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
“丁丁,我会在你身边的。”如言的身子如风中的薄叶,不由自主地往后飘退。
我急步上前,跟着他的身子往前奔。平常总是嫌大的屋子,此刻却显得那么狭小,眼见着眼前便是无情矗立的墙,如言的身形攸忽不见,怔怔然愣在当地,泪湿衣襟。
“好对痴男怨女,好个山盟海誓”讥诮的声音如冰雪般当头倒下,我仿佛刹那间坠身冰窖,空气中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先下手为强
“想不到,似你这般冷心冷肠的女子居然也会痛苦,居然也会流泪”西门纳雪定定望着我,眸子在夜明珠的璨璨辉芒下光华流转,扑朔迷离,叫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果然是鸯不能离了鸳,好对深情厚谊的比翼鸟。”
即使他语气轻佻,我依然能感受到他掩盖不住的怨毒。他若觉得不舒服我能理解,毕竟没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牵扯。可是怨毒又从何谈起呢我俩这桩充满了权谋利益甚至鲜血却唯独没有有情的婚姻,即使要恨也应该是我恨而不是他吧毕竟是他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他,不是吗
如言这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而唯掌握着我俩命运的人却原来是深深地怨恨着我的。我心下发凉,嘴里满是涩涩的味道。
无力地闭闭眼,“说这些你不觉得很无趣吗”
“这般感人肺腑的人鬼真情,连我都要为之感动,怎么会无趣”西门纳雪手指轻抚铁盒,目光冰冷得似要在我身上刺出个洞。
“西门纳雪,你真无耻”股冰冷漫过四肢,冻得我连指尖都僵麻。我的语气极其平静,语调淡漠得没有高低起伏。
“无耻”西门纳雪似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形容他,怔了怔,轻蔑地冷哼了几下,“什么是真正地无耻。你在丁凌维身上还没学明白”
“大家庭里的龌龊事我见得多了,但我能容忍他们的龌龊,不等于要容忍你的无耻。”我答得迅速,没有点犹豫。
这几句我说得云淡风轻,丝毫不见波澜。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无论我把自己包裹得多好,我还是被刺到了,刺到了我心底最最软弱直无法面对的角落。
刹那间,我似乎想起了江南,想起了我十几年来的幸福生活。想起了那个手帮我建立快乐天堂的人。即便只是自欺欺人,可只要梦不醒。我们便都是幸福的快乐的。我真的不愿意醒啊,不愿意醒啊
我从不知道。爱地指爪,会伤人那么深。更不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的丁丁小妖,竟然也会被片言只语打倒。
朦胧中。仿佛看到西门纳雪伸出根手指。沾走了滴冰凉地水珠。
“原来,你真的会流泪”耳边传来低语,声音丝滑如缎,如轻风般拂过耳际,直直让人心跳地诱惑。
股熟悉的沁凉的气息把我包围,我原本有些恍惚的,在这股气息下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天啊,我怎么可以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真是不可原谅地错误。
“你真地很擅长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我遮掩得那么密那么密,从来不敢去碰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伤口去被他轻轻句话残忍挑破。到处流出的脓水终于让我意识到,原来我早已千疮百孔,直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悠然道:“我只是喜欢说实话而已,是你实在太聪明。”
我面上神色淡定,水雾奇异地消失不见,仿佛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我直是这么冷静地站在他面前。
看也不看他,直接转了话题:“我刚刚看到了如言,你的诺言已经兑现了;而我答应你的事也做完了,你我现在两清了。”
看西门纳雪刚刚做法时的状况,即使对咒术窍不通的我,也能清楚感受到这次施法会对他的身体有多大地伤害。我绝不信西门纳雪会那般好心,只是为了成全我的心愿便甘愿如此损耗他的精神。
