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主要就是装饰材料费,大约要花个三四千块,装修设计我负责,当然是免费的。开张要用的流动资金是必不可少的,有两万块,就可以准备得很充分了。如果实在不够,流动资金也可以少些,运转起来以后,收回的钱再陆续投入进去就可以,不过要是那样,大家获利的时间就会拖得长些,获利的水平也不如次性投入到位好。”
道士说:“根据你刚才的说法,我算了下,从动手到正式开业,大概得两万块钱。”
小草点点头:“差不多。”
大家都没有说话。何天亮也在心里暗暗计算自己能拿出多少钱来。他从监狱里出来有五百多元,加上后来挣的,刨掉日常开销掉的,估计能有两千来块,于是他当即说:“我能拿出两千块,这是我的最大能量了。”
小草说:“何哥你先别急着掏腰包,我的话还没说完。关于资金来源,没有人给我们钱,只能靠我们自己。那天晚上道士跟三立都报了个数,再加上你自己报的,大概能凑万两千来块钱,大家都是朋友,按说不应该弄得太生分,可是,既然合伙做买卖,就应该亲兄弟明算账,我说个意见不知道你们同意不同意?”
大家都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说。
小草说:“缺口的钱我来补,大概得七千块。可是我这钱也算跟何大哥合伙,挣了钱,大家按照出资比例分,亏了我也认了。另外,房子是何大哥的,我们也不能占这个便宜,房子算是租的,每个月从成本里把房租扣出来就行了。”
何天亮道士跟三立互相看看,时谁也不好马上说什么。何天亮觉得自己马上表态同意,好像这件事就是自己说了算,道士跟三立也是投了钱的,不能不先听听他们的意见。道士跟三立却觉得这摊子事是何天亮的买卖,他们当然不好抢在何天亮前面表态。
冷场了阵,小草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提的条件过了?有啥不妥的你们提出来我们再商量嘛。”
道士滑头,他摸不清小草跟何天亮的关系到底处到了什么地步,不敢轻易掺和,想了想说:“我出五千块钱,算是借给天亮的也行,算是入股也行,到底应该怎么办你们说了算。”
三立见何天亮不吭声,也以为小草是跟何天亮商量好了的,就顺着道士的话说:“我跟你们样吧,怎么办你们定,我没意见。”
何天亮见他们这样,只好说:“行,反正都是朋友,就算入股吧,关键是得买卖挣钱,挣了钱啥都好说,亏了谁也交代不了。”
小草说:“既然这样就定了。还有件事我得求三立大哥。”
三立赶紧说:“你这话就生分了,咱们都是朋友,哥们儿,你让我办什么事尽管说,什么求不求的。”
小草说:“买卖开张前后,都得你来帮着张罗,我想请你到这儿块儿干,就算是聘你,按月给你开工资,保证比你在街上摆摊修自行车挣得多。”
三立还在犹豫,何天亮说:“你还犹豫啥?怕我亏待了你是不是?”
三立说:“成,挣多挣少咱就不说那个事了,只要你们用得着我,我跟着你们干就是了。”想了想又说,“那宝丫是不是还过来?”
何天亮明白他是怕自己到这里干,宝丫就不好再来了,就说:“你有你的事儿,宝丫是宝丫的事儿,人家是来管商店的,跟你不搭界。”
三立这才放心了。
第三部分第十三章3
第十三章3
三立媳妇直在外面推着小车摆地摊,风吹日晒雨淋,挣那几个钱非常不容易。何天亮想到她今后可以在商店里面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心里十分畅快。三立的媳妇叫宝丫,也是工人新村里面长大的孩子。人长得很俊秀,可惜从小就有残疾,是个罗锅,腿脚也不好,走路还要拄个拐杖。何天亮小时候就经常见到她坐在自家的门口,跟前放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几十本小人书,谁来看本两分钱。何天亮想看小人书却没有钱,就装作挑本来回翻着看。宝丫倒也不管,任由他翻看。何天亮肚里的许多故事就是从宝丫摆摊的小人书上看来的。就算没有三立这层关系,只要有机会他也是要帮宝丫把的。
小草说:“那咱们的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就动工。我想了下,咱们的买卖说大不大,说小也是既有饭馆又有商店,还可以开茶社,所以单叫饭馆商店都不合适,我看就叫天亮餐饮服务中心得了。”
道士又是拍大腿说:“绝了,好!”
