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走了过来,就是先前为始跟余带路的第三秘书。他手上拿着巨幅地图,在余面前摊开,这是一帧标明了全雾立镇住家的住户地图,看着余手指的动作,第三秘书向主人报告。
“应该是藤冈商店。”
“你知道详情吗?”
“阿这……”
第三秘书踌躇起来。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难开口?”
“方便说吗?”
第三秘书的视线瞄向始和余,余己经明白这个动作的含意,当然法眼隆元也是。
“你什么时候胆子练得这么大,敢质问我?”
法眼隆元的话里充满了身为权力者的优越意识,第三秘书闻言惊慌失色,立即连忙答道:“此人在过去的反镇长运动中,曾经受我们公司指示负责贿赂反镇长派。”
“哦,我记得他参加三次镇议会议员选举,结果都落选。”
法眼的嘴角轻微扭曲起来,吐露出嘲讽的声音,对于这位财经界的有力人士而言,别人都是他侮辱的对象,不论是兄弟、部属甚至朋友。
“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还妄想当镇长,别看镇长职位好象不大,却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做得好的,就跟一个公司的社长一样。”
隆元的视线瞟向胞弟雅元,雅元则带着不服气的表情直盯着地板,隆元在扶手椅上坐直身子,厚实的嘴唇蠕动着。
“喂,我听说你的狗也跑掉了。”
“它只是受到惊吓一时躲起来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
“天晓得,你的两个老婆不也跑掉了,到现在根本就没回来过,我想狗也有选择主人的权利吧。”
第三秘书不经意地别开眼,即使不欣赏主人的弟弟,但内心仍然不免对法眼雅元表示同情,因为他的兄长在初次造访的客人面前,不断揭露他的隐私并大加讥讽。
始也将前嫌置于一旁,多少可怜起法眼雅元的处境,只是他现在十分不满意一件事,法眼隆元从刚才就对藤冈那名怪异老人的事情避而不谈。
突然间,隆元毫无预警地朝始说道:
“龙堂先生,我很欣赏你。”
“那可真是不敢当。”
始不想做出太多响应,他已经无意继续这样的对话,因为对方怀柔的意图过于露骨,目前他只有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如何?要不要来我的公司上班?我会安排你到秘书课,待个三年再调到企画课,将来就提拔你成为总公司的董事或者子公司的社长,如此一来你就是最有希望的干部候选人,并将接受我亲手栽培。”
狗眼看人低,始心想。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呢?这样总比私立学校的理事来得好多了不是吗?”
“我无意进入一个不重视员工的公司。”
“你说的怎么跟那群跟不上时代的工会讲的一样?我最讨厌那种明明能力差却只知道要求权利的家伙了!”
“你意思是如果能力差的员工失踪就没有必要派人搜索吗?”
始的语气平静自然,法眼隆元却有如受到强风压迫,整个身子略往后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国语,你应该不会听不懂才对。”
始提及的是先前从别墅管理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口中得来的情报。据说有两名警卫在夜间巡逻时下落不明,然而总公司发出命令,指示在国际戏剧节结束之前这次意外绝对不可泄露出去,因而此事不仅没有公开也没有展开搜索行动。
“听说连失踪者的家属也被蒙在鼓里,像我们这种基层员工实在不应该太多嘴,但是我真怀疑上头的管理阶层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员工的心情?”
当时管理事务所的工作人员曾向始等人如此诉苦。
“是谁那么多嘴?到底是谁?”
“听我一说你就想揪出犯人,这样只会突显你的度量狭小罢了,重点是……”
始语气冷淡地转移话题。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接见默默无名的一般市民,况且又没有事前预约。”
法眼隆元的粗指看似焦虑又像胆怯地敲着扶手。
“那你做出结论了吗?”
“是的。”
“什么结论?”
“你之所以这么做当然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让那个叫藤冈的老人逃开我们的追赶。”
法眼隆元正面接受始的直视,喉头深处发出细小的吞咽声,敲击扶手的手指动作加快。
“话不能随便乱说哦,你意思是我、法眼隆元我故意放走闯进你们别墅的小偷吗?”
