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宝玉?”
林楠嗯了声,道:“宝玉天资聪颖,若是能因为舅母的处境从他那众香国的美梦里醒来,倒也不是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
冯紫英道:“你既然想到了,肯定布的有后手,你给他准备了什么?”
林楠摇头:“那是我舅舅和外祖母的命根子,我对付他做什么?”
冯紫英道:“你少唬我,你连宫里个女官都算计到了,岂会放过他?”
林楠道:“宝玉出头,对舅舅来说岂不是件好事?且他便是出头,也不过能让舅母的日子稍稍好过些罢了,于事无补。我对付他做什么?”
冯紫英道:“你不对付他,就不怕他真出头了,反过来对付你?”
林楠嗤笑声,道:“他能不能对付我且不说,更何况他为何要对付我?”
冯紫英道:“你就这么笃定他不会听王夫人的话?”
林楠道:“若是舅母整日在他耳边说,你表哥如何如何恶毒,他或许就信了。但是若舅母今儿说你表哥如何对不起她,明儿说你表妹如何欺负她,后儿又是你舅舅怎样怎样,你父亲如何如何你说宝玉会怎么想?”
冯紫英愣了愣,最后长叹道:“只怕他也会以为他母亲得了癫症了。”
林楠嗯了声,走到门外,吩咐人通知黛玉收拾准备出门,对冯紫英道:“我会要去贾家贺喜,你是同我起去,还是各走各的?”
冯紫英道:“我还是明儿去比较好。”
于是告辞。
林楠送他出门,刚出院门,便看见门房急匆匆过来:“大爷,有圣旨到了!”
林楠愣,冯紫英笑道:“八成同我们是样的事儿。哈,我们不过是内侍来通知声,阿楠却是正儿八经的圣旨,果然皇恩浩荡呢!”
林楠冷哼声:“快滚你的呗!”
心中暗叹声,这下恐怕是躲不开伴读小书童的命运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或许,该是向冯紫英几个打听打听众位皇子情形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八月桂花香苏檀酱三斤鞋子两斤的人打赏!
第32章
( 到了贾府,黛玉直接乘小轿进了内院,林楠却需先去前厅拜见贾政。
贾政此刻正忙,闻讯来道贺的人源源不绝,他虽含笑与人寒暄,但是神色间难免有些茫然。
这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虽说之前王子腾的确数次劝他娶个贵妾,被他拒绝,但是却从无什么癫症之说。
此刻被人问起,他自然不敢说圣旨有误,只得含糊应了,对王夫人的病只字不提,被人夸奖时因心中有愧而态度谦和,反倒更让人钦佩他的人品。
因来客甚多,贾政和贾琏两个招呼不过来,宝玉又是个指望不上的,是以林楠到,贾政和他寒暄几句之后,便指派他去招待几个和他年纪身份相当的客人。
见他们甥舅之间处的这般随意自在,倒让某些还在猜测林楠黛玉两个半夜迁出贾府的真正内情之人去了疑,想着果然是“被发癫的舅母吓着了”,否则怎的也会存了芥蒂,怎能相处的这般融洽?
林楠正和人喝茶聊天,其中人说起冬日里最是无聊,没甚好耍子,林楠道:“我却知道有样玩意儿,偏还只有冬天能玩”
话说到半,肩膀被人重重拍:“林兄弟,你这下可被我逮到了!”
林楠只听声音也知道是薛蟠来了,委实不想理他,只是现在人多,且他又是在帮忙招呼客人,不便翻脸,只得侧身躲开,道:“原来是薛大哥到了。”
薛蟠见他对自己有说有笑,亦咧嘴大笑道:“我说呢,林兄弟岂会突然不理我?偏我今儿去你府上,那些小厮好生无礼,竟不让我进门林兄弟你回去定要好生收拾他们。”
以林楠的定力,遇到这种人也只有哭笑不得的份儿,在座的几个年轻人,既能代表大人出来走动,那个不是人精儿,见了这般情景哪有不悟的?因薛蟠只是皇商之子,且为人粗鲁不文,他们向来不太看得起,便故意围了林楠,追问那只有冬天能玩的玩意儿。
林楠笑道:“这却要恕我卖个关子,若是当真想知道,又不嫌我宅院简陋的,后儿便去我府上耍上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什么斯文玩意儿,只有身手敏捷且不怕摔摔打打的方能玩,若是在家娇养惯了的,就莫要去凑热闹了,去了也是不敢玩的。”
话刚说完周围便笑闹成团,在座的那个不是娇养惯了的?只是却不容人说,相互之间好通嘲笑,最后约定,谁若到了日子不敢去,或者去了不敢玩的,便要任由其他人涂脂抹粉,做半日女人。
时都大感有趣,相互打趣不已。
只薛蟠被人拒在圈外,见众人说的有趣,偏没人理会自己,正急的抓耳挠腮,转眼便看见个熟人慢慢过来,顿时大喜,道:“表哥!”