前戏已经开锣,正戏还会远吗
“两清哪有这么容易”他冷笑,眼神深幽,光华流转中望去竟似是浮上了层蓝色,充满了妖魅般的魔力。
“你明知道是条贼船,还要脚踏上来,后果如何,便该做好准备了。”他慢慢抬起头,朝我微微笑。“你认为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吗”
“你,你”我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西门纳雪是从不笑的,从我见到他起,他直是冷冰冰的,仿佛整个人的肌肉都是冰雪雕成的。可这笑便如春回大地,百花灿烂,媚意横生,怎个艳字了得。
难怪难怪他从不笑,这样的笑容若是放在个女人身上,实在足以颠倒众生,惊艳人间。只可惜,西门纳雪是个男人,即使我们没有圆房,这点我也百分之百的可以确定。
“丁丁,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你比谁都明白。”西门纳雪收了笑,回复了他正常的冷冰冰的样子,仿佛那笑也只是我的个错觉,切都不曾发生过。
是啊,我怎么能不明白。若不是太明白,我怎么会收了张之栋当随侍,会和西门岚谈。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我真的可以不择手段。那多个西门纳雪又何妨呢
即使切的切都是他始作俑,可是只要真有走到结局的那天,过程中的曲折又算得了什么我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想得透彻。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是那么苍凉;为什么,总有那么丝不情愿;为什么,嘴里充斥着黄莲般的涩意
我轻轻吐出口气:“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西门纳雪轻轻击掌,黑色的丝袖滑落手臂,露出不见天日的苍白。
“你真是天下最最聪明地女子。我果真没有选错你。”
我不为所动,只是冷冷望着他。
“温如言已死,我不是神,不能让他死而复活。可是我答应你,我让你每年的今天都能见他次。你也清楚我的身体状况,年次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当然清楚,按西门泠的说法,像西门纳雪这种强逆天命留下的孩子如今还能活着都是个奇迹,更遑谈妄自施咒了。他愿意开出这样的条件,我相信他确实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但天下没有打白吃的午餐。为了这年次的约会。我势必也要永远和他捆在起,为他出谋划策,劳心费神,甚至被他当成枪手,替他除去任何对他会有妨碍地人。
“你真是贪心。竟想这样买了我的辈子。”我笑起来,仿佛遇到了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地事。
他重重喘了口气,眉间已现面倦色:“我也样赔上了我的辈子。岂不是很公平”
“你想给我,我便定要吗你怎么不想想你地辈子我要不要”我大笑。直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
他任我笑得天翻地覆也不打断。待笑声渐歇,方自说道:“丁丁,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你除了答应我没别的路走。”
“哦”我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我竟然都不曾坐下来过,双腿都隐隐得酸疼起来,“是吗”
“你想见温如言”他很温柔的向我指出,我发誓从没有见到他如此温柔过。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我下心黯然,相见争如不见。
空气中充满了狡诈的气味。
“只可惜你是丁丁,你太执着,有些事你永远也放不下。”
我不置可否。
“更何况,在堂堂西门世家,你个没根没基地女子凭什么决断杀伐”他地语气中充满了诱惑的味道,“你想好好活下去,想爬到众人头顶,就只有站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西门纳雪是杯剧毒,摸不得碰不得。可是不幸的是,我知道,他说的每个字都真得不能再真。西门岑对我礼遇优待,只是因为我是西门世家目前最好的选择。旦与西门纳雪翻脸,我失去了利用价值,那我的处境可想而知。何况我要是真能放下,又怎会千里迢迢赶来这里陪上自己的余生呢。
