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天亮调动全身的力量按捺住告诉宁宁自己就是她亲生父亲的冲动,却又不甘心让宁宁继续受冯家谎言的蒙骗,便抓住机会说:“宁宁,你确实见过我,你小的时候我经常抱你。你不姓冯,你姓何,你现在是跟着你妈妈姓。你爸爸没有因为你是女孩不要你,他特别喜欢你,他只有你这个孩子,你是他的命根子,他哪能不喜欢你呢。”
宁宁说:“我不信,他喜欢我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
何天亮费力地解释:“你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做很困难的事情,他不能脱身来看你,可是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
第三部分第十五章3
宁宁瞪圆两眼问:“真的?你认识我爸爸吗?”
何天亮极为困难地说:“我就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不久就会来看你。”说出这些话他又有些后悔,今天当着孩子的面说了谎,把自己说成是她爸爸的好朋友,日后真要相认,免不了又要费番口舌,说不定要取得她的信任更难了。
他在衣服兜里摸索了番,把身上揣的钱尽数掏了出来,大约有百来块,塞到宁宁的手里:“这不,你爸爸让我带给你的零花钱。”
宁宁像被烫了下,急忙缩回手:“我不认识你,我不要你的钱。”她缩手,冰糖葫芦掉到了地上。何天亮再次欲将钱给她,宁宁把手缩到背后:“我爸爸要是真的喜欢我就让他自己来看我。”说罢,转身像头受惊的小鹿急匆匆地跑掉了。
何天亮无奈地把钱装回到衣袋里,看着宁宁背后跳跳的红书包,怅然若失,百感交集,泪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隔天下午放学时间,何天亮又来到学校门口。过去没有见到宁宁时倒还过得去,旦见了就牵肠挂肚地再也放不下心来。宁宁放学后背着沉重书包踽踽独行的身影在他心里不时浮现。他会儿想到别的孩子都有家长来接送,宁宁却既没有人接也没有人送,心里定很不好受。会儿又想,宁宁回家的路上要横穿三条马路,万被车撞了怎么办?忽然又想到,假如自己是个拐骗儿童的坏人,昨天那种情况下,若要拐骗宁宁那样个小女孩简直太容易了思前想后,居然有些食不甘味夜不成眠。见到宁宁的第二天大早,何天亮匆匆处理完手头的事情,骑上自行车就朝宁宁姥姥家奔。到了那里自然不敢上楼,就在马路对面守着。守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他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觉得能看着护着她心里才能安稳。
等了阵却见宁宁牵着她姥姥的手出了楼道。何天亮远远追在后面。只见老太太边走边给宁宁叮嘱着什么,宁宁不时点头答应,直把宁宁送进了学校,老太太才往回走。何天亮见状只好悄然离开。
这会儿,校门口照例又挤满了前来接孩子的大人,何天亮在人群中又看到了宁宁的姥姥。他猜测宁宁回家后肯定讲了遇见他的事情。虽然宁宁不知道他是谁,可是宁宁她姥姥和冯美娴听就知道去看宁宁的是他。从今天的情况看,对方肯定加强了对宁宁的看护,以防他再与宁宁接触。
宁宁出来了,何天亮见她姥姥牵着她的手,替她拎着书包路往回走。在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子前面,宁宁的姥姥停了下来,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个小手绢包包,打开手绢从几张零票中拣出张递给小贩,接了支冰糖葫芦给了宁宁,然后又认真地用手绢包好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还用手按了又按,才领着宁宁继续往回走。
接下来的几天里,何天亮又抽空往学校跑了几趟,每次都见到宁宁她姥姥或者她小姨来接送宁宁,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冯美荣。何天亮明白人家是在防他,他也实在无隙可趁,过了段时间便渐渐懈怠下来,并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夜里,他躺在床上扪心自问:自己八年多没有露面,人家把孩子带大,其间的辛苦劳累以及耗费的心血可想而知。自己出来反倒不放心人家,也闹得人家不得安宁,有必要这么做吗?而且,就如宁宁小姨说的,即便自己将实情告诉了宁宁,勉强和宁宁相认,对宁宁又有什么好处?宁宁能认他这个蹲了八年大狱如今仍然无所有的爸爸吗?即使宁宁能够接受他,他作为父亲又能为她做什么呢?起码目前她还有安宁平静的生活和爱她疼她的姥姥小姨,自己旦插入进去,就像给宁宁平静如水的生活丢进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会造成什么后果难以预料,到那时宁宁还能拥有目前这种平静的生活吗?万冯家怒之下果真硬起心肠将宁宁甩给他,难道真的让宁宁跟自己过这朝不保夕的生活吗?想到这些,何天亮认识到自己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因为他根本没有感情用事的本钱,他开始逐渐冷静下来。
第三部分第十六章1
第十六章1
经过个多月的辛苦,天亮餐饮服务中心的改造装修工程彻底完工,营业需要的手续也都办妥。干这种事情,实际开支总要大大超出预算。尽管小草和三立严格控制开支,等到切就绪,小草跟三立坐下来算了算账,两万元已经出去了大半,接下来还要给商店进货给饭馆备料买厨具灶具餐具配桌椅板凳,雇红白案厨师,怎么算也有四五千块的缺口。见他们发愁,何天亮说:“别着急,我有办法,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草说:“你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想把那来路不明的汇款搭进去,大家的事儿凭什么要你又搭房子又搭钱?”
