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老么点头表示赞成。
“因为我们不是人嘛。”
“喂!不要说得那么大声!要是被人类听到了,我们会被赶尽杀绝的!”三男摆出兄长的姿态告诫弟弟。
“猛蚂象跟剑齿虎就是被残暴的人类灭绝的,可想而知一旦身分曝光,我们会有什么下场,一切小心为妙!”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进校舍,木造建筑虽老旧却依然坚固,日光灯将走廊照得发白,教室入口处并挂有“戏剧科第一练习室”、“舞蹈科理论教室”的指针板,而且不时可听见飘扬的琴声。转过一个弯之后,便可见到标示着“舞蹈科练习室”并铺有木质地砖的大房间,天井相当高,其中一面墙全是镜子。
一走进去就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等于证明了终刚才的发言。
“你们不是学校的学生吧,不要在这里晃来晃去!”
头发染成茶色又戴上耳环,自认为这么做就能突显自己个性十足的一群年轻人上前盘问终和余,这些人年龄约在二o岁前后,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他可以肯定连一根手指都不需要动,就能摆平这群人。
“我们不是外人,现在在做入学前的观摩。”
“入学?你们念哪一科?”
“你们不知道吗?明年学校要开办京剧研修课程,我们是第一届的学生。”
“我怎么没听过这回事?!”
“去问问校长先生就知道了,如果你们还怀疑的话,我可以露两手给你们瞧瞧,余!”
终把小弟叫过来低声交待了几句之后,只见余点点头,走了几步与终面对面站着,然后十指交叉。“好!”终喊了一声,双手举到头顶,同时余也从地板脚一跳,在终的双手上做出倒立的姿势,动作之轻盈仿佛无视于地球的重力,引起在场的学生一阵低声的哗然。接着终放下左臂,余也只以左手倒立在终的右手上,身体重心的平衡丝毫不乱,然后终顺势将右手往上一推,余的左手立刻放开,在半空翻了一圈,左手再度贴住终的右手摆出倒立的姿势,等到余稳稳地回到地板,四周突如其来地涌起掌声。
“这哪里是京剧,说是杂耍还比较像,很适合你嘛!”
嘴上虽然故意刁难,蓄着短髭的年轻人的态度已经少了先前的盛气凌人,还伸手拭着冷汗,于是终作下判断,刚才的下马威已经达到效果了。
“明年请多指教,学长。”
“谁是你学长?不要乱叫!”话是这么说,但对于似乎也不排斥被称作学长的感觉,真是一群个性单纯善良的年轻人。
双眼间距很宽的年轻人随口表示,这时地板摇晃起来,一般日本人都会以为是地震,不过这里的学生惊惶失措是来自其它原因,一名脸颊削瘦的年轻人哀叫道:“糟、糟了,是生活辅导的小早川!”语气中满是恐惧。
终看到一个投射在墙壁的巨大身影,在走廊灯火的照明下,影子拉得很长,甚至延伸到教室里来。
一阵诡异的笑声倏地传来。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走廊的窗玻璃震动着,学生们的表情顿时面无血色,终略微垫起双脚脚尖,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眼前鲜艳的色彩令人看得眼花缭乱,一身深紫色质地的长袖和服以金银线绣着孔雀图样,怪物般的人物登场了!身高相当于终的二哥续,体重却有续的两倍之多,双手粗肥的手指上戴了总计一o枚戒指,强势的大脸上涂满了有如粉笔灰一般的白粉。
“你们又逃课了?!”响彻云宵的声音化为波动撼动着窗帘。
“没有,老师今天请假……”对方并不理会弱如细蚊的辩解,炯炯有神的巨眼转向龙堂终。
“你好象不是这里的学生,以前没见过我吗?”