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我的弱点早就被人家牢牢掌握,我也不过就是意思意思挣扎下,演演过场而已。这杯毒从开始我便已经喝下。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已经说尽了我要说的话。
“不错,切皆是天命。你不想来,我又何尝想你来”西门纳雪竟也叹了口气,“命里注定的,你我是段孽缘。”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只是凝视着他,心里再没了不甘心。
是孽缘便总会有结束的那天,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切都结束的时候,哪怕等到白发苍苍。
“好,明人不说暗话。”他伸手用力拍榻沿,腰上用力,竟然奇迹般地自己坐了起来,“帮我杀了西门岑”
他的目光幽幽望向东方,仿佛穿过了广袤的天地,烙在了长风院那道雍容的身影上。
“他可是你的二哥。”虽然直有这个预感,可当他真地把这个名字吐出来的时候,我依然感到股寒流从头浸到脚。
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能好好地活着,非要你杀我,我杀你呢西门氏族杀了如言,毁了我生,我真的想他们死。可竟然连起长大的兄弟也要互相残杀,西门岑要杀西门觞,西门纳雪要杀西门岑,西门泠呢他把那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我,虽说是为了保护他的同胞兄长西门苍,可又有谁知道他心底是不是也想借我的手杀了西门岑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吗万次的庆幸,即使我有再多的痛苦,再多的不幸,我依然拥有爱我逾生命的爹娘,有着无法被任何人破坏的亲情。
“他是,他永远是西门家族的最好的二哥。”西门纳雪的声音中隐隐带着风暴的气息,“可他不是我西门纳雪的二哥你懂吗”
他直视着我,双眼如寒星微芒,那目中森冷,竟似比冰雪更寒甚。
我懂了。
我撑着桌子慢慢立起身来,淡淡道:“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不想懂也不想管。你的意思我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做我也很清楚。”
西门纳雪点点头,身子晃了晃,脸上半丝血色也无,神色倦乏,眸中的神采瞬间淡了下去,竟有些茫茫然的孤寂感:“那就好。”
我上前扶他躺下,为他盖上丝被,回身便要离开。
切如你所愿,可最终必将如我所愿。
华丽的宫裳忽然被人扯住。
“你很美”他的语声含混,可离得那么近,我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按动机关,纱幔纷纷落下,掩住粒粒明珠:“可惜世上像你这么想的人不多。”
他的眼睛在最后丝光明中发光:“能发现你的美的人都有双慧眼,能让你倾心对待的温如言更是足慰平生。”
我轻轻挪动脚步,黑暗中右手已经摸到了门。
“我们每个人头上都悬着把利剑。吊着那把剑的绳子很脆弱,稍有个风吹草动也许就会落了下来,会伤了你甚至害了你的命。所以我们都要时时刻刻地提防着这根绳子断裂,要不停地想法加固它。可是丁丁,你真以为你把自己的绳子弄到最粗最壮就安全了吗你这个傻瓜。别忘了这世上还有很多别的人。他们会嫉妒你会讨厌你会恨你,或者什么也不为,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他们总会变着法子来弄断你的绳子。”
黑暗中,轻轻传来丝绸般滑腻的声音,仿佛只是无人处的私语。
“真正能保护自己的,就是在别人把你的绳子弄断前先把别人的绳子弄断。”
我头也不回,脚跨出门。
门在我身后“吱呀”声阖拢。
今夜无月有风。
张之栋直直挺立在寒风中,面上满是担忧惊惧之色。
他见我出来,松了口气:“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听到你大叫,要不是记着您的交待,真想马上冲进去。”
发生了什么呵,好多好多事啊。千言万语,该让我多何说起呢
“小姐,别走那么快,天黑,小心路。”身后传来张之栋焦急的呼喊。
我脚步不停,越走越快。有滴冰凉的水珠滑过身上的貂皮斗篷,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我这生才刚开始,便已经结束。
就在那个大雨瓢泼六神无主的夜晚。
