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 第7章

“不知印姑娘是指哪方面?”

她突然不吭声了。翁昙等了片刻,歪歪头,以目光询问有何不妥。他只见她撇撇嘴角,嗔道:“翁公子不必那么客气,叫我麟儿就行了。”

“……那印姑娘也不必客气,叫我……”

她嫣然一笑,“昙!”

“……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他怡怡颔首,“麟儿刚才问我有什么特别爱好,具体指什么?”

“就是……”她点点伞柄,悄悄觑他一眼,低头,指尖在伞柄上转了转,又觑了他一眼,低语:“就是……就是……”

“麟儿但说无妨。”他送上微笑鼓励。

“昙是……大夫吗?”

“不是。”

“昙……”

“嗯?”他有声必应。

“为什么江湖上的神医总是有一些奇怪的嗜好?”她看向对面山峰,有点稚气,有点困惑。

“比如呢?”

“比如有人可以为人治病,但却要求医者用心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来换。”

“这种人……”他抿嘴一笑,“可能自身心有顽疾,见不得别人开心,所以给外人的感觉是心胸狭窄,斤斤计较。不过……”他顿了顿,见她睁大眼睛凝着他,不由莞尔,“也有一种可能,这位神医觉得世间万物有得就要有失,救一命,以一物为代价来换,对求医者来说已是优势。”

“可有些神医要求病者亲人为他做一件事,还是很麻烦或者别人厌恶去做的事,完成这件事之后他才肯救人。病人命悬一发,求医者往往为了救人被迫答应。这样岂不是很恶劣。”

“这种大概是喜欢刁难人的类型。”

“还有就是仗着医术高,心高气傲,不屑给人治病。”

“……”他沉默。当然,他不会对号入座地认为她在讽刺自己,从她的语中也听不出任何讥诮,他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她。正思索之际,亭外突然安静下来,随后,山崖对面响起隐隐约约的笛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松蟒蛇动了动头,突然缩回崖缝中,似不堪忍受笛曲。笛声一直持续,崖上渐渐垂下一道长绳,有人正沿着长绳攀爬而下。等到那人攀到中间时,松蟒突然从崖缝里蹿出来在那人身上咬了一口。

一声惨叫……

印麟儿飞快扭开头,以手捂眼,不忍看下去。

“麟儿……”他盯着那人落入深渊,情波不动,只道,“刚才你也说过,有人会厌恶去做某件事情,就算是神医,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他不想治,与旁人又有何干?”

“这些怪癖你也有?”她的手仍然捂在眼睛上。

“不知道。”他答不出。以前没做过的事,不表示以后不会做。

她再要再问什么,站在亭柱边的扫农突叫:“师父,酸浆睡茄的颜色变深了。”

翁昙闻声站起,徐徐数步走到亭角,轻轻抿了抿唇。

“师父,闵公子能不能及时赶来啊?”

“可以。”

“师父这么肯定啊……”扫农喃喃自语,“闵公子的脾性您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是女儿家他就一定准时,还会提前呢。”

翁昙瞧了小声咕哝的徒弟一眼,不置可否。蓦地,扫农尖叫一声,捂着屁股跳起来。这一叫一跳,立即让他成为焦点。

“呜……痛!痛痛痛!”

“老子来得很晚吗?”轻喝响起,两道身影自林中跃然而出。

扫农含着两泡泪花瞅过去,撇撇嘴,不敢吭声。那两道身影,一人是夜多窟主闵友意,另一人一身淡蓝布袍,肩后背一柄长弓,容貌清俊,不是夜多侍座寂灭子是谁。扫农知道寂灭子对他家窟主拈花惹草的所为不太苛同,可真要算起来,寂灭子也是个助纣为虐的角色,不能得罪。

“人到得真齐。”闵友意一手搭上扫农的肩,一手指着前方一位老者问:“他是谁?上次好像见过。”

扫农不敢不答,“是圣手神农杨太素杨前辈。”

“圣手神农?”闵友意撇嘴一哼,“不如叫杨吃素。扫农你说对不对?”