“是的。”这种怪女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说忘就忘,心里如此想着,但终仍然一本正经地表示肯定。
顿时终整个人沐浴在小早川老师充满猜忌的目光下,他甚至觉得皮肤滋滋作响。
“哦,是吗?总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你,这大概是所谓的既视感吧。”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终顺口答腔,只不过在小早川老师的巨眼里看起来态度却不够诚恳。突然她的右手塞进左边的袖口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颗新鲜多汁的大苹果。
小早川老师吊起大嘴的两端露出笑容,接着喊了一声“看!”轻而易举地将右手的苹果握碎,苹果汁四处飞溅,终当场瞋大双眼,这可是非比寻常的怪力!
“噢呵呵呵呵呵呵,就算你没长眼睛也应该瞧清楚刚才的情形了吧?”
“是的,很清楚。”
“胆敢在我面前造反的坏学生,我就把他的头像这只苹果一样捏碎,然后丢到大型垃圾废弃场,你们记清楚了,噢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老师的巨体一转便卷起一道风尘,由于刚才成功演出一场精彩的下马威,因此忘了追究终的真正身分,踩在地板上的响亮脚步声逐渐远去,既然耐得住那个怪女的巨躯与重量级的脚力,可见这座校舍的确盖得相当用心,并未偷工减料。
“谢老天爷保佑、谢老天爷保佑。”
学生们说着古装剧里的台词,有人挥掉冷汗,有人在胸口画着十字,想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这时终提出一个直觉性的问题。
“怎么会找那种人来当老师?”
“不清楚耶,她好象是某个有力人士的女儿,还可以直呼镇长的名字呢!”
“她老爸是县长还是议员?”
在兄长的耳濡目染之下,终觉得这一类小官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认为对方的职位大概比镇长还稍微大一点吧。学生们反应迟缓地侧着头表示:“不知道……”看来光是用想的,小早川老师都会变成他们精神上的负担,终相当能体谅他们的心情,所以并未深入追问。
“国际戏剧节会有开幕仪式吧。”
“那是当然的了。”
“会找谁来致词?”
“营运委员长啦、审查委员长啦、然后就是县长、镇长跟文化厅长官的代理人……”
想想这么一致词下来大概一个小时跑不掉,终在内心讽刺着,他很少如此冷嘲热讽,只是了解到愈是没内容的人就愈长舌的真理。
“当中谁最伟大?”终故做天真地问道,学生们似乎在平时想过这个问题,因此回答也形形色色。
“他们每个人一定都认为自己才是老大。”
“反正出钱的就是最大。”
“听说为了致词的顺序还引起一些争执,到时候可好玩了。”
“县长好象没什么建树吧。”
大家的说法都很有道理,但最后仍然没有确切的结论。
如果过于急着发问可能遭人起疑,虽然一开始就被当做可疑人物……正当终如此想着,一个长脸的年轻人反问道:“对了,你是在哪里学到京剧技巧的?”
“因为我生在一个相当悲惨的家庭。”
“真的吗?”
“父母早逝……”
“咦?是吗?”
“大哥老是爱说教、专断又小气,简直跟独裁的雷公一样,加上二哥性情冷酷阴险,就算以后死了下地狱也会马上投胎转世……”
终对兄长们有一箩筐讲不完的怨言,不过此时小弟插了一句话。
“再不快走会赶不上晚餐时间哦。”
“阿是吗?学长们,我们先失陪了!”
