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身上撕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小公猴再也不敢恋战,带着一阵唧唧惨叫,一溜烟逃出了花果山。
第三章 偷尝禁果(2)
这场猴战来似霹雳,去如闪电,眨眼工夫就结束了。花果山上的金丝猴,无论攀在树枝上的,趴在草窝里的,蹲在悬崖上的,全都呆若木鸡,悚然慑服,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初上花果山的孙卫红更是魂不附体,龟缩在一个浅浅的树洞里,红腚儿翘得老高,长尾巴簌簌颤抖,像摇曳于风中的一束狗尾巴草。
大获全胜的老猴王迈着王者的步伐,向孙卫红踱了过去。它伸出一只前爪,攥住孙卫红漂亮的长尾巴,轻轻把它从树洞里拽出来。然后,在它丰腴的红屁股蛋上嗅了嗅,亲了亲,前肢一抬,跨了上去。我的妈呀,老猴王的身子实在太沉,孙卫红一下子被压垮了。老猴王只好用两只前肢支撑着地面,把浑身觳觫的孙卫红压在身下,掏出金箍棒一样的家伙,从容不迫地挺进孙卫红的身体。忽然,满山遍野的金丝猴都听见惊天动地一声欢叫,随即,窥见鲜血哗啦啦流了一地。顿时,天上地下,飞禽走兽,都为老猴王行使初夜权的狂放之举,感到震惊,感到兴奋,却肃穆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完事之后,老猴王摇晃着狗熊似的身躯,迈着王者的步伐,懒洋洋地走开了。
此后,老猴王又多次强暴了孙卫红。开初,孙卫红极不情愿,后来半推半就,再后来,它就有求必应甚至频送秋波大献殷勤了。孙卫红发现,宠妃的地位可是同胞姐妹们梦寐以求的。现在,哪株树上的果子最鲜美,孙卫红就爬上哪株树上去大吃一顿;哪个草窝里最舒服,孙卫红就钻进哪个草窝里睡大觉。这种殊遇的取得,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它只需冲着老猴王撅起性感的臀部,它在花果山上就可以通行无阻,为所欲为。其他雌猴雄猴老猴幼猴们虽然气恼无比,时时向孙卫红投射妒火焚烧的目光,那又何济于事?孙卫红是花果山的大美人,是猴儿国的猴皇后,它朝小猴哥们瞪瞪眼,龇龇牙,谁敢不敛声屏息缩头夹尾退避三舍呀?
然而,孙卫红毕竟在枫树坪生活了三年,那是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岁月。在猴儿国闲来无事的时候,在花果山穷极无聊的时候,孙卫红会常常想起枫树坪,想起吴希声。而且还为它的主人演出许多轰轰烈烈的故事,甚至献出宝贵的生命,那都是后话了。
这天夜晚,上海知青队几个哥们坐在晒谷坪上乘凉,吴希声讲起他在苦竹院的历险记,害得张亮和蓝雪梅笑得前仰后翻,差点憋过气去。张亮大声嚷嚷:“吴希声呀吴希声,你真傻,你真熊!这是送到嘴边的仙桃呢,你也不尝一口!”雪梅也抿嘴微笑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假装正经,你还能坐怀不乱?”
“真的,有半点假话,我就不是人!”吴希声也乐了,自我解嘲道,“蔡桂花人倒长得不坏,我是怕她身上的蛤蜊油,一闻到她一身蛤蜊油的香气,我就头晕,逃都来不及!”
其实,吴希声不必赌咒申辩,人家都相信他守身如玉。他心比天高,整天看书练琴想当小提琴家,跟如花似玉的王秀秀还若即若离呢,能瞧上她蔡桂花?
张亮说:“希声呀希声,我们来枫树坪也好些年了,可你连村西头有个‘大众影院’都不知道,也太呀呀乌了!”
