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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作者:千千钟|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8:08:46|下载: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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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福田听着蓝雪梅的吴侬软语,瞅着她漂亮的脸蛋,口气也和缓了些:“好吧,好吧,看在你知青队长的面子上,暂且饶过它这一回;叫吴希声把猴哥快快放了。哪天再叫我碰上,我非宰了它下酒吃,决不甘休!”

  张亮以为刘福田不过是虚张声势,就故意跟他打哈哈。张亮说:“刘主任,猴哥有什么好吃?听说猴哥肉又腥又膻,别说吃了,闻一闻,也叫你吐个半死!你要是想尝尝山珍野味,我给你去套野兔,打山猪吧!”

  “不,野兔是野兔,山猪是山猪。”刘福田说,“这只狗杂种猴哥,我说嘛咯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刘福田走后,张亮和雪梅嘀咕了好一会儿,说这新来的主任对一只猴哥也这般记仇,他的心地绝对和善不了的,便都为吴希声和孙卫红捏着一把汗。

  日头快落山了,吴希声牵着孙卫红进了苦槠林。那小畜生一见到满山遍野的草莓野果,欢蹦乱跳,心花怒放。前会儿,它咬了刘福田一口,当场见血,给主人出了气,报了仇,心里痛快极了。吴希声却惊魂未定,沮丧无比。刘福田的警告放大了十倍百倍,有如惊雷在林子里炸响:

  “……吴希声,你逃得了今天,还躲得过明天?快把猴哥交给我,我要宰了下酒吃!下酒吃!下酒吃!……下酒吃下酒吃下酒吃下酒吃下酒吃……”

  吴希声在秋风中不寒而栗,浑身觳觫。他知道刘福田心狠手辣,什么坏事他不敢干?听说刚闹“文革”那阵子,刘福田只是县委机关一名小小的通讯员,竟敢糊大字报造县长书记的反,还抡起铜头皮带呼呼响,把走资派抽得屁滚尿流。如今他要弄死一只小猴哥,还不是动一动手指头?

  孙卫红一点也不晓得主人心中的恐惧和烦恼。进了林子,它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孙卫红耸耸鼻子,嗅到野枣子特有的香味,它放眼四望,看到成串的山梨子在枝头迎风招摇。片刻工夫,野草莓的果汁把它的厚嘴唇染红了,再一会儿,乌饭子的果汁又把它的尖腮帮浸黑了。可是,当它见到一株红山楂的时候,还是一个劲儿狼吞虎咽。这果子酸甜可口,它实在经不起诱惑。孙卫红很快吃得大腹便便,还是贪婪地吃呀吃,往死里吃。孙卫红两腮有两个小布袋似的嗉囊,那是猴哥的临时仓库。每次进入苦槠林,孙卫红都要把这两个粮仓装满,然后回家反馈再细嚼慢咽。

  生离死别的伤感在吴希声心头涨满。他想,与其让刘福田宰了孙卫红下酒吃,还不如把这小畜生放归山林吧!然而,孙卫红却反转身,左蹦蹦,右跳跳,兴冲冲地给主人领路要回村去。吴希声抖了抖手中的铁链,孙卫红又乖乖地踅回来。它在山道旁蹲着,傻不愣登地望着主人,火眼金睛发出一串问号:“怪了,天快黑了,我们还不回家?我可是吃饱了,你难道不饿吗?”

  吴希声轻轻踢着孙卫红的屁股:“走!走!你这小骚包蛋!”

  第二章 放猴归山(2)

  无论在生气或高兴的时候,吴希声总爱骂孙卫红“小骚包蛋”。这只小母猴与他之间,除了人与畜,主与仆的关系,还真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情。孙卫红除了给吴希声唱歌、跳舞、飘媚眼,还常常躺在他怀里撒娇,蹲在他背上帮他挠痒痒。他洗脚,孙卫红给他递来擦脚布;他想喝水,孙卫红给他端来杯子。一个大热天,他躺在竹床上睡午觉,这不要脸的家伙趴在他身边,用那双粗糙的前爪轻轻地给他抚摸,搓揉。吴希声就常常叫孙卫红做小骚包蛋。

  “走!走!小骚包蛋!”这回吴希声踢得稍稍重些,孙卫红懒洋洋站起,慢吞吞向林子深处走去。

  吴希声下令:“停!停!”

  孙卫红乖乖站住。

  吴希声抱起孙卫红,搂在怀里,轻轻抚摸它光滑的头毛,反复抚摸它丝绸一样的背毛,耳语般说:“走吧,小骚包蛋!不是我不肯收留你,有人要对你动刀子呀!你快快逃命吧!”

  孙卫红听不懂人话,依然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望着吴希声。

  吴希声拍拍孙卫红的小脑袋继续絮叨着:“走吧,孙卫红,你的家在山里,在大自然。我不忍剥夺你的自由!这三年多,我让你失去自由,已经很对不起你了!请你原谅我!”