三立也说:“汇来的钱说不清道不明的,能不动尽量别动,我们再想想办法。”
何天亮心里明白,他们说是想办法,在把老本都投到这个买卖里以后,他们跟自己样挣天活天,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奇迹。可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确实不愿意动用那五千块钱,因为那笔钱来得太蹊跷,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
采办直接接触现金,小草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何天亮,嘱咐他既要把事情办好,还要节约开支。于是他开始每天在城市里到处奔跑,为了节省每分钱,每购进样东西,他都几乎要跑遍整个城市,在对比了每家的商品价格后,他还要跟决定采买的商店尽切力量反复讨价才能下最后的购买决心。只要有家商店没有跑到,他就会有吃亏上当的感觉。这天吃过晚饭后,小草刷锅洗碗,何天亮跟三立看了会儿电视,白天跑了整整天,想早些休息,三立看中了部香港人拍的武打片,守在电视机前面不动弹,何天亮就躺到铺上,跟他聊开业的事儿。三立光顾着看电视,有搭没搭地应付他。这时候小草边擦着手边叫他:“何哥,你过来下。”
他以为小草有事商量,就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商品部。商品部白天是小商店,晚上就是小草的宿舍,小草把她原来租的房子退了,说是要节约几个租金。何天亮心里觉得他们住到个院子里有些不妥,可是想到小草把所有储蓄都投入到了餐饮中心,就不好说出不同意的话来。小草用布帘子在货架后面拦了道屏幕,白天拉开,把折叠床收起来,点也不会影响营业,晚上帘子拉,折叠床放开就是间小小的卧室。他来到货架跟前止步。小草到货架后面摸摸索索地不知干什么。片刻,小草从里面出来,怀里抱着堆衣服:“何哥,就要过春节了,这是你的过节衣服,内衣你会儿回去试,这西装你现在就试试,要是不合适我赶快去换。”
何天亮问:“这些衣服得多少钱?”
小草说:“多少钱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你不能总是老虎下山张皮,成年累月就那么套衣服,你看看你那身西装,买的时候肯定就是劣质廉价货,又洗了几水,比晾干了的抹布强不了多少。要不是外面有件羽绒服遮着,穿着跟崩爆米花的没有区别。”
何天亮想起来自己身上这套西服还是当初去冯美荣家找宁宁时临时买来穿上装门面的,穿了这么多日子,又洗了几水,确实不像样子了,听小草说他像个崩爆米花的,就自我解嘲地说:“我还不如崩爆米花的,我是擦皮鞋的。”
小草说:“不管是干什么的,过春节了都要穿件新衣服,起码求个吉利。”说着伸手扒下了他的西装外套,把新西装给他穿上,然后前前后后地打量了番,满意地点点头:“到底分钱分货,这多体面,你再试试裤子。”
何天亮为难地说:“这裤子怎么试。”
小草说:“你到里面去把外裤脱了,把这条裤子套上就行了。”
小草落落大方,纯真自然。何天亮觉得自己如果再扭捏推辞反而显得矫揉作态,就依小草的吩咐到货架后面脱了外裤,把新裤子套在腿上,然后出来让小草看。小草用手在他的裤腰上试了试,又蹲下身比了比裤脚,说:“肥瘦刚好,稍微有点长,把裤脚折大点就行了。”
小草做这切的时候,活像个贤惠的家庭主妇,身上淡淡的幽香慰劳着何天亮的嗅觉。何天亮强烈感受到了家庭生活的气氛,整个人仿佛浸泡在被阳光晒热的清泉中,他突然涌起了将小草拥到怀里的冲动,就像丈夫对自己爱着的正在为自己劳作的妻子那样。小草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抬头看着他,忽然脸红了,脸色艳艳的,两只眼睛柔柔的。何天亮从旋风样袭来的情感中挣扎出来,问道:“这些衣服得多少钱?”
