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奎,我不管这个穆千黎和你有什么样的过往。这是第一次,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他危险的眯起眼睛,轻轻摇晃杯中的液体,“下去吧。”
范奎退出门外,摞起袖口擦去额上的细汗。
殿下的确是忘了她。连带着忘了的,还有那仅存的一点温柔。
如今的卓少梓,再没有一点缺点。
“院内的那株桃树,三年没有开花了吧。让人砍了种别的花吧。”卓少梓吩咐在一旁添酒的侍女。
这样的绝妙的机会,他怎能放过?必要在东宫掀起轩然大波。卓少梓悠悠地晃着酒杯,卓君樊,真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三年里你未留丝毫口舌于我,却因她而冒这样的险。
有趣,实在是有趣。
悠悠扬扬的调子。
馒头靠在穆千黎身上,“娘,这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好悲伤。”
“馒头知道什么是悲伤吗?”穆千黎停了琴弦,偏头去问孩子。连一个三岁都不到的孩子,居然知道悲伤。
“就是心里很闷,很难受的感觉。”馒头老实答道。
“嗯,馒头真聪明。”穆千黎抚着他的头夸道。
“娘,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曲子呢。”
“是《离人歌》,华国的曲子。你去了华国一趟,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馒头听到这个声音,抬头狠狠瞪他。
穆千黎揽了孩子,“太子殿下。”
卓君樊走过去,坐下她身旁。
馒头满脸戒备地看着他,一脸不情愿。
卓君樊看了一眼孩子,复又看穆千黎,“这孩子,鼻子和眼睛都像透了卓少梓。”
穆千黎望着案上的琴,没有否认。
“我猜南宫影墨一定恨透了你的性格,我又何尝不是呢?”
“一直以来,都承蒙他照顾了。我确实欠他颇多。即便以一生去还,也难以还情。”她淡淡答道。
“娘,你不欠他的。”馒头稚嫩地声音插 进来。
穆千黎听得一惊。三岁的孩子,她的馒头还不到三岁。她眼神复杂地看向孩子,是谁教会了他这么多?
馒头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继续说道,“卖烧饼的王奶奶告诉馒头,爹保护娘是应该的。馒头的爹没有保护娘,是个坏爹爹。”
“王大娘说得不对。”穆千黎轻声说道。
“嗯,馒头也知道大娘说得不对。馒头的爹才不是坏爹爹,他肯定会来救我们的。”馒头的小眼睛黑得发亮,闪闪发光。
“他不会的。”穆千黎用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南宫影墨不是你爹。”卓君樊冷冷开口。
“你骗人!”馒头用小手指他,不甘示弱地瞪他,“娘,他骗人对不对?”
“馒头,他没有骗你。南宫影墨不是你爹。”穆千黎答道。
馒头的小手颓然地落下,触到案上的琴,琴弦微颤,发出一个沉沉的闷音。
“馒头有爹的,对不对?娘,馒头是有爹的。馒头的爹是谁?”馒头的声音里有一丝哭腔。
“你当然有爹。”卓君樊开口。馒头第一次没有瞪他,满怀希翼地看着他。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爹。从今天起,你叫卓邵文。”
“卓……邵文。”馒头慢慢重复道。
他说这话时有着温柔的神色,仿佛真如一个父亲对孩子那样。穆千黎看了他半响,微阖上眼睛,“你……何苦如此……”
雨丝如织,密密垂落朱檐。
卓君樊掏出一支碧萧,起音高昂,直透雨帘而去。余音袅袅,*而上。在雨中吹箫,其实比在雨中弹琴要好得多。箫声清扬,琴声缠绵。琴声难以穿透这重重雨幕,只能散在雨声中。箫声却能和雨声相得益彰。
“这首曲子也有一个名字,与离人歌正好相对,叫归人歌。”他说道。
“殿下的归人,不该是我。”她极轻极柔的叹气,被雨声淹没。
卓君樊与卓少梓并无不同。他们有着家仇……
家仇,多么沉甸甸的字眼,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又回到京城了呢。爹爹,哥哥。冥冥之中有什么仿若注定。
“千黎是罪臣之女,会累了殿下。”
对着一块什么也无法倒影出的水面,很容易让人陷入偏执,执着追求不属于自己的结果。她的眼睛是看着他,一丝一毫的躲避都没有,身份,地位,她都没在意。
她分明看着他这个人,眼里却没有他的倒影。
他没有来由地升起一股恼怒。狠狠地甩了袖子,将她迫在墙角。有什么又冰又硬的东西触碰到她,她低头去看,是那管碧萧。
“穆千黎,不要试图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极限。”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吻了她。同以往所有的吻都不同,他是狠狠地撕咬,没有一丝怜惜。他将她的唇咬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这是一个掠夺性的吻,他仿佛要把她以往所有的东西都抹去,只刻下自己的印记。这个女人,只能是他的。馒头毫不留情地用小拳头捶打着这个“新爹”,用尽力气去推他。
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道?卓君樊依旧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依旧咬着她的唇。
穆千黎的手握拳。他甚至都没看,就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轻巧地捏住她的拳头。
她只得松了拳头。有两个字从她嘴里溢出,轻得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他放开她,眸中闪着欣喜的神色。
他没有听错,她喊他,君樊。
时隔多年,她终于肯再喊他一声君樊。
“殿下,天色晚了,我带馒头先回房了。”她抱起孩子,轻轻在他背上拍拍,安抚他。
“娘。”馒头委屈地抱着她。
她顺着走廊而去。廊外下着雨,周围很静,只留下雨声。
他握着拳头,狠狠砸在柱子上。穆千黎,我该拿你怎么办?