  吴希声一说到“自由”二字,嗓子眼就有些哽咽,眼里就有些湿润。因为他想起了父亲。他父亲是上海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文革”一开始就被打成“反动权威”,关进“牛棚”已经七个年头。父亲有家不能归,有病不能治,上不了舞台,被迫放下珍视如命的音乐……说真的,就是孙卫红不闯下塌天大祸,刘福田不说要宰了它下酒吃,吴希声也多次动过恻隐之心,早想把孙卫红放归山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吴希声才五岁时,父亲就教他背诵裴多菲这首诗。自由是高于一切的!孙卫红即使是个不会说话的金丝猴,也不该剥夺这位灵长目动物的自由啊。

  吴希声从兜里掏出一把老虎钳,咔嚓一声,把锁在孙卫红脖子上的铁链剪断了,轻声喝道:“走吧,走吧!小伙伴,小骚包蛋,我还你自由!”

  吴希声把他的红颜知己抛下地。孙卫红很是诧异,它戴惯了铁链,怎么一下子全身轻松了?它噌地一下,又蹦到吴希声怀里。吴希声心里一酸,泪如雨下,把脸贴在孙卫红的尖腮上,轻轻摩挲了好一会儿,再用力一抛,孙卫红飞出一丈多远。

  唧唧唧!唧唧唧!

  发音器官发育不全的金丝猴,只能发出含义不清的单音。但与孙卫红朝夕相处三年又深谙音律的吴希声,能根据它发音频率的快慢轻重,大体听懂它说的猴语。这会儿孙卫红是说:“老哥,你真的不爱我了?”

  吴希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我还你自由!”

  唧唧唧!唧唧唧!──“你真的要撵我走!”

  吴希声泣不成声:“走吧,走吧,你再回村去,有人要宰了你下酒吃哩!”

  吴希声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了。他不忍回头,也不敢回头。只要再留恋片刻,他也许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好一会儿,他听到身后林中响起一串枯枝败叶的沙沙声,牵扯得他心头阵阵作痛。他知道,孙卫红慢慢地走远了,走远了……

  蓝雪梅在伙房里做饭,一边念叨吴希声:“嘿,这家伙也不知跑哪去了?这时候还不见回来。”张亮在灶头烧火,一边抽喇叭烟一边接嘴道:“可能到林子里躲一躲吧,他还能跑回上海去?”

  闽西红土地适合栽种烤烟。据说二百多年前,一位南洋华侨引进极好的烤烟种子,如今闽西十县,无论是种烟还是吸烟,蔚然成风。来枫树坪插队的知青们,也大都学会卷烟和吸烟。社员们凑在一起开会、聊天,总是香飘满屋,烟雾缭绕。

  一会儿,雪梅把饭菜做好了,张亮走到桌前看了看,鼻子眼睛缩成一团,又是满腹牢骚了:“哼,可也不能天天红薯饭,南瓜汤吧。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井冈山闹革命,就是‘红米饭,南瓜汤,餐餐吃个精打光’了。好,闹革命闹了四十多年,现在连红米饭也吃不上,餐餐要吃红薯饭,你说你说,这革命是怎么革的?……”

  张亮的话还没说完,雪梅连忙伸出手去捂他的嘴巴:“老天爷,你又说反动话!”

  蓝雪梅是上海知青队的队长,也是这个小部落的酋长,小家庭的家长。这个小家的吃喝拉撒、油盐酱茶,乃至队员们的思想工作都归她统管,快把她一副稚嫩的肩膀压垮了。

  “我不怕!”张亮把粗脖子一拧,大嗓门喊得震天响,“我还要到村街上去嚷嚷,到圩场上去演讲哩!”

  “我的小祖宗,吃吧,吃吧!”蓝雪梅指着桌上一碗满满的红薯饭,掐细了嗓子说,“你用筷子挑一挑,饭碗底下还有好吃的。”

  “还有啥好吃的?操!你可别蒙我!”张亮满脸疑惑,端起饭碗,用筷子往碗底拨拉一下,就看见一粒黄澄澄的荷包蛋,不由惊乍乍地叫起来,“哈,蛋?又有蛋吃了?怎么埋在碗底呀?”

  “嘿,你叫什么叫?”蓝雪梅轻声制止张亮,目光很有些暧昧,“就给你煎的。”

  张亮受宠若惊,也压低嗓门问道:“你自己不吃?还有希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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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放猴归山(3)

  “谁叫你是只贪吃的猫!再说,我养的老母鸡被黄鼠狼叼走三只,现在只剩一只,一天还能下三个蛋?”

