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三春的鸟儿乍迁芳树,在灵掖湖边的长堤上轻快地奔跑着。后头两名小宫女跑着跑着也跑上了劲,和星靥比着谁快似的,呵呵笑着跑着。
星靥不由得也嗔怪地笑出声来,那个海青狼,平时就是桀傲不逊的样子,写封信也和别人不yi样,还寄了朵花来,偏偏又被风吹跑了,真是到哪儿都不让人安生
风越来越大,佛桑花的两片花瓣被吹落,星靥心疼地四处找着,不由得慢了yi些,稍不留神,嫣红色的花竟然被风吹得落进了灵掖湖里,远远地落在了水面的薄冰上。
这可怎么办跳下去么冰层太薄站不住脚,掉下去会冻死人的用棍子捞又嫌太远
星靥着急地咬住嘴唇,眼风瞥见更远处的那艘画舫。小宫女拉拉她,她明白地点点头,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再看yi眼那朵花,转身正打算离开,却又惊得瞪大了眼睛。
yi片碧色湖光里,全是滟潋的暮冬消息,晴光灿好,照得那艘画舫象是浮在画里。
画舫船头上突然凌空跃起yi个高大的黑影,身姿翩然灵动,张开两只长长的手臂踏在北风的浪尖上,身披羽翼yi样御风而飞,在空中翻转着,轻若无物地落在了薄冰上,俯下身去拾起了那朵佛桑花。
这yi切发生得是那么快,星靥根本都没来得及看清,红色的佛桑花又被那个人缓缓地c笔直地扔向了星靥。
红花脱手之际,他黑色的身影再度倒退着掠起,沿着来时的弧线划在沉寂湖面之上,稳准地站回画舫船头。
星靥抬起指尖冻得红红的双手,接住这朵仿佛沾了些体温的佛桑花,因跑动而同样嫣红的脸上满是惊喜,不敢置信地看看手里的花,再看看远得仿佛不可能的那艘画舫,来来回回,象是个在看戏法的孩子。
画舫没有停留,悠悠地调了个头,向着更远处的湖里划去,小宫女扯扯星靥的袖子,低声说道:“姑娘还不叩谢”
“叩谢”星靥明白过来,吃惊地说道:“那个人难道是皇上”
海枭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到祥景宫后的星靥坐在暖烘烘的房间里,左思右想,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脸,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吃惊了,她只看见那具在空中飞翔的身体,和那朵从他手里脱飞而出的花。
怎么会这样
看来海枭獍yi定看到她在湖边疯跑的样子了,她真是太大意了根本就不应该让他注意到她的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星靥有些懊恼地咬住嘴唇,拿起海青狼的信,仔仔细细又看yi遍。
就这么几个字,正过来看是:乙辰日夜宿庾岭,这是山中佛桑花。倒过来看是:花桑佛中山是这,岭庾宿夜日辰乙。背也都能背得出来了。
放下信,到窗边站yi会儿,回来再拿起来看看。
星靥的手yi抖,盯着信上的乙辰二字来回观看,慌张地兴趣起手掰算起来。乙辰日,庾岭而今天是癸戌日,也就是说,海青狼这封信是十八天之前写的。
十八天前的庾岭
官军中了敌军诡计,伤亡惨重
星靥手捂住嘴,心跳如擂,海青狼他该不会也在这次战事之中吧
再抓起信来看看,字迹安稳如常,信纸也洁白如新折痕整齐,信封上yi点灰都没有沾到,不象是军情危急之中写出来的样子。还有那朵佛桑花,虽然干蔫了些,但花瓣花萼花柄都是完整的,如果打起仗来,怎么还能有花朵在战场上残留
应该没事的,应该没事的
星靥对自己说着,站也站不住了,扶着桌子坐在椅子上,重重喘息。
房门上响起轻轻地叩击声,宫女推开门来对星靥说道:“星姑娘,征南王爷在宫外。”
才下去yi点的心又猛地拎高,星靥象踩着火yi样跑出宫外,在海苍狼亲笔书写的“祥景”两个字下,见到了肃然站立的他。
“怎,怎么了是不是他”
海苍狼看着星靥浑无yi丝血色的脸,眉角微扬:“你都知道了”
星靥只觉得天地翻转,脚底下yi软就坐在了宫门的门槛上:“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海苍狼咬咬牙:“他回来了,刚到的京城。”
眼泪刷地yi下就流了出来,星靥嘴唇哆嗦着,不敢问,也有点不敢听。海苍狼眉头皱紧,轻叹yi声说道:“跟我出宫去吧,青狼受了伤,很重的伤。”
凉生襟袖,yi晌凭栏久
第二十二章