小草忽然没有了刚才的那份大方自然,视线从何天亮身上躲开,半垂着头整理衣服,把衣服件件地折好摞起,说:“不到千块钱。”
何天亮大吃惊:“这么贵,我怎么穿得出去。”
小草抬起头,神情庄重地问:“你难道觉得自己不值吗?”
第三部分第十六章2
第十六章2
何天亮苦笑着说:“小草啊小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几天前还靠擦皮鞋过日子,你说说,哪有穿着这么好的衣服坐在大街上给人擦皮鞋的呢?”
小草说:“在我的心里,你就是当乞丐也比那些当官的当大老板的有分量。”此话出,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女儿家的娇羞把她的真情暴露无遗。何天亮心头大震,小草过去对他种种的关怀和照顾他尽量理解成是对那次救助她的报答以及由此而来的好感和友谊,从来不敢往别处想,这句话则对过去所有的切给予了崭新的诠释,逼迫他不得不正视小草纯洁的爱情,惶惑和喜悦交织成难以诉说的涡流。
“我,我哪值得你那么”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他是劳改释放人员,又结过婚还有个孩子。而且,他自从跟道士去了次“公共厕所”之后,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某个方面出了问题,当他看见那个女人的捰体后,冯美荣被他捉在床的情景突然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疲软和厌恶让他心惊胆战,他对自己的男性功能丧失了信心。他认为不配享有小草的这份情感。事后道士打趣他武器生锈,临阵脱逃。他骂了道士顿。道士让他再试试,他却再也没有心情了。
小草机灵聪敏,为谋生又长期周旋于社会各色人等之中,对人情世故的了解远远超出了她的年龄。何天亮的神情言语表现出的心理她洞若观火,何天亮的反应让她喜上心头,何天亮对她感情冲动下忍不住流露出来的真情采取了回避模糊的态度,这多多少少让她有些失望,可是她也得到了何天亮有情于她的明确而肯定的信息,有这就足够了。她相信,只要何天亮对她有情,再有什么障碍也阻挡不了她。她真正担心的是何天亮把她当成个小妹妹或者纯粹的朋友兼生意伙伴,如果那样,虽然不能说就没有希望了,可是要想有进展就要大费周折,今天晚上她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何天亮叹了口气说:“小草啊,你这下就把我几个月的生活费搭进去了。”
小草偷偷笑,得意洋洋地说:“你别担心,饿不着你,这衣服是我送给你的,不然的话我哪能不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做主给你买这么堆衣服呢?”
何天亮又是大吃惊:“你送我的?你哪来那么多钱?”
小草说:“现钱不够我还不会赊账吗?我是到三立老去提货的那家批发商手里赊来的。我告诉他我是三立的老板,三立也证实了,于是他就赊给我了。,等我开了工资再慢慢还。”
何天亮说:“这又是何必呢?穿什么衣服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
小草娇嗔地说:“重要,对我来说就是重要,我就是要让你今后体体面面地做人。”
何天亮动情地看着她,说:“好,从明天开始我就换上你送给我的新衣服。”说着,抱起那堆内衣外衣回到他的屋里。他知道,他抱回的不仅仅是几件衣服,他抱回的是小草火辣辣的感情和今后将对小草承担起的份沉甸甸的责任。可是,他能承担起这沉甸甸的责任吗?他有些心虚。
“何哥,有人找。”
何天亮回到自己的屋里,还没有从小草公然示爱的昏晕中清醒过来,又听到小草在外面唤他,走到门外,冯美娴推着辆紫红色的小坤车站在院子里。小草站在旁默不做声,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地像两颗小星星。何天亮估计冯美娴来肯定和他去看宁宁有关,只是不知她要做什么,不由忐忑,狐疑地问:“娴子,你怎么来了?”