  张亮听出来了,雪梅话中的偏爱,绝对的多于埋怨,那口吻,那神态,很有点小两口的意思了。张亮心里热乎乎的,趁吴希声还没回来,一家伙吃下那粒荷包蛋。但是囫囵吞枣,是咸是淡,浑然不知,心里堵堵的,倒有些做贼似的感觉。

  张亮和蓝雪梅放下碗筷时,吴希声才回到知青楼。有好一会儿,张亮头低低的,只顾抽烟,不敢看吴希声。雪梅却老练得多,脸不变色心不跳,一如既往,连忙招呼吴希声吃饭,好像啥事也没发生。

  吴希声捧起饭碗,半天没动筷子。雪梅以为她只给张亮单个儿煎了个荷包蛋,被希声察觉了,心里有些虚,轻声细语地试探道:“希声,凑合凑合吧,这五荒六月的,真弄不到什么菜吃。”

  吴希声叹息道:“唉,我知道,我知道,能填饱肚子就好。”却依旧木木地坐着,不动筷子。他毫无食欲,倒不在乎饭菜的好坏,而是一直记挂着已经放归山林的孙卫红。

  这当儿,张亮到柴禾间转了一圈,发现心爱的金丝猴不见了,冲着吴希声诘问道:“咦,希声,孙卫红呢?孙卫红呢?”

  希声躲闪着张亮的目光,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就是一声不吭。

  张亮吼道:“咦,你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呀!吴希声,你把孙卫红藏到哪去了?”

  希声再也忍不住,早在眼里打转转的泪水哗哗滚落。张亮和雪梅又追问了半天,希声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唉,我把孙卫红放走了!”

  雪梅和张亮都瞪大了眼睛,逼视着吴希声:“放走了?你把它放哪去?”

  希声说:“它的家在大山里,我把它放归山林了。”

  张亮的脸色一下黑下来:“啊哈!放归山林?你干嘛要把孙卫红放归山林?你凭啥这样做?谁给你这个权力?啊,你、你、你……”

  孙卫红不仅是吴希声的“小媳妇”、“小情人”,而且是知青楼公有的宠物。这个给它一口剩饭,那个给它一把零食,雪梅还曾给它做了件大红坎肩,一条水绿色小短裤,一顶橘黄色小尖帽,把它打扮得像个花枝招展的小妞儿,招徕多少昵爱的目光啊!孙卫红给知青们的回报也是慷慨大方的,做鬼脸,出洋相,翻跟斗,抛媚眼,天天花样翻新。在知青们穷极无聊、精神空虚的时候,孙卫红带来的欢乐,真是无可替代。现在可好,孙卫红说走就走了!知青们像失去了一个骨肉亲人,突如其来的打击叫他们不能承受。吴希声却反过来宽慰雪梅和张亮:“别难过了,啊!放了也好,省得浪费粮食。”

  张亮知道希声话虽这样说,他心里肯定比谁都难过。怪谁?还不是那个刘福田作威作福,把希声吓破了胆,才忍痛放走了孙卫红。张亮的处世哲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愈想愈气,就给希声鼓劲说:“你呀,你呀,不能再这样窝窝囊囊地过日子了!就算孙卫红咬了刘福田一口,他刘福田还真的敢宰了我们的猴哥?惹恼了老子,老子跟他玩命!”

  张亮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金刚一样魁梧,摔跤、举重、扳手腕,打遍公社无敌手,这么多年来,还没谁敢欺负上海知青队的。因此,他说话办事就有一股子牛气。

  “玩命,你跟谁玩命呀?”希声却是扶不起的阿斗,见张亮一肚子火,更是惶惶然了,“人家是公社领导,孙卫红又咬了人家一口,我思前想后,还是把孙卫红放了的好!我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图个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咳!”张亮像牛样叹了一声粗气,“你呀,你呀,真是个胆小鬼!老是畏畏缩缩,树叶掉下来也怕砸破脑壳,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家一刀宰了呢!”

  “张亮,看你胡说八道些啥!”雪梅觉得这话很不吉利,不让张亮再说下去,“愈说愈不像话,你还让不让希声吃饭呀?”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张亮就闭了嘴。吴希声埋头扒饭。三人一时无话,觉得那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伙房里,顿时异常燥热,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六年前,蓝雪梅从上海带了九个同学来枫树坪插队。后来招工、招干、参军,陆陆续续走了七个。每走一个,知青楼便少了一分强颜欢笑,添一分清冷寂寞。这回,孙卫红的突然离去,给知青楼投下的阴影,尤为甚之。有好长日子,张亮和希声都板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谁,更听不到一点笑声。吃饭时光,他们就想起要给孙卫红一点吃的;夕阳西斜,他们就想起该带着孙卫红去林子里溜达;晚上知青们聚在晒谷坪上乘凉聊天,他们就想起孙卫红在他们之中蹿来跳去,表演精彩的节目……可惜如今,孙卫红待的猴舍依然如故,孙卫红常常敲打的小锣小鼓也保存完好,而孙卫红却杳如黄鹤,一去不返。这一来,知青们才感到知青楼失去的不仅是只金丝猴,而是他们当中一位至亲至爱的成员。

