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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作品:暗夜慧灯|作者:换裁判|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6 05:45:56|下载:暗夜慧灯TXT下载
  嚷得天下皆知。而且求他的人也多,自然行迹昭彰。至于小民搬家,则神不知鬼不觉,抽出一个星期天,天不亮就起了床,一辆三轮车,在鸦雀无声中,转移了阵地。所以如此神秘,乃是怕巷口那个杂货店老板一旦瞧见,上前扭住,非讨三个月前那瓶酱油钱不可,就太煞风景矣。故一直到今天为止,通化街及建国南路一带小店的臭账上,还留有柏杨先生光荣的记录也。

  可是小店虽然找不到我,邮差先生却有猎犬的鼻子,只要一闻,即能追上,因之就不断有信从原地转来。有时候即令把地址写错啦,邮差先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也能送到我手上。不特此也,君不见台风时邮差先生在激流中奋勇挣扎,只不过为了送一封限时专送乎?那封限时专送可能有天大的急事,也可能屁事都没有,但邮差先生并不管它,只要贴上邮票,就拼命照送,翻山越岭,涉河渡海,直到找到受信人为止。呜呼,只花五毛钱,就能把一封印刷品想送到哪里就送到哪里,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哉?

  美国邮政可能是安全的,但他们的服务态度,恐怕实在是有点恶劣,跟中国邮政局提鞋都不配。那些大学生把衣服箱子用平邮寄回去,大家只看到荣誉的一面,没有看到不荣誉的一面。如果谁把衣服挂号寄回去,他到学期终了,恐怕连家都不敢回,回家后准挨老头臭骂。东方各国,写信寄钱,好用挂号,中国人在美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国内同胞挂号信。美国邮差的腿,天生尊贵,一步都不肯多走。居住在城市还好,居住在乡镇,每家都得在马路边设立一个信箱,邮差先生就把你的信投到该信箱里。你阁下假若以为你府上只不过距马路一分钟路程,送到家准没问题,恐怕你一辈子都接不到信。如果想接到信的话,就得天天去邮局,满面堆笑曰:“对不起,我是刚从中国来的,对贵地十分生疏,还没有置邮箱,我的名字是张老大(或‘查理·张’),是不是可以允许我看一下有没有我的信?”哀告已毕,遇到心肠好的,就教你查一查;遇到心肠硬的,看你是有色人种,半天连头都不抬,惨矣。

  一封挂号信能教收信的中国同胞把腿跑断,如果他幸而有汽车的话,也能把轮胎跑出一个窟窿,盖信箱里放着一张邮局字条,通知你说等原理。阐明了唯物辩证法的一般性质、主要规律和范畴。揭,有一封航空挂号候领,请阁下于三天内前来,过期就加收保管费,七天不领,退回原处。普通情形,邮局总在五六里之外,届时或烈阳如火,或大雨倾盆,一来一往,不如上吊。于此附带奉告有心之士,如果想坑坑在美国的朋友,或想整整在美国的情敌,不妨多写几封挂号信给他。

  发烧

  柏杨先生家乡有句俗话,曰“痛疮热病”,探病的朋友在听了别人诉苦之后,总要这么说上一句,安慰安慰。意思是说,尊疮如果不痛,或者已经躺床啦,竟然仍不发烧,问题才严重。如果尊疮奇痛,而又浑身都烫,那就没啥,可放一百二十个心,用不了多久,就又活蹦乱跳矣。

  我老人家一直疑心这个谚语的真实性。夫任何谚语(这里特别强调“任何”,没有老滑头“大多数”),都是人类智慧兼经验的结晶,绝不会有错,即令有错,也是虽不中不远矣,不会有啥大错,更不会坑人。但这个四字谚却有点不对劲,疮痛啦就没啥,则砍杀尔也是痛的,而且痛得要命,难道也没啥乎?害病只要发烧就没啥,难道烧到八十七度也没啥乎?大概乡下人不知天高地厚,没见过多少病也。