冯美娴抬起手拢拢被风吹散的长发,四下里打量着说:“没有事我来这里干什么?”接着又说,“你不是在大街上擦皮鞋吗,怎么又要开饭馆了?”
何天亮没想到自己擦皮鞋的事她也知道,听到她的口气里有股嘲讽的味道,就冷冷地说:“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
冯美娴说:“对不起,我多此问。”
何天亮急于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就说:“有什么事到屋里说吧。”
“不了,就几句话,在这儿说就成。”说到这儿,她夸张地朝边上的小草看了眼,那意思很明显,他们说话不希望别人旁听。
何天亮看看小草,对冯美娴说:“这里没有外人,没有话不能当面说。”
冯美娴当然从这话里听出了他们的关系不同般,又转头朝小草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小草“哼”了声,仰起脸让她看。
第三部分第十六章3
第十六章3
这时候三立也扔下了让他着迷的武打片,却没敢出来,躲在窗户后面朝外窥探。三立好奇的窥视和小草略带敌意的旁观,让何天亮觉得跟冯美娴面对面僵着没话说非常别扭,就蹲到了窗台下面,点着支烟吸了起来。他喷出团团的烟,似乎轻薄的烟便可以隔断旁人探究的目光。
冯美娴倒是坦然自若,改上次在她家里时的尖刻和酸辣,字斟句酌地说:“我今天专门来找你,就是要你回答个问题:你到底要干什么?”
何天亮知道她指的是他去看宁宁的事,尽管心里觉得她有些过分,可是也不愿意和她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因为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对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因此如果各执己见永远也吵不出结果来。
冯美娴见他不吱声,就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你几次三番跑到学校堵宁宁,纠缠不休是什么意思?”
她这近乎无理的质问让何天亮忍无可忍,他冷然回答:“我去看我的女儿,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可看的?她生活得很好,除了没有爹,别的孩子有的她都有。”
何天亮被她说宁宁没有爹的话激怒了:“你别拿着不是当理说,回家问问你姐,没有爹宁宁是哪儿来的?宁宁的爹是被你姐姐害到监狱里去的,你们反过来还告诉孩子说是她爸爸因为她是女孩子就不要她了,你们冯家还是不是人?要不是看在你妈把孩子带大的分儿上,我能轻饶了你们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轮不到你发言,有本事回家把你们自家的屎擦干净就不错了。”
冯美娴见他发火并无惧色,语气森冷地说:“骂人是无能的表现,你的所作所为只能进步证明你从来就是个无能之辈。今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是你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的,别人害不了你,你也不要总把切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你连自己家里那点破事都处理不好,还有什么事你能处理好?”
冯美娴的话有如尖锥,何天亮则像被锥子刺穿了的气球。他脸色萎黄,声嘶气短,就像是突然间患了重病,他无心也无力再和冯美娴斗嘴斗气,他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她。他转身欲走,冯美娴用话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我管不着,也说不清楚,更不愿意听。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你们两口子谁是谁非的,我只是告诉你,你给我离宁宁远点,你要是再到学校找她,我就把你们两口子的荒唐事原原本本告诉她,让她自己去选择跟不跟你这个劳改释放的爸爸,或者我就干脆把她送到你手里,让她跟你姓何,从此跟我们冯家彻底断绝关系,也让你彻底满意。”
何天亮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会那么干,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他不敢想象宁宁将会受多大的打击,何况,以他目前的境况来说,他也根本没有带好个正上学的孩子的条件。他无言以对,垂头抽烟。冯美娴也不吭声,用沉默施加压力。
这种沉默让何天亮呼吸困难,还是他耗不下去,随口问了句:“你姐现在干啥?”
“不知道,”冯美娴看了看他,又补充了句,“我们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她的事我从来也不过问,她也从来不给我们说。”
“这么多年宁宁的生活费是谁负担的?”