  孙卫红一回归山林,刘福田一时找不到吴希声的岔子,只好把这笔账暂且记在心里,留待日后慢慢来算。于是,枫树坪的日子又像静静的枫溪,依旧悄无声息地汩汩流逝。

  这天吃过夜饭,吴希声又到夜校去教书。

  吴希声能当上夜校教师,也是春山爷慧眼识珠,知人善任。春山爷见希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倒是有一肚子墨水,就叫他当了大队会计兼夜校教师。这一来,希声少晒日头少淋雨,教教书,算算账,同样能挣些工分过日子。对这份在当时的枫树坪惟一带有脑力劳动性质的工作,希声就特别用心,兢兢业业。

  第二章 放猴归山(4)

  枫树坪夜校设在村东头的金谷寺。金谷寺就是土地庙,可闽西客家人不叫土地庙,而叫金谷寺,显得更有色彩更有文化。闽西地区是继毛泽东领导的湖南秋收暴动之后又一个最早揭竿起义的红色苏区,在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菩萨神庙一概都在扫荡之列。枫树坪的金谷寺能奇迹般保留下来,也许图它有个大地盘,好用来开大会和办夜校。

  吴希声每晚去教夜校都得顺道邀上王秀秀。打个比方,希声是教授,秀秀是助教。不是吴希声爱摆架子,他必须有一名助教,因为他的上海官话与当地的客家方言暂时还很难沟通。秀秀上过三年初中,吴希声却是老三届的高材生,两人就成了最佳的黄金搭档。但是,希声每次去邀秀秀,心里都咚咚地敲着小鼓。因为秀秀鳏居多年的阿爸对他总是铁青着脸,说话也不冷不热,好像欠他二百大洋。

  希声过了石板拱桥,又走过咿呀吟唱的水车和咚咚敲打的水碓,就望见那座再熟悉不过的青瓦土墙小院了。刚冲过凉更过衣的秀秀,早已站在院门前等候。希声看见秀秀尚未梳拢的长发,在凉风中优雅地飞飘起来,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心跳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这时站在风中的秀秀,根本就不用眼瞧,光凭她的第六感觉,就能知道那个白白净净的知青哥快到跟前。秀秀立即用欢快的声音朝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阿爸,我上夜校去了啊!”

  堂屋里没有灯光。生性节俭的茂财叔家里没有主妇,暗晡夜又不做针线活,认为点灯是一种浪费。他是绝不轻易耗油点灯的。

  黑暗中静了片刻,响起一个不咸不淡却相当洪亮的声音:“早点回来呀,院门我是不会上闩的。”

  在路上,吴希声跟秀秀逗趣道:“嘿,你阿爸真有意思,好像怕我把你拐去卖了呢。”

  秀秀莞尔一笑:“我阿爸就我一个女儿,心疼我呗!”

  希声便缄口无言。秀秀的话平平常常,但那口气在得意中很有几分撒娇的成分,希声感觉出他们父女间亲情的温馨,不由有些羡慕和感慨。自己的父亲长期关在清队学习班里,天各一方,承欢尽孝,都只能是一种奢侈的幻想。

  希声和秀秀进了金谷寺,被一盏白晃晃的汽灯照花了眼,就眯起眼睛在教室里扫了一下,看见教室里坐着二十多个学员。老支书春山爷也来了。春山爷怕夜校撑不下去,便带头垂范,夜夜不落。其他都是些十几岁的细妹子、小郎哥,闹“文革”把他们上小学的机会都耽误了,巴望上夜校识几个字,能读书看报。吴希声有些扫兴,问道:“咦,人怎么来得这样少?后生哥呢,一个都不来上学,都到哪去了?”

  学员们笑而不答。吴希声又一再追问,有个小郎哥才嘻嘻笑着暴露了一桩秘密。他说,他们都去“大众影院”了!

  细妹子们哄地一声大笑起来,都露出小黄牙,笑成一朵朵金针花。

  吴希声大惑不解:“大众影院,枫树坪哪有大众影院?”

  细妹子、小郎哥们笑得更加厉害,七仰八翻,扭做一团。更奇怪的是秀秀也跟着掩嘴而笑。春山爷威严地咳嗽一声:“莫乱讲,莫乱讲!村里有嘛咯大众影院?”又对吴希声说,“吴老师,莫等人了,农村开会上学都到不齐的,教书吧!开讲吧!”