星靥虽然命运多舛,但是始终都只是生活在yi种颠沛孤苦的境遇里,直到遇见海青狼,眼睁睁看着他yi刀砍下董国舅的人头,这才算是第yi次见到血腥的场面。再后来,雪暴之中被神秘人追杀,数百上千人厮杀在yi起,战阵中刀光剑影c惨叫连连c残肢断臂,那些扑溅在身上的腥红色鲜血还冒着热气,迅速就凝冻成冰,比最可怕的噩梦还要可怕。
所以星靥根本不敢想象受了伤的海青狼是什么模样,她闭起眼睛,yi片血红,睁开眼睛,还是yi片血红,海青狼就躺在yi片血海里,脸色苍白,胸前yi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向外涌流出鲜血。他眼睛半睁着,没有了平时飞扬跳脱的神采,浑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象是在喊她,小酒窝
星靥死死咬住嘴唇,坐马车回拭剑王府的yi路上没有发出yi点声音,到了地方她跳下马车,狂奔至海青狼的卧房,却在门槛之外站定,怎么也不敢再往里跨yi步。
海苍狼跟在星靥身后,低声唤道:“星靥”
她仓皇地回头看他yi眼,摇摇头:“我,我”
海苍狼皱眉:“你怎么了”
星靥头摇得更凶:“我没没有”
看着她的瑟缩模样,海苍狼咬紧牙关,催促道:“快进去看看他吧,他嘴里yi直在念叨你。”
星靥手扒着门框,yi副就赖在这儿死也不往里跨yi步的架势,两只大大的眼睛盯在海苍狼脸上:“你骗我的吧他只是督运粮草,他说了根本没仗打他还给我写信的还有yi朵佛桑花”
“星靥”
“我不进去,”星靥大声地叫着,“我要回宫去问贵妃娘娘”
海苍狼横跨yi步拦住瑟瑟发抖的星靥,抬手就去掰她握在门框上的手指。他用的劲很大,星靥挣扎了yi下,突然明白过来似地僵住,眉梢跳动着看向海苍狼:“他他他是不是死了”
“他没死,还活着”海苍狼心里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别的滋味,面对这样的星靥,他既感到熟悉,又有点残梦酒醒般的陌生。
“你骗我”星靥顽固地跟他角着力,倔强的样子和海青狼犯犟的时候倒还真有几分相象,海苍狼皱着眉把她往屋里拉,屋里突然走出两名急匆匆的婢女,掀开了yi角棉帘,露出里头yi低低的咳嗽,星靥呆立住听了半天,甩开海苍狼掀帘大步走了进去。
屋里迎面便是厚重药香,里头还有血的味道,婢女和两名太医围在床边忙碌着,听见星靥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看,向两边退开了些,太医则避忌了迅速退开,走到了厢房的外间,让星靥看清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海青狼双目紧闭上身赤 裸,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上全是新浸出来的鲜血,也许是伤着了肺,他在昏迷中也难以抑制地咳嗽着,这让伤口更加难以愈合,婢女流着泪按住他的肩膀,好减轻些咳嗽时的震动。
星靥走过去,好半天才轻轻抚上了他的手臂,光洁的皮肤底下是松弛着的肌肉,硬硬的,里头全是力气。海青狼的脸色和星靥想象中yi样苍白,许久没有剃刮,脸上颌下全是胡子,这让他看起来老成了很多,不再是那个顽劣起来让人牙痒痒的大男孩。
星靥坐在床边,从yi名婢女手中接过湿帕,慢慢地擦拭着海青狼的脸颊c脖子c两肩和手臂。
没想到第yi次这么静静地审视他,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星靥有点想笑,又怕yi笑就忍不住眼泪。海青狼原来是这么好看的yi个男人,现在睡着,眼角眉梢不再峭厉,微微上扬的嘴角看起来十分亲近,薄薄的双唇轻抿着,有点干燥,用软布蘸了蜂蜜水轻搽上去,yi点yi点地润进他嘴里,那么柔软,原来就是这样的嘴唇,yi直在亲吻着她。
海青狼这次受伤,其实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在督运粮草途中遇见尉元膺部的劫掠,拭剑王智计非常,以少胜多,出人意料地击溃了数倍于已的敌寇。打后战场时无意中从敌将革囊中发现了传递军令的信报,原来这批敌寇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失败,早已经预备好在抢夺粮车之后立刻赶往庾岭,参与伏击平东王海昇率领的前锋营。
海青狼虽然和海昇不对盘,不过看到这个情报也不能袖手旁观,当时就点了麾下大部分人马,打马疾奔赶去报信。赶到之时,敌军合围之势已经完成了大半,海昇和前锋营三万人马被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多亏海青狼这不到千人的队伍把包围圈硬是撕开了yi个口子,这才逃出了约有万余人,不至于全军覆没。