原来早在我懂得爱之前,真正值得珍惜的爱便已从我身边溜走了,直以来,我只是在努力捉住那模糊的影子而已。
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拖曳,扫过飘零的落叶,发出刷刷的声响。
江南,江南,仿佛是我做的场梦,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了。
做媒
自那夜后,我并没有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很嚣张地就此插手府务,反而对外宣称偶染风寒,闭门不出。
西门岑两夫妻除了亲自来探望国几回以外,还命西门泠每日都来为我探脉开方,各种珍贵的补品药物更是流水价送给沉雪阁。
西门笑每天都会过来看看我,然后回去像西门纳雪汇报。但西门纳雪本人却是次也没来,即便只是墙之隔。我听西门泠说,西门纳雪最近的身子很不好,时起寒热,甚至咯血之象。
我自然知道是因为他强行施咒的缘故,可这事自然不能让西门岑知道。正巧我称病不出,倒让西门岑更是相信是因为我状态不佳,西门纳雪才会副病恹恹的模样。我深知只有让西门岑对此深信不疑,我才更得安全。
祈风城地处北寒之地,刚过了夏,秋意未起,转眼便已入了冬。
我倚窗而望,整栋沉雪阁内的植物全落了叶,倒是有几十株梅花花信正好,给这个素闷的季节添了些许颜色。
张之栋在门外喊了声,便推门进来了。
他搓着手抱怨道:“这鬼天气,真是冷得不像话。”
我微笑答道:“可不是,若在江南,此时还该是着单衣呢。”
流光端着各式小点心跟着进来,听了我们地话。脸向往:“哇,江南啊,听说那里很美。到处都有花,还有穿得很漂亮的姑娘。”
张之栋忍不住笑起来:“还有长得很好看的公子。”
流光大羞,连连跺足:“夫人您看您看,张总管欺侮人家呢”
她面色桃红。眉梢眼角尽是羞意,嘴角却噙着笑。双手掩着眼,眼眸的余光却偷偷瞥向张之栋。
这下我是真的笑出声来:“流光,那是我们张大总管捻酸呢。”
张之栋眼角阵抽搐。连尾纹也刹时间深了不少:“小姐,您就拿我开心吧”
我接过流光递过来的热茶,吹着盖碗上地浮叶,抬头笑道:“之栋你放心,便是江南满地才子,流光眼里也只有你个。”
话音刚落,流光便已捂着熟透了的小脸躲得无影无踪。
北地的姑娘就是比南方的小姐大方。便是害羞,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也不会明明喜欢却硬是死要脸皮说不喜欢。
张之栋愕然道:“小姐,您不是有那个意思吧”
“有何不可。你也该有个自己的家了。”我悠然道,“流光这姑娘真不错,品性温柔。容貌秀美。你还求什么”
“可是――――”
我挥手打断他:“你别跟我说什么大仇不报,何以家为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跟着我这样阴来谋取,也不定哪天会有个闪失。总该给你张家留点香火吧”
其实我哪有这么迂腐,香不香火的在我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张之栋身世坎坷,家老少皆被玄天宫的人所害。如今他跟着我,我也算得是他世上唯地亲近人了,我自己的幸福已经完结,总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得到幸福。
“小姐―――”张之栋还是不愿答应。
我轻启朱唇,只问他句:“之栋,你只问问你自己的心,我说地话到底有没有几分道理”
我深知他大仇得报之前不会考虑自己的下半生,可我这做小姐的总该为他们着想下。万我哪天不在了,也能彼此照顾,互相安慰。如今难得流光这株嫩草能看上张之栋这头老牛,再美满不过了。可依他俩的性子,我若不替他推上把,这好事还有得磨呢。
张之栋顿时哑然,半晌他才道:“小姐,您的心思我全明白。可流光再好,毕竟是西门家族的人,您有把握她不是西门岑派来地细作”
“西门岑不会派来细作,他是做大事的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探消息,他有的是办法。再退万步来说,就算流光真是细作又如何她只是个听命于人的下人。她真心喜欢你,只要你心意对她,她自然全都为你打算。”
张之栋目光游移,缓缓道:“这事,您让我再想想。”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能不能相通就看他自己了。我这当主子地也只能推波助澜,总不能强逼着他娶亲。
“辈子的事,正该慢慢想清楚。”我笑而过,再不提起这事。
