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条案零落分布,十多个宫女往来穿梭,有二十来个少年已经先到了,有的已然坐下,或读书,或下棋,有的则三五成群站在树下,或闲聊或吟诗作对。
但只看林楠刚从小路上现身,便吸引了几乎全部的注意力,便知他们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专注。
冯紫英正和人闲谈,见他出现,笑着招呼道:“阿楠,亏得我还去寻你,竟比我还先到。”
林楠也知道自己入宫的路径与人不同,见冯紫英替他掩饰,笑笑道:“是啊,来早了,便四处逛逛。”
卫若兰笑道:“你来的正好,正和人说起你做的诗呢,这般好景致,何不再来首?”
林楠摇头失笑道:“我哪里会做什么诗?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还算你有点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不会作诗。”个声高亢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林楠愕然回头,便看见四五个少年在內侍的带领下说说笑笑而来。
林楠个也不认得,望向冯紫英,冯紫英歉意的笑笑,林楠知道那几个只怕是他的对头,也就笑置之,只做未闻。
只可惜他不理会,人家却不肯放过,仰下巴,高声道:“晚来天欲雪,能饮杯无这也算是诗?我便是说话也比这个来的雅致!”
林楠依旧充耳不闻,问冯紫英道:“当今万岁有龆龀之龄的皇子?”
冯紫英记得自己曾给他讲过的,知道他记性不会那么差,故意大声诧异道:“没有啊!阿楠你怎会这么问?”
林楠惊奇道:“若万岁爷没有这般年纪的皇子,那这位公子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
冯紫英失笑,卫若兰正色道:“阿楠不必担心,万岁爷虽没有这般年纪的皇子,皇孙却有,应该和张公子的学业进度差不多吧?”
林楠哦了声道:“原来是来陪伴皇孙的啊!”
那说话的张公子气的涨的脸色通红,正要说话,身旁个冷冷的声音道:“怎么,瞧不起皇孙吗?”
张公子扭头看了眼,又惊又喜,忙兜头下拜,林楠看了李资和成三儿以及成三儿背上的男孩眼,跟着众人起跪倒:“叩见诚王殿下世子殿下。”
李资淡淡道了免礼,带着两人便要离开,男孩道:“慢!”
林楠暗叫不妙,男孩已经从成三儿背上下来,颠着脚跳到他身边,质问道:“皇孙怎么了?”
林楠头疼的揉着额头,冯紫英笑道:“世子殿下误会了”
“你走开!”男孩毫不客气的呵斥声,盯着林楠道:“皇孙怎么了?”
旁的张公子幸灾乐祸的盯着林楠的脸看,拱手道:“启禀”
男孩看也不看他眼,对林楠喝道:“皇孙就只配用这样的人做伴读是不是?”
张公子的脸立刻涨的如猪肝般,林楠叹道:“便当我说错话好了,要这般不依不饶的么?”
男孩嫩脸红,口中却冷哼声道:“你若给我也作首诗,此事便罢了。”
林楠哪里会做什么诗,只是和他总是说不清的,只得将前世背过的首词略改改,负手含笑吟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也拟将身嫁与,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男孩不想他随口便能成诗,默诵了两遍,眼前不知怎的又出现这风姿如仙的少年,抬手拂开花枝的模样,慢慢红了脸,口中却道:“你这是说你自个儿的吧?也算给我做的麽?”
此言出,包括李资在内的众少年忍不住望向林楠,想起他方才从花树下缓步而来的情景。
林楠含笑伸手比划了下男孩的身高,道:“唔,是太小了些,等再过两年,便是风流少年郎了。”
男孩拨开他的手,冷哼道:“我们走。”
成三儿上前背他,被他推开,道:“自己能走,还要人背吗?”
李资皱眉道:“李磐!”