眨眼间,这对来路不明的兄弟便消失无踪,而留在原地的“学长们”则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
“那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雾立皇家饭店是这座城镇规模最高的建筑,由城镇中央徒步只要五分钟的距离,饭店地处落叶林围绕的优雅环境,厚重的木造建筑是仿造低地区(位于英国苏格兰南部)领主馆邸搭盖而成,即使依法房屋不得兴建三楼以上,这栋两层楼的建筑占地却相当宽广,房间超过二oo间以上,盛夏期间理所当然全部客满,而餐厅也座无虚席,只不过现在这个季节就不是这么回事,等到国际戏剧节开幕之后应该会有所改善。
龙堂兄弟在餐厅的菜单里点了一道季节限定的“英式家庭料理套餐”,而且四人份则以三人份的特价优待,这就是旅游淡季的好处吧。
前菜是熏鲑鱼、奶油杂脍汤以及名为fishfrs的鱼肉料理(白肉鱼的圆筒型炸肉饼),到此都没什么问题,不过主餐橘汁鸭肉的口味实在不好,因此整个套餐吃下来并不能尽如人意。刚饮完餐后的奶茶,另有一组刚进门的客人被领到邻座,共是三名女性。续低声向其它兄弟说道:“那是忍甲子代,我在电视上看过好几次。”
一名年约六o岁前后、气质优雅的女性,打扮相当时髦,胸前别着偌大的珍珠胸针;在她左手旁的女性大概是秘书,戴着眼镜、年约四o岁;右手旁则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岁的女性,应该是她的女儿。这位年轻女性的美貌足以令大半的男性为之惊艳,美女也分成许多不同类型,这位美女就很适合知性、前卫与充满现代感的形容词,披肩的黑发柔亮有光泽,浮雕宝石在喀什米尔毛衣的胸前晃动着。
龙堂家四兄弟向来没兴趣观赏名人,再加上餐后奶茶也用过了,于是四人准备离席。服务生将菜单与矿泉水送到三名女客的桌上,这时三人之中最年轻的女性站起身,走向餐厅大门口,朝着刚以信用卡付完帐的始打了声招呼,不仅始,连他的胞弟们也不约而同望向她。
“龙堂始先生、与家人来用餐吗?”
妙龄美女露出微笑,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般娇艳欲滴;始只觉得困惑,开始探索记忆中的印象,美女只是加深了笑意,仿佛乐于见到他的疑惑。
“我是忍甲子代的女儿,名叫佐保子,好久不见了。”
“是吗?多亏你还记得。”始的反应实在称不上沉稳,他接着问道:“我们在那里见过吗?”
“是的,在去年一月的校园联谊会上。”
“啊啊,原来如此,抱歉我一时想不起来。”
始深感惭愧。记得去年一月他还是共和学院大学四年级学生,当时业已决定留在母校担任教职,而毕业论文也完成交出,接下来的时间参加了不少校园联谊会,其中还有几次是与明星女子大学合办。在不知如何应对的情况下,始突然提出一个没来由的话题。
“我想你一定很尊敬令堂。”
“……这怎么说呢?”
“因为你先介绍了令堂的大名,而后才说出自己的名字。”佐保子顿时面露难色。
“我母亲的确是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但不表示我尊敬她。”
“是吗?恕我失言。”始开始觉得很不自在──与美女话不投机,但是又不方便中断话题,一群人挡在餐厅大门口实在不雅观,于是胞弟们先到餐厅外等待兄长。
“告诉你一个秘密。”佐保子语气变得比较轻松。
“银月王是一出舞台剧的剧名,同时也是主角的名字。”见到始一语不发地转过头来。佐保子笑道:“看,你也很在意对吧?很多人都一样。”
“是埃”始的语气也逐渐放轻松。
“这出戏不仅是全日本首演,而且还是全世界首演哦,你应该听过伦敦音乐界的鬼才奈杰尔?契恩帕斯吧?”
“英国女王曾经赐封他爵士称号?”
“是的,奈杰尔?契恩帕斯爵士,这是他沉寂六年之后的最新作品,配乐、歌词与脚本全部出自奈杰尔爵士之手。”
“真厉害。”始由衷表示赞佩。
“那位先生的确是个鬼才,但听说他也是个认真的生意人,还成交了好几笔生意。”佐保子以面带讥嘲的表情表示响应。
“没错,他那个人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谈,对生意人来说算是很容易合作的对象。”
原来如此,确实不无道理,身为创作者要求合理的金钱价位也是一种不同角度的见解吧。
“这么说来,出钱的就是法眼隆元了?”
“是埃”
“我很好奇,他付了多少?”