我有时会觉得张之栋这人很有意思,他为了金钱绑架我为了私仇利用我为了个相约留在我身边。在我还没有开始为他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先期投下了巨额的资本,甚至差点赔上了他的性命,而这样提心吊胆到绝望的日子还不知何时是个头。张之栋投在我身上的赌注不可谓不大,我若半路弃他,他的人生只怕便真的要崩溃了。真不知道他对我哪来地信心
“之栋,为什么你对我这般有信心就算我和你同仇敌忾,难道你不怕我年龄幼小不堪担负重任吗”
“小姐,自那日绑架你起,我已经看出了小姐身上的不凡之处。您冷静地超乎常人,在那么混乱的时候能和人镇定自若地谈判争取自己的利益,不露丝毫怯意,连西门岑这么利害的角色也无奈你何。换做之栋,在那个时候肯定做不到如此头脑清晰,有条不紊。之栋心里明白,报仇事绝不是单凭匹夫之勇便能得偿入愿,之栋所欠缺的正是小姐所擅长地。”
“你真的不怕死”我犹有些不敢置信。“你救我的时候那般危险,你的命随时有可能丢掉,那我就连你是谁也不知道,如何谈得上替你报仇”
张之栋含笑说道:“小姐,您地性子我也看出来些。玄天宫大大得罪了您,您必然不会放过他们,但我也知道玄天宫是吃不得半点亏的,这辈子您和他们必是无休无止了,就算我死了,凭您的头脑,总是能觅得良机灭了玄天宫,那么您虽然不是替我报仇,结果也是样的,我样可以含笑九泉。”
我冷哼:“张之栋,想不到你地心计也挺深的。”
张之栋苦涩地笑笑:“与其让自己近乎无望地等待,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倒还能让之栋这生有些盼头。”
他话中的真心我听得分明,虽然仍然是利用,但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呢这样坦诚相见让我利用得心甘情愿,我伸手扶他起来,在他满怀期翼的视线下,郑重地许下诺言:“张之栋,你的仇便是我地仇。”
张之栋听了竟然眼角湿润,哽咽难言。我可以对女子的眼泪视若无睹,偏偏无法对有泪不轻弹的男儿泪无动于衷,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他马上恢复了常态,伸袖抹眼眶,我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晃便是个多月。
我直没有任何行动。西门纳雪凭地沉得住气,居然不闻不问,由得我去。西门泠每天来探脉,贯的沉默寡言,也并不多说字半句。只有偶尔提到他兄长西门苍,默然无波的面孔才会现出点光彩。
西门岑除了偶尔来看看我,平时并不来打扰我静养。见了我面也只说些风花雪月的无关闲谈,从不提起什么重要事情。
西门嘉每次都是陪着她丈夫同来同往,我仔细观察过,这个女人平素就在自己院里活动,非有必要,极少单独出门,这般的贤良淑德,与她贯给人的风马蚤印象截然相反,可见人不可貌相这话真实对极。
而西门风则在半个月前除了堡,听说西门岑派他去办点事。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西门岚也出了堡,明面上是要出门调解武林纠纷,实则是替我传消息。
至于西门觞自然是完全不可能与我有任何交集了,我只听西门笑说他最近埋头于研制种新酒的配方,谁都不搭理。不过以他的那种烂个性,我想很难有人和他处得好了。
屋外北门风呼啸,鹅毛般地大雪下了整整七天,雪已经积了半尺多高,除了堡内的主要道路有仆人们清洁还算通畅以外,其他平素不太有人行走的小路已经寸步难行。
我自小在江南生活,最是怕冷不过,西门岑体恤我的体质,特别关照了新任总管西门雷每天往沉雪阁送来大量火炭,把我的屋子烧得旺旺的,暖意融融。
而屋里现在正弥漫着股诱人的地瓜香气,令人闻就不由得食指大动,垂潋三尺,这种食物自幼在洛安是满街都是,我出外逛街时总要买上几个和朋友分而食之,到了祁风,足迹不出堡,这种乡野小食自然是不见了踪迹。难得张之栋懂我心思,不知从哪儿弄来这些地瓜,让我心痒难熬。
张之栋正拿着个铁钳蹲在个大大的炭火盆前,不时地翻动着炭火中煨考地地瓜。我蹲在他身边,双眼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嘴里不住地问:“到底好了没啊”
“快好了,快好了。”张之栋边说话,边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剥皮,却被烫的摔了盘子,地瓜咕噜噜滚到门口。
张之栋惊,跳起来抓住我手,竟然已经肿了起来,还烫掉了小块皮。他连忙冲到墙角的柜子翻出药箱,里面尽是西门泠平时送来的各种奇珍药物。
张之栋找出个白瓷小瓶。冲回来,蹲在我身前,轻轻沾了些油膏抹在我受上,抹了层有层。我瞪大了眼:“之栋,这药膏很贵重的。你涂的份量足够几十个人用了。”