李磐这才悻悻然爬上成三儿的背,对张姓少年道:“今儿心情好,教导你回,记住了,不是你听不懂的诗才是好诗。”
待他们走远,冯紫英大笑重复道:“你记住了,不是你听不懂的是诗才是好诗。”
张姓少年脸色又红又白,他往日见冯紫英拿这首诗四处招摇,便多有嘲弄,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自然都说他见解高妙,此刻他终于有机会嘲笑作者本人,不想反而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愤怒之极,因话是李磐说的,最后也只有咬牙冷哼声,找了个靠前位置坐下。
林楠笑笑,独自在最偏僻的地方寻了座位坐下,唤了宫女给他倒了壶酒,自饮自酌。
冯紫英和卫若兰知道他同自己等人并非路,便也不强求他同坐,又同人说笑阵,才悄悄凑了过来,冯紫英笑道:“你好大胆子,和皇子皇孙也敢这样说话,好生随意。”
林楠轻笑道:“我不过是知道这两位爷脾气好罢了,换了动辄杀人的,我自也会战战兢兢,小心应对。”
卫若兰笑道:“我朝可没有动则杀人的主儿,高祖建国之初曾立有祖训,以德育人,以法治国。便是皇子皇孙也不得随意处置人命,当然,那些性命都卖了给人的奴才不在此例。”
林楠默然。
法规自然是好的,只是私底下草菅人命的事还少了吗?不说旁人,便是他自己,还不是设计了好几条人命?只是没亲自动手而已。
不过上位者能有这般想法已经极不容易了,要知道即使是法律健全的现代社会,也不能完全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林楠撇开不提,道:“那个张什么的,分明是个草包,怎的也来了?且那几个似乎以他为首的模样。”
冯紫英低声道:“是张翰。他亲姑母是张贵妃,四皇子的母妃,他母族势大,总要进来个人。谁让他身份最高?”
林楠点头不语。
卫若兰笑道:“这下你还敢说自己不会作诗么?”
林楠道:“委实不会,你知道扬州多隐士,才华横溢却不扬其名,我恰好认识那么几个”
还未说完,便被喷笑着的冯紫英拍着肩膀打断,卫若兰失笑道:“是是,我们林大少运气最好”
林楠知道他们不信,也懒得多说,这个时代对士子优容,名满天下的才子更是地位超然,若是万卷入漩涡,能有个才子的名头傍身也不错,无论是谁上位也要对他客气三分,只是要得清净却难。
他从未从道德的高度去考虑做个文坛大盗是否有欠光明,不仅因为这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或许更因为他骨子里便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
推开冯紫英搂在他肩上的胳膊,道:“你重的要死,想压死我啊!”
冯紫英道:“你自己倒是 ...
(舒服,我们可还站着你呢!不让我靠,凳子让半个出来给我!”
当真便来挤他,林楠笑骂道:“滚你的吧!你自己不会找地方坐!”
卫若兰将冯紫英拉开,道:“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只管胡闹!”
下巴点,二人循声望去,果然见人人侧目,张翰嘴巴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冷笑声,不屑的扭过头去。
冯紫英皱眉道:“那小子说什么?”
林楠耸耸肩道:“他说下流。”
冯紫英大怒,刚冲出半步,便被林楠和卫若兰左右拉住。
冯紫英道:“不是我冲动闹事,那小子说话虽我们听不到,但他周围的人是听到了的,忍不得的。”
林楠明白他的意思,林楠也就罢了,他们两个却不只代表了自己的脸面。
侧头果然看见方才和冯紫英站在处的少年正朝二人使着眼色,请示该如何是好。
林楠微微笑,慢慢站起来,负手走到张翰面前,冯紫英和卫若兰知道他有了主意,也左右跟在他身后。
张翰和冯紫英他们伙相争也不只次了,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是好惹的,如今又来个林楠,见他们三个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不由有些气短,道:“你们想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们胡闹?”
林楠微微笑道:“可会猜谜?”
张翰反松了口气,冷哼声:“猜谜谁不会?”
他却是不虚,他虽没什么才华,但他的同伴却是真材实料的,便是猜不到林楠的谜题,大不了反出道为难回去,也不失面子。
林楠道:“既如此,我出个简单的。牛肚子谜底是在场某人。”
林楠话说完,在场的少年纷纷默默沉思或交头接耳起来,这种场合,谁也不想弱了人。
张翰半辈子也没听过这么粗俗的谜面,偏还要猜人名,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什么来,转头去看同伴,也个个摇头,又想了回依然没有头绪,拍案道:“你耍我?你出的这是哪门子的谜语?”
林楠悠然道:“张兄便是没见过牛跑也该吃过牛肉吧?知道牛吃什么不?”