对……扫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反观杨太素,也是苦笑连连,半天吭不出话。闵友意故意似的,又指向御药李,当听扫农说出“李西竹”三字时,竟然呛出一句:“你是猪?”

扫农嘴角一抽。很好,又得罪一个。

雷医卢三十与闵友意早有间隙,一直瞧着别处,没想到闵友意就怕他听不到似的,好大声问扫农:“他为什么不叫卢二十或卢四十卢五十,非要叫卢三十?”

扫农:“……”

“也许是他爹三十岁的时候得到他这个儿子,所以叫卢三十,对不对,扫农?”

扫农想飙泪。师父救命……您再不救我,我要被夜多窟主玩死了……

好在众人的心思放在茄果之上,将他的刻意挑衅暂且放在一边,隐忍不发。傅玥向身后一名弟子使个眼色,那弟子转身从石后牵出一只黑猿,刚才不知谁提过训练一只山猿,看来傅玥早有准备。那弟子指指山崖,又与黑猿指手划角沟通一阵,黑猿极通人性,连连点头,那弟子摸摸它的头,在它颈上、四肢各系了一个小香包后,它转身投入林中。

翁昙一直盯着那只黑猿,静静看着那名弟子与黑猿沟通,再目送它消失在幽林里,就连闵友意何时入亭占了他的位置也未留意。自然而然,亦未感到那抹一直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似水灵眸。无声等了一段时间,对崖传来木叶抖动声,伴着阵阵猿啼。他慢慢步出小亭,凝目送远,崖上一抹黑影闪动,正是那只黑猿。松蟒蛇出乎意料的没有攻击,竟然将头缩回缝中,不知何故。

这边,傅玥的答谢成了最好的解答:“这要多谢杨兄调制的驱蛇粉。”

黑猿攀着绳索灵活摆动,突然身子一长,赫赫然一招“灵猴捞月”,摘得一颗酸浆睡茄。

“好!”屏息远观的众人禁不住齐声喝彩,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翁昙点了点头,清清浅浅的笑声飘出来,如云似雾的眸子斜斜送向闵友意,欲语,又不语。闵友意收下这一眼,黑瞳向下一勾,凝凝然一转,踱了几步来到印麟儿身边,低眉垂眼地一笑,“麟儿想不想要酸浆睡茄?”

盯着苍发身影的眼讶然瞠大,“我?”

“若是麟儿想要,我就为你摘。”唇悬半笑,杏花无边。

印麟儿瞥了慢慢走近的大哥一眼,讶问:“怎么摘?像那只猴儿一样?”

“怎么摘麟儿不用管,你只说,想不想要?”

印麟儿盯着他认真的眼睛,白贝糯齿咬咬下唇,眸子左边瞥了瞥,右边斜了斜,怯怯一笑,“想。”

“好。摘给你。”

傅玥等人正等着黑猿将酸浆睡茄带回来,听他说得如此轻松,唐小瓜不由讽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高招?”

闵友意不理他,跑到崖边转转胳膊扭扭腰,再抡抡拳头,俨然一副“有所为”的模样。寂灭取下身后的大弓,三箭在手,展臂拉满,箭尖直指前方,就在众人心头暗暗惊讶时,闵友意的身影突然在崖边消失。傅玥目力敏捷,猝然抬头,半空中赫然出现一道身影,迅若蛟龙,竟是闵友意。原来他一纵之下不是向前也非向后,竟是向上空跃去,适时云雾稀薄,他凌空翻身,袖大裾扬,施施然已到五丈外,仿佛傲视群山的鹰鸢。但是,五丈之后,他已有下落之势,崖边众人见此,心头一紧,暗暗捏一把冷汗:就算他轻功独绝,也不可能在脚下一片虚云虚雾的情况下助力提气。