何天亮说:“是不是把牌子闹得太大了?不就个小饭馆嘛,还叫什么中心,让人家笑话。”
小草说:“中心有什么大小,谁规定多大规模的东西才能叫中心?”
三立也说:“我同意小草的意见,就叫天亮餐饮服务中心。”
何天亮只好由他们。
道士这时插了句:“还有件小事,过去三立跟小草都有自己的事儿,也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收入,如今专门投身进来搞这个餐饮服务中心的筹备工作,自己的事儿势必要扔下,收入也就没有了,我们不能让人家喝西北风去吧?我想在买卖筹备期间,就应该给他们开份工资。”
三立说:“买卖还没有开张哪来的钱?算了,等买卖开张以后再说吧。”
小草说:“钱都是大家凑出来的,我们都是股东,我们不能拿工资,要是啥也没干先拿工资,我们不就成了国家干部了?宝丫算是雇的人,当然得开工资。”
何天亮也说:“那是应当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三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何天亮说:“看看大家还有什么事?这会儿没有日后想起来有什么事随时说,我看大家还是抓紧时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于是大家兴致勃勃各自散去。道士要去搞水泥沙石装修材料,三立跟小草商量着收投资开账户注册登记的事,何天亮反而没事了,坐在旁听他们商量。
过了两天,道士就叫他们去运装修需用的水泥沙石。这些东西都是在人家的施工现场拉的,道士怎么联系的他们也不问,反正他们去拉的时候没人管,他们就只管拉。料备齐了,道士又打发他弟弟带着几个哥们儿过来帮着干活,他自己却不知去向。何天亮知道他有他自己的事儿,也不靠他,反正有二秃子跟他的两个朋友打下手,就开始按照小草的设计图纸动工。
这天开始砌墙,何天亮在劳改队有过砌墙的经验,他就当起了瓦工,二秃子跟领来的几个人当小工,和泥搬砖。收工后吃过饭何天亮泡了壶茶,坐在院门口休息。累了天,此时喝着茶水,点燃支烟,何天亮感受到了难得的清闲自在。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在大人的看护下玩耍,道士摇晃地穿过孩子玩耍的场地走了过来。何天亮连忙回去又搬了个小板凳让他。道士没有坐,像首长视察似的先到院里院外转了圈才坐下来:“进度挺快嘛,再过几天就可以开张了。买卖开张了你是不是还要去擦皮鞋?”
何天亮说:“我要是不擦皮鞋,两千块钱拿出去马上就没饭吃了。”
道士说:“那倒不至于,再咋说还有我在,我能看着你饿肚皮?”
何天亮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我还是觉得自己挣来的钱花起来心里有数。”
道士说:“那倒是,可是这世界上挣钱的路子多了,你咋就盯住擦皮鞋那个行当了呢?整天捧着人家的臭脚丫子,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告诉你,今后这个事你可不能再干了,让人说出去,堂堂天亮餐饮服务中心的大老板整天在外面擦皮鞋,这不是砸咱们的买卖吗!”
第三部分第十三章4
何天亮瞪了他眼说:“你以为我爱擦皮鞋呀?我又不是膘子,哪个擦皮鞋的不是没有办法才干的,这玩意儿又不是抽烟喝酒能上瘾。我也想找点别的事干,可是做买卖要有资金,就算是有了资金还得会做才行,我从监狱里出来没几天,啥事没搞清楚,做生意也得亏死。找个工作吧,满大街都是找饭碗的,轮到我的时候人家拉出来的屎都没热乎气了。三立好容易帮我在旅馆找了个打杂的事儿,又让白国光那小子给坏了。你想想我要养活自己,还要考虑以后的事情,能干坐在家里等天上掉馅饼吗?”
道士点点头,忽然又转了话题:“你看小草这妮子怎么样?”
何天亮说:“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了解也不深,不过以我看还是可交之人,块儿干活也挺痛快。”顿了顿又补了句,“从她策划这个餐饮服务中心来看,还是很有能力的。”
道士说:“这妮子人漂亮,也有本事,你干脆把她收了,我敢保证你今后能发起来。”
何天亮说:“你以为我是谁?要钱没钱,要工作没工作,还是劳改释放出来的。即便我愿意,人家也不见得愿意。”
“那可没准,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何天亮听他问到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然:“我没有专门打听人家的事儿,管人家那些干啥?只要在起对脾气就行了呗。”
道士说:“不了解自己的朋友,就是不重视自己的朋友,了解个人并不等于不信任人家,干涉人家的隐私。共产党用了几十年的干部还不是动不动要审查外调吗?”
