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 第28章

《亦恕与珂雪》第十一章 悲伤(8)

每天一分钟,我只为你而活;

最后一分钟,你却不能为我停留。

魔鬼啊,我愿用最后的生命,换他片刻的回头。”

礼嫣第一次唱歌给我听时,就是唱这首,当时我整个人愣住。

现在也是。

后来她因为约定的关系,前后唱过约二十首歌,但这首歌却不再唱。

我记得第一次听到时,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很优美,虽然带点悲伤,

但那种悲伤只像是冰淇淋上的樱桃,并不会影响冰淇淋的味道。

可是我现在却听见一种悲伤的声音。

这种声音不是来自旋律,也不是来自歌声,而是来自演唱者。

也就是说,礼嫣唱歌的神情让我听到悲伤的声音。

就像是会让我听到声音的画一样。

礼嫣唱完了,全场响起更热烈的掌声,但我忘了拍手。

我怎能为悲伤的声音拍手呢?

即使全场在礼嫣的手指离开琴键、歌声停止时,响起如雷的掌声,

我仍然可以听到悲伤的声音。

它根本不能被掌声所抵消,也无法被掩盖。

礼嫣回到座位,我发觉她脸上没有泪痕,神色自若。

但我耳际还残留一些悲伤的声音。

我觉得我无法再看着她,起码现在不能,而她似乎也有类似的心情。

于是我们的目光便像同性相斥的两块磁铁,一接近便同时弹开。

尾牙宴结束了,我没抽中任何奖项,算是一种小小的悲伤。

走出饭店时,远远看见礼嫣的蓝色身影,我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一起走走吧。”礼嫣说。

“嗯。”我点点头。

然后我四处张望,很怕小梁突然出现。

“你放心,”她说,“玉姗又拉着小梁送她回去了。”

“李小姐真是个好人。”我笑了笑。

我们并肩走了几步,礼嫣说:“想听我的故事吗?”

“好啊。”

“我是家中的独生女,从小父亲就宠我,长这么大,没骂过我半句。”

我没接话,只是简短嗯了一声,算是表达聆听者最基本的礼貌。

“我像是温室中的花朵,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雨和风。”

“其实不知道比较好。”

我笑了笑,礼嫣也微微一笑。

“我学的是音乐,虽然学得不好,却依然热爱。”

“您太客气了。”

“后来我发觉,我的音乐少了一种……”她似乎在想适合的形容词,

“一种像是生命力的东西。”

“嗯?”

“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即使歌声依然悦耳,但总觉得少了点声音。”

“什么声音?”

“用力拍动翅膀的声音。”她说,“或者说,飞过山谷的回音。”

“喔。”

“我就像那只笼子里的鸟,但我想飞出笼子,用力拍动翅膀。”

“嗯。”

“所以我想走入人群,试着自己一个人生活。”

“你父亲会反对吧?”

“嗯。”她笑了笑,“不过他最后还是屈服在我的坚持之下。”

“你父亲毕竟还是疼你。”

“可是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有一年。”

“一年?”

“我只能在外生活一年。”

“喔。”

“我刚开始是到百货公司当播音员。”她清了清喉咙,然后说,

“来宾曹礼嫣小姐,请到一楼服务台,有朋友找您。”

我笑了笑,突然想到以前逛百货公司时,搞不好听过她的声音。

“后来到周叔叔这里上班。”

“周叔叔?”

“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她微微一笑,“在公司我叫他周总,下班后

自然就改叫周叔叔了。我今晚能上台唱歌,也是周叔叔帮的忙。”

《亦恕与珂雪》第十一章 悲伤(9)

“原来如此。”我又笑了笑。

“我的故事讲完了。”她停下脚步。

“你的故事好像小说。”我也停下脚步。

“是吗?”

“嗯。”

我们驻足良久,彼此都没有移动的意思。

“自从在外生活以来,虽然日子过得比较苦,但收获和体验都很多。”

她叹口气,“我其实是很舍不得的。”

“舍不得什么?”

“今天是一年之约到期的日子。”

我喉咙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的照顾。”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连客套话也说不出口。

“今晚我唱的歌,好听吗?”

我点个头。

“我特地唱给你听的。”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

“那你可以再说一个故事给我听吗?”

我用力咳了几声,终于可以说声:“好。”

“谢谢。”她说。

“从前有个学科学的男孩,很喜欢公司里的一个女孩,每天都会期待

多看她一眼。但一开始,女孩不喜欢他,没多久女孩发现是她误会

男孩,便不再讨厌他。男孩为了讨女孩欢心,会说故事给女孩听,

也会做些傻事。后来女孩要离开公司了,男孩的心里很悲伤。”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故事结束了。”

“你以前都可以让我然后的。”

“以前说的,是虚构的故事;现在说的,是真实的故事。虚构的故事

可以一直然后下去;但真实的故事,没有然后。”

“男孩还是可以跟女孩在一起的。”礼嫣说。

“你觉得可能吗?”我反问她。

她没回答。但其实没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男孩跟女孩无法在一起吗?”我又问。

“为什么?”

“因为男孩和女孩都在现实中生活,并不是存活在小说里。”

“这个结局不好。”

“不是故事的结局不够好,而是我们对故事的要求太多。”

礼嫣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我也跟着沉默。

“我想再玩一次第一个字的游戏。”礼嫣打破了沉默。

“好。”我点点头。

“今天我要走了。”

“今。”

“不会再回来了。”

“不。”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有。”

“我喜欢的人是谁?”