来的正是王仁,王仁对薛蟠点点头,含笑道:“说什么这么开心呢?”
他的身份又是不同,当下便有人将赌约说了,王仁道:“这个好玩,也算我份。『』林兄弟不会不欢迎吧?”
林楠笑道:“怎么会?”
薛蟠亦嚷道:“也别忘了我,林兄弟你切记着好好收拾那几个小厮,休要再不开眼。”
林楠似笑非笑的看了他眼,道:“好啊!”
王仁道:“且不说这个,林兄弟你可还欠我句回话呢?今儿被我逮到了,可不能再拖了吧?”
林楠道:“王兄性子也太急了些。”
众人见他二人有话要说,识趣的纷纷告辞,贾府今儿并不设宴,他们道了贺,坐坐喝喝茶便可离去,只因林楠说话有趣又是得圣宠的,是以才多留了段时间。
送走这拨客人,王仁将薛蟠也打发了走,二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王仁道:“林兄弟,今儿这结果你可满意了?”
林楠微笑道:“若这样我都不满意,就委实不知进退了。”
王仁朝四周看了眼,低声道:“那那东西?”
林楠取了茶壶给二人倒茶,漫不经心道:“王兄今儿来问这句话,定不是王大人的意思,可对?”
王仁愣,道:“你怎么知道?”
林楠和王子腾早有默契,若是王子腾不能让他满意,这牢狱之灾也落不到他王仁的头上,只看王仁依然这般紧张的模样,可见王子腾并未告知他此事,也不知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还是对他不放心。
林楠也不点明,只笑道:“那东西的事情,王兄只管去问王大人就是了。”
王仁茫然哦了声。
林楠又道:“对了,明儿我要请顺天府尹付大人喝酒,王兄可否前来作陪?”
王仁爽快应了。
林楠见他不悟,有些无语,无奈道:“王兄不用这么急的答复我,回去之后不妨请示下王大人,若是王大人有旁的什么差遣,也不好因我误了王兄的大事。”
王仁笑道:“能有什么事比林兄的事更重要?就这么说定了。”
林楠只得含笑点头。
见去了心头大事,王仁顿时轻松起来,笑道:“林兄弟似乎不太喜欢我那个表弟?”
林楠问道:“王兄说的是薛蟠?”
王仁点头。
林楠无可无不可道:“不喜欢说不上,我和他之前也算是起吃酒聊天逛窑子的朋友,却遭他算计次,害我妹子个人在府里被人这般欺负!他那样的人,我也懒得同他计较,只是再像从前般交际往来却是不能了。”
王仁右手摩挲了阵杯子,才道:“说起来,我做的事,比他还过分,林兄是不是也不肯交我这个朋友?”
声音中少见的带了几分忐忑,面前这少年,不仅容貌气质他平生仅见,而且能和他心中最厉害的人物王子腾你来我往的过招,委实让他心中钦佩,以往算是敌对也就罢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便忍不住想要亲近。
林楠摇头笑道:“王兄说的哪里话?薛蟠打着朋友的幌子算计我,我自不能容忍,当时王兄和我素不相识,大家立场不同,自然各行其是如今自然不同。”
不管喜不喜欢,和王家保持起码的表面和谐还是有必要的。
“好兄弟。”王仁大喜,举杯和他碰了下,低声道:“我也最看不得算计朋友的人,不如我们同,戏弄他遭儿?”
林楠索然无味道:“那等样人,我却连算计他也懒得算计。”
不过想想,若能让他知道厉害,以后再不敢在自己面前出现却也不错,话音转,道:“不过若王兄要耍他,小弟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声音略低,笑着说了几句,王仁便已然忍俊不禁,笑道:“这个好!”