“我姐有时候给点,靠不住,我们也不指望她。”
听她这么说,何天亮的心软了,终究是人家养育了宁宁这么多年。他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递给冯美娴:“娴子,这么多年我在里面,没尽当爹的义务,今后我每个月给宁宁三百块钱生活费,以后我挣了钱再增加。”
冯美娴把脸转到了旁。何天亮以为她嫌少,赶紧解释:“我才出来,没有基础,你别嫌少。”
冯美娴说:“我今天来不是朝你要钱的。过去那么苦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我有正式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怎么说也比我爸刚去世那会儿好得多。你才出来,用钱的地方多,钱你先留着,等你条件好了我们再算总账。”
何天亮见她说得认真,也怕他硬给人家钱让三立跟小草看着可笑,就讪讪地又把钱装了回去。
冯美娴又说:“我这趟不能白跑,你得明确表个态,今后保证不去干扰宁宁。”
何天亮见她死咬着不放口,心里又有些愤愤然,反问她:“我去看她眼怎么就成了干扰?难道这辈子我都不能见我自己的女儿吗?”
第三部分第十六章4
第十六章4
冯美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有那个权力。我只是希望你暂时把这件事情放放,不要突然之间又插进来干扰我们的生活。当初你们两口子闹完事,个进了监狱,个掉屁股跑了之,剩下屁股麻烦都由我们承担,老的哭,小的叫,家里整天昏天黑地,几年缓不过劲儿来。现在好容易平静了些,你又来搅和,那天听宁宁说她放学碰见个叔叔说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又买冰糖葫芦又给她钱,我们听就知道是你,我妈病了好几天。宁宁是我妈手带大的,她离不开宁宁,宁宁也离不开我妈,你就这样把宁宁从我妈身边领走,难道你就忍心吗?我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也不能眼看着我妈再受这样的打击。”
何天亮明白了她们的意思,见冯美娴的眼圈已经红了,就好言好语地告诉她:“你们把宁宁从小带大,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宁宁从你们身边带走呢?再说宁宁也不见得会跟我走。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妈,我何天亮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绝对不会不经过你们同意就把宁宁从你们身边带走。要是你们还是不放心,从今往后我不去看她就是了。”
冯美娴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勉强笑笑说:“那倒也不必,你去看她我们也挡不住,只要你暂时别告诉她你和她妈的事,不要急着让她知道你就是她爸爸,容我们慢慢告诉她,到那时你的境况好了,堂堂正正高高兴兴地认女儿多好。”
何天亮思忖,你们骗孩子,说我嫌她是女孩子就不要她了,如今我回来了,迟早要让宁宁知道真相,看看你们到时候怎么圆这个谎。想到这儿便说:“行,就按你说的办,你们哪怕说我是天下最坏的坏蛋,也不要说我这个当爹的因为她是女孩子就不要她了。”
冯美娴听到他再次提到她们骗宁宁的事,俏脸微红,勉强辩白道:“有些事情我们确实无法给宁宁解释清楚,我们总不能说她妈妈怎么怎么不好,她爸爸又怎么怎么进了监狱吧?有些事也是当时没有办法将就着糊弄她,以后她长大了再慢慢告诉她吧。”
何天亮听她这么说,咧了咧嘴,心里冷笑道:你们知道维护你们冯家人的名声,就不怕伤害我和宁宁的感情,说出来倒还像是真的有道理样。
冯美娴看出他嘲弄的意思,却也不好再加辩白,岔开话头急急忙忙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暂时不要再去看宁宁了,我也祝你早点发展起来,早点让宁宁知道她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冯美娴的话让他反感,何天亮觉得跟她再没有什么可说的,就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冯美娴看出了他的不悦,说:“晚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何天亮说:“好。”
冯美娴朝外面走的时候,朝小草仰仰下颏,问道:“是你雇的服务员?挺漂亮。”
何天亮淡淡地说:“不,是朋友,我们是合作伙伴。”
冯美娴猛然跨上自行车,连再见也没有说就疾驰而去。
小草冲冯美娴离去的方向鄙夷地撇撇嘴:“这就是你的小姨子?”