“二五oo万美金。”
“这个数字让人听了会不禁想吹口哨。”
“能够获得奈杰尔爵士的乐曲与世界首演权,这笔钱花得是有价值的。”始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颔首表示赞同。
“的确如此,凡是明白艺术与创作活动价值的人都愿意付出,只不过没想到那个法眼隆元也会这么做。”
“也许这只是你的偏见。”
“我不这么认为,假如我真有偏见,也是他本人助长的。”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促使他决定出资二五oo万美金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始淡然地将美女挑衅般的问题搪塞过去。
“以你母亲身为作家的立场,无论赞助者的动机如何都不成问题吧,恕我失陪了。”以目光致意后,始便转向胞弟们所在的方向而去,背后感受着对方的视线。
从饭店的玄关走进夜晚的凉气之中,续向兄长问道:“与美女谈了些什么?”
“那种对话很累人的。”始面带苦笑,刻意以左手拍拍右边的颈项。
“我大概不适合当一个冷血的侦探,续,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遵命,如果有机会的话。”
四人散步在半圆月下,年少组在前,年长组在后,每组两人肩并肩走着。距离东区别墅不到三o分钟的路程恰好可以用来帮助消化,四人都提着印有饭店名称的纸袋,那是他们刚才在饭店的商店里购买的早餐材料。
走在前头的年少组偷偷瞄了身后一眼之后,两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觉得茉理姐比刚才那个女的漂亮多了。”
“我也这么觉得。”
龙堂家的年少组是表姐鸟羽茉理忠诚的骑士,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打从一出生就认识茉理,而且还受她照顾到现在,总而言之如果没有茉理的话,龙堂家想维持宪法所保障的“健康有品味的生活”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终和余对于这份恩情铭记在心,同时也把始与茉理“迟早会在一起”的想法视为既定的事实,因此在他们眼中,外界凡是过于接近始的女性都是“龙堂家的敌人”!
抵达别墅时是晚上八点三o分,在漆黑死寂的森林里,只有玄关常夜灯的光亮是一处小小的温暖。不过室内已经完全冷却下来,因此在暖炉将柴火堆成十字形,洒上常备的酒精,在破布上点火并塞进柴火的空隙间,在柴火燃旺之前必须一直忍受着寒冷,直到九点总算得以在跳动的金黄铯炉火前舒展身心。
续打开放置在饭店大厅的国际戏剧节介绍手册,浏览关于奈杰尔爵士最新作品的有限记载。
“看来剧中的银月王有七种身分。”
“什么身分?”
续依序读出。
中世纪法国吟游诗人
古罗马元老院议员
十七世纪加勒比海的海盗
十八世纪普鲁士的龙骑士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皇帝
身穿黑色燕尾服、头戴大礼帽的怪盗
真面目(?)
“剧情听来有点俗套,不过这样的安排会让视觉效果产生多彩多姿的变化吧,而且最后的真面目也没有写清楚。”
“这应该是刻意留下的疑问,可以成为演出的卖点,为了目睹银月王的真面目,届时全世界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湖蜂拥而至。”
“想回收二五oo万美金的成本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就算回收不了也没什么关系。”
始对续的话报以质疑的目光,随即便恍然大悟。
“啊啊,你指的是税法制度吗?”
假设企业投资二五oo万美金,却只获得五oo万美金的利润,而造成二ooo万美金的损失,如此一来便可以不必缴税。
“人称法眼隆元的关系企业为节税高手,每年有好几兆日圆的营收,但是缴纳的税款几乎等于零。”
再看看介绍手册,其它的演出作品并未带给人如此神秘的印象──眼见所及全是莎士比亚、莫里哀、亚里斯托芬、家佛克里斯、高尔基、布莱希特等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师作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说难听点就是缺乏新意。
“还有田纳西?威廉也在其中,即使他是这类活动不可或缺的要角,然而对于不熟悉戏剧界的一般观众而言,根本引不起他们的兴趣,看来最受瞩目的只有银月王了。”
“据说在国际戏剧节活动期间,常盘学院的学生们将打扮成银月王举行义卖会。”
“也就是化妆大会吗?这得花上不少经费。”
总觉得在这个雾立镇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疑云重重──不管是表面上还是暗地里,这似乎全部系在同一条线上,而且常盘舞台艺术学院一定脱不了关系。
“听说常盘学院的学生一直想演出大型舞台剧,曾经考虑过长与善郎(译注:1888~1961,日本小说家兼剧作家)的‘项羽与刘邦’,不过最后还是因故放弃了。”
“因为舞台道具的费用过于庞大吗?”