  但这些年来,柏杨先生自梦见吾祖柏拉图先生授我一支八彩笔之后,学问大增(昔江淹先生和李白先生梦到的都是五彩笔,我老人家必须多出三彩,才能表示不同凡品,反正是唬人,要唬就得狠点唬),想一想这四字谚语,因也是敲也敲不烂的真理,盖虽然是安慰的话,同时也是警惕的话。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痛啦,就是危险的信号。体温一旦超过三十八度,也同样是危险的信号。俞及履及地请医生、吃药,容易痊愈。一个人如果天生异禀,既不知道痛,也不会发热,恐怕要糟。

  ——据说世界上确实也有这种异禀之人,猛一想这种人真舒服,普通人“咕咚”一声,尊头撞到南墙上,看他“哎哟哎哟”叫得热闹吧。而异禀朋友却满不在乎·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真教人羡煞也。我老人家小时候就亲眼看见过不怕蝎子螫的,蝎子螫他就像螫到木头上,这种人对毒蛇大概也能避邪。问题是,撞到南墙上不痛,蝎子螫啦也不痛,固然妙不可言,但如果把腿砍啦也不痛,就非常严重。纽约有个年轻人,冬天睡觉,翻身时把尊脚伸到火炉上,第二天睁开虚脱的尊眼一看,脚没有啦,盖烧掉啦,如果不是医生来得快,他连命也没有矣。这种异禀分子最大的危险是永远得不到“痛”和“烧”的信号,以致无法及时治疗。最普通的现象是:他可能因手指上割破了一个小口而流血至死;不幸吞下一大把大头针,他虽不在乎,可是大头针并不因他不在乎而不刺穿他的胃壁。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痛固然难受,烧也使人昏迷,但它的功用却是亮出红灯,让一个自以为很健康的人,知道大事就要不好。治得早,治得恰当,就恢复健康。如果假装没有看见,或者看见啦觉得没啥,拖延下去,小病变成大病,大病要了尊命,到五脏六腑都臭啦,念咒都来不及矣。

  人的身子会亮红灯,社会也会亮红灯,行业同样也会亮红灯,已经警告你有了毛病,再不吃药打针,开肠破肚,岂不要烂了乎?人身烂啦不过自己死亡,社会或行业烂啦,小焉者坑坑小民,大焉者能使国家陷于混乱,政府陷于解体。这不是柏杨先生危言耸听,故意扯噪门。带着血的史迹,点点斑斑,固教人紧张也。人之异于禽兽者,在于人能在错误行为中吸取教训,如果大脑都酱成了水门汀,连教训都不能吸收,还说别的啥哉。

  台湾的人寿保险公司,五六年前,就像大雨后的“狗屎苔”一样,纷纷往外乱冒。“狗屎苔”的学名是啥,我们不知道一切事物变化和发展的源泉。是否承认矛盾,是辩证法和形,只知道其模样很像一把小伞,可是不能吃。为啥不能吃,我们也不知道,只是从没有见过谁吃狗屎苔的,大概有毒,也大概其味不够高级。春夏之际,一阵雨后,墙角阴暗处,或石头四周,有的是这玩艺,乡下人认为那是因为狗先生撒了尿才长出来的,喻其来路不明,后劲不足也。

  我们说人寿保险公司五六年前如“雨后狗屎苔”,而没说如“雨后春笋”,实在是这些时心里有点别扭,盖笋还可做出名菜,长大了至少可长成竹子,而狗屎苔发展到顶尖不过仍是狗屎苔。呜呼,当人寿保险公司如雨后狗屎苔般,纷纷往外乱冒的时候,互相竞争——不但互相竞争,而且凶恶竞争,为了争取客户,各家都雇了妙龄女郎,既娇又嗲,除了不跳脱衣舞外,啥手段都使得出。柏杨先生两年前,就有这种艳遇,艳遇的结果是迷迷糊糊地在国光人寿保险公司,保了个五年期的一万元的险,一个月缴一百五十九元,迄今已缴了三十一个月啦,缴得我筋疲力尽。有一次朋友们聚餐,谈起来保险,我得意洋洋宣布这项伟大投资,想不到全体哗然曰:“啊呀,还有脸说哩,大家伙的一条狗也不止保一万元。”真使我老人家伤心。不过屈指细数,再过二十九个月而仍政躬康泰的话,就可结结实实领回已缴的一万元——一万元合美金二百五十元,够我老人家过一阵六亲不认的日子啦。