正文 14 三步之隔,一世之遥
“啊,她看过来了。”
“啊啊,那怎么办?”
“扑通”两声,两个小宫娥揉着屁股爬起来。偷看人从墙头上栽下来,有够丢人的。再看向穆千黎时,她已经移开了视线。两人松了一口气,却看见眼前站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两位姐姐在看什么?”那孩子好奇地问道。
“在看美人啊。”一个小宫娥答道,“殿下带回一个大美人,外面都这么传着呢。”
孩子笑得甜甜的,脸蛋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嗯,而且这个美人还是妲己再世,百年难得一见的狐狸精,妖惑魅主……”另一个小宫娥接着说道。
可是眼前的孩子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好像越来越黑。
等等,孩子……东宫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好像前不久是来了那么一个……那个孩子……呵呵……好像就是她们偷看的美人的儿子?
这么巧?
两人大眼瞪小眼,傻笑着。
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知道谁是妲己吧,应该不知道什么是狐狸精吧……两人齐齐看向孩子。
孩子认真地问道,“妲己是谁?什么是狐狸精?”
两人松了一口气,一个小宫娥开口,“妲己,额,就是个……额……总之很漂亮的人,美得跟神仙似的……是个好人。狐狸精……额……意思就是说人长得很美。”
那孩子看着她,颇为认真地说,“两位姐姐说得不对。妲己可不是什么好人,她害得商纣王亡了国呢。”
居然……知道……
这是什么孩子?!两个小宫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馒头,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两个小宫娥一抬头,刚刚还在对面坐着的美人居然到了眼前。
“娘。”馒头老老实实地唤道,“我在和两位姐姐说话呢。”
“说什么?”美人问道。
两个小宫娥拼命朝馒头挤眉弄眼。别说,别说,千万别说……
馒头根本不理会两人的颜色,很乖地交代了,“两位姐姐说,娘是妲己再世,是狐狸精。”
完了。这话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还不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都怪她们一时好奇,来看什么美人。美人倒是看到了,可是她们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骂她……
“狐狸精。”美人重复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外面的人这么传着的。”一个小宫娥垂着头说道。
美人偏头问孩子,“馒头,你知道什么是狐狸精吗?”
孩子点点头,“狐狸精就是狐狸幻化成美貌女子,摄取财物,预卜人之祸福……魅惑异性。”
美人的脸色变了变。穆千黎盯着孩子看,为什么?这些年明明没有教他什么,为什么他会懂得这么多?
“啧啧,谁说狐狸精不好啦?大禹治水时,禹整天忙碌无心结交女朋友,一副有为青年事业为重的样子,眼看就要绝后。有一次他走到涂山,看见一只九尾白狐。嗯,九尾意味着子孙众多。意有所动,于是就在此地娶妻生子。他的儿子启,后来成了夏朝的开国君王。”
突然冒出的声音,小宫娥一愣,身边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你在干嘛?”
“干什么?当然是和你们一样在偷看美人了。”男子拍拍身上的灰。他穿着粗布的衣服,眉目俊朗。挂着一个笑容,邪魅万分。两个小宫娥偷偷的红了脸。
“其实我是厨房烧火的火夫,刚刚烧完锅,路过这里,看到你们两个花了好大力气爬到墙头,窃窃私语。我一时好奇,就也顺着你们搬的石头爬上来了。”他说完,毫无顾忌地看向穆千黎。
有了同犯,两个小宫娥胆子略大了点,“我们快走吧,要是被殿下发现……”
“没事,太子殿下今天进宫去了。咦,你们不知道吗?”
两个小宫娥齐刷刷地摇摇头。
三步之隔,一世之遥。
她静静立在那里,听他说话。
三年了。他还是以这种形态出现在她面前吗?
他看着她,她却以一抹深凉透人的笑容相迎。
“馒头,我们走。”穆千黎牵起馒头的手,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往前走去。
卓少梓的笑容僵在唇角。她就是穆千黎。倾城,绝色……她不是曾经是他的妻子吗?怎么短短几年就有了别人的孩子?
他脑中有一瞬的空白,随即又被巨大的失落填满。这个身形,这个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只是幻觉。
他想起他的目的,几步追上去,“这位美人,我辛辛苦苦地爬墙头来看你,你却连我的名字也不问……”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让他再说不出话来。
“我叫范大……”
她打断他,“你叫卓少梓。”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而去。原来她认识他……其实也不奇怪,毕竟她曾是他的王妃,他没有注意她,她难道不该注意他吗?毕竟,他是她的良人。
看来传言也有真实的地方,的确是个美人,比他见过的女人都要美。
可是美人有什么用呢?美人是注定要被牺牲的。
“你说咱们殿下,是不是被勾了魂,每天一回府,定要往那院子里去。”
“殿下在殿上说要娶她,圣上*然大怒呢。”
“那刚赏赐下来的雨前龙井,殿下自己都没喝一口,就全给了那位。偏人家还不领情,只当普通的茶喝。”
穆千黎俨然已经成为东宫小宫娥们议论的焦点。
“娘,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叔叔。”馒头扯着穆千黎的袖子。
“怎么了?”穆千黎问道。
“我很喜欢那个叔叔。”馒头低着头说。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感觉比南宫叔叔还亲。”馒头小声说道。
“哦。那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嗯。是好人。”孩子的判断观总是这么简单,不管再聪明的孩子。
“那你觉得娘跟他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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