又道:“你眼下正忙,我也不多打扰了,这就去布置。哈,今儿才知道,原来你和姑父果然关系甚好,难为姑父这般古板的性子,你也能捱的住。”
林楠苦笑道:“舅舅待我如同宝玉唉,就是太严厉了些。”
...
( 王仁笑着去了。
林楠直到贾母派人来请他去她的院子用晚饭,才得以脱身。刚跨进房门,便听见王熙凤笑道:“我说老祖宗不必着急,林兄弟必然是被扣下帮忙待客了,您还不信,这下可放心了吧?”
林楠进门,却见房中只有贾母黛玉和王熙凤等人,宝玉和其他人概不见。
贾母看见林楠,虎着脸道:“现在终于肯来看看我这老婆子了?”
林楠笑道:“老祖宗勿怪,因听说妹妹的院子给人闹的不成样子,孙儿还以为她给人欺负了去,时赌气才借故拖着不肯过府,现在知道原来舅母是有病的总之都是孙儿小气,回头请老祖宗过府去看戏赔罪可好?”
贾母哪里就真的生了他的气了,闻言佯怒道:“罢了吧,你府上连个大人都没有,还请什么戏班子?听说现在府里的事情都是玉儿管着的?你也不怕累着她了!”
林楠道:“祖母不用担心,今儿来的老太医说,妹妹这样多动动,反倒有益。”
“什么老太医?可靠得住?”
林楠道:“老祖宗只管放心,那是皇上派来的的呢,听说是给皇上太后瞧病的呢!”
见贾母茫然,笑着解释道:“今儿林管家过府之后,孙儿带了妹妹立刻就准备过来,不想刚要出门,钦差便到了。当今万岁爷当今真仁德,说鲍太医之事太医院有识人不明之过,所以责令太医院为妹妹调养身体,连所用药物都概从内库支取,那位太医每隔几日都会过府给妹妹诊脉,直至痊愈呢!”
贾府中尽是些捧高踩低的,现在虽消停二,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即将嫁入府的二舅母可是皇上赐婚的,若是在轻狂些,不免还是要多事,是以他索性将皇上搬出来,日后任是谁,也不敢怠慢了她去。至于他二月份陛见的事儿,便懒得提了。
贾母免不了又感谢了遍皇恩,才道:“太医可怎么说?”
林楠道:“太医说,妹妹年纪小,此刻正是调养的良机,只要仔细些,别说药毒,便是胎里的病根儿也能并养好呢!”
贾母大喜,连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
王熙凤也笑道:“真是老天保佑,林兄弟和林妹妹都有皇上眷顾呢,林妹妹这次过了这个坎儿,日后定然是后福无穷呢。”
林楠笑道:“多谢表嫂吉言了。”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前次王夫人搜院子原是吩咐让她亲自带人去的,却被她装病躲了过去,免了惹祸上身,此刻又特意示好,想是知道林楠的厉害。
林楠也不愿无故得罪她,毕竟王夫人倒了之后,王熙凤便成为贾王二家最重要的纽带,地位并不会受多大的影响,和她交好,黛玉时常往来,也能受她照看二。
两人在贾府用了饭,贾母苦留不住,只得又交代了许多话,才放了他二人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墨羽豃洹碜臃摇笑靥主墨雅的打赏!