“你这番话的长度可以让嫌犯争取到一o秒的时间,不愧是国际戏剧节的赞助者。”
看到始的态度,第三秘书掩不住脸上不安与狼狈的表情。拥有超过二兆日圆的资产,旗下企业一ooo家以上,员工总数二五万人,头衔多得数也数不清,眼前这位是连大藏大臣、东京都知事见了也要卑躬屈膝的财经界巨头,一介平民青年居然胆敢与之对质并加以追究,想到法眼隆元的怒气爆发在即,第三秘书不由得全身发颤。
“我在途中就已经明白,我大概是抓不到那个老人了。”
不管第三秘书心里怎么想,始继续话题。
“所以我改变方针,既然逮不到那个老人,干脆就揪出他的同伙,逼迫这个人说出真相。”
法眼隆元的双眼充斥着怒气,然而这很明显只是一种演技。
“你敢顶撞我法眼隆元,不怕在日本找不到容身之处吗?肤浅也该有个限度吧。”
“别担心,日本是一个先进国家也是近代民主国家,不会因为忤逆了一个人而导致自己走投无路,难道说日本实际上并非民主国家?”
法眼隆元的回答是狠狠瞪向第三秘书,第三秘书仿佛被电击到一般弹跳起来,连忙冲到门边转开门把。
原本在门外待命的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顿时蜂拥而入,人数不只一打。
不过余早已进入战斗态势,因为长兄一旦不在话里对年长者使用敬语就表示:“准备战斗!”向来乖巧听话的小弟也能清楚区分这种状况。
“好好教教这两个小子礼貌怎么写!”
法眼隆元粗暴地发出怒号,直指着年轻的客人。
当法拉利一路平顺地抵达山顶的公园之际,龙堂终不住地感谢穷神与瘟神的保佑,因为二哥开车的模样就与他优雅的外貌背道而驰,一旦踩了油门,轿车顿时便化为发现猎物的霸王龙。
“我的开车技术比茉理好。”
他本人如此表示,龙堂兄弟的表亲鸟羽茉理本来就没有驾照,拿她来做比较不太合理。
“哇,真舒服,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三男伸着懒腰,次男也随之走出车外。
“也可以套用蓝蓝的编辑、白白的稿纸。”
“你怎么会联想到这个句子呢?”
忍佐保子问道,续则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直接答道:“大概环境的关系吧,我从出生以来就和文字朝暮相处。”
“啊,空气真新鲜,好香哦!”
终刻意做了一个深呼吸,可惜三男难得为社交所做的努力得不到次男的理解。
“终,肚子再饿也不能吃空气呀,而且这里的空气早就混杂了不少毒气与邪气,根本一点也不香。”
神气什么?!你这个毒气跟邪气的发生源!终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想着,现在已经接近午餐时间,最好尽可能避免无谓的争执。
穿过毒气与邪气,忍佐保子来到终的身旁俯瞰整个雾立镇的中心地带,不等终开口要求就径自做起解说。
“据说这块四周环山的平地在二、三万年前曾经是一个湖泊哦。”
“哇,可见这个湖泊相当大嘛。”
“之后由于地壳变动,周围的高山有部份倒塌,湖水从缺口流出,湖泊就因此干涸了。”
雾立镇虽位于高原,但是从这座公园便可看到四周环绕着更高的山群,在气流的影响之下很容易起雾,也因此成了镇名的由来。而这个公园其实也只开辟了一角,设置了展望台与停车场,其余大部份都是落叶林与赤松,除了续等三人以外也见不到其它游客,只听见远处传来的鸟鸣声。这个季节里如果起风的话想必是寒风刺骨,所幸现在平静无风,还洋溢着和煦的秋阳。
续徐徐走过去与佐保子并肩而立。
“那里是雾立巨蛋的屋顶,那是法眼隆元的别墅。”
续与终的视线从佐保子纤细的玉指伸出的方向望过去,可见在森林草坪的环绕之中矗立着一栋古意盎然的偌大洋房,约位于二公里远的前方,整体给人一种可称之为城堡的厚重印象,在这个与日本景色大异其趣的雾立镇风光里,不仅毫无违和感,反而更显得傲然挺立。
“这镇上有不少豪华别墅,那一栋堪称首屈一指,首相的别墅也在这里,啊,就在那边。”
佐保子指着一幢同样华丽宏伟得不遑多让的北欧风格洋房,不过续只是兴趣缺缺地瞥了一眼,立即将视线移向佐保子。
“好了,反正没有其它人在,你就赶快进入正题吧,我待会还有事要忙。”
经过不算太长的沉默,佐保子冷不防打开话匣子。
“我母亲住在田园调布(译注:东京都中部的卫星城市。),毕业于青兰女子大学法文系,以东京上流社会妇人自居,其实她就出身于这座城镇。”
“出身在这座城镇难道没资格进上流社会吗?”