张之栋怔了下,看看我浸满了厚厚药膏地手指,尴尬地移开目光。从药箱里取了卷纱包来细心地帮我把伤指包裹好。
“小姐,打我认识您那天起,就今天地样子最符合您的年纪。”张之栋握着我的手。眼圈红了下:“小姐,这些日子以来,真难为你了。”
我不动色地把手抽出来,还没开口,屋外突然传来阵朗笑声:“好香的地瓜啊”
个穿着身黑色斗篷地年轻人顶着风雪脚踏进门来,边伸手脱去斗篷,露出身的藏青色织绵锦袍和张忠厚老实的面庞,边笑着说:“张总管,给我也来个。”
“是九爷回来了啊”张之栋连忙站起,给西门岚搬椅子倒茶,还不忘递上个新出炉的地瓜。
流光紧跟着西门岚托着个描金紫木盘进来,托盘上放着四五样小菜壶烫得恰到好处的酒。流光忙碌着把酒菜摆在桌上,抬头看到我手上的纱包。顿时惊叫起来:“啊,夫人,您怎么受伤了”不等我有所反应,已经尖叫着扑过来查看。
我只好苦笑地对喷喷香的地瓜努努嘴:“嘴太馋的代价。”
西门岚哈哈大笑,流光也忍不住“扑哧”声笑出来。她弯个头,嘴角漾出个弯弯地小酒窝的样子,煞是可爱。“小姐,您也真是的,这地瓜有不是什么好东西。瞧您心急的。”说着拿起把银叉,把个地瓜放在盘上慢慢剥去皮,有切成薄片。等弄妥了,把盘子放在我面前,让我用筷子夹着慢慢吃。
弄完个,流光又依样弄了个,红着脸端到张之栋面前,羞答答地低声道:“张总管,这是您的。”
张之栋尴尬地看看我,见我不作声,只好低声道谢。
西门岚笑吟吟的不依:“流光你太偏心,眼里只有你家夫人和张总管。”把张总管三个字特意拖长了声音念。
流光大羞:“九爷您可别乱说话,流光哪会忘了九爷您呢这地瓜最饱肚子,流光是看九爷已经吃过个了,再吃就吃不下别地点心酒菜了,是以――――”
西门岚笑着又道:“是以就转而段给张总管了,流光说的极是极是。”神情促狭,副让人看了就恨得牙痒痒的怀样子。
我知她性子老实,不会油滑,只好出面替她解围:“流光,这点酒菜不够我们三人吃的”
“奴婢不知道九爷来,酒菜备得不多,流光这就在去做。”流光如蒙大赦,溜烟的跑了。
“之栋,你也去小厨房帮点忙。”
“小姐,你――”张之栋猛地抬头看了我眼,眼角地尾纹抖了抖。
我头也不抬,迅速地挟起片片地瓜片风卷残云地吃着。
“是”张之栋轻声答应了,穿上外套,慢慢走出屋外。
我放下筷子,抬首望见几片雪花被关门的风裹着吹进屋飘在地上,迅速融化成水,淌成细细的几道水痕。
“你这样强人所难,不怕他心里难受吗”
“长痛不如短痛,他应该明白这是为了他好。”收敛了笑容,放下筷子,再没了先前的好胃口。
西门岚啧啧摇头:“我没见过心比你更冷的人了。”
我偏过头去:“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西门岚冷冷笑:“我只是替张之栋叹息,什么人不喜欢偏要喜欢你这种没心肝的人。”
我转身望天,双手负在背后,冷冷道:“东西可依乱吃,话不能乱说。之栋喜欢的明明就是流光,他二人郎情妾意,正是天生对。”
西门岚也放下筷子,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站着:“你这么着意要他二人成亲,葫芦利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西门岑虽说直待我不错,不过始终还是放着我的,不曾真正放权于我。我只有向他表示出足够地诚意,让他相信现在我是真的愿意安心待在西门家族卖命,他对我的防范之心才会去掉些,这样我才有机可乘。”
西门岚怪异地望着我,眼神闪烁:“张之栋若是娶了流光,便是对西门岑直接的示好,也是最不会让你因示好而处于下风的办法。”
“你还有更加不着痕迹的办法吗”我淡淡道,脸上挂着如有似无的笑意。
“没有。”他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丝警惕,“只是张之栋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你不怕他会怒你”
我哑然失笑:“之栋是个有情义负责任的男人,成了亲他自然会对流光好。日子长了,他只会感谢我帮他找了个这般合他心意的妻子。”
他干笑几声:“但愿如此。”
“你觉得我心肠狠辣,手段厉害,那原也没错。”我施施然走到桌边,端起酒杯,向他遥遥举杯,“可九爷你不也是因为我够狠够聪明,才会和我合作的吗”
西门岚怔了怔,大声笑起来,大步走到桌边,端杯与我重重撞:“合作愉快”
我微笑干杯,眼神却早透过了他望向无边际的远方。西门岚用这点小伎俩来试探我,还差了点。我若是稍微善良点,早就被他们剥皮拆骨吃了,哪还能站在这里和他们继续勾心斗角。