第33章 虫
( 回府不久,王仁便派了人来,说他今儿有急事,不能陪他同去会府尹大人了。
林楠心想这个人倒也没呆的太厉害,还知道回去问王子腾声。
当下叫了林全来,让他去给顺天府尹下帖子,吩咐道:“请府尹大人明儿中午醉仙楼吃酒,你便说‘前儿因了姑娘的案子,劳烦了大人许久,偏鲍太医又畏罪自杀,波三折,委实让人唏嘘,只是人既然已经死了,便是不甘心也只得罢了。’”
过了半个时辰林全便回来,回道:“府尹大人说,公子有心了,只是公务繁忙,不得闲,等过些日子他闲了,做东请公子吃盅。”
林楠嗯了声,挥手令林全退下。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他无论是给顺天府尹下帖子,还是借王仁的口告知王子腾此事,都只是为了告诉此二人,这件事就算了了——鲍太医的案子,可以结了。
这比将手里那个莫须有的供状交给王子腾,更加来的实际。只要案子了了,再了结了王正平等人,过个年半载,时过境迁,别说林楠手中有什么供状,便是有鲍太医的血书也是无用。
果然第二日,付尚德便派了王捕头过来,通知他鲍太医的案子因人证已死,不得不草草结案,又说起闲话来,说大人昨儿派了几个差役,押解了几个人犯去北边,只是现下雪大路滑,山高崖陡的,那几个差役又是刚从狱卒调派的,从未干过押解人犯的活儿,他有些担心他们在外面出事云云。
林楠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少不得跟着应和几句,末了请王捕头喝酒也被婉拒。
这桩事,兜兜转转,到了此刻才算真正了结。
冬天原是最无聊的日子,怕冷的整日窝在炕上门也不敢出,不怕冷的出了门也没什么玩的,今年却又有些不同,只因长安的少年儿郎们,都迷上了项名为冰嬉的玩意儿。冰嬉,又被称为林郎戏,之所以如此,只因想出这好玩意儿的人,正是林家的个小公子。
而提到冰嬉,最先玩这个也是玩的最好的那拨人,总会想到另个人,另件事。
那便是羞得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的薛蟠。
那日原约好了去林楠家中玩耍,不想前日晚,几个相好找上门来,硬拉了他出去喝酒,又胡混了整晚,临天明时才将将睡下。醒来时,见外面仍是黑黢黢片,却不知是门窗给人用棉被捂了个严实,只道天还未亮,自觉得精力旺盛,又胡天胡地了番,等再睡醒时,却发现仍是半夜。
他还甚是奇怪的出来看了眼,只见外面星月满天,只得又回去睡了。等到天亮,匆匆赶到林府,却被埋伏在府门外的众少年哄笑的按住,涂脂抹粉,穿红着绿,这才知道自己竟睡过了日子。
他虽有几分蛮力,但是按住他的都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且愿赌服输,也不敢狠挣扎,只得苦苦哀求央告,却哪里有人肯依?
那边林楠虽然定了计,却想不到他们会埋伏在他的门外,早上才起身不久,被哄闹声惊扰,到了院外,还未及呵斥没规矩的下人,便看见被推到他面前的薛蟠,愣之下,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原本约好的,不过是抹上胭脂罢了,但这些促狭的,不仅给他套上最为艳俗的红绿衫裙,穿上了超大号的粉红绣花鞋,还挽了个妇人的发髻,簪上了大朵的绢花,加上脸颊上两朵大红胭脂和涂得血红的厚唇,那模样,笑的林楠只打跌,扶着门廊,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的笑容向来浅淡,此刻开颜大笑,直如云开雾散见月明,看得人挪不开眼。
冯紫英第个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扶住,亦挡住干少年灼灼的目光,笑道:“昨儿那玩意儿委实有趣,大家都丢不开手去,看在今儿让你也了乐了回的份上,容我们再扰亦日可好?”
林楠岂有不应的?只是苦了我们薛蟠薛大爷了,穿着那样的身,给人拉到处空屋子,宽大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在地面上冻着层尺厚的冰。他刚进屋便被人在脚上绑上了对带着铁条的精致玩意儿,推到了屋子中央去。那地上的冰经过了仔细打磨,便是穿着靴子都站不稳,何况穿着这玩意儿?时间丑态百出,惹得周围阵哄笑。
最后还是林楠派了两个家人扶了他出来,换回了衣物。
薛蟠脸皮再厚也呆不下去,当下便告辞回了家,他直到此刻仍旧不知道遭了人算计,只怪自己倒霉,怎的就睡过了时辰?