“废话,谁不知道牛是吃草的!”
冯紫英哈哈笑道:“牛吃草的,牛肚子当然是草包咯!这里牛虽没有,但是连草包都不知道的草包却刚好有个!哈哈!”
张翰气的脸色发白,若不是被林楠说的‘猜在场人’套了进去,这么简单的谜语他怎会猜不出来?他的同伴或许早有人想到了,只是又有谁敢告诉他答案?现如今却要让他怎么辩驳?说我不是草包,所以你的谜题是错的?
卫若兰道:“今儿我心情好,也教导你回,你记住了,不是你猜不出来的谜就不是谜。”
张翰气的几欲吐血,道:“好,好好!你们给我记住了!”
林楠笑道:“再免费教你句:凡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冯紫英配合无间的接道:“滛者见滛。”
卫若兰干咳声,四面望,道:“刘兄,王兄,你们二位下棋归下棋,眉来眼去的做什么?还有手可千万别碰到啊,不然给人张公子看见,不知想成什么样子呢!还有你们两个,这么多案子,就只这两张最近,偏就挑这两个来坐”
说到后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林楠不再理会几人,独自回座,冯紫英等笑了回,也自回座不提。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这几人闹,反倒轻松了下来,说笑声渐大时,却见白袍少年如风而至,声音清亮愉悦,欢快道:“不是说林郎来了吗?是哪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八月桂花香小白白菜rbrb的打赏!
被人骂的时候,看见有人帮我说话,心里暖哄哄,真的谢谢!
关于,不会是攻文,我写不来那个
第36章
( 林楠眼睛亮,此人正是他此行的首选目标,五皇子李旬,在众皇子中出身最低,也最不务正业,不得圣宠,性情也最是随和开朗。若是他当真要给人做伴读,唯有此人最为合适。
林楠之所以弄出所谓的冰嬉来,正是为了吸引他,现在看来,做的并非无用功。
这里姓林的或许不只他个,但能被陌生人称做林郎的,除了林楠再不会有别人。
含笑起身道:“却不知殿下寻的是哪个林郎?”
李旬面随意挥手对要跪下行礼的人道“免了免了”,面快步走到林楠身前,笑道:“既然敢应声,必然是正主儿!”
将他按在凳子上,又从旁拖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欢喜道:“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天天去江边守着,也不能见上面,你弄出这玩意儿,自己倒不玩,定是有更好玩的,快教教我教教我!”
林楠摇头笑道:“舅舅将我日日拘在家里念书呢,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哈!”李旬笑了声,压低声音道:“你倒是知我,我最想学的便是那拘在房里念书时也能顽的!”
林楠亦压低声音道:“我可不敢,教坏了王爷,便是万岁爷不收拾我,我爹也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李旬嗤的喷笑出声,声音压的更低,道:“你这般小声和我说话,若我真变坏了,定会算在你头上,既如此,倒不如真教了我,也省的到时白背了虚名儿。”
两人在凑这里,低着头,窃窃私语,不知引了多少人侧目,二人只做未知,知道这些人都竖着耳朵听,便故意将声音压的更低。
林楠含笑道:“好玩的倒不是没有,只是不管玩什么,个人总没有大家伙儿起玩来的有趣。”
李旬低笑道:“正是这个理儿,我”
话刚出口,周围喧哗声起,林楠抬头,只见有三人并肩行来,李资正在其中,忙随众少年下拜,李旬只得起身,向那几人迎去,走到半路尤自回头笑道:“林郎,我们可说定了啊!”
林楠知道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笑而不答,只做默认。
却听人闻言讶然出声,喜道:“这位便是林郎?”
声音落下时,人已急步而来,林楠看见双青色厚底便靴急急停在眼前,下瞬,双肘便被双白皙修长的手稳稳的扶住,道:“林郎快快请起。”
林楠时有些茫然,这位怎么又冒出来了?听声音看做派,这位爷应该是二皇子李旭了,正是冯紫英和卫若兰看好之人,冯紫英口中温文儒雅礼贤下士的谦谦君子他不应该对自己这样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敬而远之的吗?
胡思乱想间,人已顺着力道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睿王殿下。”
李旭笑道:“是否奇怪我怎会知道你?你自家遭了贼了可知道?”