窗外飞雪依然,我推窗放任风雪挟着寒风呼啸而入。大风吹得我的鬓发飘扬,衣袂猎猎飞舞,远远地,便看到道笔挺的身影踏雪走来,轻功超妙,身后的学地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慢慢在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饮而尽。
酒精在身体中肆意窜烧,如团火焰般把每处叫嚣着的痛压倒焚烧,然后便是麻木得平静了。
我的面色依然白皙如初,不温不火地问西门岚:“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江南新闻
西门岚傲然道:“我办事,你放心”伸手入怀掏出封信来,递给我,“这是风郎给你的回信,你看看”
“风郎”我难以抑止自己的激动,突然远嫁祁风,被迫抛下他。即使他理解我的做法,可我知道他心里定然是有怒的。这个绝美如仙的少年原本应该是我手捧在手里精心呵护着的明珠,却总是身不由已地被我牵扯到团乱麻中来。这让我直深深觉得对不住他。
只见信上写着:
丁丁如晤:
来信收到,得知你切安好,我心里好生欢喜。
这段时间来,丁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凌少爷经商的手段好生厉害,连着做了几笔大生意。三房新添了对双胞姐妹花,恭喜你升级做姐姐了。静王府的人不再上门闹了,凌少爷说这事他已经打发他们了。不过我有时从丁府我们以前住的老宅旁经过,会看到郡主她在围墙边的桃花树下发呆,我想她可能还需要段时间才能真正平复吧。
爹娘的身体都很好,只是非常记挂你,怕你在北方过不惯,更怕西门大爷待你不好,让你受委屈。这次听到九爷传回来的消息,得知西门族对你甚佳,他们就都安心了。你放心,爹娘跟前有我在,我会替你孝顺他们,定会服伺周到,绝不会有半点差错。更何况凌少爷很照顾我们,时常派人过来探望送东西,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忧我们。
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听了想必欢喜。皇上亲自颁旨给凌少爷和林姑娘赐婚。现在整个丁家忙成锅粥,就为了这件大事呢。银涟和碧洛偷偷跟我说,这事还是老夫人去求的淑妃娘娘手搓合的。我知道你关心凌少爷。希望他能抛却过往阴影。生活幸福美满,如今他娶到了才貌双全的如花美眷,我们大家都替他开心,丁丁你开不开心
自你出嫁后。洛安城如往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没有了你的身影,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大家都在买彩票,时时谈论着你,大家都想念你。你走了,我们地彩报也少了许多可写之事。偶有你的消息,那期的彩报便会格外地俏销。
你知道吗这些年来,不知不觉地你就成了洛安地灵魂。所以,你定要珍重自己,为了我和爹娘为了洛安的百姓,别忘了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
另,你地叮嘱我都牢牢记住了,每个字我都会不打折扣地遵守照办。我只求你件事,但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务必不要瞒着我。切切
风郎 上
正看信间,张之栋已经端着酒菜进了屋。
西门岚故意调笑:“怎么不见流光姑娘”张之栋眉头皱,便要发怒,朝我望了眼,又泄了气,闷闷地道:“流光有些不舒服,我让她下去歇着了。”
西门岚张口还要说,我怕他说过了头,反而帮个倒忙。连忙拦住,对张之栋道:“之栋,风郎有信过来。”
张之栋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关切地问道:“老爷和夫人身体可还安好”
我呵呵笑:“多谢关心,二位老人家身体康泰。”
随手把信递给他:“你看看”
张之栋有些疑惑地接过信来,嘴上却道:“小姐,这是风郎少爷给你的信,我看不大好吧”
“我让你看你就看吧,看完告诉我你的想法。”
他这才知道我是要考较他的,连忙收起嘻笑之心,认真看了起来。
我见他看到后半截,便已神色大变,心下清明。原来我跟丁维凌这点说不得道不清的事只有我自己后知后觉,外人早就个个看得分明。难怪老夫人会使出雷霆手段,她心里大概也是恼怒交加,生怕个不小心闹出天大的丑闻来。想到这里,就算以往对老夫人总是心存着介蒂,如今也冰释前嫌。换作我是她,只怕会做得更绝些。何况今天他将娶,我已嫁,往事尽成烟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张之栋小心翼翼地瞄瞄我地脸色,见我没有什么变化,方才道:“凌少爷大喜,小姐是不是要送礼祝贺啊”