  春山爷讲究尊师之道,一进夜校,不叫吴希声的名字,也不叫他小吴,而是十分尊敬地叫他吴老师。客家土楼的大门上和堂屋里,常常悬挂“地瘠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祖遗良训久,家传诗风长”这一类对联。乡里人“敬惜字纸”成风,看到地下扔着一张报纸,也有敬畏之心,要捡到纸炉里焚化。所以,村民们对肚里有墨水的知青哥自是十分敬重。这种孔孟遗风,跟那个年代贬抑知识的宣传,似乎是格格不入暗暗较劲的。

  吴希声开始上课。他曾用拼音的方法教学员识字。可是二十六个声母和韵母学员不易接受,他放弃了,改用一种自己发明的图形识字法。他在黑板上画了个太阳──⊙,说这叫“日”字;再画一片半月── ,说这叫“月”字;“日”字加“月”字呢?一片光明,当然是个“明”字。以此类推,他画了“田”、“水”、“鸟”、“手”、“犁”等字的图形,学员们很快学会这些由象形文字演化而来的汉字。

  “吴老师,你真行!”春山爷竖起大拇指直夸吴希声。

  上完识字课,吴希声给学员们拉琴为乐。开初,他拉过西方的小夜曲和圆舞曲,学员们听不懂,说像小寡妇哭坟,咿咿呜呜,都不爱听。后来,吴希声就拉《 红头绳 》《 妇女的冤仇深 》。那时彩色电影《 白毛女 》和《 红色娘子军 》的插曲非常走红,有线广播的话匣子里天天播放。吴希声拉这些歌曲,学员们听得如痴如醉,都说他跟做电影的人一样厉害。细妹子、小郎哥们弄不明白,那个葫芦形的木匣子里怎能发出那么动听那么优美的声音。春山爷是村里惟一闯过世界见多识广的老人,就以绝对权威的口吻解释说:

  “能不好听?人家的胡琴才两根线,吴老师的胡琴有四根线。”

  吴希声笑笑,不作分辩。他知道有许多事跟山里人是很难说清楚的。

  九点来钟,夜校放学了。出了金谷寺,学员们摁着手电,打起火把,山路上一时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像突然撒下一串珍珠,给黑魆魆的山梁戴上一条闪光的珠链。

  第二章 放猴归山(5)

  希声和秀秀总是结伴而行,或一前一后,或肩挨着肩,走在凉风习习的小路上。在有意或无意间,秀秀的肩膀偶尔碰碰希声的臂膀,希声全身一麻,有触电的感觉,倏地一下跳开了。他不是恪守“男女授受不亲”之道,只觉得他们虽然已经很是要好,却还没有好到那个份上。可是,当希声与秀秀拉开了距离,他又怕冷落了人家,就悄悄地向秀秀靠拢,而且主动找些话说。

  希声忽然记起小郎哥说的“大众影院”,和细妹子们神秘的笑声,很是纳闷,就问秀秀枫树坪哪来的“大众影院”?

  秀秀乞乞轻笑,问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呀?希声说,我真的不知道。秀秀举手往西一指,说村西头的苦竹院,你总该知道吧?希声依然摸不着头脑,说苦竹院是苦竹院,跟大众影院有什么相干?秀秀抿嘴微笑着问,那小院里住着个蔡桂花,很年轻,很漂亮,你总认识吧?

  哦,她呀?希声淡淡地说,那婆娘子我见过,她有什么漂亮。秀秀的口气就有几分调侃了,反正枫树坪的男人们都说她漂亮。你敢说她不漂亮?她在幽幽的月光下扬起自己好看的小脸蛋,瞧,比我总要漂亮一点吧!希声看看秀秀,回答得十分认真,说蔡桂花哪能跟你比呀,你是天生的漂亮,蔡桂花只是爱打扮,总是花里胡哨的。

  秀秀听了这话心里十分受用,却还一个劲地跟希声逗乐子。秀秀说,哼,你敢说人家不漂亮,一到暗晡夜,有多少后生哥爱往苦竹院跑呀!谁来上你的破夜校?希声大惑不解,他们老往苦竹院跑干什么?秀秀心想这个吴希声也真够书呆了,年轻男人去找个风流婆娘,还要问个干什么吗?她又忍不住吃吃地笑,说我也不知人家去苦竹院做嘛咯,你自己去看看吧!

  秀秀的笑声神秘莫测,激起希声的更大的好奇心。再说,刘福田已经给他敲过警钟,说夜校再那样稀稀拉拉的,就不让他当老师了。吴希声便拿定主意,真该去“大众影院”明察暗访一番。

  分手的时候,秀秀又乞乞地笑,仿佛要等着看希声的好戏似的。而书呆子气十足的吴希声,却做梦也没想到,那座趴在山窝窝里的苦竹院,正像个神秘兮兮的女巫,瞪着一双鬼里鬼气的眼睛窥伺着他呢。

  苦竹院在枫树坪最西头。据说,解放前是村子里那户华侨地主金屋藏娇的“行宫”。解放后闲置久了,由他的旁系宗亲居住。住户是一对小夫妻。男人叫陈大牛,婆娘子叫蔡桂花。这里背靠青山,面对枫溪,前不傍邻,后不着店,竟有几分仙境般的幽美和清静。

