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们连忙说:“以后不敢了!以后不敢了!”点头哈腰地接了钱,千恩万谢,躬身逃去。金城对庄妙辞一拱手,道:“以后不会再有乞儿敢来捣乱了!如果他们再敢来,你就说自己是广龙堂的朋友。如果他们还不走,我就立即叫人打破他们的脚!”说完一拂长袖,带了众人而去,也不管庄妙辞在打躬作揖,一迭连声的叫“多谢”。
金城带着这班气势汹汹的手下,沿着自己早已拟好了的路线走下去。每到一间他要“拯救”的店铺,那儿就刚好有一帮乞儿在捣乱,于是金城就走上前去,沉喝一声,围观者即时让路;金城然后往高处一站,对着那些乞儿一顿训斥,说这店铺老板是广龙堂的朋友,谁敢来捣乱就打跛谁的脚!
其怒喝声“吓”得那些乞儿一个个点头哈腰地求饶,保证以后不敢再来捣乱,然后又各领了一个铜钱,“惊惶”逃去。
到当天晚饭时分,金城就刚好把在这十六间店铺捣乱的乞儿们全部“喝”走了。老板们对他真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直到过完年,也没有乞儿来捣乱,广龙堂的声望就通过这些老板的嘴,在很多店铺行家之间传开了,以至在以后的半年中,竟又有近三十家店铺主动来广龙堂交保护费,买个“定心符”。仅是这项收入,金城每月就有一千几百个大洋。而当时在围观的路人更是对金城的威势敬畏异常,在亲友的闲谈中不免添油加醋地大加渲染,以至在以后的一头半个月里,广龙堂在省城中真是声威大振。
当晚八点半,金城换回工装,与姜雄、莫七、周韦青二访城北关帝庙,去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
前两日已是天气回南。广州的冬天,寒潮来时会令人感到刺骨的冷,但天气转暖后,又会暖如仲春,甚至可以只穿件单衣。这一晚,没有风,气温高达二十度。四五十个乞丐聚在关帝庙,庙门也没有关,正在低声议论:事情做完了,金堂主不知会不会兑现诺言,真的每人给一个大洋。有的说,看金堂主做事这样大方,应该是不会赖帐的;有的说,这真是难讲得很,这些堂口的堂主,要人做事时什么都应承,到真要他出钱时,很多就赖了。他就算真的赖了,我们也不敢去向他要。说完,便叹口气。也有的说,他要赖就赖吧,幸好这些天向这十多间店铺也乞了不少钱,全是依仗有他做靠山,否则哪敢这样死皮赖面地乞。众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议论,突然听得安狗仔高声说道:“我看金堂主肯定不会给钱了!今天早上在广龙堂,他下令不准我们以后再这样向店铺行乞,讲话时的那种神情,简直就是过桥抽板!”
“狗仔,你这样说就有点不对了。”陈应站起身,“金堂主是要我们以后不得再这样向属于广龙堂保护的店铺行乞,不是不准向所有的店铺这样行乞。各位想想,广龙堂既然收了人家的保护费,当然就要尽保护的责任了。谁都应该这样做的。这正说明金堂主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说事成后每人给一个大洋,我想他是会算数的。”
“就是,他说了就算数,说了当没说。”安狗仔哼了一声。
“我说他会给,三天之内他一定给。不信我跟你打赌!”
陈应也不些不高兴了。
“打就打!”安狗仔跳起来。
“不必打了,也不必等三天!”庙门外传来沉稳的一句话,群乞抬头一看,庙门大开,金城正跨步进来。
“金堂主!”
“金堂主来了!”
群乞纷纷站起身,躬身迎候。危五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金堂主,我们真担心你以后不会再来了!”