始故意挖苦道。
“我甚至怀疑在这个暴发户建设公司兴盛的国家里,真有所谓的上流社会吗?”
“有人就坚信自己属于上流社会的人。”
“做白日梦是个人的自由,只要别失控造成他人的困扰就行了,你是为了你母亲并非上流社会的一员而感到遗憾吗?”
对方没有答话,于是续仰望天空,在白花的阳光下瞇起双眼,当视线再度回到雾立镇的街景时,他提出另一个问题。
“你的母亲是国际戏剧节的审查委员长吧?”
“是的。”
“那么另一位委员长,担任营运委员长的那位人士也是这座城镇出身的吗?”
“是的,没有错。”
“你回答得可真干脆。”
“反正一查就马上知道了。”
佐保子微笑道,那是昨晚令始感到疲劳的笑容。
“出身于这个城镇的名人知士齐聚一堂,究竟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想为家乡尽一份心力,听起来很感人吧?”
“我现在的心情没有多余的空间无条件容纳感人的故事,只有强烈的猜疑与警戒。”
“续哥一向都是这样。”
终不自觉插了个话,见到二哥的双眼连续射出无形的短针,他只有尽可能地跑开远离危险地带,双手凭着围在高崖边的白色栅栏俯视雾立镇街景。倏地,终的表情转为僵硬,立即探出上半身确认情况接着高声喊着二哥,察觉有异的续随即快步走上前。
“终,怎么了?”
“悬崖边好象有人在求救的样子。”
终断乎把整个身子探了出去,续很快伸出手在三弟失去平衡之前揪住他的裤带。终的视线探索着悬崖,离崖边约五公尺下方的位置有个人影,大概脚滑不小心摔落,此人抓着崖上的岩块,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怎么是他?”终叫道。
“你的朋友吗?终。”
“算不上朋友啦,是土产店的老爷爷。”
“哦,他想在那里开分店吗?”
次男的毒舌得不到三男的响应,因为他跨过栅栏爬下悬崖,无暇与兄长做亲情的交流。如果只有自己一人,所谓的危险根本算不上危险,但现在要救出老先生就需要十分谨慎与小心,终以一流的救难队员也无法匹敌的速度敏捷地攀爬到老先生受困的位置,接着往右移动。
“老爷爷,你不要紧吧?来,抓住我的手。”
“啊,真谢谢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来采山菜的,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唉,岁月不饶人哦!”
“咦?想不到这个季节里还采得到山菜。”
终一边表示佩服,一边将右手伸出准备抓住老人的左手。
此时,默默注视着三男一举一动的续突然高声发出警告。
“终,左边!”
终闻言立即看向左边。
续的手腕一甩,一个跟棒球差不多大小的石头飞向老人,老人的左手奋力往上拨开石头,同时距离终的左侧约一公尺外的崖壁裂开,黑色甲壳质的触手整个窜出。
第五章 不明物体
“怎么有、有这东西?”