  院门虚掩着,吴希声看到院墙内果然有几丛苦竹,在月光下婆娑弄影,沙沙细语,便忽发奇想,要不是一个穷字压死人,这等去处还是蛮有诗意的。再侧耳细听,堂屋里似乎有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很是热闹。吴希声心里一下亮堂了:学员们果真说得不错,年轻人都来这里聊耍呢,还有鬼去上夜校?可是,这么个农家院落,又有啥子好玩的?吴希声勾起食指,彬彬有礼地轻轻敲门。一会儿,听见里头响起脚步声,随即传来一声像京剧花旦出场的叫板,尖脆,高亢,又拖得长长的:

  “来啦──嘛人呀──”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一股蛤蜊油的浊香扑面而来。吴希声一惊,倒退三步,看见一只粉嫩的胳膊高高擎起一盏小油灯,灯下的蔡桂花短发梳得油光发亮,黑眉描得如一勾新月,白白的圆脸也好像扑过粉,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在平日里,这个婆娘子吴希声也曾瞄过几眼,却没有夜晚见到的这般妖艳,浑身透着迷人的狐气。吴希声觉得有点头晕,慌乱地叫了声:陈大嫂……蔡桂花更正说,叫我桂花!吴希声只好改口叫桂花。蔡桂花甜甜地应道,哎,叫我做嘛咯?吴希声说我是夜校的老师。蔡桂花说,知晓咯,你是夜校的老师,是知青楼的小吴,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呀!暗晡夜有得空了,到屋下聊耍呀!稀客稀客,快进来!快快进来!说着就去牵吴希声的手。吴希声坚持要站在门外说话,蔡桂花有点生气,说我屋下又没藏着豺狼虎豹,会吃了你呀!来来来,聊下子,聊下子!

  吴希声还在犹豫,一只手已经被蔡桂花攥住,夹在她肉嘟嘟的胳肢窝下,像个解除了武装的俘虏,被个士兵押解着,死拉硬拽地拖进屋里去。吴希声看见小院里几间房子都相当破旧了,却被主人收拾得很干净,土墙糊上旧报纸,桌椅板凳擦得黄澄澄的,地面上见不到鸡屎鸭屎,这么清爽的农家小院在枫树坪还很少见。进了二门,又看见堂屋里两张牌桌上的扑克战正杀得难解难分,没有谁顾得上招呼吴希声。两个站着看牌的后生哥倒是来了精神,异口同声跟他打招呼,连说稀客、稀客!

  正三缺一哩,有你小吴就凑齐了!说着都移步往里屋走去,要到蔡桂花房间另辟战场,再开一局。

  吴希声又被蔡桂花拖着搡着,到了二进的厢房。吴希声一手撑着门框,怎么也不肯逾雷池一步。吴希声说,不不不,我们就站在这里说说话。但他还是探头往房里瞟了一眼,看见红漆的大凉床上,挂着白纱帐,铺着青草席,花被、线毯、竹枕头,这一切在当时的枫树坪都是奢侈得不可多见的。吴希声想,这该是蔡桂花的卧房了。

  蔡桂花在吴希声脖子上吹着热气说,进啊,愣着做嘛咯?别看房里没桌子,客满的时候,常常上床甩扑克的。蔡桂花说话时,两个后生哥已经上了床,盘腿坐着,一个劲朝吴希声招手:来呀!来呀!你会拱猪,还是会争上游?都蛮有意思的!吴希声吓得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来,抵着门框坚持着,不,不,这些我都不会。蔡桂花说,不会就学么,我教你。吴希声说,蔡桂花,我来找你,是有要紧话要说的。蔡桂花就把狐媚的目光泼向吴希声,噢?有嘛要紧话?说吧,我听着!吴希声有些犹豫,心想有些话当着许多人说不方便,就声明他是专门来找蔡桂花的,希望蔡桂花到院子里去谈谈。蔡桂花心想这小鬼头真是还嫩了点,还忸忸怩怩呢,便爽快地答应了。她又拉上吴希声的手,来到竹影婆娑的小院里。

  第二章 放猴归山(6)

  这里没有灯光,月儿又恰恰躲进如棉如絮的云层里,在一片朦胧中,吴希声看见蔡桂花隆起一对大奶子向自己压过来,随即前胸如遭电击,有些麻酥酥的了。只听蔡桂花嗲声嗲气地呓语着:有嘛要紧话?说呀!想阿姐了,嗯,不碍事的,屋里那两个毛头后生哥,我哼哼一声就叫他们滚蛋!吴希声节节败退,不知所措。吴希声说,不、不、不!我不是来聊耍的……

  蔡桂花嘻嘻轻笑,还害臊哩,头回生,二回熟,三回像吃蜜糖甜到肚,你天天都想来的。

  蔡桂花的甜言蜜语,伴着廉价的蛤蜊油香,熏得吴希声几乎晕了过去,就连声叫道,哎哎哎,不不不,不是这档子事,不是这档子事……

  蔡桂花生气了,脸色由晴转阴,嗓音由温变冷。蔡桂花说,咦,你暗晡夜来找我,不是这档子事是嘛鬼事?找我穷开心,逗乐子,啊?说呀,老娘的工夫金贵着呢!