何天亮说:“时间长了慢慢自然就会了解。”
两人正在闲聊,就听外面大门被拍得啪啪乱响,有人扯着喉咙大喊:“何天亮!何天亮!何天亮住这儿吗?”
何天亮跟道士对看了眼,想不出谁会这样砸门叫唤。道士说:“该不是姓白的派人找上门来了吧?”
何天亮二话不说,来到院子里拎起斧头就打开了大门。道士也急忙跟了出来,怕他出事吃亏。
门外站着的是邮递员。何天亮松了口气,奇怪地问:“你找我吗?”
邮递员手里捏着沓汇款单,翻出张问何天亮:“你就是何天亮?”
“是呀。”
“身份证章子。”
“干吗?邮递员也查身份证?”
“我查什么身份证,有你的汇款。”
何天亮顿时愣了,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谁会给他汇款。
“什么,我的汇款,你别搞错了吧?”
邮递员问:“你是不是何天亮?”
何天亮说:“是呀。”
邮递员不耐烦地说:“那你还磨蹭啥?快点,别耽误时间,我还得跑别处呢。”边说边把汇款单凑到何天亮眼前,“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不是你?”
何天亮就着邮递员的手仔细看了又看,收款人栏明明白白写着“何天亮”三个字。他想会不会是重名重姓,邮局搞错了?可是地址也写得清清楚楚,就是工人新村他的门牌号。奇怪的是汇款人的地址也是他的地址。他又看汇款人栏,上面填着“吴新”两个字,他呆在那里,脑子里把他认识的可能给他汇钱的人翻了个遍,也没有想出自己何时何地认识个叫“吴新”的人。
道士在旁边说:“你赶快拿身份证呀,别耽误人家的时间。”
何天亮想既然姓名住址都没错,送到门上了就先领下再说,总不能拒绝不收。赶紧拿了身份证。邮递员对了又对,确认无误,又让他拿印章。何天亮从来没刻过印章,邮递员就让他签了名又按了个指印,把汇款单交给他就跨上车子跑了。
“我真他妈糊涂了,谁会给我下子寄五千块钱呢?”
道士说:“管他谁寄的,明天先取出来再说,总不能送给邮局吧。”
何天亮想也只能这样了,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给别人寄钱,寄钱的人总会露面的。
第三部分第十四章1
何天亮把钱取了出来,他按邮戳找到汇款的邮局查问了小半天,弄得人家都不耐烦了,圆脸大眼睛长相很甜的业务员气呼呼地告诉他:“每天来汇款的那么多人,我们哪能记得住。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别领不就得了。”
何天亮说:“谢谢您了小姐,就算是再有问题钱我也不能不要。”
圆脸大眼睛说:“那就行了,赶快拿着钱回家爱买啥就买啥,别在这儿添乱了。”
何天亮出了邮局,兜里装着他出生以来得到的最大的笔财富,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钱都是百元票面的,厚厚的沓硬实实地揣在贴身的上衣口袋里。他下意识地隔着厚厚的棉衣摸摸胸口,觉得就像是做梦,头有些晕乎乎的。他朝四周看看,灰蒙蒙的街道上汽车卷起尘埃吼叫着鱼贯而过。骑着自行车的人们缩着脖子佝偻着身躯做着机械运动,寥寥无几的行人挨着路边默默地朝各自的目的地奔走。冬日里的太阳被肮脏的天空融化成团黄白的光晕。前面就是市府广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广场上仍然有零零星星的老人在懒惰的太阳下面寻找温暖。摆棋摊的地方照样有帮人围拢了看下棋,他忽然想起了肖大爷,那是个令人可亲可敬的老人,已经有多日没有跟他见面了。想到这里,何天亮拔腿穿过马路朝棋摊走去。
下棋的看棋的都没有肖大爷。何天亮有些失望,想起肖大爷曾经给他留过地址电话,便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三立送给他的小通讯录记事本,肖大爷写给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都誊到了上面。附近就有公用电话亭,他给肖大爷挂了电话。电话才响了两下就有人接了起来,好像专门有人在电话旁边等着接电话似的。
“喂,哪位?”
