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法纵横》
楔子
尘间界由琼华大6和环绕着整块大6的俊星海构成。
俊星海茫茫无边,虽知其使始,但不知其终。传说海中有仙岛存在,无数修士心驰神往,但终究无缘得见。
琼华大6不知其方圆几何,素有“半江一山二都三湖六城”之说。琼华大6中间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高大山脉——长白山。长白山几乎横跨整个大6的东西,将尘间界分割成南北两块。长白山即所谓“一山”。墨城就在长白山北面,离长白山大概数百里的距离。因为长白山物产丰富,所以此地百姓大多富裕。从墨城往北数百里还有一座雄伟的边陲重镇——康定城。出了康定城再往北,气温开始急剧下降,树木也渐渐由随处可见的阔叶树木变成了成片成片的针叶林。到了苦寒之地后,连针叶林也少见了,只有稀稀拉拉的树木生长在大片大片的苔藓和地衣之间。越过苦寒之地再往北,便是人迹罕至的极北大冰原了,那里极其寒冷。常年冰封雪飘,寒风冰冷刺骨。大冰原的边缘还偶尔能够遇见一些在此磨练意志进行修行的苦行僧和修士,但继续往北数千里到了极北大冰原的深处,便真可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了。这里气候极端恶劣,而且危机四伏,即使是渡劫期的修士在这里也是小心翼翼。大冰原深处有着连绵数千里的大雪山,传说其中有着数不尽的天才地宝,甚至还有世外桃源和仙人洞府,但凡天才地宝周围必定有凶横无比的守护者,所以即使有天大的好处,也没有人愿意拿命去换。
每年冬天都会从极北大冰原深处吹来一股极其寒冷的风,短时仅仅持续数日,长时甚至可持续数月。但一般情况下这股极寒之风从极北大冰原深处出发,一路高歌猛进;到达长白山脉时因为遇到连绵不绝的高大山脉阻挡,很少能够越过此地到达山脉南面,这过程一般持续两周左右。
因为长白山的庇护,尘间界南部地区一直气候宜人、风调雨顺,很少受到极北大冰原吹来的极寒之风的影响。南部地区大部分是广阔的平原,平原上有一条汹涌流淌的大江——汨罗江,其蜿蜒不知几何。素有“汨罗江,天上流,九曲十八弯不到头”之说。所谓“半江”即是指汨罗江。长白山横贯整个大6东西,而汨罗江只在山南流淌,所以相对地被称为“半江”。汨罗江将整个南部地区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东部地区有从海洋吹来的季风,降雨很丰富。有许多河流、湖泊流淌其间,植被茂盛,树木郁郁葱葱。最东边因为降雨很丰富,形成了一片辽阔的大草原,时称之谓辽东大草原。而西部地区因为极寒之风过不来,而海洋季风又吹不到,终年降雨稀少,很是缺水。越往西边就越缺水,地表的植被也是稀稀拉拉的,到了极西之地,终年没有一滴雨水,极目处俱是茫茫的沙漠。常常数千里不见人烟,但偶尔也有一些绿洲点缀其间。
统治这片土地的燕云帝国的都城天兴城,就坐落在物产最丰富气候最宜人的汨罗江东边,都城中有几千万的人口,其中酒肆林立,赌场、青楼、画坊等娱乐场所也是应有尽有。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儒道工释,无所不有。当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堪称超级大城。都城北边不远处便有两座假城——戍城和牛角镇,一左一右卫拱着都城天兴城。这两座假城人口虽不过二十万,但主要以士兵为主。闲时耕种,战时拿起武器便是士兵。两城和天兴城成犄角之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在长白山北也有一座超级大城与天兴城遥相呼应,便是边陲重镇康定城。“三湖”之一的溱潼湖就在康定城西百里不到的距离。康定城人口也超过千万,其中不光有近百万的精锐士兵,还有几千修士。因为康定城抵御的主要是来自苦寒之地和极北大冰原的妖兽,光靠士兵是绝对无法抵御的。城中修士平时不受限制,但在妖兽南下袭击康定城的时候,必须要按照约定回到城同抵御消灭妖兽。因为康定城的特殊位置和作用,城中娱乐场所倒是很有限,但是却比天兴城多了一些镖局和武馆。虽少了些拨弄管弦的秀丽柔美,却多了些饮马血河的凄凉悲怆。康定城在北,被称为北都,而相对的天兴城便被称作南都,此即“二都”。康定人多豪爽任侠,而天兴人多细腻敏感。人们便戏称天兴人为“奶娃”,而康定人则被称为“胡子”。康定城也确实有点都城的气派,除了人口众多城市繁荣之外,它和南都天兴城一样也有两座城池呈犄角之势拱卫着它。和天兴城不同的是,拱卫康定城的这两座城池俱是货真价实的大城。其一为墨城,另一座城池为武阳城。
