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爱拾遗》 第20章

「我懂你的意思,大哥。」陆衡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下,回望路珩的眼神无疑是复杂的。

如果说,在这个犹如地狱底层的家族里,他还能看得见一丝光亮、触得到一份温暖,那道光源无疑就是大哥,才让他没有沦为真正的恶鬼;漫长晦暗的成长过程中,路家上下只有大哥打从心底当他是亲人,看著他的目光未曾掺杂著同情或睥睨,因而显得那麽难能可贵。

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说什麽都不愿意让心慈敦厚的大哥替自己担下不该由他背负的骂名。

要像病毒般瘫痪、进而毁灭路家赖以为生的事业网络,这种坏人角色,理应由他这编导来诠释最适得其所。他原本就是个爱恨分明的人。

「所以,我可以放弃继承这份庞大的遗产……如果你们可以完成一个非常小的条件的话。」

天使般善良的笑容底下,却是阴毒蛇信一吐一收。只可惜,一心急切地想护卫利益地盘的他们,即便是鸩酒也会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

「你说,什麽条件?」路二叔心知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有低声下气地协商一途。正如侄子所言,真要召集律师团去推翻那份效力无疑的遗嘱,旷日费时不说,恐怕最终结果也会无疾而终。

相较之下,只要能成功守住千麟及他的权位,他不介意一时忍气吞声。反正要收拾陆衡这初生之犊,日後有的是机会。

路夫人则是百般不情愿地重重「哼」了声,尽管她对小叔的妥协之举不以为然,但很明显地,只在路家内部主事的她也没得选择。

「条件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千麟企业上下,从总公司、子公司到基金会,对外名义一律改名成陆妧企业,永久性的。其他就照旧,或者随你们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如果你们可以接受,我就放弃继承总裁的职位,而且连同路家财产也半毛不要。」陆衡说完,唇边旋即绽出恶意极深的微笑。

陆妧,他那在悲惨与不幸中殒逝的母亲。在她被草草下葬的那一天,陆衡便在她的墓前发誓,有朝一日,他必将亲手为她索回路家亏欠她一生的名份和公道。

如今,那个完美报复的时刻终於来到。

妈,他们欠你的,我为你讨了回来,你可以含笑九泉了。他笑,心却泪雨成灾。

语音一落,现场瞬间鸦雀无声。不多时,倒抽冷气的嘶声便陆续响起。

尤其是路夫人,更是如他所料,犹有姿容的脸庞更是血色褪尽,亟欲杀他而後快的眼神怨毒如蛇蝎。

呵呵,好精彩的表情……但,这就是他谋划许久以来最为期盼的一瞬。

「陆衡,你……」路珩也万万没料到他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只能莫可奈何地重重叹息。这个「条件交换」,甚至比他直接解散千麟企业更残酷……

碰!匡啷!

路夫人无比愤怒之下,终於风度尽失地拍桌而起,将价格不斐的高级瓷杯当著众人的面摔个粉碎。同时,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办、不、到!你、给、我、滚!」

陆衡依旧轻松自在地耸肩微笑,倒也不甚在意地转身便走,离去前还不忘提醒他们:「在场各位都精明干练,应该晓得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目前群龙无首的千麟究竟撑不撑得到你们作出决定的那一天呢?这个问题,还请在场诸位好好想想。接下来半个月,我会暂时下榻xx酒店总统套房,一有决定务必随时联络我。」

将烫手山芋般的大难题丢出去之後,陆衡神情愉悦地大步跨出陆家大门。

过份灿亮的阳光兜头晒下,竟是如此刺目。他不得不戴上墨镜,才能防止眼中液体流溢而出的窘况发生,而原先张扬高调的笑也彷佛水汽般在烈阳下蒸发殆尽。

路爱拾遗 112

加拿大南部xx医院,某间普通病房内,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

「你──你说什麽!」殷远情绪激动得差点没把点滴瓶扯下,砸向坐在他床边、淡定得很欠揍的访客。

「小殷,别这麽激动。虽然你上个月换髓成功捡回一条烂命,但还在休养观察中,得好好保重才行。」陆衡不以为意地将身体状况依旧孱弱的好友压回去躺著。

「我靠!你一个人搞出这麽扯的事情,你要我怎麽不激动!」可恨哪!如果不是点滴管不够长,殷远真的打算立马扑上前掐死眼前这个祸害了事。

「你只是换了骨髓,不会连跟我一般黑的心肝都趁这机会换掉了吧?」陆衡开玩笑地说。

「呸呸呸!你少咒我!」打从陆衡半小时前踏进病房,将这阵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对他老实和盘托出之後,殷远都快数不清自己究竟朝他翻了几次白眼。「不是我在说,你这把也未免梭哈得太冲动了吧!」

「哦?怎麽说?」

「还装傻啊你!你表面上给出选择,实际上根本摆明了压著对方猛打脸,换作是我,别说答应你了,找杀手直接干掉你还比较解气!」

「呵呵,『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听过没?我可从来都不是善心人士。」他一点也不担心。

「这倒是,你的心肝肺都黑到掉渣了,就算路边流浪狗咬了也会嫌弃得吐出来。」殷远很不给面子地哼道。

「不过,我就是吃定他们没那个胆动手。」陆衡笃定地笑,「之前我不过是想回台湾走走逛逛,他们就紧张得跟什麽似的,派人暗中跟踪监视,你知道为的是什麽吗?」

「还能为什麽?不就是担心你老头子死前脑子不清醒,决定分你这私生子一杯羹,就会害他们少拿一份,所以乾脆先下手为强吗?」

陆衡却冷笑著摇头,「不,刚好相反。你以为那些只看钱办事的律师嘴巴有多紧?路海政立下遗嘱的下一刻,马上就会有人花钱跟律师买情报……呵,这就是无所不能的路家,看似藏著很多秘密,却也半个秘密都守不住。」他说得很讽刺。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拉拢你?」殷远有些讶异,他倒是没想这麽多。

