后有林如海时博文时元洲尽心教导,且他天赋也不差,按他家先生和师兄的说法,只要他不临阵怯场,过个乡试,问题不大,可关键是扬州有人正等着他回去收拾呢!

  越想越不安,索性将林成叫来问话。

  林成笑道:“大爷放心,小的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该采买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只等着装船。另外小人还专门定制了辆马车,既宽大又舒适,是工部营造司”

  林楠打断道:“谁说我要坐车了?”

  林成愣愣道:“大爷不是晕船吗?”

  林楠干咳声,道:“晕船又能怎么着,总不能让玉儿个人上路吧?若让她陪我坐车,路颠簸玉儿个女孩儿家怎受得了?”

  林成哦了声,正要回话,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瞪大了眼:“大爷,姑娘也要回去?”之前怎么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林楠嗯了声,淡淡道:“玉儿有好几年没有见过父亲了,这次自然要同我起回去,这还用我说吗?”

  林成颇为惭愧的反省自己思虑不周,幸好黛玉该送的东西他也是购齐了的,无非就是多带几个人和黛玉的随身用品罢了,倒不费什么事儿。

  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大爷,您晕船晕的实在厉害,不如小的去贾府,请琏二爷帮忙送姑娘回去,您还是坐车的好。”

  林楠摇头道:“玉儿的事,怎好托付他人?不就是晕船麽,忍忍就过去了,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勿再多言。”

  林成只得应了,正要退下,却听林楠又干咳声道:“别忘了去知会玉儿声。”

  林成愣:敢情这事儿,不光他不知道,连姑娘这正主儿都不知道?

  林楠待林成退下,心中大定:虽然有李熙的保证,但是谁知道他的书信在他爹心里有多大分量?倒是他的宝贝妹妹,七岁就被他爹送到京城,还因为这个,差点被王夫人害了性命——他爹在他妹子面前,不定怎么心虚呢!

  哼,有这个护身符在,看他爹敢拿他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