在家里又窝了两天,正闷的不行准备出门,宝玉却带着几幅画儿找上门来。
原来是宝玉的小厮在街上看见有人卖什么“雪女戏冰图”,知道宝玉向来爱这些,便买了回来孝敬他,不想宝玉见顿时傻了眼:这哪里是什么雪女?分明就是“薛女”!忙拿了来给薛蟠看。
薛蟠见之下又惊又怒,身可笑的打扮也就罢了,那四足朝天的丑态惊慌失措魂飞九天的表情,让他丢脸丢到了家,这下脸皮再厚也不敢出门,开了年便出京做生意去了,这却是后话。
有了好玩的,日子便过的飞快,眼看便到了年关,因林家没有大人,林楠黛玉两个过了腊八便被贾母派人接了去。因林家的年礼已经提前送过了,义学也因为过年而暂停,时间林楠反而无所事事起来,长安城却更热闹了。
腊月二十八。
曲江旁的处浅滩旁,照例是人头涌动,热闹非凡。
浅滩上个月前便被人从曲江引了两尺多深的水来,冻成了坚冰,形成处长二十多丈宽十多丈的冰池,周围用三尺高的沙袋围住。冰池两侧各立有两个木柱,冰上用红线绘出边界。
无数人围着冰池热烈的讨论今儿获胜的会是哪队,吵的不可开交时,却有四人站在人群外,有些格格不入。
这四人看衣着应是富贵中人,人品气度皆不凡,为首个中年人正负手看旁贴着的告示,脸上有沉思之色。
他身后个十七八岁英气逼人的少年脸露不屑,道:“这林楠,父亲已经让三哥敲打过了,还专门下了旨意,竟还这般不务正业,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看父亲也不必为他费心了。”
中年人不置可否,对三人中的年纪稍长者道:“旭儿,你也这么想?”
那位旭儿容貌俊秀,气质温和,闻言微微笑,道:“儿子倒是看中了这手好字,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儿子差点就要学那梁上君子,做个偷字的雅贼了。
中年人摇头失笑,道:“却实是好字。”
少年撇嘴道:“字写的再好,于国何用?三哥,你说是吧?”
那位三哥,豁然就是林楠有过数面之缘的李三,还不及说话,便听中年人口中名“旭儿”的年轻人道:“六弟此言差矣,我看此子的字虽还未够火候,却大气磅薄,自成家,日后说不得要流芳千古,岂能说无用?”
少年冷哼道:“二哥 ...
(恐是听岔了,我非是说他无用,我是说于国无用。”
年轻人也不生气,微笑道:“既然六弟看不上他,父亲可否将他与了儿子,能有这样的书法大家为伴,实为幸事。”
李三道:“我倒觉得,他的字也就罢了,这冰嬉却非是于国无用。看!”
冰池中虽空无人,但是不远处的曲江江面上却有不少人在玩耍,穿着各式的冰鞋,疏忽来去,快逾奔马。
三人不由都露出沉吟之色,那年轻人道:“仅能在冰上行走怕还不够,若是能在雪上也这般迅捷,哪怕只得十之二的速度,那”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几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李三沉吟片刻,道:“虽我们想不到,他却不定。”
中年人淡淡道:“此事不急。”
指着面前的告示,道:“且不说他随意想个法子,便让全长安都为之疯狂,便只看这规则古往今来,大到国法,小到家规,无不是历经数朝数代无数次修订而来,从未有能蹴而就者。然冰球之戏,出世不过半月,便能将其规则制定的如此明晰。场地大小,上场人数,队员职责,仲裁人员,还有违规动作,惩罚尺度等等,事无巨细,俱各分明这些规矩,合不合理尚且不提,只看此人心思之细密,世上少有啊!”
若是林楠在此,必会大喊冤枉,这种东西,岂是他能想的出来的?若他知道这种玩意儿也会被有心人注意,只怕打死也不会多此举,只可惜此刻他便是想推,也不知推到水谁的头上?
少年尤自不服道:“字虽是他写的,规矩却未必是他定的。”
年轻人微笑道:“是不是,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李三道:“儿子倒是知道他,才气是有的,只可惜不太愿意用在正途。”
中年人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淘气贪玩些也是有的。”
少年撇嘴道:“何止是不用在正途,而且还专门弄些歪门邪道呢!这冰嬉也就罢了,居然还诱人赌球,委实可恶。”
中年人目光微凝,微微抬手,个青衣人悄然上去,中年人道:“去下千两。”
青衣人微微愣,道:“下哪方?”
中年人道:“随意便是。”
青衣人应声退下。
片刻之后却空手而回,道:“他们不接注。”
中年人愣:“怎么?”
青衣人道:“他们的规矩,人每场最多只许下十两银。”
“怎会有这样的规矩?”
青衣人道:“他们在旁挂的有告示,说天道酬勤,不会有横财降世,想以赌发家者,终将无所有。他们设此赌局,不过想搏个与君同乐,赢了也就多杯茶钱,输了也不伤筋动骨,笑置之。以防有人倾尽家财来赌,才设此上限,且劝人不要去附近的赌场去赌球。”
中年人道:“附近赌场也为此开了赌局?”