何天亮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小草说:“这个女人可真刁,说话像刀子,人家的孩子凭什么不让人家见面,真是点道理都不讲。刚才进来的时候牛哄哄的,好像她是市长的老婆,下次再来我不让她进门。”
何天亮苦笑摇头:“说来说去我也有欠人家的地方,孩子是人家带大的,人家说话口气当然硬。”
小草关心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何天亮说:“我哪知道怎么办?慢慢再说吧。”
这时三立也从屋里出来,说:“刚才来的就是你小姨子?长得真好看,就是嘴太厉害了,那不是嘴,是刀子,不然给人当老婆保险挺不错的。”
小草气恼地顶他:“在你的眼里,哪个女的长得不漂亮?你小心我告诉宝丫。”
三立嘿嘿笑,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天快亮了,鸡要叫了。”又突然补充了句,“她长得漂亮,她姐姐也不孬。”
“漂亮有什么用?美女蛇漂亮,你怎么不找条给你当老婆。”小草又顶了他句。
三立还要说什么,何天亮知道三立是故意逗小草,怕他们真的话赶话说脱了卯,闹得不愉快,就说:“这么晚了,你们要是不睡我可就先睡了。”又专门对三立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第三部分第十六章5
第十六章5
小草听话地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何天亮见三立没有回房去的意思,只好对他说:“外面挺冷的,进屋吧。”
回到屋里,三立沉默了阵,忽然问了句:“天亮,你会不会跟她复婚?”
何天亮被他问得愣,本想不搭理他,可是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动,觉得这个问题不简单,三立无缘无故绝对不会问他这个问题。他认真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说:“绝对不可能,要是你,你会跟个往你脸上拉屎然后再毁了你半辈子的女人过日子吗?”
三立实实在在地回答:“这种事我说不清,因为我没有碰到过。”
何天亮说:“正因为你没有碰到过,你才会问我这种问题,要是你自己经历过,你肯定不会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哎,你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三立见他有些生气,解释说:“我刚才看到你原来的小姨子来找你,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就顺口问问。”
何天亮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就开始铺床解衣做出准备睡觉的样子。三立又说了句话:“对着呢,好马不吃回头草。”
何天亮停下手问他:“你今天晚上说这些绝对不是顺口说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立咧嘴笑笑,白牙在黑暗中越发醒目:“没有啥意思,真是随口说说。”何天亮却感到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三立是个直率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今天晚上这个吞吞吐吐的样儿,让何天亮知道他说这些话绝对不是没有原因和背景。
“有啥话你就直说,别像便秘似的拉半截夹半截。”
三立吭哧了两声,忽然说了句更让他吃惊的话:“主意你要早定,别耽误了人家小草。”
何天亮顿时明白了,他是在替小草担心。他不知道对三立该发火还是该感谢,这是小草跟他俩之间的事,他不愿意让别人参与自己的事情,尽管这人是他的好朋友。
“说我的事儿你把人家小草拉上干吗?”
三立话终于说得顺溜了:“小草怎么跟你没关系?没关系人家巴巴地天到晚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图个啥?你就别装乖了,该怎么办早点拿个主意,别把人家闪了。”
何天亮说:“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拿主意,我能拿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两句话:听天由命,顺其自然,我们这样的人活着就要常常念叨这两句话。”他不想跟三立就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三立也不是个能就这种话题进行认真研究的对手,就说:“我要睡了,你睡不睡?不在这儿睡就回家去。”
三立见他不耐烦,气哼哼地说:“我回家,我守在这儿干什么?我又不是没有家。”说着拉开门走了。
三立走了,何天亮却睡不着,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大脑却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纷繁杂乱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搅成了锅粥,他觉得有些头晕,就像喝多了酒。他爬起来,打开电视,视而不见地看着变幻莫测的屏幕,电视台到底播放了些什么,他点也没有看明白。
第三部分第十七章1
第十七章1
今天“天亮餐饮服务中心”开张。何天亮小草早早就爬了起来,三立两口子领着他们那两个长得小牛犊子样壮实的儿子也早早就来到中心。他们都特意穿上了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新衣服,喜气洋洋地做着开业前的最后准备。何天亮穿上了小草为他置备的西装,雪白的衬衣领口上系着深红色的领带,小草高兴得眉飞色舞,屋里屋外地忙着。
接着道士也来了,他西装革履,像模像样地扎了根领带,外面披着件紫红色兽毛领的皮大氅,头发吹得高高扬起,活像脑袋上面顶了架波音737的模型。二秃子和那两个给他当托儿的同学跟在他后面,抬着个大花篮,花篮的绶带上写着“恭贺天亮餐饮服务中心开业”的字样,落款是“中华正气道总会”。何天亮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见他今天早早就来参加开业典礼,又穿得本正经,表示对开业典礼的重视,非常高兴,迎上前去打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道士是越来越像个人样了。”
道士甩开他伸过来的手说:“别忘了,我不是贺客,我可也是半个主人。”又上下打量了何天亮番,说,“确实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也是越来越像个老板了。”
何天亮让他说得有些不自在,嘿嘿笑说:“这叫粉墨登场,强撑场面。”
三立凑上前去,嘻嘻哈哈地说:“大师最近生意不错啊,我看你红光满面,穿着体面,后面还有跟班,肯定骗术有成,发了大财还是小财?”