吴希声说:“你是地保,上通天,下通地,中间管空气,当然无事不知,无事不晓,你跟我说说,这个‘大众影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亮就津津有味地讲起“大众影院”的故事。
蔡桂花原是城关镇一家豆腐坊的闺女,很有几分姿色。可是,她随大流跟着人家造反打派仗的时候,被个烂崽开了苞,生过一个怀了七个月的死婴,闹得满城风雨,爹妈怕她嫁不出去,托人说媒下嫁给枫树坪的陈大牛。陈大牛是个种田好手,劳力特棒,还会一手箍桶绝活,农闲时东村转罢逛西村,很能挣些活水钱。所以早些年,日子过得蛮红火,把蔡桂花像观音菩萨一样供着,吃香喝辣,油头粉面,从来没下过水田。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某日,陈大牛去枫溪炸鱼,盘腿坐在溪坝上装炸药,不慎把雷管弄响了,不但炸伤一条腿,还炸烂两个卵泡,从此成了个废人,人家都叫他拐子牛。像宫里的太监,拐子牛人长胖了,脸上没一丝皱纹,下巴没有一根胡须,说话变成鸭公声,沙沙沙,不男不女的。一个大男人就变得没精少气,窝囊委琐,既干不了田里活,更干不了床上活。蔡桂花闹离婚,陈大牛死活不肯;再说,蔡桂花名声不好,也不易找到合适人家。但是,那个在“文革”中闯荡过一阵子的蔡桂花,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常常倚门而立,就地取材,用那双雌狐一样迷人的眼睛,和富有诱惑力的微笑,勾引来好些后生哥解渴充饥。有一回,被陈大牛逮个正着,把奸夫淫妇堵在房间里,挥舞着一把菜刀直嚷嚷,非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决不姓陈。蔡桂花一不慌,二不乱,先把野男人从后窗子放走,再倏地一下打开房门,抖颤着两个大奶子狠狠叱责陈大牛:“啊哈,想抓老娘的奸?想砍老娘的头?来呀,来呀,你有种就快快来呀!”蔡桂花把白脖子伸得长长的,吓得拐子牛节节败退。“拐子牛呀拐子牛,你连两个卵泡都没有了,想‘牛’也‘牛’不起来呀,哼,还想叫老娘守一辈子活寡?日昼里做梦去吧!呸!”蔡桂花又捶胸拍肚,满地打滚,嚎啕大哭。拐子牛放下菜刀,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摸摸裤裆,空空如也,不禁涕泪俱下,痛哭失声。从此,蔡桂花获得绝对的自由。她几乎来者不拒,价钱不计。这个给盒蛤蜊油,那个送几根玉米棒,这个给一篮子鸡蛋鸭蛋,那个送一条毛巾头帕,都能到苦竹院喝茶、聊天、甩扑克,甚至上床演一出“帐中戏”。慢慢地,就有人在背地里把苦竹院叫做“大众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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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偷尝禁果(3)
张亮讲得有声有色,吴希声听得一愣一愣,傻乎乎问道:“蔡桂花这样伤风败俗,公社头头也不管管?”
张亮说:“管什么呀,管?拐子牛三代老贫农,蔡桂花也是城市贫民无产者,了不起是个生活作风问题。再说,上面来了干部,也爱到苦竹院去歇歇脚,聊聊天,散散心。谁会管这档子事?”
“嘿,这不是有伤风化吗?”
“吴希声,你真个书呆子,伤什么风化?”张亮说,“穷乡僻寨,在男女情事上比城市开放多了。你想想,蔡桂花最后对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她最后说了句什么话?”吴希声拍拍自己的脑壳,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真健忘呀!”张亮说,“你再想想,蔡桂花在你后头追着撵着喊什么?那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做广告!”
“哦,我想起来了。”吴希声似乎为那两句粗俗的话感到脸红,声音就低了下来,“嘿,蔡桂花说:‘山乡没有戏,嬲嬲没关系。’”
张亮说:“对了,这两句话可不是蔡桂花的发明,听说,是一个县里来的大干部说的。春山爷看不惯蔡桂花那一套,去向县里来蹲点的干部汇报,那位干部一听直笑,还说,这事你别管,山乡没有戏,嬲嬲没关系!这话传到拐子牛和蔡桂花耳里,像是得了上方宝剑,就常常拿来做广告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吴希声意味深长地轻嘘一口气,这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张亮又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蔡桂花。这山沟沟里,听不到歌声,看不到电影,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七荤八素地说说话,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呀!”
张亮讲故事的时候,蓝雪梅一直静静地听着,像听上海评弹那么有趣。见张亮愈说愈离谱,就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亮,你真行!莫不是你也去过‘大众影院’?”
“是啊,我还真想去‘大众影院’看一场‘电影’。”张亮并不生气,嬉皮笑脸地回看雪梅,“可是,有你这位队长盯着管着,我敢吗?”
雪梅听出张亮话中的弦外之音,脸上热辣辣地涨红了,就有点坐不住。好在月光暗淡,希声看不出什么秘密。雪梅懒懒地站起身来说:“不跟你们胡扯八道了,睡吧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工呢!”