林楠愣。
李旭笑道:“你贴在江边的那封告示给人掉了包了都不知道吧?东西现在我书房挂着呢!唉,当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林楠这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谁会想到堂堂个皇子,竟会跑去看那种东西?
李旭退开两步,对林楠细细打量番,才叹道:“我看你的字气度恢宏,大气磅礴,只当会见到位端方书生,不想竟是这么个灵气逼人秀逸无双的风流美少年只让人恨不得旦夕为伴,林郎啊林郎,可愿同我处读书?”
林楠心中苦笑,正要说话,站在李资身侧的个俊美少年不满道:“他可是我先看中的,二哥要同我抢人吗?”
李旭笑道:“委实是见猎心喜,林郎的字让我爱的不行,人品又这般出众六弟身边人才济济,想必也不差林郎个,不如让了我吧!”
六皇子李昊?凑什么热闹呢这是?
林楠只感觉道道刀子般恨不得把他凌迟的目光落在身上,心中比这些人还要迷茫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香饽饽的啊!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却听李旬道:“二哥六弟,你们两个都来晚了步,林郎已经先应了我了!”
六皇子李昊道:“五哥你别说笑了,林郎可是大才,难道随你起喝酒赌马混日子麽?”
李旬挠头道:“这不挺好的吗”
林楠望了抿着唇面无表情的李资眼,终于明白为何此人会认定只有李磐才有机会让他置身事外了,但总还抱着些许希望,学着李旬的样子,挠头道:“我也觉得挺好的”
“是吧是吧?”李旬喜道:“我就知道我们合缘!”
拉了林楠的手道:“你那个冰嬉委实有趣,直让人丢不开手去,偏偏又只有冬天能玩!唉,若不是皇子不奉召不许出京,我就和他们道往北方去了林郎,你可有法子在旁的日子也玩那个?”
林楠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法子”
解释道:“若我们将冰靴上的铁条去掉,换成溜的轮子,就不需定在冰面上才能滑行”
李旬听的眼睛大亮,又有些为难道:“好是好,但是也要地面异常平整才行便是在宫里这样又平整又宽阔的地方也少的很,我总不能到大殿上去玩儿吧?”
林楠又想了想,笑道:“这也不是没法子”
李旬拍腿大笑道:“我就喜欢听你说这句!”
拉着林楠,转向李旭等人,央道:“二哥六弟,要不,我的那些伴读都给了你们,换这个看着我们这般投缘的份上,你们便让了给我吧!”
李昊皱着眉不说话,李旭也露出苦笑,道:“五弟你这样拉着他玩,耽误了人家的学业可怎么好?”
李旬忙道:“没有的事,我虽学的不好,可是讲学的先生学问却是有的,怎会耽搁了他?”
见李旭二人露出犹疑之色,林楠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按他打听来的这位五皇子的性格,委实不该这么强硬才对,不是说他在和几兄弟相处时,是极没有主见麽?
不会是碰上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了吧?
李资看着林楠脸上向来洒然自若的笑容微不可查的僵了下,双清亮的眸子带上了几分无奈几分懊恼,忽然觉得心情变得很好,嘴角微微翘了翘,便见林楠的目光再次瞟了过来,神色整,淡淡道:“五弟你先别拉着林公子不放,父皇还等着见他呢!林公子到底如何安置,只怕父皇已然有了定论。”
李旬愣,李旭歉然道:“是了,我时欣喜竟差点忘了此事。”李昊嘴角翘,撇了眼李旬,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
林楠心中恍然,这些主儿怎么可能会忘了皇上的吩咐?唯蒙在鼓里的,应该只有先到的李旬了。
李旭此举大约是为了示好,但是李昊,恐怕只是为了耍耍李旬罢了。他倒是遭了无妄之灾,凭白招了无数的仇恨值。 ...