终的表达能力显得紊乱,老人明明在右方,却从左方攻击,原来老人将右手埋在崖壁里,触手在土里弯曲前进,然后从终的左方窜出。
触手在半空画完一个圆之后,立刻化为一条直线以高速攻击终,有如一支散发出黑色光泽的甲壳质长矛在快得来不及闪避甚至防御的惊人速度下贯穿终的侧腹,看起来似乎是如此。
然而终躲开了,可怕的甲壳质长矛直刺进无人的壁面。
终只有表达能力出差错,运动神经与反射神经仍然可以正常运作。他以左手抓住崖边的石块,并以左手为支点举起全身。做出倒立姿势的三男以脚板挟住突起的石块,以仰卧起坐的要领一鼓作气将身体撑起,触手的第二击再度扫过无人的崖壁。
当终攀上悬崖正想喘一口气之际,老人也爬了上来站在崖边,他的左手保持原状,而右边袖口的触手则不断蠕动;老人质问续:“你是怎么发现的?”
“看到你的动作就知道了。”
续平静地回答,有如天际雷鸣欲来之前的那份宁静。
“我一直在怀疑你,因为看到你的体形时我马上联想起昨晚的怪人,只是无法确定,所以才想试试你。”
听毕,老人发出哀叹。
“实在太大胆了,你攻击一名老人的理由只是单凭疑惑而非确信,胡闹也该适可而止吧,如果我真的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那你可要犯下滔天大错了。”
“失败者没有资格批评已经成功的行动!”
续的声音敷上一层冰霜。
“更何况对方是一名伪装成无助的老者欺骗我们的狡猾敌人,早知道下手应该重一点才对,我内心现在深感懊悔不已。”
老人缄默不语,端详着续的表情,似乎已经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具有高度杀伤力的爆裂物,于是老人立即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发出如老猿般的怪叫并高高跃起,越过续等人的头顶,打算冲进公园的森林中央,终也反射性地跳起来紧追老人而去,一直伫在原地的佐保子正想移动之际……“小姐,再乱动小心没命哦!”
续带着有如雪国女王一般优雅的冷酷警告道:“面对敌人时我就不是绅士了,不管对方的外皮是老人还是美女,我一概手下不留情!”
佐保子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续哥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坏蛋才会说的台词!”
一面从右往左闪过老人攻击追踪者的触手,终一面暗自无奈地耸耸肩。续对于自己的价值观向来深信不移,因此他从不轻饶与自己敌对之人,另外再补充说明,续的特技就是能够让中立派也与他为敌。
老人似乎放弃了攻击,转过身背对终,左右摇晃着身体开始努力逃命。
“终,快追!”
续理所当然地下令道。
老人往前冲刺,不过终的飞毛腿向来附有品质保证,如果现在立刻加入棒球大联盟,想必很快便可荣获盗垒王的头衔;同时他的动作也无比轻捷俊敏,让他参加奥运一定可以在障碍竞走这一项夺得金牌!然而现在,终居然一直追不上在树林间疾走穿梭的老人。
老人不仅速度快、动作也异于常人,他可以无视惯性定律突然一百八十度改变方向,时而加速、减速、跳跃。终不断被他的动作摆弄着,以往终会跳在前头摆弄追手从不落人后,而今天他光是要追上老人的速度就已经费了不少功夫。
不能被对方的外表骗了!那只是披着老人外皮的异形怪物!即使终心里明白这一点,但就算有机会下手,他还是无法给予对方一记强力弹踢。
由于心有顾虑,终正想抓住老人的肩头时,反被触手扫过脚底跌了一跤。
续则刻意用力砸嘴。
“太难看了,终,这下等于证明了你连个优点都没有。”
其实续也无法相信眼前见到的光景,虽然面无表情地冷嘲热讽,他紧盯着忍佐保子然后左脚往地面一踢,脚边的粗大树枝弹了起来,续以右手接住随即甩动手腕。
树枝以惊人的速度在半空飞旋,命中了不断绕来绕去的老人后脑,那是毫无敬老观念的猛烈一击,老人的头部倾斜了二o度左右。
即使歪着头,老人仍旧拚命往前跑,不过也许平衡感已经丧失,整个人撞向一颗落叶松,无辜的落叶松发出断裂的怪响,老人则突然改变角度跳出树林之外,他挥舞着两边的触手奔驰于碎石路上。
“站住!”