吴希声有迟睡早起的习惯。无论早晚,他都要练一会儿琴。早上练琴不怕吵着谁,他放开胆子拉;夜里练琴他不敢放肆,得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的小房间,堆着箩筐、雨笠、蓑衣、木箱和农具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琴声反弹回来就变了味。希声知道,他与其说是拉琴,不如说是记谱,练练指法弓法而已。
吴希声的音乐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他的手掌特别宽大,手指特别修长,指头与指肚的肌肉特别柔软,指间的距离能分得很开,那只不可多得的左手的五个指头,指尖的宽度、厚度与神经末梢的灵敏度,都为他追随莫扎特和贝多芬们提供了极好的天赋。这可不是吴希声的自我感觉自我吹嘘,而是他父亲在他年仅八岁时,要他拜白俄女小提琴家丽达诺娃小姐为师,丽达诺娃认真听他拉了一支莫扎特的《d大调小步舞曲》之后,又像手相大师那样非常仔细地察看过他的手掌与手指,才欣喜若狂地这样告诉他父亲的。吴希声跟丽达诺娃学了五年小提琴,琴艺大进,参加上海青少年小提琴大赛,一鸣惊人,夺得桂冠。此后,他决心当一名小提琴演奏家。可是,“文革”一声惊雷粉碎了他的美梦。吴希声却不死心,来枫树坪插队,仍放不下他的小提琴,更不忍糟蹋自己父母赐予的得天独厚的手指。碰到什么重活粗活,他能躲则躲,能混就混,十分担心那双极有乐感的手变得粗砺、麻木和不可救药。不管干什么农活,一得空闲,他总爱在扁担和锄把上悄悄地移动左手的五指,有节奏地上下动弹,练习揉弦、扣弦,默记一支又一支小提琴名曲。有的社员就断定吴希声的手指准有毛病,要不,怎么老抽风呢?只有老支书春山爷特别看重吴希声的手指。他听了吴希声拉过几回琴,断定这知青哥是个不可多得的吹鼓手(春山爷还没学会音乐家、艺术家这些高雅的词汇,他知道旧社会乡间凡是靠吹拉弹唱吃饭的人,都叫吹鼓手),便派他个夜校教师和大队会计的差事,让他少做些农活,多挣些工分,其实也是一种爱惜和照顾。
吴希声永远不会忘记,那位白俄小提琴家丽达诺娃在教授小提琴的时候,除了夸奖他手指细长、乐感极佳等等得天独厚的条件,还特别告诫他要刻苦。她叫吴希声抚摸她细长的手指。吴希声万万没有想到,像拉斐尔油画里的圣母一样美丽的丽达诺娃,左手五指的指尖上都有坚硬的老茧,右手食指、中指的第二关节与虎口上的皮肉,也特别坚硬。丽达诺娃又让他抚摸她富态圆润的下颏。他有点害羞,迟疑着不敢伸出手去。丽达诺娃抓起他的手说,没关系的,你还是个孩子。老师的下巴像白瓷一样闪光,吴希声不由眯起眼,伸出小手轻轻抚摸,又惊异地发现,老师经常夹紧琴托的左下颏的肌肉,也是结实而坚硬。丽达诺娃用亲身的经验告诉他:一切演奏家之所以能成为演奏家,没有别的秘诀,只能终生信奉一句话:刻苦,刻苦,再刻苦!
丽达诺娃是父亲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小希声去听音乐会,常常看见谢幕的时候,丽达诺娃都和父亲站在一起,接受观众热烈的掌声和灿烂的鲜花。这位杰出的小提琴手不仅是他恩深泽厚的老师,而且是他鲜活的榜样指路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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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偷尝禁果(4)
但是,今晚吴希声老想着已经放归山林的孙卫红,老挂念还关在清队学习班的老父亲,心里很乱,记忆迟钝,手指也不听使唤。他想拉一拉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5》,只能断断续续记起一些乐句,整支曲子乃至一个乐段却记不完整了。他兴味索然,干脆收起小提琴,上床安歇。
吴希声在床上辗转反侧,翻着烧饼。忽然,他听到隔壁房间有些响动。知青楼是那种土木结构的老土楼,房间与房间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杉木板,年代久远了,裂开一条条缝隙,虽然糊上旧报纸,却完全防范不了隔墙有耳。此时夜阑人静,希声的听觉出奇的敏锐,他听清了张亮房间传来床板吱吱嘎嘎的响声,听到了拉风箱似的粗重的喘息。开头他还以为是张亮得了热病,差点儿要张口喊他,可是再竖耳一听,又听到一个女人轻轻的呻吟,便恍然大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吴希声扯过一件棉毛衫,捂紧了双耳,心里一阵阵地火烧火燎,狂躁不已地想道:嘿,嘿,好家伙,你们终于睡到一起去了!