何天亮听就是肖大爷的声音,赶紧回答:“您是肖大爷吗?我是何天亮,您老人家还记不记得我?”
肖大爷显然非常高兴,说:“你这话问的,我哪能不记得你呢?最近好吧?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头给忘了呢。”
“我挺好,您老身体还好吧?天冷您可得注意身体。”
肖大爷哈哈笑着说:“谢谢你了。我的身体没问题,每天照样到广场上遛弯锻炼下棋。就是见不着你有点担心,没有你下棋也没有味道,那些人棋都臭得很,还就是跟你下有点意思。”
听到肖大爷话里话外关心着自己,何天亮心里不由就有些热乎乎的。又想到肖大爷自己的棋术非常般,还老说别人棋臭,心里好笑,更觉得这个老人家可爱,就说:“我这段时间忙着饭馆和小商店开业的事,等忙过了这阵定专门陪您老好好杀几盘。”
“你要开饭馆了?好啊,好啊,难怪不见你擦皮鞋了。饭馆在什么地方?”
何天亮说了自己家的大致位置,试探着问:“肖大爷,我的饭馆开业的时候您老要是有时间,能不能来光临指导下?”
没想到肖大爷非常爽快:“我定去,你事先告诉我个准确时间。小何的事业起步了,我哪能不去捧场呢。对了,你再把地址说遍,我这就记下来。”
何天亮听到肖大爷如此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非常高兴:“肖大爷您不用记,到时候我来接您。”
肖大爷说:“不用,不用。这座城市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你只管说,我肯定准时到。”
何天亮于是详细说了自己的地址和走法,等到肖大爷说已经全部记好了,才跟他道了再见。放下电话,何天亮情绪好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决定不再为这笔钱的来路伤脑筋,三立说得对,想也想不出个结果,还不如不想。这笔钱来路不明,说不清后面藏没藏着什么猫儿腻,在没弄清来路之前还是不动为好。他作了决定,就近找了家银行把钱存了进去。
接下来的段时间,何天亮他们几个人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房子的装修改造的收尾中。各人认可的钱都分不少地按时到位。看着这些钱,何天亮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些钱都是他们的血汗甚至泪水,是他们块块毛毛不知经过多少磨难才积攒下来的,每分钱交到这里他肩上的担子就重了分,他实实在在地感到了钱的分量。
三立跟小草忙着跑工商执照,税务登记,办卫生许可,到银行开户头,整天跑得见不到影子,每天晚上回来都是脸晦气,骂工商局,骂卫生检疫局,骂税务局,看样子事情挺不好办。小草告诉何天亮,各个机关都是老爷,办事人家爱搭不理的,手续明明齐全,可是今天个说法,明天又是个说法,个衙门没有十几趟跑不下来。唯有残联和民政还算好,见三立拄着拐来办事,倒是很给方便,该出具的证明手续不克不卡都及时给办了。有了这些手续,工商登记费税收比例等等方面都能得到优惠,算是多多少少有了点收获。
第三部分第十四章2
何天亮听着她倾诉烦恼,连安慰带鼓励地说:“如今办事哪有不难的,咱们无钱,二无权,三没有关系,切都得公事公办。社会风气就是这个样儿,也不是光对咱们。再说你们这些天也没白跑,工商执照马上就下来了。工商执照拿到手税务也就办了。卫生许可证等他们来的时候请他们吃顿,他们自己都吃到肚里了,还能说我们卫生不达标吗?这些事谁也别想三天五天就办出来,你们这就够快的了。三立腿不方便,人又急躁。凡事还得你多跑多出主意,我们这个中心开业了,你和三立是第功臣。”
到了傍晚七点多钟,大家都饿了,知道要去会餐,只好硬着头皮忍着,三立还没回来,办理工商登记手续全是他跟小草两个人跑,今天这顿庆功宴无论如何要等他。何天亮还以为他回了家,跑到他家里找了趟,宝丫说他没有回来,何天亮告诉宝丫营业执照已经办好了,让她也高兴高兴,又约她块儿去会餐,宝丫说她跟孩子都已经吃过了,而且晚上她还要监督孩子写作业,谢绝了。何天亮嘱咐她如果三立回了家定要让他赶到百羊清真大酒楼,大家都在那儿等着给他庆功呢。
回到家里,大家个个等得心急如焚,饿得垂头丧气,连小草都鼓动着大家先去吃着,由她在这里等三立。二秃子再次问她:“三立不是跟你块儿办事吗,怎么就失踪了呢?”