(
李旬愣之下,立刻哭丧了张脸,扯着林楠的袖子,道:“林郎,便是你做不得我的伴读,可也勿要忘了答应我的事儿,那带轮子的鞋子”
见他变脸如此之快,林楠不由暗自庆幸这位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真的跟了他,只怕以后事情还多着呢!口中自然连连应是,方才跟在领路的宫人后面,前往见驾。
跟着宫人穿出杏林不远,又转了几道弯便到了处阁楼,林楠独自上楼,转过楼道,便看见个穿着青色便服的人背对着他,负手立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
林楠上楼前便被告知此人正是当今皇上李熙,掀起衣襟正要行礼,只听个温和的声音道:“不必多礼,过来让朕看看。”
林楠虽有些奇怪李熙的语气,却仍应了声是,抬头,和刚刚转身的李熙四目相交。
当今天子李熙是个容貌清俊的中年人,双目含笑,打量了林楠阵后道:“来,过来坐下。”
当先在上首坐下,见林楠还在迟疑,温声道:“你实不必如此拘束,你父亲可曾对你说过,你的名字原是朕起的?”
林楠愣,他知道皇帝偶尔会给亲信大臣的子嗣赐名,但是他父亲现在才是三品,十五年前,只怕还是个小官儿。
李熙笑道:“看情形便知道他没和你提过了,来,坐下。”
林楠这次听话的到下首坐下,道:“陛下和我父亲嗯,熟识?”
李熙目中露出怅然之色,默然片刻后道:“我们原是布衣之交,那个时候,我只是亲王府的次子,连世子都不是,他是个应试的举子,风流俊雅,才华横溢”
似乎并不想多提当年之事,顿了顿,道:“你出生之时,你父亲便替你想好了名字,林逸,安逸之逸当时我夜访林府,他满心欢喜的向我报喜,我却说,林逸不好,不如叫林楠。楠者,童童若幢盖,茂叶美阴,干甚雄伟,高者十余丈,巨者数十围。气甚芳香,纹理细密,为梁栋器物俱佳,遇火难燃,经水不朽,盖良材也”
“你父亲并不同我争论,只沉默许久,问:‘可是圣旨?’我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后来虽他按了朕的意思,叫你做林楠,我却知道,他心中有了芥蒂,这已是第二次。”
林楠被稍稍惊悚了下,第次发现自己这个便宜父亲身上,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只听李熙继续道:“第次是科考之时,他原不知道我的身份,对我说,他是冲着状元和榜眼来的,旁的不要。我原笑他自大,他说非是自大,而是状元或榜眼,大多是留在翰林院做编修,那地方既清贵又清净。若中了旁的,免不了蝇营狗苟,诸多麻烦。我说,若是万中了探花呢?他道,这还不容易,我朝多少进士谋不到实缺?不少他个。他顶着个探花的名头,旁人也不敢轻贱他,做什么不比做官好?”
“后来科考完了,他果然便是状元,我对主考官说,探花郎名号风雅,不该给个老头子,定要找个风流俊俏的少年郎才好,于是将他的名次压了两名,又硬给他授了官”
李熙说完,长叹声,道:“那时,我只知道自己初初登基,诸事不顺,他和我关系既好,就该为我分忧才对,全然忘了人各有志这四个字这般虽得了个可以信任重用的大臣,却失了个知己至交,也不知是值还是不值。这十多年来,想起往事我每每自问,依然得不到答案,但心中遗憾却日甚。”
林楠安静听着李熙的话,很难形容心中是什么感觉,却听李熙淡淡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风飘随云禽獸需衣冠的打赏!
谢谢豁牙妹的名字,帮了我的大忙了,鞠躬!
李资的成王我会改成“诚王”。
虽然更新很少,但是戳手机戳的手指头发抖的多多点都不心虚!已经很辛苦的说
第37章
( 林楠心知大概和自己这段日子的作为有关,口中却道:“学生愚钝。”
李熙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默然许久,像是忘了方才的话般,问道:“朕记得你记事起便住在江南,那地方如何?”
林楠道:“江南好。”
“哦?”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风光之旖旎,天下少有。”
李熙动容道:“磐儿说你随口便能成诗,朕原还将信将疑,原来竟真的出口成章。难怪你父亲他总是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林楠低头不语。
李熙叹道:“江南好,也难怪他会流连忘返。”
又道:“你来京前,你父亲可有什么交代?”
林楠回道:“父亲说,让我在国子学好好念书,尽快考个状元或是榜眼出来。”
李熙沉默下来,道:“你父亲是要让你弥补他当年的遗憾?”