在长白山南还有四座大城,分别为东陵城、洛城、凤舞城和另一个边陲要塞定西。东陵城靠近大草原,兼之其附近有“三湖”之一的天池,雨水充沛,气候温暖怡人。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使得东陵城极其富裕,繁荣程度甚至可与南都天兴城比肩。洛城在汨罗江西边,离边陲要塞定西数千里,离“三湖”之一的洞庭湖也有数百里的距离。因为矿藏丰富,所以也很繁荣。凤舞城则离长白山很近,确切的说凤舞城就在长白山山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倒也过得舒坦。边陲要塞定西则是一个异类,说它是座城实在是抬举它了,确切地讲,定西就是一座要塞。它分明就是个镇的规模,而且还缺水缺粮,但是它的人口却达到了二百多万。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虽然清贫,但是相处得都很融洽,也很团结。因为定西抵御的不是妖兽,而是生活在沙漠中的马帮。
对,就是马帮。
沙漠中的马帮在凶狠残忍这一方面丝毫不比妖兽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妖兽只要命,马帮既要钱又要命,由此可见,他们更加贪婪,更加没有人性。
康定城拥兵数十万,加上数千修士,只为抵御那不知发生在何时的妖兽祸患。而定西外的劫掠杀戮每天都在进行着。定西的土地很有限,而且还缺水,光靠种地很难活下去。不过这里的马市很是繁荣,因为定西马闻名天下。定西马耐力极好,且速度也很快。单论速度,辽东大草原的乃沁柯尔察马是当之无愧的鳌头,偶尔出现在辽东大草原的马中王者“汗血宝马”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坐骑,也是众多皇亲国戚彰显身份用的奢侈品;至于耐力,长期生活在苦寒之地的康定马实在是不逞多让。但燕云帝国驻守在南都的五万精锐铁骑部队用的就是定西马,因为定西马有一个无与伦比的优点——定西马数量庞大。定西这里家家养马,人靠马活,也为马亡。在定西没有建成之前,马帮经常来此光顾。男人杀光,女人和小孩掳走,钱抢光,粮食抢光,水抢光,马也抢光。总之,一切能抢的全部抢走,带不走的杀掉或者焚毁。
初时马帮规模很小,也就几十人,多的不过上百人,也就敢抢一抢护卫较少的商队,因此也并未引起燕云帝国统治者庆隆皇帝的注意。后来马帮之祸愈演愈烈,仿佛一夜之间膨胀了起来,马帮少则上千人,多则上万人。所过之处,沙土蔽日,烟尘漫天。他们无恶不作,屠杀居民,焚毁村庄,劫掠商队,甚至连兵粮都敢劫。
此事引得龙颜震怒,十几万大军开到极西大沙漠,追着这些马帮打了几年。这些马帮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因为所有的马帮竟然在此时间内合并到了一起。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出现了,多达二十万的马帮在整个极西之地到处烧杀劫掠。马帮和正规军打了几次,互有输赢。虽然正规军装备精良,但马帮更熟悉这里的环境。后来甚至偶尔有一些零散的马帮跑到沙漠之外劫掠,为防这一情况发生,定西要塞便出现在极西之地入关的咽喉要地,十几万大军也留在了那里。所有村落中的居民都被迁移到了定西,竟然让定西的人口达到了二百万之多。从此定西之外被统称为极西大沙漠,与之相对应的定西以东富庶的平原地区则被称为关内。即使在定西和沙漠之间还有一段长达数十里的戈壁,也全部被放弃掉了。整个极西大沙漠之中除了马帮还是马帮,所谓“定西之外,尽皆恶人”便是此意。燕云帝国的统治者们想得很简单——打不死你就饿死你,这满地黄沙,任你啃去!从此定西之外成了无人踏足的禁地。
但数十年过去了,马帮之祸并未减少分毫,因为沙漠之中不光有黄沙还有绿洲,并且沙漠中出产的一种稀有的矿石让许多人铤而走险,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边陲要塞定西、东陵城、洛城、凤舞城加上山北的墨城以及武阳城,这些城池城中人口都有数百万,城中居民也大多繁荣富裕,此之谓“六城”也。
此外尘间界各处还有很多小城、小镇。高山丛林中,江河湖泊旁的那些村落更是星罗密布,数不胜数。
时光匆匆,如陌上轻烟倏尔即逝,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转眼已过去万劫。
而一切,即将从这里开始。
第一章 遇袭