小草只好满腹冤枉地再解说遍她跟三立分手的过程:“我们在工商局业务大厅里排队等着领执照,三立对我说了声你先排着,就急急忙忙冲了出去,我还以为他憋急了去找厕所。等轮到我,他还没回来,我就先把执照拿上了。拿了执照我也没敢离开,怕他回来找不着我着急,干等也不见他的人,我还以为他有事或者跟我走岔了先回来了,谁知道他没回来。”
何天亮有些抱怨小草,在他的心目中,三立是个残疾人,小草跟他块儿出去就有责任扶助他,如今三立迟迟不归,不免为他担心。可是见小草满面委屈,又不敢过分埋怨她,怕她发火,只好会儿出去趟在门外望阵。他了解三立,知道凭三立斗殴时候的拼劲儿,般正常人三个两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并不为他担心,倒是纳闷有什么事情能拖住他让他整整个下午脱不了身。
见小草和道士有些焦急,也知道他们确实饿了,何天亮说:“咱们不等了,先去吃着,我已经告诉宝丫了,让三立回来就赶过来。”
小草说:“你们先去,我在这儿等他,万他没有回家直接到这儿来了怎么办?”
道士说:“你们先去,我在这儿等他。”
小草说:“要等干脆大家都在这儿等,反正他不来你们也安不下心来。”
几个人正在商量,外面传来了拐杖击打地面的声音,谁都知道是三立回来了,纷纷到门口迎三立。
小草为三立失踪受了委屈,也为他不告而别生气,忍不住气呼呼地质问他:“你跑到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三立却没有搭理她,神情凝重地把何天亮拽到旁,小草和道士识趣地没有跟过去。何天亮见他把自己拉到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嘴里问着他:“你到哪儿去了?”跟着他来到了墙角,跟其他人隔开了七八米。
三立说:“你猜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何天亮问:“谁?”
“冯美荣!”
这三个字出口,何天亮的脑子顿时“嗡”的声,等到涌上颅顶的血液停止了,才问道:“在哪里见到的?”
三立说:“我跟小草在工商局排队的时候,透过业务厅的窗子见外面街上过去个领着孩子的女人像极了冯美荣,我估摸着说不定就是她,于是急急忙忙出去跟上了她们。我不敢太靠近,怕她真是冯美荣,认出我来躲了再想找她就麻烦,我就远远地在她们的后面跟着,从后面看,越看越像,你猜她们到哪儿去了?到玉山小学去了。出来时,女孩不见了,只有冯美荣个人。这次我看清了,果然是她,点没错。”
何天亮激动地说:“那个女孩子有多大?”
三立明白他的意思,肯定地说:“你不用猜了,那孩子就是宁宁。我又追在冯美荣的后面,跟着她来到了玉泉小区,她上楼了,当然是回她娘家了。我想,最重要的是找宁宁,就又赶回玉山小学,直等到放学。宁宁放学出来我真想过去跟她唠扯几句,又怕掌握不住分寸,说出不该她知道的事情,也怕她回去告诉冯家人,冯家人有了防备就不好了,就没有跟她正式照面。不过我在后面抓住宁宁的同学打听,知道她在三年级二班。”三立边说边搓手,不断吸溜着鼻子,看样子在外面蹲了下午冻着了。
“宁宁有多高?长得像谁?”何天亮急切地问。
第三部分第十四章3
“大概有这么高。”三立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下,“长得有像你的地方,也有像冯美荣的地方,比你们俩精致。”
何天亮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把手搭在三立肩上说:“好兄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三立说:“操,怎么跟我来这套,我不爱听。”
何天亮说:“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走,会餐去。小草把营业执照拿回来了,庆贺庆贺,大家都饿坏了,就等你了。”
三立问:“今天怎么了,操,净是好消息。你准备啥时候去看宁宁?”