张亮和雪梅的秘密被希声发现这是第一次,而他们上床至少已有十来回。对希声来说,这事早在意料之中,并不大惊小怪。刚来枫树坪,上海知青队共有十人,那时有十双眼睛互相盯着,出事的概率比较少。再说,也没到熬不下去的年龄。插队那年,雪梅十八,是大姐姐;张亮十七,居中;希声才十六,是小弟弟。后来陆续走了七人,留下雪梅、张亮和希声,他们脑子管得严,裤带扎得紧,也算平安无事。可是,慢慢地,他们都长成大姑娘和壮小伙子,体内的荷尔蒙与雌性激素势不可挡地剧增猛涨,脑子里能不生出些色彩缤纷的思绪?住在同一座楼的厦门知青、福州知青,有好几对儿早就搬到一间房里过起小日子了。雪梅与张亮、希声,长期在一口锅里吃饭,在一层楼里生活,雪梅不仅是队长,而且在洗刷缝补等等方面充当主妇的角色,难免幻想将来肯定会成为他们当中一个的女人。雪梅在暗地里掂量了又掂量,思忖了又思忖:希声虽然才貌双全,可是年纪太小,又早被秀秀看上;张亮虽然也小一岁,可老成得多,就成了别无选择的选择。开头,雪梅也不能不有些阶级偏见,觉得他们俩不是门当户对的。但是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雪梅发现张亮这人仗义、慷慨、乐于助人、干活又肯卖死力气,还决心要做资产阶级的逆子二臣,很有几分可爱的,把他装进心里已经有好长日子了。不过,雪梅一再告诫自己:饿了,到农民自留地里掰个苞谷吃,不算偷;馋了,到生产队瓜田里摘个甜瓜吃,不算窃。偷这窃那都可以,就是万万不可偷情,不可偷吃伊甸园里的禁果。一旦上帝动怒,叫你生个孩子,把户口落在枫树坪,这辈子就别想再回大上海!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上帝偏偏给雪梅与张亮一个在伊甸园中单独相处的机会。一个月前,吴希声他哥吴希文来信,说关在学习班受审查的父亲病得厉害,希声就告假回上海探了一趟亲。这一来,上海知青队的三角关系缺了一角,失去平衡。过去,张亮和吴希声都把雪梅当成知青部落的酋长,当成临时家庭的大姐和户主,在她的主持下,小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又有章可循。一旦少了吴希声一双眼睛,另外的一男一女顿时都有了失重的感觉。希声刚走那天,张亮和雪梅忽然觉得生分起来。吃饭时,相互不敢看对方的脸。可是真怪,愈不敢看就愈想看。目光偶尔相碰,像触电一样,又飞快移开,心跳加快了,脸也飞红了。两人都忐忑不安,担心着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
张亮对雪梅的感情比较复杂。除了喜欢,依赖,感激,还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拜。人家是“红五类”,人家是共产党员,人家是知青队的大红人,人家讲起革命道理来总是一套一套的……这么多年来,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吃在一口铁锅里,可人家总是一板正经,中规中矩,连一个亲昵的眼神都十分吝啬!他张亮敢轻举妄动吗?但是,进进出出,张亮常常偷觑雪梅漂亮的脸蛋,鼓鼓的胸脯;还有,一个妙龄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也常常在他的鼻尖下挥之不去。如此这般,一到夜晚,张亮心里就不能不波翻浪涌,想入非非。
希声告假回上海后,张亮开始躲着雪梅。躲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工,就是干活。可是,希声走后的第三天,又偏偏下起小雨,张亮没活可干,无处去玩,只好懒床不起。到了吃午饭时光,张亮还赖在床上呼呼大睡。雪梅悄悄推开张亮的房门,走到床头,轻抚张亮的额头,惊叫一声,咦,还不起来!你病了?张亮把头撇向一边,我哪有病?好端端的。雪梅看见张亮一只粗壮的胳膊搭在被头外,感到有股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心里就有了异样的感觉。她伸出手指去捣鼓张亮的胳肢窝,笑骂道,懒虫,懒虫,没病就起来吃饭,不准你当懒虫!
张亮虽然捂紧了被子,却似乎接收到一个确切的信号,不由咯咯大笑起来。一个成熟男人的笑声,像春雷在田野上滚动,很有感染力和震撼力,叫雪梅的心跳怦怦地加快了。雪梅想快快离开,但是那房里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魔力,又把她紧紧地吸引住。雪梅在床沿坐下,隔着一层被子拍打着张亮的屁股。嘿,怎么搞的么,等会儿饭菜凉了,我又得给你热一次!张亮听出来,雪梅的语气都变了,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有点发沙,有点撒娇,是那种前所未见的怪怪的声音。张亮不禁心旌飘摇,嘴上却嘟嘟囔囔,走吧走吧,我要睡觉!雪梅笑道,我偏不走,我偏不走!你这条懒虫!