“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最主要的是找不到适合扮演项羽的人,不过在看到大哥之后,他们好象又蠢蠢欲动了。”
“喂、喂!”
始身高一八八公分,体格高硕,身材均匀,眉间英气焕发,具备远超乎他年龄的气质,如果光凭容貌的话,他有足够的资格演出项羽。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种事情的?”
“学校的女学生说的。”
“什么时侯?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在饭店前等人的三分钟就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始望着二弟的脸苦笑道:
“早知道应该找你来应付忍佐保子小姐。”
在一天结束后,龙堂家四兄弟早早上床休息,即使暖炉的热气飘上阁楼令人感觉温暖,只是热度无法持续到深夜,电毯就成了唯一取暖的依靠。
始选了距离楼梯最近的床铺躺下,在他传统的想法里,身为一家之主必须亲自守在出入口以防御敌人入侵,这是中世纪欧洲骑士一贯承袭下来的观念。如此一来,次男便理所当然在另一侧负责防守,而么弟则由家长保护,最后一张床则留给三男。如此看似合理的安排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不过三男其实比较希望能够跟大哥换床位,这样不仅可以克尽保护小弟的义务,也能远离爱唠叨的兄长们,而且一旦发生状况他也可以立即进入备战状态。虽然他不只一次提出这个意见,冥顽不灵的兄长们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准!”
……在进入梦的国度之后,老么余的行动范围就远比三位兄长来得宽广。
正当余推开通往梦乡的门扉,一脚踩进异世界的地板之际,在半圆月的映照下,可见到别墅的屋顶有某个物体在蠕动着。
第三章 受邀的贵宾们
龙堂余小跑步穿过初冬的街道,这里是东京都中野区的北部,距离自家不远,落叶在北风中飞舞,灰色的天际悬挂着白昼之月,路上行人化为飘摇不定的黑影,余感觉自己好象走进了超现实主义派的图画之中。
他的左腋下夹着一个颇有重量的纸袋,里头是一本书,来到自家门前的玄关,推开厚实的大门,向门内喊了一声“我回来了”,但响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没人在家吗?”
摆在玄关间的老爷爷时钟的指针由左向右顺势走动着,走进客厅,余就脱下运动外套并打开煤油灯,厨房的水龙头一打开便有热可可流出,所以他直接以杯子接满然后回到客厅。
余坐到地毯上接着打开纸袋,一本重如百科全书而且装帧精美的书籍出现在眼前,又厚又硬跟木板没两样的封皮上横标着书名。
“银月王”
书上没有作者与出版社的名称,是刚刚才买到的新书,价格多少呢?余实在想不起来。翻开厚封皮,第一页就是一张插书──夜空半月映照下的西式街道,背景有个人影飞跃而上,黑色大礼帽、燕尾服以及披肩与手杖,脸上戴着白色面具,图上搭配着一排文案:“流星雨之夜降临、银月王即将苏醒”。既然如此,背景就应该画成流星雨才对呀,余发挥批判的精神评论道。
继续翻开,没有目次,而是一张空白页,余不解地往下翻,同样是空白页,一直翻下去,白色的页面逐渐转为淡灰然后是深灰,同时余的四周也随之变暗,突然间书不见了,余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他隔着肩头转过头,并非他自己想往后看,而是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促使他这么做。
客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扩大的昏暗空间,里面充满了无数的黑影,近似海潮的喧哗声忽远忽近,余注意到一件事,昏暗的空间并非无限制扩张,尽头就在远处,这里是剧场的宽敞空间,阴暗的座位上全部客满,青与红的光点如星座般排列着,那是观众们的眼睛。尖长的耳朵,弯曲的头角与摇摆的尾巴在黑暗中浮现,可以得知观众全是非人的异形者。
此时嘈囃声愈来愈大,因为等待许久仍然不见剧幕拉开,群众逐渐感到不耐烦。余站了起来,由于脚下的地毯消失了,余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舞台之上。
他确认自己的服装,舞台上搭建着街头的布景,熄了灯的橱窗反射着月光与街灯的光亮,化为一面偌大的镜子。一身的黑色燕尾服,而且还搭配着黑色披肩、黑色大礼帽、黑色皮鞋,手上拿着手杖,跟在书本上所见到的银月王一模一样。
“快开幕!快点!快!”