何天亮说:“我想想再说。”然后对等在旁的小草他们招呼着,“咱们走,今天晚上好好喝顿。”
小草和道士见他情绪很好,知道三立带来的不是坏消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相伴着上街去了。
席间,何天亮兴高采烈,不断给大家敬酒。小草从来不喝酒,也被他硬逼着喝了小杯白酒,辣得直喘,张俏脸顿时变成了盛开的牡丹。
何天亮觉得今天是他出狱以来最高兴的天。他给自己的好心情总结了三条理由:第,除了三立道士以外,他又结识了小草。原来的那些工友师兄弟按说关系也不错,可是,在他人生道路上出了这连串的事情后,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出来以后索性跟过去彻底脱钩,根本没有再去找过他们。如今,孤独寂寞已经过去,他又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第二,他们的天亮餐饮服务中心进展顺利,开业有望,不管将来的生意如何,总算是有了个开端,自己也基本上可以摆脱沉重的生存压力。第三,也是最令他高兴的事情就是女儿宁宁有了下落。他去过冯美荣家之后,冯家人用不知道冯美荣跟宁宁的下落打发了他,他无可奈何,受尽煎熬。他最担心的是冯家人说的是实话,冯美荣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到外地另谋生计,那他见到宁宁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他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宁宁遇到了不测,冯家人没法交代,只好用这种办法应付他,这个可怕的念头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直笼罩在他的心头经常折磨着他。在竭力躲避这个念头的同时,他甚至想,如果那样,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如今三立证实宁宁还在这座城市里,他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见到自己的女儿,他彻底放心了。这本是值得高兴的喜事,他却心里酸酸的想哭,忍也忍不住,眼泪流下来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大家正在高兴之处,忽然见何天亮哭了起来,先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便纷纷劝解。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苦了这么长时间,如今总算是有了摆脱苦难的希望,再加上喝了点酒,时乐极生悲流下泪来,便纷纷从这方面劝解,却如隔靴搔痒。小草女孩儿心软,见他泪流不止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家又得反过来哄她。在座的都是受苦人,流落在社会的底层,在贫困磨难中苦苦挣命,谁心里没有肚子苦水,劝着劝着反而引发了自己心里的苦楚,虽然不至于像小草那样流泪饮泣,可也是个个唉声叹气,情绪低落。
道士毕竟老练,对着大伙说:“你们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来来来,喝酒。谁再不开心就罚他。”
何天亮听到他这么说也感到自己失态,端起酒杯对大家说:“各位兄弟,今天会餐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大家忙了这么多日子,从来没有好好吃过顿饭,今天咱们聚到起吃上顿团圆饭,就算是吃苦菜喝白水我心里都是高兴的。今天三立为什么回来晚了?他独自个人干什么去了?大家肯定都想知道,又不好意思问。我们兄弟间没什么好瞒的,他今天帮我办了件天大的事情,他找着我女儿了”
他说到这里,小草跟道士还有二秃子跟他的同学愣了愣,顿时哄的声叫好。小草说要给三立敬杯,道士吵着应该敬何天亮。他们都知道找不着女儿宁宁是何天亮最大的心病,如今女儿有了下落等于他的心病彻底好了,都高兴万分。何天亮仰头喝下了满满杯白酒说:“今天我听到这个消息太高兴,把握不住自己,惹得大家跟着我伤心,我干了这杯算是向各位道歉。”说到这里,他又把酒杯斟满,高高举起酒杯说:“这杯酒,除了小草可以随意,其他人都得干了。”说罢自己首先把酒干掉。三立道士自不待说,跟着干了杯中酒,就连小草也喝干了杯里的酒。
接下来轮着三立唱主角,别人敬他的酒他是来者不拒,边应付别人,边绘声绘色地给身边的小草讲他侦查冯美荣的经过,说的听的都兴高采烈红光满面。三立办成了大事,自然希望人人皆知,时间吹了个天花乱坠。
第三部分第十四章4
道士打断了他的话,对大家说:“过段时间我要举办带功报告会,报名的人还真不少,能大挣笔,到时候你们能去的都得去给我捧场。”
三立说:“好,又有肥猪了。”
小草问:“谁是肥猪?”
三立说:“道士发了笔财,他就是肥猪,下次宰他。”
小草笑吟吟地问:“那这次谁是肥猪?”