日本文化的传统里,追手都是如此叫喊,终也固守这份传统,然而他的内心却不希望老人真的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现在正处于一场诡异又恶心的梦境里,只希望早点清醒以便忘掉一切。
冷不防地老人停下脚步,并不是听了终的叫喊,因为老人刚好停在下水道的出入口正前方。
而下水道的盖子被弹到半空中,然后掉下来与路面撞击,发出重重的声响。
终不禁伫在原地,续将佐保子丢在一旁踩着轻快富节奏感的步伐追了上来。他与三弟并肩站着,一语不发地直视前方,只见从下水道的出入口冒出无数只触手将老人团团围祝三只触手侵入老人张大的嘴里,老人表情显得恍惚,仿佛一种被支配的喜悦攫获了他。
眼前的光景已经相当骇人,但好戏却正要上演,终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一幅前所未见的亵渎神明的景象正在上演。老人的身体开始痉挛,皮肤浮动,三男忍不住喊了二哥。
“续、续哥……”
“我知道,不必告诉我。”
续压低声音,仿佛在喃喃自语。
老人的身体逐渐萎缩,从嘴巴侵入体内的触手可能开始吸干他的内脏,因为蠕动的触手愈变愈肥;面对这般惊悚异常的光景,就连续与终都看呆了,无暇顾及忍佐保子以及周遭的状况,甚至没有注意到其它触手正无声无息地绕到两人的脚边。
一条看似粗肥的触手其实是数十条以至于数百条细长的触手缠绕而成一根活生生的钢索,这条钢索发出抽鞭的鸣声作势攻击续与终,此时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以手肘拨开直扑终颜面的触手;瞬间,钢索松开,扩散成细长的触手,缠住续与终的手脚并以强大的力量将两人拉向地下水道。
要被拖进去了!
举凡战斗、格斗、决斗,只要有关于“斗”字的行动,终向来是“无畏且无敌”,然而今日一整天的状况都相当不顺,谁叫这次面对的是一个异质的敌人,终将陷入苦战的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
“要不是我空着五脏庙,哪会让你这个怪物胡作非为。唉~早知道就应该赶快到‘二轮马车’,只要吃了那里的起士蛋跟起酥派,像这种触手来一万条二万条我都不怕……”
“终,你这叫做‘死鸭子嘴硬’,你至少扯断一oo条触手以后再来逞威风也不迟。”
对话并未继续下去,因为两人已经被拖进地下水道了。
初冬晴朗无云的穹苍之下,失去铁盖的地下水道黑色空洞静寂无声。
远处隐约传来鸟鸣。
龙堂家的长男与么子出手时已经做了相当程度的斟酌,也因此对方无人丧命。
一打以上的人体散乱地横陈于法眼宅邸的会客室,只是听不到痛苦的呻吟,因为这群保镖全部昏迷了,第三秘书虽然毫发无伤,却也茫然地跌坐在墙角,陷入所谓的“瘫痪”状态。
“听说法眼财阀旗下不乏医院与保险公司,你那群可怜的部下应该可以得到充分的照料吧。”
始冷漠的视线由法眼隆元移向并排展示在壁面的名贵枪枝,其中一个枪架是空的,大概就是法眼雅元私自携出兄长的枪枝才留下这个空缺吧,而另一个空缺则是隆元前一刻才冲过去抓枪留下来的。长枪的枪口指着始的胸口,但枪身却有如随风摇摆的芦苇一般晃个不停,一直无法瞄准,于是始不加思索地走上前,伸手轻轻把长枪从隆元手中摘下,仔细一看,装饰得过火的长枪枪托上刻着一个十字钩标志。
“不要过来!不准过来!”