观众席上的喧闹声转为叫嚣语言蜂拥而上,倏地余感觉到除了自己以外,舞台上还站着另一个人,于是他将整个身子转向左边。
对方是个体形高大的彪形大汉,头部不是人类而是一只熊,两条宽吊带系着条纹裤。
“住在这座城镇里的废物,全是至高的银月王大人的家畜。”
熊男咆哮道,虽然它说着人类的语言,但声音却异常混浊,也许是声带构造有所不同。余正想反驳之际,熊男的身子被上下猛力拉扯,最后溶于黑暗之中,此时背后再度出现其它人影,余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着小礼服的男子。
这名男子头部是一只雄鹿,尖锐的大角长出好几段分枝,晃动时影子也随之摇摆,令人毛骨悚然。
“胆敢忤逆银月王大人之人,均要接受应得的惩罚,下场会比这镇里变成家畜的人们更惨,懂吗?”
“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银月王是谁?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余一反问,鹿男便做出夸张的动作表示指责之意。
“大胆!竟敢直呼银月王大人的名讳,等于犯了大不敬之罪!即使是宽大为怀的银月王大人,也不可能饶恕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好吧,那你就把那个叫银月王的人带到这里来吧!”
顿时观众席发出惊叫,语气充满了愤怒与畏惧。
“大不敬!大不敬!大不敬!”
叫骂声如同胡乱敲打的钟声,听得余很想捂住耳朵,但是他转而环顾情绪高涨到几近的观众席,并高声说道:“我才不怕什么银月王,他一定是个胆小鬼,不然为什么不敢现身?!”
此时灰色壁面无声地冒出,那是一道分辨不出是云还是雾的气体之墙,没有风却卷起漩涡;接着余的眼前出现一栋房子,他不懂建筑样式,只知道是一个盖有尖塔的大型洋房,尖塔上装有风标,外形是一只黑色的乌鸦,而乌鸦以挖空的双眼俯视着余,并张开肥大的鸟喙。
“忤逆银月王大人的小鬼就是你吗?”
“吵死了!”
余从床上一跃而起,灰色漩涡整个散开,只见大哥正表情无奈地盯着自己,左右分别是二哥与三哥,合计六只眼睛凝视着老么。
“……咦……原来是梦……?”
长兄面露苦笑。
“真的是很吵,余,你做了什么梦?”
于是余略带歉意地简短叙述自己的梦境,大致说明了九分之后,余不经意抬头望向天井,突然间他瞋大双眼高喊一声。
“有人在天窗偷看……!”
闻言,身穿睡衣的终立即往上一跃直接跳到倾斜的天花板,左手抓着天窗边框,右手灵巧地扳开两个小门闩。
“小心点!”
听到长兄的叮咛,终回了一句:“放一百个心吧!”然后右手推开天窗,以令人不敢置信的轻巧将左手当作支点跳上屋顶。
“哇,好冷……!”