三立说:“当然是天亮。”
小草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何哥是肥猪。”
三立这才明白自己让她套进去把何天亮骂了,端起酒杯逼着要跟她斗酒,她急忙作揖求饶。道士在旁敲边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多少都得喝点,不喝就不是朋友。”小草只好端起杯姿态优美地在唇上沾了沾。
当天晚上,何天亮失眠了,他翻来覆去地考虑是不是应该去见宁宁面,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采取什么方式见面比较好,见了面应该说些什么,宁宁有可能问他些什么问题,他应该怎么回答,冯家对他会见宁宁会有什么反应,是征得她们的同意再去看宁宁好,还是干脆直接去找宁宁比较好这些事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搅成团乱麻,直想得头要炸开也得不出结果,直到天快亮了,才蒙蒙睡了过去。
第三部分第十五章1
第十五章1
第二天何天亮干什么也无法集中精神,老是走神。三立跟小草又开始跑税务手续。宝丫见他精神不济,抽空问他:“天亮,你是不是为你女儿的事情烦恼?”
何天亮叹了口气:“我拿不准主意到底是不是她。去吧,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去吧,我的心怎么也定不下来。”
宝丫说:“只要你想去看她,谁也没有权利阻挡你,论理论法你是她爸爸,你有抚养她的义务,当然也有去看她的权利。”
何天亮为难地说:“难就难在这么多年我没有见过她,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也没尽到做父亲的义务。”
“那怪不着你,你被关着怎么尽义务?说到底还不是冯美荣做的孽。如今你出来了,谁敢拦着你不让见孩子。”顿了顿,宝丫又说:“有许多事你越琢磨越觉得麻烦,可是真正去做了,又觉得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也有些事,你看着简单,真正做起来才发现非常难,不管难也罢,简单也罢,总得去做过了才能知道。”
何天亮迟疑地说:“还是让我再想想吧。”
中午三立和小草赶不回来,宝丫要回家给儿子做饭,何天亮就到外面的小饭馆胡乱吃点。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儿跟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女孩儿看样子是刚入校的新生,中午她爸爸接了她出来吃午饭。男人给女孩儿要了西红柿炒蛋,女孩儿还要吃烤肉串。她爸爸说:“快吃吧,再拖咱俩都得迟到。”说归说,还是拗不过女儿,给女儿要了几串烤肉。女孩儿香甜地吃着。当爸爸的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满脸疼爱地看着女儿吃烤肉。这父女俩让何天亮想起了女儿宁宁,再也抑制不住对宁宁的思念,他下了决心要去看望宁宁,哪怕远远看上眼也好,起码知道宁宁如今是什么样子。
下午四点钟,何天亮骑着自行车,朝玉山小学奔去。从他们家到玉山小学有十站路,何天亮被即将见到宁宁的巨大喜悦鼓舞,路上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玉山小学。三立告诉他宁宁她们下午五点来钟放学。何天亮看看手表,还不到五点,校门外已经挤了堆接孩子的家长。何天亮见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从校门出来,拿不准宁宁是不是已经走了,就把自行车停好,走到校门口问看门的老头:“大爷,三年级二班的学生放学了没有?”
老头看看何天亮,摇摇头:“这么多学生我哪知道谁是三年级二班的?”见何天亮面露焦急,老头又问,“你找三年级二班的谁?”
何天亮说:“我找何宁,我是她爸爸。”
老头说:“那你进,三楼,门上有牌子。”
何天亮匆匆忙忙来到楼上,见三年级二班的孩子们还没有下课,才放下心来,趴到窗口朝里面看。小学生们都穿着上白下蓝的校服,脖子上都戴着红领巾。他多年没有见过宁宁,根本看不出哪个学生是宁宁。他隔着窗口朝里面看,里面的学生也个个转过头来朝外面看。正在讲话的女教师转脸发觉了他,从教室里出来满脸严肃地问:“你找谁?”
何天亮急忙堆脸讨好的笑容:“我找何宁。”
老师眉头皱了起来:“我们班没有叫何宁的,你找的何宁在哪个班级?”
何天亮愣了,难道三立搞错了?“我找的孩子就是三年级二班啊,大名叫何宁,小名叫宁宁。”何天亮时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此罢手又不甘心,就又问了遍,“你们班有没有小名叫宁宁的孩子?”
老师说:“小名叫宁宁的倒是有两个,男女,男的叫方宁,女的叫冯宁,就是没有叫何宁的。”
何天亮失望地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埋怨三立,看来他的情报不准。
老师见他满脸失望,放缓了口气说:“也许何宁在别的班级,你再去问问。我的课还没有完,你不要趴在窗户上影响学生听课。”
何天亮捉摸不定,三立不是那种粗心人,不至于没打听清楚就来报信。蓦地他脑中灵光现,方才那个老师说班里有个女孩叫冯宁,莫不是冯美荣给孩子改了姓,随她姓冯了?想到这层,他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丝苦楚和恨意袭上心头,冯家做事太绝了。
他不敢走远,怕学生下课哄而散找不到宁宁,就在楼道口守着。又等了阵,总算见到学生们像炸了圈的马驹子从教室里拥而出。何天亮揪住个小男生问:“你们班里谁叫冯宁?”