法眼隆元强作镇定不成,情绪顿时失控,声音不停打颤。
“那把枪价值一oo万美金啊,是德国纳粹的格林空军部长猎鹿时所使用的,我为了得到它不知费了多大的心力……”
突然,雅元吐露出发呛的笑声。
“怎样?你们了解到了吧?这个自以为是的俗人把自己的宝具枪看得比亲人跟部下还来得重要。”
“给我闭嘴,你这个窝襄废!你一开口只会坏事!”
雅元对于兄长的恕吼只是报以冷笑。
“这栋大得很夸张的房子是德国人盖的。”
雅元的话引起始的注意。
“德国人?是冯恩?艾森吗?”
“没错,就是那个冯恩?艾森,纳粹的经援者,同时在日本国防部的人面也很广,听说他在战争期间是个相当活跃的名人。”
“屋顶上的风标会做成乌鸦形状也是前任屋主的兴趣吗?”
“大概吧,一般都是做成公鸡,之所以特地做成乌鸦应该是出于他个人的好恶吧。”
法眼家的别墅是冯恩?艾森所兴建的,这对始而言是一个新的信息,是单纯的偶然呢?或者一切全部连系在一条线上?无论如何,这是一条值得留意的重要线索。
兄长恶狠的目光烧灼着雅元脸侧,但雅元仍然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仿佛浸腻在报复的小小快感之中,他随即指向地板,穿着拖鞋的脚往地板踏了踏。
“这边有个地下室,据说冯恩?艾森曾经在里头大开血腥飨宴,常邀请国防部与高阶警察,享用美酒、美女还有拷问……”
“拷问?”
余的语气里带有些许的厌恶感,雅元则响起愉悦的笑声。
“冯恩?艾森有x虐待的倾向,而且相当严重,什么杀人滛乐症还是滛乐杀人症的,反正就是其中一种,日本也住着犹太人,同时德国人里面批评纳粹的以及反抗冯恩?艾森的下场都相当惨。”
“你还不住嘴!”
隆元叫着,声音显得十分微弱。
“在冯恩?艾森消失后,趁着战败时一片混乱之际,我们的父亲将这座别墅整个纳为己有。”
法眼信基是法眼兄弟的父亲,业已过逝,如果现在还活着就将近一oo岁了;他原本与日本国防部勾结,战后转向协助美军,藉此累积了亿万巨富留给儿子。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战败之后,先前社会地位崇高的人们大多数因此没落,但是信基反而恶性强占他们的土地与财产,于是得到“华族(译注:一八六九年,位于皇族之下,士族之上的族称,一九四七年废除)杀手”的别号。
“做鬼也要诅咒法眼一族!”
有位前子爵甚至被逼得走投无路,留下这封遗书之后全家自杀,当时自然引发财经界内外猛烈的抨击,信基却毫不引以为意地放话道:“嘴上挂着总有一天要报仇的懦夫,是很难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的,有勇气上吊就干脆来刺杀我算了。”
确实,杀了法眼信基之后,就没有任何人的土地与财产会被他侵占了。只是这段发言似乎有效地拔除了瘴气,责难的声浪很快平息下来,其后信基以愈发悖离道德规范的做法持续累积个人财富。然而无论如何强势的人物,只要是地球人就不可能永远不老不死,信基在八o岁去逝,由于生前妥善处理了遗产税的问题,因此钜额的财富几乎原封不动过继给长男隆元。
父亲健在之时,身为二代继承人的隆元表现并不突出,一旦掌握实权便展现其强硬的领导个性。私下有人表示:“他愈来愈像他死去的父亲了。”的确三年后便成了完全的独裁者,有权与之相抗衡的只有胞弟雅元,只不过雅元明显欠缺能力与人望,早已被淘汰出局,因此法眼隆元的权势与自信有如日正当中,连一片遮蔽的云朵也没有。
“至此为止,雅元,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家不愁吃穿又能坐享其成的话!”