第三章 偷尝禁果(5)
雪梅开始在张亮的床头席下搜搜捡捡。这是她的老习惯,三天两头要给张亮洗一次衣服。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张亮,是从来不会换洗衣服鞋袜的。一会儿,雪梅就有了意外的收获。她在床头掏出一条脏短裤。一种类似鱼腥味的气息,呛得雪梅连忙捂紧鼻子,一边吃吃轻笑,一边说张亮你真有出息,这么大个人还尿床!
张亮就臊成个红虾脸,拉上被子蒙上头,一边在被子里用脚蹬雪梅:哎呀呀,你烦不烦?走,走,你快走开!
雪梅坐在床头偏不走,极为认真地研究张亮的脏裤子。她吸溜吸溜鼻子,发觉脏裤子的气息与尿骚味还是大有区别的。那条白短裤也变成了黄褐色,又黏结成团,雪梅小心翼翼撕扯开,终于看到了洁白的精液与奇妙的图案。霎时间,她像挨了一闷棍,脑壳嗡嗡地响,脸上泼血般红,却明知故问,哎呀,这是什么呀?脏死了,臭死了!……
张亮就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脸鬼笑。张亮说,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来教教你!
张亮猛地一下把雪梅扳倒,揽过来,使劲拖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雪梅一点也没有反抗,而且顺水推舟,随波。从来没有亲吻过异性的她,像饿坏了的婴儿似的,一寻到张亮发烫的嘴,便发狠地吸吮起来;那渴望被开垦的处女地,像期待着春耕的秧田,对于犁耙的猖狂耕耘,回报着流水哗哗的欢笑。
青春的激情爆发于眨眼之间,既是早有期盼,又是突如其来,各自慌乱地探寻着对方的秘密,又给对方带来巨大的震撼和快感。
待春潮遽退之后,张亮看着雪梅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咬着雪梅的耳垂子说,放心!我是个男子汉,敢作敢当,我会一辈子对你负责的。
雪梅早就喜泪婆娑,抽抽泣泣了。雪梅说,我、我这辈子……就指望你了!
张亮和雪梅偷尝禁果,正是暮春三月。枯黄了一冬的田畈开始返青,寂寞了一冬的枫树林有了蝉鸣,闲了一冬的牛牯显出特别充沛的活力。就在这万物生长、野猫叫春的季节,张亮和雪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一发而不可收拾。待希声探亲假满从上海回来,他们仿佛刚从一场美梦中惊醒,就惋惜光阴如水,飞快逝去,那伊甸园里的好果子还没尝个够哩!
张亮干了一天重活,有点儿累,雪梅不断亲他揉他,也不见他疯狂起来,就问,怎么?你困了?张亮懒懒地说,在烂泥田里干了一整天活,能不困!雪梅乞乞地笑,我一天省下一个鸡蛋,都让你补到哪去了?张亮慵懒依旧,你说得倒轻松,床上的活,女人以逸待劳,男人可辛苦多了!雪梅就伸出个食指,直捣张亮的胳肢窝,你坏!你坏!懒坯!懒坯!干啥事体都偷懒,我就辛苦一回给你看。
雪梅上了张亮的身,开始波浪式的腰肢运动。在掌握运动的节奏上,雪梅比张亮要有控制力。浪了会儿她就静止了。张亮床头有只红旗牌半导体收音机,雪梅拿过来“啪”地一声打开开关。收音机沙啦沙啦响着,雪梅专心一意地旋着调频的按钮寻找新闻频道,竟忘了继续动作。
刚被欲火撩起的张亮老大的不高兴,肚皮一挺,把雪梅掀翻下来。
雪梅吃了一惊,怎么啦?你!
张亮说,真受不了,你这个政治动物!
什么什么?你骂我政治动物?
雪梅气得迸出泪水来。她在“文革”中因为盲目忠诚,步步紧跟,如今常常痛悔莫及;而张亮这话正是戳中痛处,能不叫她生气吗?雪梅掀了被子,急慌慌地要穿衣下床。张亮又一把抱住她,赔笑脸,说好话,别走别走,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蓝雪梅还哭,张亮抓起雪梅的手,直朝自己脸上刮耳光,说我真该死,真该死,让你赏三十个大烧饼吧!
雪梅还愣哭愣哭。张亮就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包你一听就乐!雪梅不哭了,却依然赌气,鬼!气都被你气死了,我才不会乐呢!
张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把雪梅揽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开始讲故事。他说,我爸的丝绸商行有个女职员,从十七八岁做到三十几岁,还是行里的一个收银员,地位收入都是很低的。“文革”开始,她紧跟聂元梓、蒯大富,是上海工商业界最早贴大字报起来造反的女职工,受到王洪文、张春桥的赏识,一下子就提到市里去当个小头目。可是她当官不久,就和她丈夫闹离婚。张亮问雪梅,你猜猜看,他们闹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雪梅想也没想就回答,这还用猜,八成是女的地位变了,看不起男的呗!