青衣人道:“正是,听说林公子也是为此才开的赌,因林公子定的赔率比赌场都稍高些,是以百姓也知道赌场捞钱,是以去那边的人并不多,总的来说,赌球的人虽多了,但是下的注却少了。”
中年人点头不语。
此刻冰池外阵欢呼,好戏开锣。
球员们身穿护甲,脚踏冰鞋,在冰面之上来去如风,奔若惊雷。
次次快速而激烈的冲撞,次次惊险的射门,次次奋身的扑击,次次姿势各异的扑跌,看的人目不暇接,时而紧张时而喷笑,时而狂喜高呼时而跌足长叹
时间,连那四人都看的入神,许久之后,少年才吁了口气,道:“我的娘,竟是这么好玩刺激的”
同时间。
贾府,林楠的院子,林楠依旧坐在炕上练字,冯紫英道:“阿楠,现在球都开场了,总该给我透个底了吧?今儿这球,到底谁能赢?我和姓张的那小子赌了千两银子呢!”
林楠抬头看了他眼,道:“我怎么会知道?”
冯紫英急道:“我前儿不是专门拉你去看了两队的训练了麽?”
林楠道:“我又不是很会那个,何况球场上的事儿,瞬息万变,哪有个定数?我还是劝你以后别赌了。”
冯紫英道:“你又哄我,你若是不会这个,怎么每日的赌局都只赢不输?你自己日日赌着,倒劝我不要赌。”
林楠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赌了?你见过开赌场的输钱麽?知不知道什么是赔率?”
冯紫英冷哼道:“那个谁不知道?”
林楠耐心解释道:“如押甲队的有万两银子,押乙队的有八千两,我便将甲队赔率定为十赔七,那么若甲队胜,则只需将押乙队的八千两拿七千两出来赔钱,剩下千两便是我的。反之也是样的道理,明白吗?”
冯紫英挠头道:“我记得之前赌马球,也有庄家陪得当裤子的时候。”
林楠道:“赔率是不断在变的,庄家输钱,那是有人在赔率高的时候,用大笔银子压了冷门的关系。我限定了人场只许下十两,虽挣的少了些,却也因为随时来得及调整赔率的关系,杜绝了赔钱的可能。”
冯紫英道:“原来你竟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真是好心肠怕人输太惨了呢!”
林楠轻哼声道:“真是好心肠就施粥去了,开什么赌场?”
冯紫英见他当真不知输赢,也就丢开此事,道:“阿楠你向来不是爱热闹的,折腾出这个想必也不是为了几个银子上次你故意喝花酒已经被斥责过了,这次可别有又弄巧成拙了。”
林楠冷哼道:“冰嬉又不是什么坏东西,皇上怎会容不下?我都已经认命了,现在想寻个志同道合的主儿也不成么?”
冯紫英道:“什么志同道合?同你样喜欢冰嬉的?我看你也不怎的爱玩。”
林楠道:“冯大哥你好似越来越笨了,皇子中有想要飞冲天的,也必有只爱逍遥度日的。如今我林郎贪玩之名全城皆知,那素有大志的,必不肯同我扯上关系,那些不求上进的,却正好借我明志,去了旁人的戒心,我也可同他起置身事外,何乐而不为?”
冯紫英楞了楞,道:“偏你爱算计,不过我告诉你,皇家人可个个都是人精,还是那句话,可别弄巧成拙了!”
林楠沉吟道:“应该不会吧若真玩过了,皇上生气,消了我的名,也不算坏事吧?”
事实证明,林楠或许有些小聪明,但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的事,也做了不是次两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八月桂花香梦曦豬頭小隊長9999的打赏!