屋外的低温直逼2度上下,终的脸上立即冒出一道白色气团形成的墙壁。
冷不防地,终往后翻了一圈越过敞开的天窗,然后双手抵住屋顶翻过身来站稳脚步,因为刚才一个分不清是刀刃还是鞭子的细长物体,朝着终双肩所在的位置横扫过来,如果站着不动,恐怕终的脑袋瓜现在早已身首异处、飞向半空中了。
还来不及思考对策,敌人又发动第二波攻势,这次从下方砍过终的双脚,终屈膝跳起才躲过死神的鎌刀,由于着地点是屋顶的大斜面,终赤着脚滑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抓稳重心。
接下来他一直提防着敌人的第三波攻击,对方却毫无动静,只听见天窗传来声响,听声音不是开窗而是关窗。
原来继三男之后,次男也以优美的动作来到屋顶并随手将天窗关紧。
“终,窗户在打开后要记得随手关上。你刚才一开窗,屋内都变冷了,因为冷空气是由上往下降的。”
次男一样穿着睡衣,口中教训着三弟。
“天一亮就罚你去烧柴,听到没?”
“喂,现在是非常情况,待会再说教行不行?”
终扯开嗓子大喊,其实他很不愿意让兄长们发现自己正陷入苦战,但这种情况下想掩饰也来不及了。
“哦,我比较重视一般情况。”
此时续以轻蔑的目光瞟向阴暗的屋顶上方。
“我身为兄长有责任引领胞弟走向正途,不过面对那种怪物就没有必要操心对方的下场。”
“意思是,我可以大干一场啰?”
“请便请便,不用客气,可是如果把屋顶弄坏了,你可要负责修理埃”
态度始终保持冷静的续手上似乎握着某个东西。
突然间终摆出防御姿势,因为刚才攻击触手的原主全貌已经完全曝露在屋顶上方。对方的外型看起来好象是一个穿得一身黑的人类,只不过头部戴着舞台用的白色面具,面具上有一对细眼,两端高高吊起的u字嘴殷红得有如人血,从筒型的黑色右袖伸出来的并不是手,而是如皮鞭般的黑色多节触手,在夜空中触手无声无息地如波浪起伏着,同时也在等待终露出破绽。
“这家伙真恶心。”
就在终喃喃自语之际,触手突然变换动作,波动一下子停止,接着画出一个弧形,弧形急遽膨胀,看似绕到了终的后方,冷不防又整个缩了回去。
接下来的攻势形同长剑的斩击,长剑划破夜气水平砍过,目标是终的身体。少年的身体当场被斩成两半,鲜血仿佛朝着夜空的月亮直喷而出。
然而,这只是不到一秒钟的极短时间内所产生的幻象罢了。
一个尖锐清脆的声响传来,刃状的触手还未克尽其功就整个弹回,被扯碎的睡衣布料飞散在地,露出了部份光滑的皮肤,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银白色的鳞片有如数万颗宝石释放光芒。
终所幸并未受伤,只是在强烈的一击之下,凭少年的体型实在很难保持纹风不动,终踉跄了几步,差点就要单膝跪在屋顶,触手的主人可没有遗漏这个大好良机,双眼的位置闪烁着骇人的血光,飞舞在半空中的触手如枪茅般尖长的前端,以远胜过子弹的速度即将刺穿终的左眼……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翻了个筋斗倒在屋顶的是触手的主人,猛烈的撞击声摇撼着整栋别墅,仰躺在地的敌人身体左右有两个物体喀拉作响地滚动着,一个是从敌人脸上松脱的白色面具,还有一个是刚刚给予敌人颜面飞旋的一击并将面具打落的木柴。
“你欠我一次人情啰,终。”
掷出木柴解除三弟危机的续宣布道,这时终已经站稳脚步,不仅如此,他还以惊人的冲刺速度接近敌人,揪住在屋顶上不断舞动的触手然后用力一扯,正要起身的触手主人整个往前倒下,不顾一切挣扎着,而左手一直遮着没有戴面具的脸,看来是很不愿意让人瞧见自己的真面具。
“嘿咻!”