错了!
那个女的有了外遇。
更是大错特错。据说那个女人对于爱情可是忠贞不二的。你再猜猜看,到底是啥子原因?
雪梅想了一会儿,说自己还真是猜不中。
张亮咬着雪梅的耳朵说,瞧,你的脑筋不灵光吧!告诉你,是那男的受不了他老婆。他老婆造了反,升了官,尝到政治的甜头,政治那东西就跟一日三餐必不可少了。她吃饭要看报,睡觉必定听中央电台广播,就连跟丈夫做爱,也是毫无表情毫无激情,心不在焉心猿意马的,像挺尸一样躺着,任男的在上头忙活,她自己却专心专意看报纸,你说你说,这样的女人谁受得了哟?
雪梅咯咯大笑起来。笑毕,又用拳头捶打张亮,你坏,你坏!你指桑骂槐,你讽刺我。
第三章 偷尝禁果(6)
张亮也笑了,我哪敢讽刺你,讲个笑话逗你乐一乐。
唉!雪梅在张亮的臂弯里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特别爱听广播,我是想听听上头对知青工作有什么新精神。
张亮说,还能有什么新精神?人家有靠山有门路的,早就回上海当了回城派;留下我们没靠山没门路的,乖乖地留下当扎根派吧!雪梅有些困倦了,就说睡吧,睡吧,别再七想八想了!
对于前面的出路,雪梅同样一片茫然。希声和张亮回不了上海,是因为他们的父亲都关在“牛棚”里,他们是低人一等的“狗崽子”;雪梅虽然是纯而又纯的“红五类”,可是在上海海港当搬运工的爹妈,又哪有本钱和本事去为女儿敲开幸福之门?在孤独冷清的山村之夜,她爱依偎于张亮宽大温暖的胸脯,不仅仅是肉体对肉体的吸引,同时也是心灵对心灵的寄托。一个单身女子流落荒僻的山村,需要一个值得依赖的男人,就像一只漂泊的孤舟,需要一个避风的港湾。
第二天午饭后,雪梅发现柴房里的柴禾烧光了,就叫两个男生上山去砍樵。砍樵这活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是动刀动斧的,叫你掌上打一串血泡,长几个老茧,那是在所难免的。吴希声珍惜他那双天生用来拉小提琴的手,一有粗重的活计,一般都要拉上张亮。可是张亮这个赖坯,放下碗筷,抹抹嘴巴,早不见影了。希声皱眉一想,立时猜到张亮去了哪里。
知青楼前的枫溪之畔,有好几座像宝塔一样高高的禾草垛,冬天避风,夏天阴凉,是知青哥们偷懒歇憩的好去处。希声来到枫溪之畔,看见张亮果然在禾草垛下呼呼大睡。希声使劲推搡张亮,张亮照睡不误。希声在左边推,张亮侧身朝右睡;希声到右边推,张亮又侧身朝左睡。扯起呼噜像伏天的惊雷,震得禾草垛上的禾草簌簌直抖。希声乐了,捡了一棵草茎儿,在张亮鼻尖下拨拉着,竟也弄不醒张亮。他急了,便把草茎儿插进张亮的大鼻孔里,又轻轻地左旋右转,张亮一连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嚏喷,这才迷迷怔怔醒过来,揉着双眼嘟囔道:“去去去!你干啥嘛?”
希声忍住笑道:“好家伙,你敢躲在这里偷懒睡觉!快,雪梅叫你去砍樵。”
“别碰我!”张亮一下又放倒了,舒舒服服地躺着。“唉,锄了半天地,快累死了!我要再躺一会儿。”
“柴房里没有一根柴了,叫雪梅怎么做夜饭?”
“那就饿一餐吧!”张亮还是懒洋洋的,不肯动弹。
希声老半天叫不动张亮,不由噗哧一下笑了:“哈,一百多斤的汉子,怎么一下就瘫了,像头放了血的死猪!你老实交待,这是何缘故?”
“什么什么?啊!你要我交代什么?”张亮身上有根敏感的神经被拔拉了一下,歪过脸来,警惕地审视着吴希声。
“哈哈!”希声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昨天夜里,你们折腾了一宿,把你累坏了吧!”
张亮霍地坐起,眼睛都瞪圆了:“咦,你,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呀?”
希声笑道:“你们也不注意一点影响,闹地震一样,想叫全楼知青都晓得吗?想让刘福田来抓你们的不正之风吗?啊,你!”
张亮血冲脑门,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只撩起眼皮偷觑希声那笑盈盈的瘦脸。幸好,吴希声的脸色平和如故,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张亮也就不至于太难为情,又放倒在禾草垛上,点了支喇叭烟,狠吸两口,长叹一声道:“唉,迟早的事,迟早的事,逃也逃不了的。”
“我早看出来了,你和雪梅蛮适合的。”
“是吗?”