这座破落的小庙哆哆嗦嗦地躲在一片茂盛的树林之中。时值盛夏,这树林中生机盎然,阳光虽只从云间给了极短的一瞥,那在风中喧哗不已的树叶,却已经情不自禁地沁出一股醉人的墨绿来。
但雨终究还是落下来了,瓢泼一般。
林君泽看着屋檐外如同倒挂珠帘般的暴雨,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远远望去,天地之间一片飘忽的白,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铁青,如同那高高昂起的倔强下巴上初草般的细密胡渣。
海笑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片飞出的屋檐,似乎那里有什么非常吸引人的东西存在。
林君泽的视线从暴雨上面移开,烦躁不安地看着海笑臣。海笑臣丝毫没有受到他焦躁目光的影响,依然专注地看着头顶的屋檐。林君泽感到了一丝不安,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没有洗干净的野果来,递过去一个。
海笑臣接过来,却没有放进嘴里的意思,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那片屋檐上。
林君泽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倍感无趣地摇摇头,接着用袖口狠狠地擦了擦手中的野果,便径直丢进了嘴里。
“君泽。”海笑臣突然开口喊道。
林君泽愣了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将嘴里的那个野果一下子咽了下去,然后有些迷惑地看向海笑臣,道:“阿臣,怎么了?”
“君泽,我刚刚好像看见他了……”海笑臣说着,又将手中的野果递还了过来。
林君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点奇异的光。
“难道……”他将口中的果核吐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蹂躏了一番,有点犹豫不决地问道,“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海笑臣定定地看向他因为兴奋而有些涨红的脸,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么……”林君泽咬牙切齿道,“我们的仇……能报了?”
然而他从海笑臣的目光中并没有读出他所期望的东西。
“难道不能吗,难道这样依然没有希望吗?”林君泽的脸已经完全涨红了,手中的那个野果已经跟他的情绪一样扭曲变形了。
“君泽,你冷静点!”海笑臣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有些激动起来了。
“冷静,你又叫我冷静!我已经冷静了五年多了,师父也在黄泉之下含冤了五年之久了!你还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我该怎么冷静!”林君泽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海笑臣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猛然觉察到了一丝危险。
他皱了皱眉头,朝林君泽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安静。
可是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暗示,依然在那里发泄着自己的失望。
一道尖锐的气线突然在林君泽的耳边擦过,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海笑臣已经和他一起倒在了地上。他在惊愕间意识到,刚刚是他的好兄弟阿臣不顾自身安危,将他扑倒在了地上,从而救了他一命。
他立刻将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而后背早已是涔涔的一片冷汗了。
就在意识明觉的那一刹那,海笑臣已经用失影斗篷把两人都罩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晦气啊,又让那两个小兔崽子跑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接口道:“你也是组织里有数的神射手,怎么,你又失手了?”