道士故意做出得意洋洋的样子气他:“最近我们中华正气道的传功报告会大受欢迎,场场爆满,有兴趣你也来听听,你来可以免费。”
三立还要说什么,何天亮知道他那张嘴没遮拦,尤其对道士说话毫不客气,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怕他说出不中听的话让大家心里别扭,就赶快把道士朝里面让:“走吧,到里面坐下慢慢说。”
道士摆出气功大师的派头,昂然而入,他的三个跟班把花篮在门外放好,也进了餐厅。
他们这次开业确定的原则是既要隆重又要节俭,为了压缩开支,酒席确定不能超过五桌,每桌标准不能超过百五十元。因此,除了自己人以外,仅仅给些比较相熟不告诉不行的亲朋好友发了请柬,其中包括肖大爷。确定的开业时间是上午十点,可是才十点来钟,前来道贺的人居然络绎不绝,这既令何天亮他们伙人高兴,又让他们感到意外。最让何天亮他们吃惊的是黄粱噩梦也抱了个大匾来了。何天亮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黄粱噩梦说:“是白老板告诉我的,还让我给送来了这块匾。”
何天亮看到匾上写着:“恭贺天亮餐饮服务中心财源茂盛生意兴隆”,落款果然是大都会娱乐城。何天亮万万想不到白国光居然会来这招,更摸不透他的目的,不管白国光企图通过这块匾传递什么信息,他都绝不相信白国光真的对自己会有什么善意。今天是中心开业的喜庆日子,他无法当众拒绝这块写着冠冕堂皇贺词的匾;况且他也不愿意让黄粱噩梦为难,那天晚上当他独自去找白国光的时候,黄粱噩梦对他的关心和帮助让他感觉到了这条肉杠善良义气的面,所以尽管他觉得接过这块匾就跟喝汤吞进只死苍蝇样,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这块匾,然后把黄粱噩梦让了进去。
时间到了,雇来的厨师老王高高举起两挂万响爆竹,三立的儿子点燃后,噼里啪啦的震响中,天亮餐饮服务中心正式开业。前来贺喜的人们被让进餐厅,共享开业的第顿酒宴。来的人多,原来的计划全被打乱,小草只好急急忙忙地安排增加桌椅,增加酒菜,还得应酬接待,帮着端酒上菜,忙得脚不沾地,面红耳赤,香汗淋漓。
何天亮觉得奇怪,他万万没有想到会突如其来地钻出这么多贺客,有些贺客他根本不认识,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好查问人家的身份,他想也许是三立或者小草的亲朋好友。肖大爷直到此时还没有到,何天亮知道他绝不会失信,怕他找不到地方,专门到街口去迎,也没有碰到。鞭炮放过,客人入席,何天亮因为要照应客人,还要发表开业讲话,心里惦着肖大爷会不会找不到地方,却时又分不出身来。正在犹豫是先开席还是再等等肖大爷他老人家,却见肖大爷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个镜框。
何天亮非常高兴,赶紧迎了上去。肖大爷兴致勃勃地说:“我还自称这个城市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可是几年没有过来,才发现这里整个变了个样儿,要不是找到位民警给我领路,今天我还真的就摸不着了。”
何天亮见镜框上写着:“合法经营,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并重。恭贺天亮餐饮服务中心开业。”看到落款是肖正人,这才知道肖大爷的名字叫肖正人。隐隐约约他觉得这个名字挺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可是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也就不多想,赶忙把肖大爷朝里面让。
第三部分第十七章2
肖大爷边往里走,边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对何天亮说:“你们这布局不错,设计得也比较合理,喔,不错,像模像样的。”
来到屋里,人们基本上已经就座,就等着何天亮宣布开席了。何天亮把肖大爷让到自己那张桌上,两人座位挨着。然后举起已经斟好了的酒说:“今天我们的餐饮服务中心正式开业,我们的宗旨是优质服务,切为了顾客。”讲到这里,他发现几乎没有谁在当真听他的开业讲演,人们礼貌性地终止了大吵大嚷的哄哄哓哓,却仍旧在不同的对象和小圈子里面喋喋不休地议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以此来打发正式开宴前的等待。何天亮忽然发现自己这样为了家名义上叫做中心,实际上不过就是家小饭馆小卖部的买卖开张,郑重其事地讲话作报告实在可笑,原先准备好的话连自己也觉得乏味,立刻没有了讲话的兴致,简短地说了句:“为了感谢各位的光临和支持,请大家干杯,谢谢。”仰头干了杯中酒就坐了下来,于是宴会正式开始。
道士趴到何天亮的耳边悄悄说:“你怎么跟肖老头挂上的?”