厮杀当中,海青狼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为了救海昇,被敌将yi枪在右胸上刺出了个透明窟窿,血流得可以淹死人。所幸他身体刚健,再加上不曾伤到要害,所以没有当场毙命,不过伤势实在严重,从庾岭火速送回京城医治,十多天了都没有苏醒。
京城里最好的太医都被请到了拭剑王府,皇上海枭獍yi天数遍亲口过问海青狼的病情和用药,舒贵妃身边的太监yi天在椒兰宫与拭剑王府之间跑无数个来回,腿都跑细了yi圈。
星靥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海青狼,白天黑夜都守在他身边,事事亲历亲为,没几天下来,本来就瘦的人又瘦了yi大圈。舒贵妃好不容易出宫探望侄儿的时候,拉着星靥的手落泪道:“你放心,等青哥儿好了,我替你做主。皇上那边我也说过了。青哥儿你多操点心,yi定要照料好他”
贵妃出yi趟宫,拭剑王府上下累得人死牛瘟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晚膳之前把哭哭啼啼的舒贵妃送走,星靥坐在海青狼病床旁的小凳子上,往床边yi趴,疲惫地闭起眼睛,yi边有婢女过来低声劝她:“星姑娘到那边榻上歪yi会儿吧,四更天不到就起来了,yi直站到现在,累坏了吧”
星靥闭着眼睛摇摇头:“没事,我不累,你们也都下去歇歇吧。”婢女们劝了几句,走到外间去,各自找地方喘口气休息。
星靥觉得自己yi下子就睡着了,好象有人拿水把炉子里火红的炭浇熄了,周遭的空气猛地变凉,寒风不知道从哪处屋角里漏进来,呼呼响着在她耳边乱吹。
真冷,真冷被冰冷的空气包围着,就象是那yi年的大雪天,她被小婶婶yi把推进了灵掖湖里,四肢百骸,所有的筋骨血肉都被冻住,yi直冷到心底深处。
凉水从嘴里灌进来呛住喉咙,可太冷,冷得她连咳嗽的劲也没有,大张着嘴死鱼yi样用力吸气,耳边回响着小婶婶悲伤而坚定的声音:“星靥,小婶婶陪着你,我们yi起死死了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到亲人”
是啊,国破了,城也破了,宫里到处都是从北方草原上来的北遥人,他们拿着刀枪驱赶手无寸铁的燕国宫人。美艳的妃嫔们公主们和年幼的皇子们,带着宫女太监,纷纷跳进灵掖湖里为国殉难,湖边yi片沉沉浮浮的尸体,哭声震天。星靥又喝了yi大口水,她在尸体之间碰碰撞撞,不知为了什么没有沉下去,也许是人小体轻,也许穿着的厚厚的冬服外头是细密厚缎,yi时之间水没有浸进去,里头轻软蓬松的丝棉让她整个人在水里象只鼓鼓的皮球,竟然yi直浮着。
杀进宫里来的北遥士兵们哈哈大笑,用长枪长棍翻拨着,把这些锦绣包裹的尸体们从水里捞出来,胡乱堆在湖边,撕剥着尸体上的金珠宝贝。星靥被几具尸体重重地压着,yi动不能动,她听着那些可怕的笑声,恨不得立刻就死。可是不但死不了,神智却还非常清明,透过两只横挡在面前的死人胳臂,她从缝隙里看到了湖边柳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元膺身上怎么和这些北遥人yi样穿着苍青色的军服
时间仿佛静止,水立刻结成了冰,衣服冻得的,把她和死人们冻在了yi起,可元膺还站在那里,没有看见她,没有来救她
直到现在,星靥都觉得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她这yi辈子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象那yi刻那么清醒,眼睛耳朵,都灵敏得可怕。她定定地看着元膺,看着他在湖边伫立,看见有人向他拱手施礼,还看见yi个蹦蹦跳跳的半大小子,跑过去在元膺的肩上用力yi拍,哈哈笑着调皮地拱手施礼:“大哥,哦不,征南王爷,小弟这厢有礼了”
眼前迅速发黑,又迅速变亮,突然之间就来到了星宿海的雪原上。放眼出去都是白,白色的雪,白色的风,白色的山,还有她苍茫无望的未来。她张开双臂,对着初升的太阳放声痛哭,她冷,她害怕,她不愿意活着,她宁愿早就淹死在灵掖湖里,象那些幸运的宫人们yi样。
可是她就是还活着,活到了现在。
狼群追赶着她,她yi边哭喊yi边奔跑,全无方向。直到看见了朝阳映照下,马背上那个穿着苍青色战袍的身影。他刚刚还在拍元膺的肩膀,在喊他大哥,怎么转眼之间就到了星宿海,举弓执箭对准了她。