  吴希声好不容易镇定了些,说:“我来请陈大哥和你去上夜校。”

  “上夜校做嘛事?”

  “识字学文化呀!”

  “我们是种田佬,识字学文化有嘛用?能当衣穿,当饭吃,还是能长高长胖长得如花似玉清水好看起来呢?”

  吴希声有些招架不住,期期艾艾说:“蔡桂花啊,话可不能这么说,识了字,有了文化,对种田过日子总会有好处的。”

  蔡桂花薄薄的嘴唇就那么优雅地撇一撇:“哎唷哟,要是这么说,你们城里的学生哥,书读几箩筐,字识几火车,文化自然是比山里人高的,你们还要来枫树坪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说说,这是嘛咯道理?”

  吴希声好像碰到一位武林高手,使尽九牛二虎之力出了一招,人家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轻而易举把他掸回去。最后,吴希声几乎是在央求蔡桂花:“阿嫂!你和陈大哥要是实在不愿去上学,我说……能不能……把牌桌收起呢?”

  蔡桂花凤眼圆睁:“凭嘛咯?我家摆两张牌桌,是碍着你们行路呢,还是噎着你们吃饭?”

  吴希声哭丧着脸央求道:“你这苦竹院夜夜有人玩耍,鬼去上夜校呀!”

  “哈,笑话!”蔡桂花得意一笑,“我可没有捆人的手,绑人的脚,哪个不去上夜校,跟我有嘛咯相干?”

  吴希声更加低声下气了:“阿嫂,刘主任说了,夜校办不好,枫树坪脱不了文盲帽子,我们大家都有责任的。”

  “哈哈哈!”蔡桂花突然一阵狂笑,“你不要拿刘主任来吓唬人,再大的官我也见过的。他刘福田看得不顺眼,叫他亲自找我聊聊呀!”

  吴希声彻底缴械了。他开始抽身后退,三十六计走为上,恋战决不会有出路的。可是蔡桂花死死攥住他,乞乞地轻笑着:“怎样?这就想走!你个毛头崽子,怕是奶水也没有吃够吧,阿嫂给你滋补滋补怎么样?”说着,伸手去勾吴希声的脑壳。吴希声因为要保护手中的小提琴,不能用力反抗,尊贵的头颅居然被蔡桂花扳了下来。蔡桂花同时踮起脚,用软绵绵肉嘟嘟的胸脯去蹭吴希声的脸。吴希声热血奔涌,浑身战栗,本能地缩头,下蹲,总算金蝉脱壳,飞快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走出一望之遥,吴希声摸了摸怦怦剧跳的胸口,还好,还好,心还跳着,气还喘着,总算没有吓死过去。可是惊魂甫定,一阵娇声浪笑又紧追上来:

  “哈哈,别走呀!别走呀!山乡没有戏,嬲 1 嬲没关系!小吴,有空就来坐坐啊!”

  吴希声又吓了一跳,撒开大步在田间小路上飞跑起来。

  第三章 偷尝禁果(1)

  孙卫红脖子上的铁链被吴希声剪断之后,只留下个闪闪发亮的白铁项圈,忽然觉得一身轻松。这贱坯上锁拖链惯了,现在身无羁绊,摇摇晃晃,趔趔趄趄,走路好像要飘起来。但它很快适应了。树林中有太多的果子向它频频招手,有太多的鲜花叫它眼花缭乱。它兴奋得不能自已,慢步变成快步,快步变成小跑,小跑变成跳跃,跳跃变成飞奔,一会儿,便钻进一片古木撑天的莽莽丛林。

  天完全黑了,孙卫红觉得林子里很不安静。它听见远远近近响起各种声音,有老蛇滑过树叶沙沙爬行,有狐狸穿过草窝悄悄潜行,还有猎豹追逐山獐在林子里刮起风暴一样哗哗的响声。孙卫红非常害怕,蹿上一棵松树,爬到高高的树杈上,蜷缩起身子,想打个盹儿。开初,它睡不着。这些年来,它在吴希声的宠爱中养尊处优,歇息的地方有个专门为它建造的猴舍。猴舍里有个篾箩,篾箩里铺着禾草,像有钱人睡的席梦思,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如今它躺在松树杈上,硬邦邦的,硌得腰痛背痛屁股痛。再说,林子里山风凌厉,飒飒飒的,吹得它身上没有了热气,瑟缩成一团。一直熬到半夜,它才浑浑沌沌合上了眼。