昨天出门玩,艰难的用手机码了这么多字好辛苦的说。
没去过西安,不知道那里冬天能不能玩冰,如果不能的话⊙﹏⊙b汗,就当是两千年之前气候不同吧
第34章
( 拜林郎所赐,往年只嫌太长的冬天,今年嫌太短。『』
“天气转暖,冰消雪溶,大老爷有令,所有人等概不得入水,违者杖二十,枷日。”
当几个胆大的被枷号示众,又几个胆大的掉进湖水被淹了半死之后,热热闹闹的冰上运动在顺天府的差役沿河吆喝中,恋恋不舍的结束了。
当然也有痴迷于此的,骑马驾车去了北方,到苦寒之地,继续享受那种天空中飞翔般的刺激快感,于是林郎之名,长了翅膀般越飞越远。
这冬,收获最大的大约就是赚的盆满钵满的林楠,以及因有先见之明在雪融之初便果断下令而被皇上嘉奖的顺天府尹付尚德了。
雪融冰消,杏花开。
皇子伴读即高级书童的面试工作,或者说是皇上对士族精英子弟的赐宴也终于到了日子。
林楠本以为会像后世的旅游团般,先在个地方集合,然后在太监的带领下前往。不想他刚下马车不久,便有人迎了上来:“可是林楠林公子?”
来人是个内侍打扮的清秀年轻人,声音略细却不尖利,态度不卑不亢,全然不像传说中的内侍那般腻人,让人颇具好感,林楠点头道:“正是。”
内侍道:“小的成三儿,奉命领公子去杏园赴宴。公子请。”
林楠微微皱眉,四下看了眼,门口除了侍卫和几个太监外,个人也不见,想必是先他来的人已经进去了,点头道:“有劳公公。”
皇宫极大,成三儿带着他在里面兜兜转转走了半个多时辰,在处幽林的入口处停下,道:“林公子,从这里进去,就是杏园。皇上赐宴便在其中,杏园甚大,今儿因皇上在此赐宴,贵人主子都不会到此,还有个多时辰才会开宴,公子可随处游览,小人便不奉陪了。”
又将杏园的各处仔细介绍了遍,便要告辞。
林楠慢慢从杏林中收回目光,缓缓道:“成公公。”
“林公子有何吩咐?”
林楠道:“听说今儿赴宴的,都是各家的出色子弟,想必个个都才华横溢吧!”
成三儿笑道:“林公子不必担心,公子自不会输给任何人。”
林楠淡淡道:“我何来什么才华?不过是手丹青画的不错。比如成公公,便是隔个十天半个月,我也能将公公的模样画的分毫不差。”
成三儿愣,干笑道:“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入公子的画。”
林楠淡淡道:“成公公莫要妄自菲薄,方才成公公带着我,多走了足足半的路程,这满宫的人,硬是没与人正面相对,这等本事想必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成三儿笑容僵在脸上,皇宫中路径复杂,他做的又极其巧妙,自认便是来过皇宫数次的人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却不想被林楠轻松识破,正要再做解释,抬头却只看见林楠潇洒远去的背影,想了想,又追了上来,道:“林公子,林中景物甚佳,林公子不妨仔细欣赏。”
林楠微微笑道:“多谢成公公。”
成三儿退开两步,目送他的背影没入林中去,才挠挠头,转身从另个方向离开。
林楠顺着成三儿指点的路径缓缓而行,方才他故意以画像相试,成三儿眼中只有愕然而无惊慌,可见对他并无恶意,既如此,他不妨他们给他准备了什么。
林中花开正盛,风吹落,有花瓣零星落下,如梦如画。
林楠走了片刻,便听到声压抑的呻1吟,他微微愣,伸手拂开面前的花枝,便看见双亮若星辰的眸子正愕然望来,漆黑清亮的眸子正慢慢的染上了几分恍惚几分醉意。
林楠微微愣之后,才看清那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正不顾身颜色素淡但做工精致的衣衫,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脚踝。
林楠走近,在男孩面前半蹲下来,伸手去探他的足踝,道:“伤了?”
手还未靠近,便被人粗鲁的扫开:“不用你管!”
林楠慢慢收回手,按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慢慢离去。
这样身份的孩子,的确不需要他来管。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找个内侍说声也就是了。
走出四五丈,下意识回眸瞥,却见那孩子正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出神,见他回头,又扭头转过边。
林楠时间有些恍惚,些久远的他以为已经遗忘了的记忆,慢慢的苏醒。
这幕,好生熟悉。
似乎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路过个小巷时,围着殷桐胖揍的孩子们哄而散,殷桐也是这样甩开他伸过去的手,翻身跑开。
他当时怎么做来着?似乎是将他散落破碎了地的书捡了起来,回到学校找老师借了胶水粘好,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回了福利院。
他想着,殷桐能跑能跳,应该没事,但是这些书,却是丢不得的。
但是也许殷桐是更希望他追上去的吧,记得他走出巷子的时候,曾回头看了眼,只是他没能看懂。
前世,似乎做错了很多事呢!