长箭擦着她的发丝飞过,星靥的哭声凝固在嗓子眼里,她停不住脚,朝着他飞扑过去,落进了yi片彤光灿灿的温暖里。她盯着抱住她的这个男人,全身yi震。
yi只手指在星靥的面颊上轻抚,她动了动,从梦中惊醒,随即醒悟般睁开眼睛。
海青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在用手拭她睡梦中流出来的泪水。他苍白的脸上却堆着坏笑,yi边笑yi边眨眼:“你这么伤心,我真高兴”
么弦咽处,空感旧时声
第二十三章
星靥有点呆愣住了,久久地盯着海青狼,张口结舌:“你,你你你,你醒了”
海青狼眯起眼睛笑得露出满嘴白牙:“早醒了”
“什什么”
“姨母还没走我就醒了,听见她哭哭啼啼的就没敢睁眼,要不她到现在也走不了”海青狼挤挤眼,星靥听了哭笑不得:“你怎么你怎么这样”
“我这是为你们好有个贵妃在府里谁都安生不了,她早点走了,我们才能好好说会儿话咳咳咳”海青狼说着又咳了起来,星靥赶紧坐到床边扶住他。海青狼咳的时候牵动伤口,疼得呲着牙吸气,额头上立刻沁出汗水。星靥等他平静以后,拿起枕边的丝帕帮他擦了擦,皱眉说道:“贵妃走了都多久了,你怎么还装睡”
海青狼趁星靥的手经过腮边的时候侧脸过去飞快yi啄,看着星靥收手时躲闪的眼神,咂舌不满地说道:“好个不知好歹的笨丫头,爷那不是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yi会儿嘛”
星靥心里yi动,抿抿唇,端起床边几上的银碗,掩饰地说道:“要不要喝点水刚调的蜜水,还温着。”
海青狼的视线追随着她的动作,留恋地看着她的腰肢c手臂c颈项和乌发,柔声唤道:“小酒窝”
“嗯”星靥yi手端着碗,yi手拿根小勺,海青狼撇撇嘴:“把东西放下。”
“怎么你不喝点水”
海青狼用嘴角往床边努yi努:“坐这儿。”
“干嘛”
“叫你坐”
星靥看看他,侧着身子坐在床边,yi头长长的头发却正好垂在床面上,就在海青狼的手边,他笑着用手指勾缠起yi绺,慢慢地在指尖上转着圈:“你刚才哭了”
星靥垂头,若有若无地嗯了yi声。
“小酒窝,”星靥不动,“为什么哭”
星靥头垂得更低,长长的睫毛眨动着,才哭过,眼睛还有点红。海青狼刚笑疼过,这回没敢用劲笑,硬憋着闷哼了两声,轻轻地拽yi拽她的头发:“嘴硬”
两个人沉默了yi会儿,只能听到床下头薰笼里乌岗白炭烧爆时发出的毕卜声。
海青狼醒了,星靥觉得全身都轻松了,可现在这样的气氛又莫名有些压抑紧张,她不耐地动了动,海青狼清清嗓子,低声说道:“那yi次星宿海的那yi次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星靥愣了yi愣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脸yi下子红到耳朵根,搭在膝上的双手攥住裙子,胸膛也有些起伏。海青狼舔yi舔干涩的嘴唇,想往她那边凑yi凑,可稍微yi动伤口就痛入骨髓。
“小酒窝”拭剑王爷垂yi垂眼帘,万千话语都堵在嘴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小酒窝”他又唤yi声,思忖着c犹豫着,终于yi声长叹,“要是真疼得太厉害我现在反正动也动不了,有冤有仇,趁这个机会来报吧”
星靥斜着眼睛看看他,海青狼嘿嘿yi笑,稍微扬了扬下巴:“你瞅哪儿顺眼,想掐啊还是想咬啊,随便那什么,脸上不能招呼,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皇子,堂堂的拭剑王,让人看见,这yi世威名就扫地了”
星靥别开脸,忍了好半天,笑出了声,笑声虽低,却清甜如泉,缓缓流在了拭剑王海青狼渴慕已久的心田上,他看着星靥忍不住喜色的侧脸,摇头轻叹:“果然有个小酒窝,果然是个,星靥”
拭剑王爷从昏迷中苏醒的消息传进宫里,流水yi样的各种补药从椒兰宫里送了来,舒贵妃人虽不方便出宫,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京城太冲附近灵验的寺庙道观,yi道又yi道灵符法宝被请进了拭剑王府,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舒贵妃严命要好好将它们供奉起来。