我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小姐你,没什么吧”张之栋迅速瞟了眼西门岚,碍于西门家的人在场,也不好问得太白。可在场的人个个心里都和明镜样,还能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吗
我只当浑若不觉,细声细气地道:“这椿婚事竟然惊动了圣驾,丁林两家可真是够面子啊。”
张之栋偷偷看我面色,暗自揣摩我的意思:“小姐说得极是。连皇上都出面了,这个恩典大了,这场婚礼肯定得轰动时。”
我叹口气:“我只怕这场婚礼还不知道会拖到几时去。”
张之栋不解,搔搔头皮,道:“小姐何出此言”
西门岚却叹道:“丁丁,我原来还是不够服你,总觉得你是运气太好的缘故。可今天,我却真地服了你了。”
张之栋归结为茫然:“九爷,你和小姐在打什么哑谜我越听越糊涂了。”
西门岚双手后仰,伸了个懒腰:“我的张大总管,你糊涂也是应该的。像你家小姐这样的妖精这世上若多几个,恐怕就要大乱了。”
我微微笑:“多谢九爷夸赞。”
西门岚面色正,沉声道:“你猜得不错,我夜探丁府,发觉丁家老夫人病势汹汹,恐怕难以支撑。”
我黯然半晌:“果然。”
张之栋惊。筷子失手落在桌上:“丁家老夫人前几个月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还下子病得如此沉重”
西门岚摇摇头:“具体内情不得而知。但丁老夫人病重事千真万确。洛安城内最有名的几个医生都去号过脉了。大家致认为很难拖过这个冬天了。不过丁老夫人病重事,丁府严格封锁消息,至今外界还不得而知。”
我鼻中有些酸意。丁家老夫人气派威严,手腕铁血,世人怕她尊敬她,却少有亲近之人。但不论她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她对我算得上颇为亲厚了。我在丁家能过得如此优游自在,与她的关照不无关系。如今这位老人已日落西山,这世上与我息息相关的人又将少了个,江南地记忆也随之淡漠了分。我心里荒凉之极。
“小姐。你又是如何得知丁老夫人病重地”张之栋再三看了风郎的信,仍是猜不透我是从何得知机关地。
“很简单,丁维凌和林扶悠地事老夫人那么多年任由着温如柳和林扶悠别苗头,从来不急着把这椿婚事明朗化,为的就是让姑苏林家着急。个中原因,你们且猜猜看”
张之栋想了想道:“那丁老夫人只怕是想让林家担心着急。为了讨好丁家,林家势必得唯丁家马首是瞻,处处给予方便。将来来婚事旦成了。这林家小姐的嫁妆恐怕也不是般地丰盛。”
西门岚摆摆手道:“不止如此。静王府虽然失势,但烂船也有三分钉。丁家老夫人精明着呢,静王府的人看中的是丁家的钱和势,丁家的人看中的却是静王府的皇室贵胄身份。两家争得越厉害,丁家便越可从中渔利。”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度步:“你们说得很对。你们看风郎的信中所言,这门婚事还是老夫人亲自求来地圣命。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老夫人断断不会放过这种渔翁得利的好事。除非”
西门岚抢先接口道:“除非有她难以掌控的大事发生。”
“但丁家生意兴隆,钱财方面并无危急之处。宫中也没有任何不利于淑妃不利于丁家的动作。老夫人突然着急着要把事情办成,我便猜是她的身子出了问题。而且还弄了个圣命难违铁板钉钉,必是因为病中难以弹压丁维凌,不得已搬出了皇命。
张之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姐真是高明,只凭风郎三言两语,便能看出这么多机关来。“
我微微笑:”这事其实说穿了也不难。你猜不出只是因为你不了解丁家诸人的性情。“
心下微微叹息,我却是太过了解了,如果我也能懵懂不知,是不是就不会活得那么辛苦丁府把这坏消息瞒得铁桶似地,连风郎也居然没察觉到,可见丁维凌定有自己的打算图谋。
张之栋伸手把信递还给我,问道:”那丁老夫人病重,与我们有何关系“
我极目望向远方,目光穿过了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江南十里飘香的秋桂地金黄的银杏。
”现在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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