林楠老实道:“不是,父亲希望我考个功名,有了立身之本,他好安心告老还乡”
李熙失声道:“告老还乡?”
三十出头就告老还乡的话,这朝上只怕个官儿都没了。
林楠道:“父亲为人懒散,比起屹立朝堂,他更喜欢遨游于湖海之中。”
李熙叹道:“是朕拘了他。”
林楠道:“陛下不需如此,父亲不喜将自身的际遇委过于人,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否则挂冠而去在本朝乃是佳话。”
李熙陷入沉默之中,半晌才道:“你父亲手中有秘折直奏之权,风物人情,家长里短,尽可言说,但这些年,他的秘折中从无半句私事,只除了数月之前,他说了你的事。”
“他说你被陷入狱险死还生,以致性情大变,让他痛悔不已,又说给你教书的先生频出意外,不得已准备送你进京,读书上进什么的都在其次,只要你平平安安他就再无他求。”
顿了顿,又道:“你父亲向不与我说家事,此刻说起你的事,不无托付之意,是以不管你愿不愿意,朕都要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话到此刻,才终于说到正题,林楠时无语,早知如此,他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啊,直接让林如海写信,点醒这位责任感爆满的皇帝陛下不就好了?
口中道:“当初江南事了之后,父亲曾叹息,若非皇上隆恩,也不会容他这般胡闹。”
李熙默然不语。
林楠道:“听说国子学招收生员考核甚严,许是父亲担心学生不学无术被拒之门外,想让陛下通融”
李熙摇头失笑,打断道:“你性情大变之前是什么模样儿?”
林楠微微愣,这话让他怎么回答才好?无奈道:“说实话,学生并不觉得自己变了多少”
李熙颔首道:“朕也觉得应该如此你的性情和模样儿都像极了你父亲”
笑道:“曰独善其身,二曰不到黄河心不死。”
林楠顿时黑了张脸,知道今天自己只怕是难以如愿了,果然只听李熙道:“你在京里闹出的事儿,朕已尽知。喝花酒也好,冰嬉也罢,你的意思朕明白,但是朕却不能由着你的心意来。”
林楠张张嘴又闭上,这位虽然态度随和,但毕竟是国之君,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谁知道他和自己父亲到底有多大的交情,能容忍他到什么地步?
再说,皇权在上,和皇帝谈交情,那是嫌命长林如海之所以这些年躲得远远的,只怕也是为了避免和这位皇帝陛下论所谓的“布衣之交”。
人常说远的香,近的臭,这句话却是话糙理不糙。
只听李熙继续道:“朕有六子,长子即太子已经过世两年,剩下五子。二子为颖妃所出,四子的母妃是贵妃张氏,还有三子皆在皇后名下朕额外加恩,许你任选人,为其伴读。”
林楠不假思索道:“陛下,殿下们学习的,乃是治国为君之道,只怕于学生无用,学生还想要金榜题名呢!”六个皇子中选个?他又不是嫌命长了
李熙摇头失笑,林楠的拒绝早在他预料之中,只是想不到这小子说的这般煞有其事,仿佛真担心做皇子的伴读耽搁了他的学业般,笑道:“罢了,你既不愿和他们参合,我也不强人所难,你便去和磐儿作伴就是。”
轻叹声,道:“磐儿是我的长孙,故太子的独子。我原对他们父子都寄予厚望,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谁想到竟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天。磐儿夜之间,父母双亡,性情也变得孤僻,连话也不愿和人说在他父亲死后,我尚是首次听他主动提起别人,难得你能和了他的眼缘。”
见林楠低头不语,又道:“放心,你既想好好念书,我自不会耽搁你,这里有封帖子,你拿着它,明儿去时博文的府上,拜他为师。”
林楠愣,这时博文,是原太子太傅,林如海曾多次提起,说他的学问在当今世上是数数二的。自太子去世之后,时博文便幽居在家,多位皇子欲从师与他,都被婉言拒绝,不想李熙竟将他搬了出来。
若林楠想的果真是金榜题名,定会对李熙感激涕零,此刻却只怕牛皮戳穿,唯有苦笑:“学生惶恐。”