何天亮听到他这么问,觉得奇怪,好像他也认识肖大爷,反问他:“怎么了?你认识他?”
道士说:“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何天亮说:“知道啊,他就是肖大爷嘛。”
道士说:“这老头不简单,原来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现在退了。对了,那时候你在里面,不然你就能经常在电视上见着他。”
何天亮很难相信道士的话,在他的心目中,肖大爷就是个普普通通富有同情心,又有点正义感的退休老人,可是道士说这话的样子绝对不像跟他开玩笑。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过去看电视的时候确实好像听到过肖正人的大名,他是小老百姓,对那些大领导的动态也不关注,后来就很少听到这个名字,也就慢慢淡忘了,难怪他看到肖大爷送的匾上“肖正人”三个字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肖大爷来,肖大爷正襟危坐,清癯的面容恬淡自若,两眼清亮有神,正在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忽然他回过头来,似乎感觉到何天亮审视他的眼神,朝何天亮温和地笑笑。何天亮赶紧举起酒杯说:“来,肖大爷,我敬您老人家杯,我干了,您随意。”
肖大爷说:“今天是你们的喜庆日子,我定要干这杯。”
何天亮跟他起干了杯,正想跟肖大爷聊聊,其他桌上的人闹闹哄哄地过来敬酒,何天亮只好起身跟那伙人应酬。
等敬酒的人离开了以后,肖大爷说:“看来你人缘不错,来参加开业典礼的人不少嘛。”
何天亮说:“都是些穷朋友,找个机会在起热闹热闹。”
肖大爷说:“你应该给人家敬酒去,人家是客人,你是主人,别光顾着陪我这个老头子。”
何天亮于是拽了道士小草三立几个人轮着桌子给前来道贺的人敬酒。大家也都说些恭喜发财帆风顺事业发达之类的喜庆话儿。敬了酒之后,回到桌上,肖大爷悄悄问:“那天碰见的那几个人再没有给你找麻烦吧?”
何天亮知道他问的是白国光,就告诉他:“后来我找到他们的下落了,那个姓白的是大都市娱乐城的老板。”
“原来是他啊,这人我倒是久闻大名,直没有对上号。”接着又问,“你女儿有没有下落?”
“也找到了,我偷偷去见了面,可是没敢认。”
肖大爷奇怪地问:“找到了为什么不敢认?”
何天亮叹了口气说:“以后再说吧。”
肖大爷想了想,意有所指地说:“也对,既然是你的女儿,早点认晚点认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不然说啥都是空的。邓小平同志说,发展是硬道理,对国家是这样,对个人来说也是这样。”
同桌的人坐了会儿,见何天亮跟肖大爷说得挺投契,便纷纷转移战场,道士跑到别的桌上,也不管跟人家认识不认识,抓紧机会眉飞色舞地吹他的中华正气道。三立领着他的两个儿子到外面燃放剩余的爆竹,会儿“砰”的声,会儿“砰”的声,像是过年。其他的人也是各自找到自己对酒谈天的伙伴开始猜拳胡吹。
肖大爷说:“你知不知道大都市娱乐城的背景?”
何天亮说:“我倒是听说了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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