“得了吧你,白青,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箭法可在我之上啊!”阴阳怪气的声音又说道。
“行了行了,斗蛮,咱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吧。”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道。
接着便有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林君泽躲在失影斗篷里,感觉着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紧张地连大气也不敢出了。先后和破虚这个组织里的许多人交手过,他知道眼前的这两个算是非常厉害的硬角了。他们的箭法出神入化,内功也已经登堂入室了,最重要也是最致命的就是这两个人的心思都缜密如丝,追杀的经验也丰富无比,可以说难缠至极。
就在林君泽胡思乱想的时候,斗篷外面的脚步声蓦然停了下来。
白青好像发现了什么,轻轻地”咦”了一声。
接着斗蛮那阴阳怪气的笑声又传到了林君泽的耳朵里。
“白青,这次咱们总算成功了!”斗蛮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欣喜。
林君泽正在默默祈祷,冷不防地听见一句“孩子们,你们还是出来吧”,顿时如遭电击,头脑一片空白,思维整整停滞了数秒之久才恢复过来。
他心里忐忑不安,想起以前师父送给阿臣失影斗篷时曾经说过,即使敌人就在身侧,不通过神识外放进行查探的话,是绝对无法发现失影斗篷的所在的。
难道……
正在林君泽心神无属的时候,突然听见斗蛮痛哼一声,怒喝道:“有种,敢偷袭我!”
接着剧烈的打斗声传来。
噼噼啪啪的打斗声渐渐远去了,整个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林君泽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心知又逃过一劫。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海笑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苍白无比的面孔和空洞散逸的眼神。
这……这是怎么了?林君泽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阿臣。
失影斗篷忽然被人掀开,瞬间出现的光线刺得林君泽有点想要流泪的感觉。
“你们还不快走,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林君泽面前。
“张大哥,刚刚……刚刚什么,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张更年,林君泽激动不已道。
“我帮你们把那两个臭虫撵走了。”张更年有些漫不经心道,“其实我早就来了,你小子还真没耐心啊!”
“我靠!”林君泽想到刚刚的情况,不禁骂了出口。
他朝地上的失影斗篷伸出手去,却愕然地定在那里。因为失影斗篷轻轻一抖,竟突然在风中化成了一堆飘忽的细末,如同轻堕无影的柳絮一般。
“你们……对了,海笑臣小兄弟……”张更年看到仍旧蹲在地上,显得有些痴呆的海笑臣,皱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君泽急忙道:“刚刚阿臣好像被一道气线击中了。”
“气线?”张更年疑惑地看着林君泽,“没那么简单吧?”
林君泽接口道:“好像是一道气线之类的东西,应该没看错……”
张更年没有再说话,只是径自走到海笑臣面前,看了一眼,骂道:“混蛋,早知道就不放过那两只臭虫了!”
“怎么了?”林君泽不禁紧张起来道。
“他中了寒毒。”张更年有些无奈道,“而且是我无法医治的寒毒。”
“那,那阿臣他没事吧?”林君泽紧张不已地看着张更年。
“我不得不承认,你大哥我也有不行的时候。”张更年忽然严肃道,“估计只有大哥亲自出手才能救他了。”
“啊,那、那,张大哥,快啊!快啊!”林君泽催促道。
“唉,这……”张更年欲言又止。他顿了顿,眉头向上微微地扬了扬,面无表情道,“你们究竟惹了什么人?”
话音刚落,不等手足无措的林君泽回答,张更年却蓦然化做一道虚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好快的速度!”林君泽惊讶道。看到身边的海笑臣,他又不由自主地焦急了起来。
一道虚影闪现,张更年忽然又出现了。
他冷哼道:“那两只臭虫居然又回来了,真是自寻死路。放心,他们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了。”
接着他轻轻地拂了拂了衣袖,从袖中抖出一团薄薄的雾,将错愕的林君泽和不省人事的海笑臣包裹在其中。
“不要害怕,马上我会把你们直接送到一个地方去。”张更年的声音在林君泽的耳边响起。
话音刚落,周围已经天旋地转起来,林君泽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第二章 猎魂旧事
也许这里并不是很高,但若有若无的寒气仍旧肆无忌惮地漫过来,像一张张轻忽而凉薄的蛛网,在冰鸣石铺成的宽阔大道上滚来滚去,纠缠个无休无止。
“哥哥,你回来啦。”
张更年回过神来,听见身旁一个欣喜而稚嫩的声音响起。他凝神细看,却是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
“小若涵,你想哥哥没啊?”
易若涵点点头,说道:“哥哥,你答应要陪我玩的,我天天都在等哥哥回来一起玩呢。可是你一出去就是好久……”
张更年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来,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易若涵接着说道:“我最喜欢冬天了,我要哥哥冬天的时候陪我玩。”
“为什么最喜欢冬天呢?”