海苍狼这段时间过来探望弟弟的次数不多,朝廷出兵征剿踞守西南的尉元膺,yi派大好的形势之下却在庾岭吃了那么大的败仗,威德王的三公子阵亡,二皇子拭剑王重伤,平东王海昇惨败险些全军覆没。这都是北遥铁血铮铮的男儿,对于yi个生下来先会骑马再会走路的民族来说,这样的失利是从未有过的耻辱,皇上海枭獍怒不可遏,yi连斩了十四名殆误军机的将领,原本领兵的老帅关云山撤职拿办,重新委任新帅,草拟征剿的新计划。海苍狼建国后就跟在父皇身边处理朝政,这些军机事务有yi多办是经过他的手布置传达下去,所以除了皇上,他也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
他每次来的时候星靥都刻意避开,海青狼浑然没有感觉到,海苍狼却比弟弟敏感很多,于是也就刻意减少前往拭剑王府的次数,只是让自己的手下常常过来探望,并且象舒贵妃那样搜罗yi大堆对刀箭伤有益的补品送来。
海青狼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床上躺着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不得不说灵药补品也有它的功效,十天过去,二月刚刚过完,三月里春风初吹的时候,拭剑王扶着星靥,走出了卧房。
正月梅花岭上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红十里,四月蔷薇靠矮墙。
拭剑王府里虽然没有十里桃花,桃树却是种了不少,这是这间府邸前yi任主人留下的,所种桃树都有几十年树龄,每年秋天结很大很甜的果子。海青狼扶着星靥走到桃树下,仰头看向斜伸在头顶上葳蕤喧闹的花枝,对星靥笑道:“挑yi枝好的拿回去插瓶。”
星靥也微笑:“不用了,摘下来两天就谢了,不如让它们长在树上,可以多开几天。”
“长在树上还不是要谢”海青狼摇头,“反正花儿也开过了,早yi天谢晚yi天谢有什么区别。”
星靥眉梢微动:“也许它们还没有开够吧”
“看来你是这桃花的知音。”海青狼走到星靥身后,揽住她的腰,吹去了落在她发间的两片桃花花瓣,“也罢,没有开够,就让它们再多开yi会儿。”
星靥笑:“那我代桃花谢谢你。”
海青狼的手就有些不老实起来,他在星靥耳边嘿嘿笑着说道:“承了我的救花之恩就这么干巴巴的yi句谢谢圣人教导我们说,受人之恩当以身相报,这才是信义之道。”
星靥推搡着,顾忌着他的伤,没敢大动。海青狼揽紧星靥,靠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的后脑:“我在庾岭宿营的那个地方,山脚下yi大片盛开的佛桑花,特别好看。”
那种嫣红的花朵么星靥想着它在风中飘飞的样子,点点头:“yi定很好看”
“知道我当时看着那些花,心里在想什么”
星靥回头看看他:“在想什么”
海青狼故做凝重态:“我在想,要是三天不下床的话,怎么也得来上十几二十回,每回都yi种姿势多没劲,等回京之后,是不是得把我压箱底的房中秘技翻出来看看,咱们只知新,不温故,争取三天不重样,你说可好不好”
星靥羞红了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快步绕过眼前这株桃树,走到离海青狼远yi些的地方,他扶着树干哈哈大笑,正要过去追星靥,yi边桃林里的小径上走来了熟识的椒兰宫yi名小太监。
小太监姓祝,年纪不大,人很机灵,有什么跑腿的事舒贵妃都让他来办,可今天小祝的脸上却是严肃到了极点,走道的速度也比往常快了很多,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迈着,神情有些慌张地走到海青狼身边躬身跪倒施礼。
小祝带来的是舒贵妃的yi句口信,御书房的人刚刚前往麟趾宫,将午睡未醒的缪妃从床上拎起来,关进了祥景宫旁边更加荒僻的青蕤宫。宫里人心惶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舒贵妃好不容易打探到yi点消息,吓得立刻派小祝来告诉海青狼。
有麟趾宫的宫女在私下里传递书信的时候被当场截获,发现yi封宫外男子写给缪妃的信件,信中写了yi首思慕的情诗,内容极其缠绵悱恻,据察,正是征南王海苍狼的亲笔。宫女受刑不住供认出缪妃与征南王的私情,皇上暴怒,已经派人前往征南王府擒拿海苍狼,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这怎么可能”海青狼大叫,小祝忙不迭地说道:“贵妃娘娘也是这么说王爷赶紧去征南王府看看吧,外头还不知道这件事,赶紧得想个转圜的法子不让王爷受苦,再想办法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诬陷征南王爷”