李熙道:“以后不要自称学生了,今儿朕便封你做侍讲,日后教负责教磐儿读书。”
林楠呆了呆,道:“学生惶恐。”这次却是当真惶恐了
李熙道:“你无需如此,你是如海教出来的,他的人品和学识,朕都是放心的。何况磐儿另有师傅,侍讲也不只个。朕现在对他也没有旁的期望,只求他能平安喜乐你看着他高兴学什么,便教点什么就是,不然教他练字也行。”
林楠松了口气,原来就是个陪玩的。
他的性格虽正如李熙所言,不到黄河心不死,却绝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李熙既然安排的这么周详,又说了这么多,岂容他不知好歹?何况做个毫无帝位指望的受宠皇孙的陪玩,比做什么皇子的伴读更合他的心意,当下领旨谢恩。
果然李熙龙心大悦,带林楠下楼,只见李磐正在楼下等着,见二人下来,先对李熙行了礼,便眼巴巴瞅着林楠。
林楠腹诽声,自己今天天,跪的比之前十几年还多,正欲行礼,却被李熙挥手阻止,道:“磐儿,林楠和你父亲是同门,算起来你应该叫他声师叔,林楠不管是诗才还是书法,都已堪称大家,因与你父亲是同门,才勉为其难愿意屈居侍讲之位,教你读书。若不是他年纪太小,便是做你的师傅都是绰绰有余的,你切不可轻慢,当以师礼待之。”
林楠愕然,但李磐脸上却不见半点不满,躬身道:“师傅。”
林楠忙道“不敢”,面拿眼去看李熙,李熙道:“你们两个年纪相差不大,年轻人不要太过拘泥于身份辈分,林楠你便唤他声磐儿便好,磐儿你也直呼 ...
(姓名就是。”
李磐当先应了,林楠只好跟着应是。
又交代了几句,李熙便打发李磐去回去歇着,又让从人退下,方对头雾水的林楠道:“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他不愿立侧妃朕也由得他,谁想他们夫妻同遭难,府中竟连个做主的人都没了。在那府里,磐儿上无尊长,下无兄弟姊妹,个人孤孤单单,怎能不越发孤僻?老三向来和太子交好,太子过世之后,便想将磐儿接过去教养,朕原都准了,不想另几个听说了,乌眼鸡似的来抢磐儿知道后,连老三府里也不愿去了。”
叹了口气道:“朕也想过将他放在身边,只是则腾不出手来,二则怕反而害了他,甚至东宫也不敢让他久住,太子过世三个月就将他迁了出来,只是这般却让他对我也存了芥蒂,只当这世上再无个人对他好——皇后特特的将身边的大宫女和总管送去照看他,倒更让他反感。”
林楠腹诽,太子是先皇后所出,现在的皇后又不是李磐的亲祖母,这么急慌慌将他身边熟悉的人换掉,他不反感才怪。
只听李熙继续道:“朕也是看他巴巴的守在下面等消息,知道他果真看重你,才临时起意你日后多照看他些,便是带他玩耍嬉闹也是无妨,只不要让他学坏,能开朗些最好。”
林楠明白他的意思了,敢情是因为李磐身边没有让他认可的长辈,于是生安白造给他弄个凑合,林楠正好荣幸中奖。
幸好李熙的要求不高,林楠也没有每日给人磕头的嗜好,有个这样的身份也不错,做出惶恐姿态应了。
李熙欣然点头,道:“你委实不需太过小心,你父亲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怎的也不会让他失望我的那几个皇儿,少有省心的,便是找到你头上,也不必担心,万事有朕呢。”
这才令宫人带林楠回杏园。
林楠到时,宴会已然开始。除了以李旭为首的几个皇子,被李熙赶回去休息的李磐也豁然在列,杏园中的案子虽摆放的错落零散,但是李旭等落座倒显出规律来了,各人的阵容目了然,唯有李磐身侧空空荡荡。
此刻正有个少年在场中表演琴艺,林楠等琴弹完才上前,先告了罪,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李磐身边最近的位置坐下,宫女们忙送了酒菜上来将他选的条案填满。
林楠对四面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对李磐低声道:“陛下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的又到这里来了?”