小男生不耐烦地说:“冯宁是值日生,打扫卫生呢。”说完挣脱何天亮的手蹦跳地跑了。
何天亮心想,留下打扫卫生的学生不会多,我就在这儿盯着,看看我到底还能不能认出宁宁来。想到此,便点了支烟蹲到台阶上静下心来等待。
第三部分第十五章2
抽了两支烟,才见打扫卫生的学生们吵吵嚷嚷地出来。他跟在这伙学生身后,又揪住个男孩问道:“小朋友,前面那几个同学里哪个是何冯宁?”
男孩看看他,脸上写出了“提高警惕”四个字。他尽力做出最温柔的笑容解释:“我是她爸爸的朋友,她爸爸托我给她带了点东西。我不认识她,怕给错人了。”
男孩接受了他的解释,指着前面说:“走在最前面梳短头发背红书包的就是冯宁。”
何天亮谢了声跟了过去。
放学的孩子们大都由家长接走了。宁宁没有人接,背着沉重的书包,手里还拎着水杯和抹布,像只负重的蜗牛独自沿着马路边沿的石条走着。看着她幼小的背影和踽踽独行的样子,何天亮有些心酸。
这时,宁宁经过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在摊子前面驻足而立,片刻又恋恋不舍地扭头走了。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冲她吆喝:“冰糖葫芦喽,酸酸的山楂甜甜的红果,还有大枣”宁宁像是躲避诱惑,加快步伐朝前走。何天亮见状心里沉,他估计宁宁想吃冰糖葫芦,却不知道是没有钱还是有钱舍不得买。
“宁宁,宁宁”他追上去唤着。
宁宁停下脚步回过头,惊诧地望着何天亮。这刹那间,何天亮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血液也像是凝固了。是宁宁,确定无疑是他的宁宁。在宁宁的脸上何天亮找到了宁宁幼时的神态,也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宁宁的五官像绝了何天亮,脸形却像冯美荣。皮肤比他白,脸上的零部件虽然像他,却又比他的精致细腻,摆在起也更加妥帖顺眼。何天亮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叔叔,你叫我吗?我不认识你。”宁宁圆溜溜的黑眼珠上上下下审视着何天亮,神情像只惊恐不安的小兔子。
“你是叫何冯宁吧?”何天亮走近她,细细端详八年多没有见过面的女儿,本能地伸出手去抚她的头发,宁宁却退后步避开了。何天亮几分尴尬几分心酸地缩回了手,关心地询问:“怎么没人来接你?”
宁宁说:“我自己能走,不用人接。”
“那你爸爸妈妈呢?”何天亮想知道冯家人是怎么向孩子解释她从小就见不到父亲这件事的。
“爸爸嫌我是女孩子,不要我和妈妈了。妈妈在很远的地方上班。”
何天亮听了宁宁的话,心脏就像抽筋样疼痛。宁宁跟他分开的时候才刚刚两岁,冯家从她小时便用这套编造的谎言来灌输孩子对父亲的反感与仇恨。何天亮怒火中烧,却又无法发作。宁宁见何天亮的脸色阴沉下来,便有些惧怕,转身想走。何天亮急忙说:“宁宁你等等。”扭头朝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跑去。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他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该说什么做什么,不该说什么做什么,便跑去买冰糖葫芦,以便有个缓冲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宁宁乖乖地站在原处,好奇地看着他。他回到宁宁身边把手里的两支冰糖葫芦递给她:“叔叔请客。”
宁宁两手背到身后,连连摇头:“姥姥和小姨不准我吃别人的东西。”
何天亮说:“叔叔不是别人,叔叔也吃,你陪叔叔起吃。”
宁宁终于抵挡不过冰糖葫芦的诱惑,接过支山楂糖葫芦,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在圆圆溜溜红得透亮的山楂上舔了舔,又轻轻咬下块含在嘴里。
何天亮高兴地笑了。宁宁见他笑,也冲他笑了笑,忽然说了句:“叔叔我好像见过你,可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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