事不宜迟,海青狼赶紧换衣服出门,打马疾奔到离拭剑王府不远的征南王府,果然海苍狼已经被御书房的人带走了。他急急赶赶地进宫想求见皇上,只听见回禀的人来说,皇上于半个时辰之前带人出宫去了。
“出宫皇上去了哪里”
御书房的太监笑道:“这个王爷还是不要”
海青狼yi把掐住这名太监的脖子狠声道:“皇上去了哪里”
太监从嗓子眼里发出尖细的声音:“城西,固山陵”
休把愁怀,容易便书空
第二十四章
太冲城西多山,从燕朝起,这里就是帝王凿山设陵的地点,海枭獍建北遥国统yi天下之后,也在太冲城西的固山中择选了yi处高大山丘修建自己的陵墓。建国仅四年,花在陵墓上的银钱已经不计其数,现在才只完成了十之三四,地宫仍在修建中,地面上的配殿享殿已经建成,舒皇后故去后的灵柩就暂时停放在这里,等待海枭獍百年之后与他同葬。
海青狼冲到固山陵,下马沿着甬道跑到享殿之前,高旷阴暗的殿阁里,母后舒氏灵幡飘动的灵位前,站着个身穿黑衣的修长身影。海青狼咬咬牙,忍住右胸的剧痛,跨过门槛,恭恭敬敬地唤了yi声:“父皇”
那个修长身影慢慢地转过身,海青狼却发现,这个人居然是哥哥海苍狼,他吃惊地说道:“大哥,怎么是你,你不是被”
海苍狼笑着摇摇:“还是这么鲁莽,真是不可救药了。”
海青狼紧绷的心yi旦松懈下来,胸口的疼痛就有些无法忍受了,他跪在蒲团上朝母后磕了三个头,慢慢地坐在了蒲团上,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我听姨母身边的人来送信,说你和缪妃被父皇抓起来了”
海苍狼无谓地笑笑:“连姨母都知道了,估计现在京城上下,我和缪妃的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海青狼愤愤地说道:“这是谁在构陷大哥父皇怎么也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父皇在哪儿我找他说理去”
海苍狼看看他,缓步走出配殿,站在殿前平阔的广场上远望高大固山,白云盈襟,飘飘拂拂地在山顶上流过,微风里已经有了春天的暖意,将山峰吹得带上了yi丝新绿。
海青狼跟着走出来,连声追问着,海苍狼抬起手,止住了弟弟:“青狼,这件事你不要过问,总之我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安心地养伤吧。”
“我怎么能不过问这有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偏偏父皇还那么糊涂”
“糊涂的是你,”海苍狼无奈地摇摇头,“这么浅显的伎俩,连你都能看出我是被构陷的,父皇天纵英才,又怎么会不明白。”
“那父皇还让人把你抓起来”
海苍狼负手而立,长叹yi声:“这当中的缘由,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构陷我,对谁最有利”
海青狼浓浓的眉头yi下子就皱了起来:“我”
海苍狼笑:“父皇只有你我两个儿子,如果你想构陷我,会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方法”
“当然不会”
“也就是说,父皇很有可能认为是我假借这次被构陷,反过来让他以为你是幕后的指使者。”
海苍狼摇头:“如果是大哥,你想出来的法子yi定强过这个许多,父皇不会有这种想法。”
“父皇的确不会有这种想法,他只会想得更深。这种流于表面的陷害实在不高明,不可能对你我造成实质的损害。又或者,它只是想扰乱yi下我们的心思,暂时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开来,以达到别的目的。现在官军刚刚吃了败仗,又有什么人最需要在这种危急关头,把皇上的视线挪到这桩宫廷丑闻上去”
海苍狼想了想:“关云山”
“有可能是关云山,也有可能是海昇。仔细分析起来,海昇的可能性更大yi点,父皇百年之后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不仅你我兄弟二人,海昇也是我海氏子裔,他的父亲要是不死,此刻北遥国君也不会是父皇。把你我都拉下马来,对他只有好处。”
“不可能是海昇”海青狼说道,“那小子我知道,他那个大老粗绝没有这种心思”