“我。”

“接我的车子来了。”

“嗯。”

“再见。”

礼嫣说完后,打开车门,回过头,终于掉下眼泪。

黑色的轿车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我没听见车声,只听见悲伤的声音。

我试着开口说话,但总是说不出话来。

即使由喉间发出的嗯嗯啊啊声,我听起来,也很悲伤。

悲伤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赶也赶不走。

虽然想捂住耳朵,但又想到这是礼嫣最后的声音,手举到一半便放弃。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咬着牙,用力捂住耳朵。

过了一阵子,手才缓缓放开,悲伤的声音已经变小,渐渐听不到了。

看了看四周,才发觉我和礼嫣一直站在那家咖啡馆的对面!

突然想起珂雪还在咖啡馆内等我,我立刻冲过马路。

用力推开咖啡馆的门,却没看见珂雪。

只见老板冷冷地看着我。

“她走了。”老板说。

“啊?”

我终于可以正常发音。

“她留了个东西给你。”

老板说完后,便递给我一张画。

画里只有一个女孩子,脸上没有表情。

而她的右手,正拿着笔,在脸颊上画了几滴眼泪。

我完全没听见任何声音,只觉得胸口有股力道在拉扯,很痛。

《亦恕与珂雪》第十一章 悲伤(10)

试着调匀呼吸,但氧气始终不够。

凝视这张画愈久,女孩脸上的泪水便愈多,

我仿佛快要被这些泪水所淹没。

我知道这张画的名字了。

它一定就叫做《悲伤》。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1)

“如果图画是画家射出的箭,那么最厉害的画家所射出的箭,

不是经过你耳际,而是直接命中你心窝。”

珂雪曾对我这么说。

由此看来,珂雪一定是最厉害的画家。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第一天,我下班后仍然到咖啡馆等她。

“已订位”的牌子还在,但我等到咖啡馆打烊,她也未出现。

我和老板之间没有对话,他只在结账时说了一句:“一共是一百二十元。”

然后我掏钱,他找钱。

搭上捷运列车回家,我度过失眠的第一个夜晚。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第二天到第十天,我每天都到咖啡馆等她。

“已订位”的牌子一直都在,但她始终没来。

老板连话都不说了,结账时右手伸出一根指头、两根指头,最后变成拳头。

然后我掏钱,他找钱。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第十一天,是礼拜六,我早上十点就到了。

老板正好打开店门开始营业,我直接走进去坐在靠墙座位。

“已订位”的牌子消失不见了,我心里一阵惊慌,以为她不会来了。

只见老板从吧台下方拿出“已订位”的牌子,轻轻擦拭一下,

再走到靠落地窗的第二桌,放在桌上。

太阳下山了,对街商店的招牌亮起;招牌的灯暗了,黑夜吞没整条街。

她依旧没出现。

结账时,老板的右手又伸出一根指头、两根指头,最后变成拳头。

我摇摇头。

老板再比一次:一根指头、两根指头、拳头。

我还是摇摇头。

“什么意思?”他终于开了口。

“我忘了带钱。”我说。

“对面有提款机。”

“我连皮夹都没带。”

这是我和他这十一天以来的第一次对话。

老板凝视我一会后,说:“今天我请客。”

“谢谢。”我说。

“饿了吧?”

“嗯。”我点点头。

“你去坐着等。”老板转过身,“我弄些东西来吃。”

我回到座位,安静等待。

十分钟后,老板端了两盘食物走过来,放了一盘在我面前。

“你那盘比较多。”我说。

老板把两盘食物对调,然后说:“吃吧。”

我吃了几口,听到他说:“我和她是大学同学。”

“不会吧?”我抬起头,“你看起来像是她叔叔。”

“你想听故事?”他说,“还是想打架?”

“听故事。”我做了明智的选择。

“大三时,她突然想出国去念书。”

“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她的画是死的,没有感情。”

“是吗?”

“图画跟工艺品不一样,你不会觉得花瓶在哭或在笑,但一幅画……”

“怎样?”

“会。”他说,“画会哭,也会笑,甚至可以让看见它的人哭或笑。”

“喔。”

“她不想只学画画的技巧,她想学习如何在画里表达感情。”

“那还是可以留在台湾啊。”我问。

“在台湾,感情容易分散;在国外,全部的感情都会集中在画上。”

“她想太多了。”

“你懂什么。”他瞪了我一眼。

我不想跟他顶嘴,于是说:“你说得对,我不懂。”

“她还在台湾念书时,就喜欢来这家店,也说这里的咖啡很好喝。”

“这家店不是你的吗?”

“那时候还不是。”他说,“她出国念书的那几年,我拼命赚钱,后来

顶下了这家店,也拜托店长教我煮咖啡。”

“那个店长人还真不错。”

“不。他以为我是黑道人物,所以不得不教。”

我觉得很好笑,笑了几声。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2)

老板看起来酷酷的、凶凶巴巴的,又留了个平头,难怪会让人误会是黑道中人。

“她回台湾后,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喝咖啡。我不希望她花咖啡钱,

又想看她继续画,所以我让她用画来抵咖啡。”

“嗯。”

“她给我的每幅画,我都好好保存。有机会的话,想帮她开个画展。”

“你人真好。”

“自从她认识你以后,便愈画愈好,这点我该感谢你。”

“不客气。”

“但她现在离开了,也是你造成的,所以我无法原谅你。”

“对不起。”

我们开始沉默,同时把注意力回到餐盘上。

“说说你吧。”我打破沉默,“你也是学艺术的,怎么不继续画?”

“艺术是讲天分的,跟她相比,我没天分。”

“会吗?”

“没错。我顶多成为艺术评论家,不可能成为好的艺术创作者。”

“为什么?”

“创作者必须只有自己、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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