  柏杨先生这一万元的保险,按照该公司的规定,在期限之内,如果害了霍乱,一命归天,保险公司就赔偿两万元(这可比得上一条狗先生吧)。如果不是横死,而是大限已到、寿终太平间,则以“全保险其间月数之比例乘以保险金额给付”(这是一句“行话”,行外人很难弄懂。又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死过,所以也没有前往领取的经验,到底可拿到多少,只有凭天断)。如果没有死,而受了伤,则给五千元;受了重伤,好比说一条腿没啦,则跟大限已到、寿终太平间一样给钱。

  保险诈骗

  柏杨先生投保一万元的人寿险,当时就立定决心,只要人寿保险公司把我叫去检查身体,我一进门就打一个飞腿,教当权派瞧瞧,一个人生在乱世,能活到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真不简单,怎能说死就死乎?不过我准备了那么久,也没有打成飞腿。前已言之,现在的保险,连人的长相是啥都不看,只要给钱就行,而且花样翻新,定名曰:“储蓄保险”。到了保险期满,而仍然不死,就把所缴的钱如数退回,真是万分慷慨。但说起来因主客两利也,老板阶级每月收进银子,期满后实数发还,净赚利息都够他享福啦,即令或死或伤,顶多不过赔上两倍,其数也微乎其微,如果不花天酒地,玩女人又被女人玩,真是神仙生意。但现在喝人血搞出的耍赖手段,恐怕也跟他们钱来得太容易有关。

  ——不过直到今天为止。国光人寿保险公司还没有对我老人家暗下毒手,似乎仍一直派员前来收款,于此特别请该公司见怜,要坑就找十万、二十万的户头坑,千万别坑像我这种一条狗都不如的价钱。如果把我坑啦,届时我老人家一上吊,老妻带上小孙女去贵公司一闹,就不十分愉快啦。再附带声明一声,我老人家可是天天下午兼晚上,都在家孵豆芽,等天主往嘴巴里掉面包的,而且在保险期满之前,也绝不搬家,四邻为证,立此存照,别找科学根据说找不着我老人家。

  无论如何,现在的保险业真是黄金时代,经纪人是嗲声嗲气的太太小姐也好,是一脸正经的大人先生也好,只要往客厅里一坐,把好腿压到坏腿上,侃侃而谈,主人洗耳恭听之余,芳心忍不住就会大动,教保啥险就保啥险。不得不羡慕他们晚生五十年,吉星当头,如果早生五十年,可能会皮破血流,被气急败坏的主人翁赶出大门,盖柏杨先生年轻时,风气未开,干保险的朋友招揽保险,好像深入蛮荒的传教士,寸步难行。当时人们对死亡和伤残的看法,大概可分为三类:一曰“说不清理”,一曰“神经衰弱”,一曰“死了管他娘”。三类中碰到一类,险就保不成。

  说不清理的朋友,感谢上帝,现在可能死光啦。——不是其他行业上说不清理的可能死光啦,而是只在保险业上,说不清理的可能死光。但从前固多得是也马融(79—166)东汉经学家、文学家。字季长,右扶风,记得中华民国刚成立不久,北京有个洋大人,带着翻译,亲自出马,最初访问的当然都是西崽之家。夫西崽者,平生最崇拜洋大人,洋大人既亲自驾到,不要说保险啦,就是教他脱裤子都干。但西崽人数究竟有限,乃逐渐地跟正常中国人接触,就说不清的理,碰不完的钉子矣。

  柏杨先生有位舅父大人,就是说不清理的拔尖人物,洋大人请他保险,他曰:“好呀,二百两银子我都保,保我活到九十九。”洋大人曰:“这种险难保。”舅父大人曰:“这种险难保,啥种险易保?”洋大人无奈,只好改变主意,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