“海昇或许没有,他的母亲金王妃呢”海苍狼说着,慢慢向前踱步,“好吧,还有yi种假设,这次构陷想要害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冲着缪妃,她在宫里嚣张惯了,yi定树敌良多,用名节的事来陷害yi个女人,即使事后发现是污陷,多少也会令皇上对她心存疑惑,也许以后的恩宠会淡了许多。”
“缪妃”海青狼从鼻子里哼了yi声,“她若是遭人忌恨,我yi点也不奇怪。”
“是谁在忌恨她呢如果是姨母,她不会把我扯进这桩事件里来。如果是别的妃嫔,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跟我做对,仔细排yi排,急于除掉缪妃的,说不定会是燕国故人。缪妃身为太后变节改嫁的事不足为奇,不会让人想要她的命。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要紧的秘密,那些燕国的所谓义士们不得不设法除掉她”
“缪妃知道的秘密”海青狼的脚步yi下子顿住,走在前头的海苍狼回过头来看着他:“缪妃知道的秘密,你猜猜会是什么呢”
海青狼重伤后的脸本来就没什么血色,迎着阳光,更是显得有些苍白,他慢慢地吐出三个字:“握,奇,经”
海苍狼点点头,用yi种赞叹的口气说道:“简简单单yi封写了情诗的信,就能搅出这么多风浪,青狼,千万别小看任何yi桩表面上浅显的小事,他们燕国有句俚语说的好,阴沟里翻船。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因为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翻船。”
“那父皇准备怎么应对”
海苍狼耸耸肩:“既然是构陷,那就让它继续构陷下去,父皇出于妒意轻信了那封信,我这个大皇子和他的宠妃yi同失势入狱,这种结果恐怕是写那封信的人始料不及的。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且看它再怎么折腾下去。”
“大哥。”海青狼叹道,“不是我恭维你,你的心思胜过我太多了,跟你比起来我还是个孩子。”
海苍狼转回身,继续向前漫步:“并不是我,这些都是父皇分析给我听的。青狼,我yi向自视很高,现在才发现,比起父皇,我们要学的c要想的还有很多。此刻这大好河山归于海氏,北遥帝国巍巍耸立,如何让它在你我以及后世子孙手里传承下去,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yi番话激起海青狼胸中无限豪情,他追随着哥哥,无声地走在这片浸洒了无数鲜血的坚实土地上,仰望苍天,热血,yi时间英雄气长,儿女情短。
海青狼颠簸这yi天,右胸的伤口有些开裂,回去以后就卧床休息,什么人也不见,什么话也不听,每天和星靥厮混在yi起,舒贵妃在宫里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可皇上海枭獍却久久地滞留在固山陵,陪伴着他故去多年的结发皇后,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仿佛是在犹豫要不要处置舒皇后为他生下的长子海苍狼。
回京后的海昇也跑到拭剑王府来,海青狼当然不肯见他,海昇溜溜地在前厅坐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能见到海青狼yi面,却还赖着不肯走。
星靥看着满面难色回去应付海昇的管家,劝海青狼道:“人都等了那么久了,就见yi面吧,人家是好心来探你的伤,晾在那里多不好。”
海青狼坐在榻上,yi边高几上的瓶子里插着桃花,他举起手里的清酒yi口抿下,适意地长叹yi声:“晾着他算是好的了,要依我以前的脾气就yi顿乱棍打出去。这里是我的地头,他敢来,老子就敢打。”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王爷,这样于礼数不合。”
“礼数”海青狼脸上莫名地拧了yi下,“别跟我说礼数,本王眼里没有礼数,只有仇人”
“仇人”星靥看着他孩子似的愤怒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和他怎么又成了仇人我听人说小的时候你们俩交情可好了”
“别说这个了”海青狼不耐地扯过星靥按坐在自己身边,与她十指交握着,突然说道,“有件事耽误到现在,我yi直忘了问你。”
“什么事”
“你说过,缪妃她知道握奇经的下落”
星靥皱皱眉:“这个其实我也只是估猜,听小婶婶和缪太后的对话,她应该是知道。”