不待胞弟的回答,法眼隆元在枪架前站直身子,目光看向始。
“好了,龙堂先生,看来我是不可能以武力制止你们,就当我打如意算盘吧,我们可不可以心平气和地像个绅士好好谈谈?”
“你明白绅士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看!”
隆元挤出上下排的牙齿笑道,同时地板迅速下沉,一块约三公尺见方的地板突然降下,有如一部因缆线断裂而持续下滑的电梯。始无法跳起脱困,因为他右臂圈着余,左手拎着法眼雅元的衣领,费尽全力缓和坠落的冲击。
法眼隆元则由一o公尺的高处向下眺望,在扭转局势重回胜利者的位置之后,连声音也恢复了气力。
“我就是喜欢冯恩?艾森做的机关,虽然算不上什么高尚的兴趣,不过现在看来倒还满管用的。”
“半个世纪以上的旧装置还能顺利激活,看来当初保养得很不错,一定是经常使用的关系吧。”
始让余和雅元站稳脚步,也见到两名不幸惨遭池鱼之殃的保镖倒在地上。
“你为达目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部下,由此便可见你对一般人的态度会是如何了。”
“龙堂先生,这世上是没有所谓的无辜之人,人类全都是罪人,当这个世界得到净化之际,全体人类将受到审判!”
“净化……”
始开始感到一股不快袭上全身,看来法眼隆元不仅是个俗人,也很有可能是某种宗教的信徒。
“只有闻不到自己身上恶臭的家伙才会妄想净化世界,希特勒就是这种人,崇拜希特勒的邪教团体领导人也是如此,你很少洗澡对吧,连我都闻到臭味了。”
这番话所得到的响应是一股怒骂的奔流,骂声一结束,上方正方形的开口逐渐变窄成长方形、一条线最后消失,地板完全封闭起来了。
“可恶!居然把我们关在这里!”
余的问话压不过雅元的吼声。
“始哥哥,那个叫法眼的人就是从一开始计划这一切的人吗?”
“那个男人应该不是主谋,不过他本人似乎认定自己才是主使者,但是我不认为那种程度的家伙有办法呼风唤雨。”
“那么究竟谁在计划这一切呢?”
“这就不清楚了。”
始面露苦笑,颈项感受到一阵微风,即使身在暗处,四方并非壁面,至少可以确定其中有一面是开放的空间。
老么还在追究主谋的身分。
“会不会是那个老爷爷?”
“是那个叫藤冈的土产店老板吗?”
“嗯。”
“有可能,如果他真是主谋也未免太好动了吧,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脱离这里。”
雅元正想询问地底状况如何,远处却冷不防传来声响,那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狗叫声。由于回音反射,无法确定声音的方向,但法眼雅元的反应十分激动,他在黑暗中撞到始又被倒在地上的保镖绊倒,口中连哄带骗地呼喊着爱犬。
“噢噢、噢噢、凯撒!不要害怕,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想不到那只狗胆子虽小,名字听起来倒是挺强壮的,始跟余不禁面面相觑,只是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彼此的表情,此时雅元提出一个题外话。
“小弟弟,你喜欢狗吗?”
“要看狗的种类。”
也看主人的种类……想归想,体贴善良的老么并未说出口。
雅元的鞋底发出声响,始发现脚踩的地面不是地毯而是石板。
“凯撒、凯撒!你到哪去了?”
悲痛的声音渐行渐远,雅元追随着爱犬之后而去,始立刻喊道。
“危险!不要走太远!”
然而雅元无视始的忠告,远处再度传来狗吠,令人不快的叫声有如一把满是缺口的小刀割着耳朵,雅元却忘我地追寻着声音的来源。
“余,快过来!”