“我除了祝福你们,还有个要求。”
“噢?你说!”
“雪梅是个好人,天下难找的好姑娘,你小子可不能逢场作戏,要一辈子爱她,一辈子疼她!”
“我会的。”
“唉,人家一个响当当的产业工人的女儿,在学校里红了半边天,却不嫌弃我们俩,让我们参加她的知青队。”
“那是。”
“这些年来,她给我们烧水做饭,洗洗刷刷,缝缝补补,真不容易呀!”
“嗯,那是,那是!”
“你小子要是欺负了雪梅,我就饶不了你!”
张亮看着瘦不拉叽的吴希声,别说一个,来三个五个,也不在话下呀,他居然牛皮烘烘地说大话,就深知这六七年的风风雨雨,把他们联结在一起的情谊,已是坚如磐石刻骨铭心的了。他便大声响气地向吴希声保证:“你放心,我疼她爱她还嫌不够呢,哪会欺负她!”
希声在张亮宽大的肩膀上狠击一掌:“行,这才算一条男子汉!”
两人说着说着,眼睛都有点潮湿,嗓门都有点哽咽。沉默一会儿,张亮又把承诺加以具体化,说他这辈子如果有条件要娶个女人,那就是蓝雪梅了。不过,他们不会在枫树坪结婚。他们一定要争取回上海,他要让雪梅体体面面地当新娘!他重重地回了希声一拳,“你小子等着吧,我一定请你喝喜酒!”
“我就盼着这一天!”希声双眼放光,一腔真诚,把一只胳膊搭在张亮的肩膀上,无比深情而向往地说道,“到时候,我就给你们当个证婚人吧!”
两人歇够了,也谈够了,这才提起柴刀、扛上钎担上山去砍樵。
第三章 偷尝禁果(7)
又过了些天,吴希声却突然向雪梅和张亮提出“分家”。起因不光是发现他们在一起睡觉,更主要的,是他在无意中看到伙房后头的垃圾篓子里的鸡蛋壳,却好久吃不到一粒鸡蛋。上海知青队多年来实行乌托邦式的“共产”原则,即使只剩下雪梅、张亮和希声三人,也是在一口锅灶里开伙吃饭。张亮个大饭量大,可他挣的工分也多;希声体弱吃得少,他的工分收入也少。雪梅的劳力和消耗都属中等。也就是说,他们的劳与酬,大体扯平。在某件小事上,谁吃点亏,谁占点便宜,那也无关紧要,因为多年同窗,特别是“文革”中结成的友谊,足够把他们之间的不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吴希声甚至觉得,在枫树坪的日子虽然苦一点,但他与张亮、雪梅三人姐弟哥们式的情谊,一辈子都值得回味。就说养鸡吃蛋吧,好当家雪梅姐饲养着一窝老母鸡,竞相下蛋,好长日子,他们每人每天都能吃到一粒鸡蛋。前些日子,四只老母鸡被黄鼠狼叼走三只,雪梅伤心不已,叫张亮在鸡橱边装机关设暗器,不杀黄鼠狼誓不罢休。可是狡猾的黄鼠狼并不上钩,雪梅也不敢多买几只母鸡来养。一只老母鸡下蛋就供不应求。雪梅把一粒鸡蛋打成蛋花花,煮成一锅汤,大家一视同仁都能沾点蛋腥味。可是现在,希声已经许久只见蛋壳却吃不到鸡蛋,原本就不大牢靠的“共产”原则,不能不在希声心里砉然坍塌。他想,中国许多大家族中的同胞手足,原来都相亲相爱,一旦娶了老婆,随即有枕边风、私房钱,没有不祸起萧墙,吵着闹着要分家的。雪梅和张亮虽然还没打结婚证,已经不避人耳目、卿卿我我地睡在一起了。按照人之常情,他们该有小两口的小日子,张亮一天独享一粒荷包蛋,也在情理之中,我吴希声掺和进去算个什么事?
这天希声下工回家又迟了点,他洗好脚,挂好锄,走进伙房见张亮和雪梅已经吃过饭,桌上留着一锅红薯饭,一碗苋菜汤,一碟萝卜干,就是不见荤腥,当然更没有煎蛋炖蛋或鸡蛋汤。
雪梅撩起围裙搓着手,尚未开口已是满脸歉意:“真对不起!那只老母鸡又抱窝了,老不下蛋。希声,你将就着对付一餐吧!”