  清晨,一阵虫嘶鸟啼把孙卫红吵醒。太阳光从树梢头筛下来,一缕一缕,一圈一圈,金光闪烁,晃得孙卫红睁不开眼。它听见百灵在枝头唱歌,斑鸠隔着山头和鸣;它看见山鸡在林子里散步,松鼠在松树上跳舞。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全复活了,它一下子回到童年的摇篮。孙卫红忽然记起这山,这树,这山林里的百花野果,原来都是属于猴儿国的。这里就是它的故乡花果山呀!这个花果山是不是亿万年前孙悟空的发家圣地,无可稽考。但是这里确有奇峰怪石,老树古藤,流泉飞瀑,奇花异草,比起孙悟空的仙乡故里不会差到哪里去。假设孙悟空后来还了俗成了家,那么,有考据癖的学者们,考证出这里成群结队的金丝猴是孙大圣的第多少代多少代孙,说不定能写一部鸿篇巨著呢。

  孙卫红这里看看,那里瞅瞅,觉得一路山景是那么熟悉。它刚满周岁,就是从这里被心肠歹毒的猎人逮走的啊!它走着走着,忽然遇见一只小公猴。我的天,真是猴儿国的美男子呀!它身材高大,四肢矫健,那两道灼灼有神的目光竟黏在孙卫红的身上了。毫无疑问,这只小公猴正为孙卫红的天姿国色所倾倒。这花果山至少有几百只金丝猴,它还从未见过哪个猴小姐猴娘们比得上孙卫红这般俏模俏样的。小公猴走了过来,唧唧叫着,用猴语问候,孙卫红也唧唧叫着,用猴语呼应。一会儿,它们就成了好朋友。小公猴领着孙卫红往深山密林走去,给它采好吃的野果,请它欣赏最美的风光。填饱了肚子,它们在草地上晒太阳,这个帮那个梳理头毛,那个帮这个捉拿虱子,亲亲热热,卿卿我我,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然而,好景不长,花果山的老猴王突然来到它们跟前。老猴王身材魁梧,一对火眼金睛寒光逼人,一蹦一跳,浑身皮毛像金色的波浪一样闪光。一头蓬松的头毛,密匝匝毛毵毵的,像当代帅哥的披肩长发。嘿,这猴中之王,要多帅有多帅!要多酷有多酷!它所到之处,老猴小猴公猴母猴们立马屏声敛息,惶然侍立。我们的老祖宗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与我们老祖宗有亲缘关系的猿猴家族,更是如此。这方圆百里花果山,都是老猴王的领土;率土之猴,都是老猴王的子民;满山的猴娘们,都是老猴王的嫔妃。据史籍记载,中国历代帝皇都有三宫六院、粉黛三千;据当今报载,利比亚总统妻妾、情人和小蜜,也数不胜数。老猴王与他们相比,毫不逊色。其性欲之旺盛,占有母猴之众多,前无古猴,后无来者。

  这时候,老猴王迈着王者的步伐,蹒跚走来,猛一抬头,发现了孙卫红。我的妈呀,这是哪儿来的小妞儿?它身材苗条,毛色鲜丽,一对金色的双眼皮猴眼,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叫老猴王顿时丢了三魂和七魄。老猴王威严地咳嗽一声,摇晃着庞大的身躯,向孙卫红走去。孙卫红立时有点害怕,拼命往小公猴怀里钻。老猴王又威严地唧了一声,那意思是叫小公猴快快滚开。按照花果山猴儿国的法律,年轻的公猴这时必须向老猴王跪拜认罪,然后识相地溜之大吉。但是孙卫红长得实在太俊,让小公猴一见钟情,哪里舍得下这俏娘们呀?它竟色令智昏,傻乎乎地站着不肯挪步。老猴王生气了,发怒了,虎视眈眈,龇牙咧嘴,小公猴不予理会;老猴王大吼一声,小公猴仍不肯动弹。老猴王平生头一次遇到下属的挑战,怒不可遏,一下子扑了上去。要在往日,小公猴早就逃之夭夭。但是今天孙卫红孙小姐给它莫大鼓舞。它想,我已经长得武高武大,又学会了十八般武艺,难道还一直逆来顺受任你老家伙欺负不成?小公猴就抖擞精神,摆开了迎战的架势。但是,它面对的老猴王是个庞然大物;二猴相争,就像轻量级拳击手迎战拳王泰森,显然不在一个等级上。小公猴蹦蹦跳跳,左躲右闪,虽然灵活,但它有些怯阵,体能和心理都处于劣势。交手才两三个回合,肩上和背上挨了两爪子。老猴王粗大的双掌有十枚尖利如刃的指甲,把小公猴身上撕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小公猴再也不敢恋战,带着一阵唧唧惨叫,一溜烟逃出了花果山。

  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