金城笑了笑:“可能有不少堂口的堂主是说完就算数,我金某人则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对着群乞一拱手,“有劳各位了!”转头对姜雄道,“阿雄,你帮我每人分一个大洋;陈应、谷丰年、危五、安狗仔一人两个大洋。”
群乞中立即爆发出欢呼声。有的叫:“金堂主你真好人!”有的叫:“金堂主你真讲义气!”有的甚至叫“万岁”。
更多的乞儿是舒出一口长气:“总算能够过个年了!”在只有一盏小油灯映照下,显得极为阴森黑暗、状如鬼域的关帝庙,好像一下子充满了人世的阳光。
银元很快就分完了。金城高声问一句:“还有谁没有?”
群乞七嘴八舌地叫:“都有了!多谢金堂主!”
“那就好!”金城双脚轻轻一点地,人就站到了庙里仅有的一条板凳上,面对群乞高声道,“现在省城中有近七十间店铺,包括这次的十六间,是属于本堂保护的。我金某人受人钱财,自然就要替人消灾。以后各位挣饭食,就不得用今次的手段来难为本堂保护的店铺,否则我只好不客气。我金某人言出必行,现在丑话讲在前头,免得到时大家撕破脸皮。”一拱手,“各位,拜托了!”
乞丐被压在社会的最底层,天天都被人侮辱,几乎准都可以在他们面前吐唾液,把他们看成是眼前的一堆污泥。他们哪曾受过一个有名的帮会堂口堂主、一个航运公司的董事长如此的“礼遇”?金城的这一招果然令不少乞丐大受感动,连声道:“是,是,听金堂主的!”
金城跳下板凳,再向群乞拱拱手:“各位后会有期!”便打算与姜雄等手下离开关帝庙,哪知刚走到将近庙门,突然危五朝金城深深一躬:“金堂主!”
“危五,什么事!”金城收住脚步。
“金堂主为人如此仗义,也没有因我们这类人烂贱如泥而瞧不起我们,真是好汉!我危五甘愿跟随金堂主,为广龙堂效劳,请求金堂主收留!”说完,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向金城磕了一个头。陈应和谷丰年像约好似的,也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我也请求加入广龙堂,跟随金堂主,请金堂主收留!”
其他的乞丐见自己的小头目跪倒,也陆陆续续跪了一片,叫道:“我们都愿意加入广龙堂,请金堂主收留!”
这种情势倒是金城开始时没有想到的,他怔了怔,看看身旁的姜雄,姜雄低声道:“韩信用兵,多多益善。”金城微微点了点头,一边扶起陈应,一边向群乞高声道:“各位请起!”
待大家都起来后,金城拍拍陈应的肩膊:“谁要加入广龙堂,就先向陈应登记姓名、籍贯、时辰八字、有何特长、家庭情况。陈应汇总后,再择日举行入堂仪式!陈应,你负责登记发动,过年后交来给我。”
不觉已到新年正月十五的上元节,是晚,便是元宵。这是我国民族的传统节日。据《史记》载,汉文帝刘恒在公元前179年登基,后有所谓“文景之治”。为纪念周勃、陈平推翻吕后之功,定力除吕氏之日(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后来民间便有了“闹元宵”的习俗,张灯观灯,萧鼓达旦,越二千年而久盛不衰。十天前(正月初六,1923年2月21日),孙中山在广州第三次建立民国政府,就任陆海军大元帅职。现在省城局势终于稍稍安定,这一夜,不少店铺也挂出了元宵灯饰,孩童在街上嘻戏,颇有点“升平”的气象。
晚饭后,金城与姜雄、富国威、莫七等堂里的骨干到惠爱路上观了一会灯,回到林氏宗祠,为林风平、江全两位前堂主上了香。众人食了汤圆后,已是晚上十点多,便各去自找乐子。金城自己回到小洋楼,先拿出堂里的“海底”(花名册)看了一会,然后再拿出前几天陈应送来的名单,上面写有五十多个人的名字,都是要求加入广龙堂的,其中绝大多数是夜宿城北关帝庙的乞丐。
堂里现有二百多名兄弟,其中近一百名是报名入堂后并未参加过入堂仪式的,再加上这五十多人,也适合来一次“开堂放标”(举行入堂仪式)了,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来进行较为合适呢?