终吆喝一声,使出更大的力气拉扯敌人,触手的主人在屋顶上跌跌撞撞,想不到事态突然间又急转直下,比钢索强韧许多的触手突然断了,终抓着触手,由于用力过猛,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从屋檐跌落,幸亏续在瞬间及时伸手抓住三弟才避免悲剧发生。趁着这一眨眼的间隙,触手的主人捞起面具冲向另一侧的屋檐,接着纵身一跳,黑影穿梭在夜色的树梢之间,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
此时长兄从天窗探头出来,向两位弟弟说道:“让敌人逃走了。”
“至少逮到这个。”
终举起右手,手上握着的是一条直径一?五公分,长一公尺的黑色多节触手。
兄长们从屋顶走下有么弟等着的阁楼,然后紧闭天窗。始从终的手中接过触手,就着灯光仔细端详。
“就好象蜥蜴自断尾巴以便逃走,这家伙大概是甲壳质的生物。”
“所谓的甲壳质就是具有昆虫外壳的生物吧。”
“没错,例如独角仙跟蟑螂的表皮就是。”
甲壳质是氨基酸的一种,属于含氮的多醣类,可以承受大多的酸性与碱性,不仅是昆虫,就连甲壳类的外皮也一样。
“终,你要不要咬一口看看?”
“我才不要。”
“我们家怎么会养出一个这么不听话的小孩子呢?”
“好了,大家快睡吧。”
长兄拍了拍手,目前恐怕还只是处于前哨战的阶段,就算熬上一整晚也理不出头绪,至少今夜应该不会再来偷袭,如果敌人又出现那就到时再说吧。有鉴于一日之计在于晨,龙堂兄弟二度钻进被窝里。
即使东京就要瓦解、世界就要灭亡、人类就要绝种,但是睡眠与营养绝对必须充分摄取,这是龙堂家一贯的家训,因为身心若是没有补给足够的能源,就无法在紧要时刻应付强敌。
基于这个理由,兄弟四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在洗过脸刷过牙之后开始准备早点。把面包拷热,涂上奶油与木莓果酱,将伯爵茶茶包放进杯里冲泡再淋上蜂蜜,在铁盘煎荷包蛋与香肠,将快餐蔬菜汤加温…这些食材都是昨晚在皇家饭店采买的,虽然美味但价钱实在太贵了。
“今天就到车站前的超市多买一些物美价廉的菜吧。”
次男如此提案,难得三男也表示赞同。
“没错没错,饭店卖的东西简直贵得吓死人,那种不适合我们家经济能力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我也希望有人可以控制一下不适合我们家经济能力的胃袋。”
“荷包蛋好了,辣酱在哪里?”
年轻的家长问道。有许多人相当拘泥淋在荷包蛋上的酱料,据说英式辣酱派与传统酱油派还彼此水火不容,而龙堂家则是有所区分,在用饭时沾酱油,而吃面包与意大利面时就淋辣酱。家长的一句话让胞弟们面面相觑,接着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没有辣酱!”三男道。
“也没有酱油!”老么道。
“忘记买了!”次男道。
“唉唉~一群男人聚在一起就会落到这种下场。”长男道。
理所当然地,连盐、胡椒跟蕃茄酱都没有,因此只好什么调味料也没有就这样干吃荷包蛋,就算荷包蛋本身的风味很好,但口感上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够。
“过去,欧洲人曾为了调味料不惜侵略亚洲诸国,我现在可以充分体会他们的心情。”
始的形容虽然高调,说穿了只是在暗示对食物的不满罢了。然而这番话很难引起同情,因为这是他们自作自受的结果。
四人再度深刻体会到──家有一位能干的表姐妹,真的是如有一宝。洗完碗盘之后,四人回到客厅。
“终,昨晚那个怪物的触手在哪里?”
“来啰!”
终把搁在木柴小山上的触手拿到桌面。
“我还担心这东西会不会趁我们睡觉时再生然后溜掉,幸好它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本事。”
“再生应该是需要一些条件的。”
“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能确定那个人认为我们在这里是一种妨碍,算了,不管对方怎么想,我们总不能一直窝在家里不出去吧。”
于是四人敲定了今日的行程。
始跟余、续与终分成两组各别行动,正午时分在“二轮?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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