“没事,没事,能填饱肚子就好哩!”希声不动声色,端起碗筷吃饭。其实,他进屋前,特意查看过搁在伙房后头的垃圾篓子,里头分明有个新鲜的鸡蛋壳,希声就心里不快,闷声不响地扒下两碗红薯饭。
雪梅忙着洗碗抹桌,张亮坐在灶头吸喇叭烟,烟屁股上的火光一闪一闪。吴希声发现,雪梅和张亮偶尔交换个目光,他们的眼神里有一种小夫妻的暧昧。希声觉得心里堵得慌,有点窒息感,作了两次深呼吸,才鼓足勇气开了口:“雪梅,张亮,你们都在这,我想说个事。”
希声的语气异常平静。也许正是平静得异常,雪梅和张亮都感到事态严重,四只耳朵嗖地支楞起来。怪了,他们的小弟弟、才二十出头的吴希声,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平静的语气和严肃的表情说话的。
“你说,你说,希声!”雪梅在饭桌边坐了下来,朝张亮招了招手,“哎,你也过来吧!”
张亮也在桌边坐下:“嘿,到底有啥事体?快说快说!”
到了关键时刻,希声又心里犯难。他咽了口口水说:“唉,也没啥大事,没啥大事,不说了!不说了!”
雪梅却是一脸的关切:“是不是你爸他又病了?”
希声支支吾吾:“不,还好,还好。”
张亮急了,嗓门提高八度:“哦,我知道了:刘福田那小子又欺负你?”
“没,没。”吴希声连连摇头,“这阵子他倒没有找我的麻烦。”
雪梅抿嘴一笑:“我猜八成是跟秀秀闹别扭了!”
“没,没,没!”希声还是一个劲摇头。
“哎,到底是啥事体?”张亮霍地站起,一拍桌子吼起来,“你快快说呀!我就见不得你窝窝囊囊的!”
希声一下子被逼到悬崖上,退路是没有的,他咬咬牙,终于说出憋了多少天的一句话:“雪梅,张亮,我,我,我想跟你们分、分伙吃饭!”
“什么?什么?”雪梅和张亮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疑惑惑地盯着吴希声。
吴希声重复一遍,雪梅和张亮都听清了,马上都有些尴尬,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又佯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匆匆撇开脸。毫无疑问,事情的起因决不会仅仅是他们在一起困觉,他们同时都想到了鸡蛋的分配不公。可是,吴希声没有挑明,他们也只好装聋作哑。沉默一会儿,雪梅绕了个圈子问希声,你是不是嫌我没当好这个家?你吃不饱,吃不好?吃得不自由?希声一一予以否认。雪梅就瞪圆了眼睛,追问变成质问:“这就怪了!你为什么要闹分家?希声,你知道吗,这意味着什么?”
希声有点茫然:“不就是自己做饭自己吃么,这能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我们上海知青队要彻底散伙了!”雪梅眼里泪花闪闪了,一针见血地指出,“六年前,我们从上海来这里插队,一共是十个人,先先后后走了七个,留下我们三个,你还要分伙吃饭,上海知青队还存在不存在?”
“事情没这样严重吧。”希声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些认同雪梅的看法了,就神情沮丧地埋下头,好像自己真成了破坏上海知青队的罪魁祸首。
第三章 偷尝禁果(8)
在雪梅看来,这事几乎关系知青队的生死存亡,便动了感情,又沉着脸启发道:“希声,你不会忘记吧,我们下来的时候,可是宣过誓的呀!”
吴希声想起来了,1969年春天,上海知青队成立的时候,他们十个特别要好的同学,挤在雪梅家那间阴暗的小客厅里,举起拳头,在毛主席像下庄严宣誓。雪梅用清脆的女高音念一句,九个童音未褪的中学生齐声跟一句:
“扎根农村,战天斗地!
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十个稚嫩的声音憋在白粉斑驳的土墙挤压中,像春雷一样滚来滚去,让他们耳膜震颤心头剧跳。后来;希声曾经琢磨过,这些口号和原则,有的来自当时舆论的灌输,有的似乎是受“桃园结义”和“梁山聚义”的影响。有一阵子,他奉为圭臬,身体力行,把自己家里寄来的一点钱和粮票都交给队里打平伙。但是不久,他就觉得这种活法像小孩子过家家,偶尔玩玩可以,时间长了就太不实际。五六个年头过去了,十个同学走了七个,蓝雪梅说,再不能一个一个走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有糖同甜,有盐同咸,谁如果自顾自,就是王八蛋!现在,雪梅和张亮俩睡到一个暖被窝里去了,他吴希声只能看到蛋壳却闻不到蛋腥味。他们信奉的“共产”原则还有多少实质内容呢?
然而,吴希声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如果那样,也叫姐们哥们太难堪太伤心了。憋了半天,他急中生智,终于想出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说他这次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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