这是一件大事,是金城自继任广龙堂堂主后第一次开堂放标,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在省城扩张广龙堂势力的重大举措。金城心中既有点得意兴奋,也有点忧虑担心。他慢慢掏出支香烟,打着火,轻轻吸起来,眼睛看着窗外远处的点点元宵灯饰,陷入沉思。
突然,“啪啪啪!”有人敲响了房门。
金城看看墙上的挂钟,已过子时。
“谁?”
“金堂主,陈应要见你。”何曙在门外报告,“他现在楼下恭候。”
“有没有说什么事?”
“他说很重要,一定要面见你后再说。”
“叫他上来吧。”
陈应一进金城的房门,便向着金城一揖到地:“半夜打扰金堂主,请金堂主恕罪!小人实在是迫不得已,求金堂主救小人一命!”
第二十六章 踌躇满志
金城见陈应一身的乞儿服装,神色慌张,嘴唇打着哆嗦叫救命,心中也不觉打了个突,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坐下,慢慢说。”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几椅。
陈应点头哈腰地靠着椅边坐下,喝了口茶,心才定了些。
这次陈应听命金城,带领手下的乞丐搞到那些店铺最后只得向广龙堂寻求保护,可谓是效了犬马之劳。金城在背后特地多打赏了他两个大洋。陈应有了钱,心中真是非常得意,想想以后每个月还可以去广龙航运公司领两个银元,不时又有手下的乞儿孝敬,再住在城北关帝庙实在是窝囊,于是便在城北小北门附近租了间小屋居住,打算过了新年后,便引诱些地痞乞儿来小屋打天狗聚赌,自己抽水。
这一晚元宵,陈应与两个比较要好的手下乞丐张根和关弟在城中边沿路向店铺行乞边看元宵灯饰。新年流流,店铺老板一般都比较大方,以免乞儿在门前纠缠,同时也好图个吉利——乞儿在新年行乞时,当然全是说不尽的新年吉利话语,什么“恭喜发财”、“新春大吉”、“万事胜意”、“财源广进”、“丁财两旺”、“玉堂富贵”、“三星高照”、“万事亨通”、“时通运泰”、“福禄双修”等等,陈应他们自然也所获颇丰。
乞了两三个钟头,看看店铺大都关门了,三人便到一间小饭店消夜,喝了两杯酒,不觉已有点醉意蒙胧,陈应对二人道:“今晚你俩就别回关帝庙了,找个老举(娼妓)到我小屋去乐乐。”
沿路拉了两个像是刚从乡下来省城的“马路天使”,几个人边打情骂悄边向城北走去。转出一条横巷,前面不远处便是陈应的小屋,突然,从马路的暗角那边跑出一个人来,路灯虽然昏黄,但陈应已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乞儿朋友,也是帮中小头目的鬼仔祥,三十来岁,长着一副猴子脸,头小额窄,下巴尖、口尖、鼻尖、耳尖,眼也尖,于是便叫了一声:“鬼仔祥,什么事?”
鬼仔祥跛着脚冲过来,一把将陈应拉回横巷里,喘着气道:“应哥,不要回去!”
陈应见他如此惊慌,急问道:“什么事?”
“梅大头带了人在你的小屋四周,等着捉你!”
梅大头姓梅名猛,原是关帝厅首领陈起凤手下的干将,现是城北丐帮的大头目。上文说过,陈起凤死后,关帝厅总厅逐渐名存实亡,省城及四乡的花子头便自立山头,霸占地盘。梅猛建立了自己的丐帮势力,陈应等在城北一带的乞丐都要定期给他进贡,否则就别想在城北呆不下去。而若想到别的码头,照当时的规矩,首先要向当地的丐帮大头目纳贡两个大洋后才可以“平安地”行乞,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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