空中一声轻响,寂灭手中的箭已向前方射出。

随后出现的一幕,半月之内传遍江湖——

闵友意下落之际,双足竟然踩上中间的一支箭矢上,那只箭不但没有下落,竟然保持急射之速向前飞。就在众人惊骇时,闵友意再次凌空上跃,被他踩过的那只箭矢似乎射到一面无形的墙上,毫无缓冲,直接坠落。崖边,寂灭再度三箭连射,时机精准。双起双落间,闵友意已来到对峰崖壁。松蟒蛇的蛇头在崖缝中探了探,慢慢游出来,可不知为何,当闵友意一手攀上崖石后,蛇头竟又缩了回去。众人只见闵友意单臂一抬,大袖扫过一丛紫叶茄果,顷刻,足尖在崖石上一点,提气跃起,原路返回。

刚落地,他直冲印麟儿身边,抬起一只袖子笑道:“呐,麟儿!”

印麟儿拉开袖子,见一颗紫色茄果安安静静睡在里面,蒂上还连了五片紫叶,果体小巧,果皮光泽,颇有些垂涎欲滴的感觉。

“真的送给我?”她还是有点怀疑,无功不受禄嘛。

“真的。”闵友意神情认真,待她确定并取出一只手帕小心翼翼接过酸浆睡茄后,他突然低头,以亲昵的距离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她表情一诧,还来不及注意两人过分亲密的距离,他已抽身离开,身影在林中一旋,转眼不见。

来得突然,去得突然,再加上诡异的轻功,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他的真实身份。

印楚苌一直站在自家小妹身后,见她笑眯眯地抱起酸浆睡茄,不由近了一步,低问:“麟儿,他刚才说什么?”

印麟儿抿抿嘴,颊边染了三分红云,轻道:“他说……今晚二更,你我檐头共赏月色。”

咚!重物倒地声传来。众人侧目,扫麦正沉着冷静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等调戏言语……印楚苌变了脸色,正要喝斥小妹,印麟儿却捧着茄果先他一步跑出亭,口中说着:“大哥,我们下山吧!快点,快点!”脚步声声,竟有些迫不及待。

“麟儿!”印峤拧紧眉头追上去,侍女紧跟其后。印楚苌张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重重一叹,也跟着下了山。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大不中留”?

扫农瞪着四人消失的山道,怔怔无语。将衣上灰尘拍打干净的扫麦拾起《雷公炮炙论》放回口袋,看了师父一眼,得到默许后,紧追印氏兄妹而去。

翁昙瞥了对崖一眼,雪颜霎时一冷,重重甩袖,疾步远走。扫农背起竹篓紧随其后。

绝壁上,紫叶已呈现颓败之色,结出的果实也被松蟒蛇吃个干净。

黄昏,莲花客栈。

天边夕阳衬得红云似火,翁昙坐在窗边沉思。

内院角落处,扫农用手肘撞撞正翻书的扫麦,悄道:“你看,师父居然在沉思。”

扫麦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难道师父从来不思考吗?竟然用“居然”?!

“我是说……”扫农放下正摘选的草药,正色道:“师父一向少思。”

这话扫麦倒是赞同。七破窟的众位窟主之中,只有他们的师父最随和,最不拘小节,最少动脑子——研究医术不在这个标准之列。世间的学医之人,或多或少对养生都有一定的要求,师父常说,“养生之道,在于少思,少念,少笑,少言,少喜,少怒,少乐,少愁,少恶,少好,少事,少机”,加之我尊和其他几位窟主有意无意的放纵,他家师父的“少思”就更得寸进尺了。而且,擅长颠黑倒白的窟主一个比一个缜密,无中生有更是信手拈来,很多事都被他们解决掉了,最后剩下给厌世窟的只是治伤救人。

所以,沉思的师父让扫农小小震撼了一下。

第3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09:59:15 字数:6178

“扫麦!”

上方传来一道轻沉的叫唤,扫农赶紧道:“师父叫你。”

我有耳朵——眼神如此说着,扫麦将书往扫农手上一搁,瞧到四下无人,足尖轻点,一个凌空金钩翻,跃上二楼。来到门前,他还不及敲门,“吱呀”一声,门已被翁昙拉开。

“师父?”扫麦不知他要去哪里,见他脚步匆匆,只得先将房门关好,再追上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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