始摸索着小弟的手,而余也立刻紧抓住长兄的手,两人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循步前进,总之目前只有追在雅元身后而去,别无选择余地。
“始哥哥,那个人好象很清楚地底该怎么走耶。”
余的话点醒长兄,这时始才发现余的推测正好切中核心。雅元的台词已经证明了他相当了解地底的状况,可能是他从少年时代就经常出入地下室,在地下道四处探查,他之所以毫不迟疑地上前追寻爱犬,正是因为他自信十分熟悉地下道的状况,也因此,始的忠告在雅元听来可说是多此一举。
“等一下,照这样看来……”
黑暗中,始蹙起眉头,他的脑细胞演绎出一个令他不悦的推论,也许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法眼雅元与其兄合谋在外人面前表演兄弟阋墙的戏码,接着计划性地引诱始跟余到漆黑的地底,然而雅元假藉追随爱犬而去,将始跟余弃之不顾。
始并未陷入深思,这件事只要逮住法眼兄弟两人或其中一人便可真相大白,至少可以肯定法眼隆元的确是敌人没错,这已经算大有崭获,接下来只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地底世界即可。
“余,注意脚底,抓紧我的手。”
龙堂家的长男对么弟似乎有过份保护的倾向,对此次男曾经平静提出批评,而三男则是高声抗议。
“始哥太宠余了!哪像我,每次都先给我一拳以后才说教,简直是天壤之别,我要求取消这种差别待遇!如果情况再没有改善,总有一天我会闹革命的!”
“是吗?那么我就是冷血的独裁者啰,既然如此就先断绝你革命的资金来源。”
“这、这太强硬了,应该以高额资金利诱敌人归顺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不成不成,不是任何事用钱就能达到效果的。”
龙堂家经常出现诸如以上的有趣对话,始一直认为一出生就失去双亲的么弟实在太可怜了,于是不自觉对么弟多付出了些关心。
前方的暗处传来说话声,不是狗吠也不是法眼雅元呼唤爱犬的声音,声音听来很年轻而且在复数以上。
暗处的声音逐渐接近,也慢慢听出对方谈话的内容,始跟余立即明白来者何人。
“……我说终,这里是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喜欢理你啊,现在是没别人可以说话,我才勉为其难开口问你。”
“何必那么勉强自己,别老是想要依靠别人,应该凭借自己的能力与努力做判断,然后采取行动。”
“嗯,说得一点也不错,那你的寒假作业就自己写吧。”
始叹了一口气。
“就算世界灭亡之后,那两个还是会继续斗个不停,我看他们只顾拌嘴,大概不会发现我们在这里吧。”
“我有带火柴出来。”
么弟语带兴奋地报告。
“我现在才发现到。昨天我在暖炉生火以后就放进口袋里,用这个点火,续哥哥他们一定会马上发现我们的。”
“这主意不错,试试看。”
如果换成次男或三男,始的回答大概会换成:“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可见长男的确是相当宠爱么弟。
橘红色的小火点在黑暗中浮现的同时,暗处的谈话立刻中断,警戒的脚步声步步接近。
“续!终!”
始的声音让脚步声解除了警戒,开始加快速度跑过来。
“哇,真是戏剧性的重逢!”三男道。
“这应该说是喜剧还是悲剧?”次男道。
“还有所谓的惨刽”长男道。
“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老么道。
从四人的第一个反应来看,谁是最乖的小孩一听便知。
总之四人在令人感动的兄弟团圆处就地坐了下来。
始探问续与终有关消失在地下室的法眼雅元行踪。
“你们有没有碰到一个带着狗的中年男子?”
“没有,没看见人或狗?”
由此可知法眼雅元所走的并非这个方向,也令人感觉到遍布于地底的通路网既广大又复杂。
四人迫不及待地交换彼此从早上到现在这段时间里经历的事件,不点火柴以节省资源,漆黑的家族会议也别有一番乐趣。长男与老么、次男与三男两组人马分别遭遇到诡异的状况,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还真会把对方的经历当做鬼故事来听。
后来余又点燃第二根火?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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