“你又回来做什么?不用你假好心!”看见林楠去而复返,男孩冷哼声,悻悻然道。
“好心就是好心,有什么真的假的。”林楠依然半蹲在他面前,伸手按他的伤处。
男孩这次没有挥开他的手,问道:“为什么好心没有真假?”
林楠将他捧着脚踝的手拨到边,拜喜欢打架的殷桐所赐,他曾专门向福利院的个老中医学过几手,这点骨骼错位还难不倒他,面轻轻按压,面道:“这世上,没有谁能真的懂谁,便是对最熟悉亲近的人,得到的也不过是自己主观扭曲过的印象既然如此,只要在乎个人做了什么就够了,至于他想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孩不服道:“胡说八道!难道真正的善人,和伪善也没有区别吗?”
林楠笑笑,道:“对某些人来说是有的,对某些人没有。”
“我不懂。”
在这么大的孩子眼中,善恶就如黑白般分明吧?
记得前世的时候,有人大张旗鼓的向林楠所在的福利院捐献了几十万的图书,外界曾有人骂他伪善,骂他花钱买名气,但是林楠却永远都记得那本本崭新的书,在翻开书页时,黑纸白字散发的阵阵幽香
“当你饿得快死的时候,前面有人施粥,这个时候,施粥的人是君子还是伪君子,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当然没有区别!”林楠刚露出笑容,男孩眼珠子转,道:“因为不管是谁的我都不会吃!君子不食嗟来”
话未说完尖叫出声:“你做什么?你想弄死我啊!”
林楠站起身来扶他,道:“站起来走走,看可好些了?”
男孩颠着脚走了几步,道:“好多了,可还是疼。” ...
(
林楠折了根树枝递给他。
男孩愕然道:“你不扶我?”
林楠道:“你自己能走,为何还要人扶?”
男孩愣愣接过,林楠拍去衣襟上的灰尘,转身离去。
男孩拄着木棍在后面跟了段路,眼看被他渐渐甩开,只得放弃,问道:“你是今儿来赴宴的世家子?你叫什么名字?”
林楠道:“你是皇子还是皇孙?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愣了愣,恼道:“关你什么事?!”
林楠笑道:“答得好!”
转身没入杏花深处。
非是他恃才傲物,明知此子身份高贵,还轻狂无状,而是这般年纪身份的孩子,比起味的巴结讨好,这样反而更让他感觉新鲜刺激。
既然已经结识了,那便还是留个好印象的好。
又走了片刻,面前豁然亮,露出条三尺宽的小路,路上前后站着两个人。
林楠微微笑上前,道:“我该怎么称呼?李公子?或成王殿下?”
李三或者说李资挥手令成三子退下,道:“随你高兴便好。”
林楠笑笑不答。
李资道:“可见到他了?”
见林楠微微皱眉,李资亦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楠不答反问道:“今儿的事是你安排的?”
李资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旁人干涉你的事,但是你想置身于风波之外,只有他能让你如愿以偿”
林楠默然片刻,淡淡道:“如此多谢了。”
李资察觉到他态度有异,锁眉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
李资道:“我该知道什么?我不过知道他此刻定会在这片林中,才故意让成三儿引你来与他邂逅罢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今天的宴会根本就不会去。”
林楠道:“他受伤了。”
李资愣,神色间带了几分隐怒,淡淡道:“你似乎总是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的为人,我李资,还没卑鄙到这个份上。”
拂袖而去。
见李资带着成三儿向着他来的方向快步离去,林楠时无语,李资怒林楠误会了他,他何尝不是误会了林楠?
林楠从未想过人是李资故意派人暗中弄伤的,只是以为李资故意放着受伤的孩子不管,留着他来救罢了。
只是这样想的原因却不是因为相信李资的人品,而是有自知之明:这李资或许愿意为他做些事,但是绝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叶子的打赏,但是催更什么的就不要了吧,忙忙忙啊
问题,说实话还没想好
电脑出了问题,现在正苦练二指禅,都是手机戳出来的,苦啊!
第35章
( 顺着小路又走了阵,便听见有说笑声传来,拐过个弯儿,面前豁然开朗,疏朗的花树下,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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