李磐抿了抿嘴,终于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咬了咬唇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林楠不过是没话找话说罢了,李磐来不来岂是他管的了得?只是日后既然要长时间相处,和李磐处好关系是必须的,此刻见他肯回话,便笑笑不语。
李磐盯着他看了阵,见他不说话,有些无趣,端了酒要喝,林楠道:“你若是不想明儿脚肿的下不了床,还是节制些的好。”
招手唤了宫女上前,吩咐将李磐的酒换成茶。
那宫女应声端了茶水上前,刚要放下,发现李磐正抬眼冷冷盯着自己,顿时僵在了原地。李磐转眼去看林楠,却见他正听站起来的位少年念诗,神情很是专注,仿佛对他刚说的话有没有人听全然不在意。
李磐沉着脸盯了林楠许久,见他头也不回下,甚至还跟人附和了几句好诗,气的喘了几口粗气,对宫女怒道:“不是让你换吗?杵在这儿做什么?”
宫女如蒙大赦,忙换了茶水,逃也似的退下。
李磐愤愤看向林楠,林楠回头对他微微笑,李磐怒道:“这下你得意了?”
林楠笑笑道:“若我是你敌对之人,明知你不会听话,故意说了激你饮酒,让你三天三夜下不来床,那才要得意。”
举杯道:“对于旁人说的话,听还是不听,要看他说的对不对,而不是说话的人是谁殿下很聪明。”
和被拍的晕乎乎的李磐对饮杯,又道:“拿自己的身体赌气这种事,只对真正在乎你的人才有杀伤力,只是他既在乎你胜过你自己,你又怎忍心让他担心?殿下懂得不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可见已然是长大了。”
李磐被称赞的微微有些脸红,方才若是林楠态度强硬,而不是副你爱听不听的模样,他说不定当真赌气喝了酒。
面对自己的决定很是庆幸,面又有些自怨自艾:这世上哪里还有人关心自己?便是他赌气喝了酒,在床上躺上三天三夜,有又有谁会在乎?
下意识去看林楠,却见他又转过了脸去,撑着下巴,兴致勃勃的看人吟诗,顿时阵气闷。
同时却又觉得他在这种场合都这般自在,实在比他认得的许多人都强。
这时起身吟诗的已经是第三人了,蓝衣俊秀少年抑扬顿挫的颂完,被人番称赞之后并不坐下,转向林楠道:“敢问林郎,此诗如何?”
被点名的林楠不经意笑笑,道:“好诗。”
蓝衣少年道:“比之你那首如何?”
林楠笑道:“无可比之处。”
少年滞了滞,道:“林郎此言有理,此番随意吟诵,谁也不知是即兴之作,还是几经斟酌,亦或者请人代笔,如何能见诗才?委实无可比之处。”
林楠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暗指他之前的诗是事先准备好的,又或者是别人代写的呢!此言出,也不知道多少人中枪别的不说,那个张翰决计跑不了。
此人大约是在这方面极为自负的,才对林楠很是不服,想要和他争个高下。更有所谓“才子”的通病:但凡是自己做不到的,旁人更不可能做到。
若是旁人被这般说,只怕会立刻跳起来和他理论,只是林楠的诗的确不是他自己做的,且他也并没有什么争胜的心思,既然那少年说的隐晦,他也犯不着主动对号入座,笑笑不说话。
只是他不说话,却自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接口:“以郝兄之见,要如何才能见诗才?”
郝性少年昂然道:“自然是联诗。林郎,你意下如何?”
今世的林楠是林如海尽心教导出来的,联诗是不怕的,只是他联诗的水平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抄袭来的两首诗相比,只怕出手便会坐实了他找人代笔的事实,是以淡淡道:“不好。”
“为何不好?”
林楠道:“我不爱联诗。”
张翰嘲讽道:“不爱?不会是不会吧?”
林楠轻轻瞥了他眼,道:“是啊,我不会,你会?”
张翰噎。
若换了“草包”之事前,他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会——他每次与人联诗,哪次不是被人盛赞?只是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他身边位少年站起来道:“张兄向不以诗才闻名,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便是不会联诗,也算不得什么,但是林郎你却称能出口成章,若连联诗都不会,岂不是徒有虚名?”
冯紫英冷哼道:“是不是徒有虚名,只要稍 ...
(微懂诗的都知道,你若要指手画脚,不妨先写出首更出色的来。”
那少年口才甚好,被冯紫英抢白毫不泄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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