「也许吧。总之,我就等著看好戏,再有耐心的鱼儿也快要上钩了。」陆衡成竹在胸。尽管这盘棋局尚有一些小变数,但他也盘算好了应对的策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还记得那次去吴悠老家渡周末,吴爸说过,唯有先行付出,之後收获的果实才能嚐出甘甜。

那一霎那,他没来由地回忆起幼年时期一件微不足道的往事──

当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有次放学後在院里自己放风筝玩,结果风筝愈飞愈高,为了控制方向,他手中的线也拉得愈来愈紧;最後,丝线终於承受不住拉扯的压力,断了,将他的手心画出一道疼痛的血痕,老鹰造型的风筝也让风吹远了。

一向待他淡薄的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看著他的神情很复杂,对他说话的口吻听来很冰冷:「你很喜欢那只风筝?」

年幼的陆衡其实对这个没有太多机会接触的父亲很是陌生,并且隐隐畏惧,但骨子里倔强的他就是不肯低下头,反倒腰秆挺得直直地回视他。

尽管没有回答,但眼底那份失去喜爱之物的不甘心,清晰可见。

或许正是他眸子里那股执拗得发亮的不甘心,让父亲原本如铁铸般冷硬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类似期望的光采,「孩子,听著,你心里想要的东西,得靠自己去拿,甚至去抢。因为没有谁有义务帮你……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但你之後得到的回馈,绝对对得起你的牺牲。」

之後,一直到他成年,父亲再也没有像那个傍晚一样,单独对他说过带有同样情感深度的话语。

长久以来,他以为自己老早就将这片段忘得一乾二净,却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那番话对自己的影响力如此之深;回想起来,简直是自己掠夺成性的最初启蒙。

现在,他押上了慎谋辛勤多年的筹码,将会换来什麽样的「回馈」呢?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殷远伸长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了神。「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一些小事……」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那些有的没的。」殷远啧了声,把话说得很直接:「我刚刚是在说,你们这些姓路的或者身体里流有路家人血液的家伙,个个都是莫名其妙又讨人厌的变态,自己小心点。」

两人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对方私底下的真实德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就算陆衡是变态中的变态,要他乖乖闭嘴也很困难。

「呵,什麽时候轮得到你这只病猫来对我说教了?」陆衡调侃回去,但老友真心度百分之百的关怀,他仍是认真地听进耳里。

殷远睨著他说:「少跟我来这套。等你惹完麻烦再来後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放心,真正让我上心的『麻烦』……从来就不是这里的一切。」陆衡笑了下,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病房窗外的蔚蓝天际。

这里,一直都不是他的家。他所认定的归属,其实远在广阔海洋的另一端……

「喂,陆衡,等我这破烂身体调养到可以四处走动的时候,我也想出国到台湾玩玩,你要帮我出机票钱。」殷远突然冒出这样的要求。

「我连你的医疗费都眼也不眨地全包了,这点小钱算什麽。」陆衡慷慨允诺,却因为那张蓦地窜进脑海中的容颜而分神得厉害,没有留意到殷远的笑容里闪烁著如意算盘打得精妙的算计意味。

路爱拾遗 113

燠热狂躁的夏季,像是群下课时间玩疯了还舍不得离开操场的孩子,让深秋的阵阵西风频频挥手催赶,这才嬉闹著一哄而散,顺手带走盘据岛屿数月的溽暑,留下了片片耀眼的枫红,依旧是乖乖遵守大自然四季轮替的秩序。

不过,秋天对吴悠来说,依旧是不减忙碌的季节,累人的程度更是有增无减。

就拿诊所主要收入来源的宠物大宗──狗狗来说,入秋之後,一堆恼人的健康问题纷纷冒了出来,像是食欲和活动力明显变差啦、皮肤病上身啦、猛打喷嚏或咳嗽啦,诸如此类。

伴随这种情况而来的,就是上门求诊的饲主人数暴增。

什麽?偶尔也要给自己放假?呵呵,还是甭跟她提什麽周休二日的基本工作权益了,现在就连周休半日都变得梦寐难求。

当然,以往季节交替时,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宠物过秋大作战,但过往她都还能迎刃而解,因为身边有英杰这个好帮手提供助力。

然而,今年有点尴尬的是,英杰总算开了间他个人的兽医诊所,吴悠在由衷祝福他开业大吉之馀,也只能孤军奋战了。

大约三个多月前,英杰的舅公过世,英杰的爸妈也顺理成章地分得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金钱,他又是陈家独生子,爸妈不投资他要投资谁?

所以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学弟要自立门户,她挡也挡不住,是吧?

独自撑了几周,吴悠心想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把自己应付不来的老主顾塞去英杰那里吧?虽然那些饲主也对英杰的技术很放心,但那是奇蒙子的问题,带著宝贝宠物上诊所挂号,却被踢皮球到其他地方,设身处地想想,难免都会觉得心里有疙瘩。

因此,这日中午,吴悠在诊所面朝马路的玻璃落地窗上贴了一张徵人启事──

「诚徵兽医助理或工读生

兽医相关科系在学或毕业

有经验佳

意者请内洽吴医生」

贴好之後,顺便将入口处的挂牌翻面,转为「休息中」,回到休息室吃她的便当。

吃饭配电视,也是她在忙碌的工作步调中仅有的放松时刻。

右手拿筷子,左手同时抓起遥控器,随手转到新闻台。

字正腔圆的午间新闻主播正在播报一则财经新闻──

「……国内生技界版图恐遭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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