海青狼思忖了yi会儿,神色渐渐凝重:“星靥”
星靥也跟着正色起来:“怎么了”
“前yi次,我说了你知道握奇经的事,才把你从父皇那里保下来。现在想要确保你的长久安全,单凭你背得的那yi小段经文没有用。星靥,你和缪妃毕竟是燕宫故交,你能不能设法从她那里问出握奇经的下落”
“我”星靥向后缩了缩,下意识摇头,“我不行,我我我”
“别怕”海青狼看着她畏惧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傻姑娘,胆小成这样她又不是母老虎,还能吃了你有我呢,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
“不是怕那是什么”
星靥顿住,叹口气:“好吧,确实我有点怕她以前她在宫里的时候就很凶”
“瞧你那点出息”海青狼笑道,“你不也挺凶的嘛还让我杀了董国舅,还有胆子跟我顶嘴,怎么yi碰上她你就怕了”
星靥眼风有点闪烁,想笑,又笑得很难看。海青狼心思机敏,yi下子就察觉出来不对劲的地方,扳住星靥的下巴沉声问道:“怎么了你和她,有什么事么”
客程无尽,谁与忘流年
第二十五章
星靥摇摇头:“没有真的,没什么事”
海青狼轻笑:“撒谎。”
“我没撒谎”
“还撒谎”海青狼抬手,用指尖碰了碰星靥耳垂下头悬着的耳环,“你每回心虚不诚实的时候,这颗小珍珠就晃个不停,晃得我眼晕。”
星靥赶紧轻轻捏住自己的耳环:“哪里有晃根本就没晃”
海青狼笑着拉下她的手:“你有什么心事还不愿意对我说么我对你你还不明白”
星靥抿抿唇:“真的没什么事,我和缪太后我进宫的时候她已经住进青蕤宫去了,出来得很少,等我挪进玉台宫的时候就更是难得见yi面了,哪里会有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怕她”
“怕也许她性情冷淡,让人不容易亲近吧”
海青狼眼睛yi眯:“耳坠子又晃了”
星靥用两只手护住耳朵从床边站起来:“光盯着人家的耳坠子看干什么”
海青狼哪里肯放她走,轻轻yi拉就拉回怀里,笑着轻声道:“不看耳坠子,你想让我看什么”
“什么也不让看”
“不让看”海青狼的笑立刻变得不怀好意,“不看那摸行不行”
“不行”
“不行”海青狼的话音刚落,星靥的惊叫声便起,海青狼握住星靥的腰,也不知道怎么身形yi动,就把她给压在了身下,小小的榻上挤着两个人,他长大的身体满满当当地把星靥覆盖住,头略略抬起,在离她的脸颊只有yi拳距离的地方笑着看她:“不让我摸你,那你摸我,我无所谓,随便摸,爱摸哪儿摸哪儿,摸多久都行”
星靥咬唇忍住笑,把头侧向yi边:“谁爱摸谁摸,我才不”
海青狼把头抬得高了yi点,收起脸上的笑容,浓眉轻扬:“怪不得人家都说女人宠不得,yi宠就蹬鼻子上脸,不知高低进退了”
星靥笑着挣动,yi小绺头发搭在了侧脸上,被海青狼的呼吸吹着微微地动,她有点痒,缩了缩脖子,然后就感觉yi个温热的嘴唇贴上了最痒的那个地方,湿湿的舌尖伸出来,轻轻在那里勾舔。海青狼舔弄的方法星靥很熟悉,她的周身上下都留下了他唇舌的痕迹,每个地方都有可能是,终点却始终只是她快感的源头。
yi种强烈的渴望油然生起,星靥不想直截了当地表现在海青狼面前,她只有徒劳地和这种渴望做斗争。斗争的方法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然而越平静,海青狼就越乐此不疲,他在吻着星靥嘴唇的同时张开手掌,覆住她左侧的胸口,隔着几层衣服慢慢地揉捏,yi边揉yi边皱起眉松开嘴唇不解地说道:“哪儿呢哪去了”
星靥被他弄得稀里糊涂,傻傻地接了yi句话茬:“什,什么”
海青狼舔舔嘴唇,眉头皱得更深:“站着看还有点,怎么yi躺下就摸不到了,嗯”
星靥大窘,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下起来,海青狼哈哈大笑,搂着她利索地翻身,让星靥坐在了他的身上:“这样好,这样能摸到,软软的”
“你”星靥脸涨得通红,拉着海青狼的手不让他乱动。海青狼见星靥这么不识逗,兴致反而更高昂,小腹向上yi拱,让她的身体猛地抬高。星靥不提防他突然来这yi下子,吓了yi跳,下意识朝前俯身,双手撑在了海青狼的胸口,左手正触到了他的伤口处。
星靥赶紧把手收回来:“碰到了没有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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