易若涵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冬天的时候,树上会挂满白霜。远远看去,雪白一片,就像大大的棉花糖一样,我最喜欢吃啦!”
张更年一愣,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捏了捏身旁小女孩光滑的脸蛋,说道:“其实还有一种树,一年四季都是雪白色的……”
易若涵一听,眼中露出憧憬的神色,说道:“是吗哥哥,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张更年摇摇头,说道:“不行,那里太危险了。小若涵你好好地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易若涵拽住张更年的袖子,撒娇道:“哥哥,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嘛……”
张更年不为所动,正色道:“等你长大了,也许会有机会见到。”
易若涵知道撒娇没有用处,便松开手,说道:“哥哥,等我长大了,你一定要带我去看。你说话要算数啊!”
张更年再次露出笑意,说道:“好的,小若涵,哥哥说话算数。我们来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易若涵伸出软软的手指来,和张更年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远远的,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大哥,他们……”张更年话未说完,远处的人影却打断了他。
“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已经帮他将寒毒驱出体外了。”伴随着悦耳动听的声音,远处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张更年的对面。
张更年口中的“大哥”竟是一个女子。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从她云烟袅袅,婀娜多姿的身形,可以想象那轻纱之后应该是怎样的姣好容颜。
大哥顿了顿,忽然问道:“五弟,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张更年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和他们并不熟。只知道他们背负着深仇血恨,然而对手又非常厉害。亲人尽没,只能四处漂泊,躲避追杀。不过……”
对面的身形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显然在凝神细听。
“他们的身上,一定藏着惊天的秘密!”张更年沉吟道。
“不错,那个身中寒毒的小家伙倒没什么。但是和他一并来的那个小家伙,来历很不简单啊……”
“你是说林君泽?”这下张更年倒是感到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大哥所说的应该是天赋出众的海笑臣,但没想到她说得却是林君泽这个小家伙。
他惊讶道:“林君泽那个孩子资质平平,灵征也全无,和普通人无异,大哥为何如此看好他?”
他们两人虽然看起来只比林君泽和海笑臣二人大上一些,但实际上已经隔了很多代,所以两人称呼他们为“小家伙”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哥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大巧若拙,璞玉无暇。此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日后我族一场大祸亦将因此子而起,也终将因此子而终。”
“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张更年惊异莫名,急忙问道。
“多说无益。你且记住,对此子,多加磨难更能助其成长。”话音刚落,云烟袅袅、婀娜多姿的身形已然变得模糊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呢?”张更年朝着渐渐消失的身形问道。
“无妨,五弟你且先去休息,我已安排妥当。”那声音远远地传来,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张更年仍然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有大哥在,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还是去看看他们好了。”
片刻后,张更年穿过“佛国梦境”,回头看了眼那金光粲然梵唱悦耳的迷失之境,然后转弯向右登上“浮生若梦”,只见一大片绯红色的云雾遮住视线横亘在面前。云卷云舒,风起风止。浮生惘然,弹指千载。阵势未发动时,这两处或奢华悦目,或清新可人,人身处其间,往往感到目不暇接、欣喜异常。但若这两处大阵启动之后,便会让人命丧顷刻、魂飞魄散。“佛国梦难醒,浮生梦易碎”说得正是这两个大阵。昔年猎魂的世仇沉戈一族联合东南的残照妖族带领一干妖众,攻上猎魂一族容身的荒梦。猎魂一族损失惨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眼看就要遭遇灭族之祸,上任大哥不惜牺牲自己,将绝大部分敌人都引入了佛国梦境和浮生若梦之中。阵势发动之后,虽然进入阵中的敌人都没有能够出来,但是上任大哥也一并殒落了,再也没有能够出得阵来。
此役之后,沉戈一族忽然消失了,就像蒸发了一样,整个尘间界都探查不到他们的踪迹。残照妖族也是元气大伤,被迫和猎魂一族签下城下之盟,龟缩到险恶的黑山白水之间休养生息。彼时猎魂一族已是外强中干,上任五位兄弟——大哥魂飞魄散,多半已化入阵中;二弟重伤,灵征枯竭,唯有苟延而已;三弟失踪不见;四弟则战死当场。烈火燃眉之际,五弟挺身而出,用绝强法力将残余的敌人镇住,逼迫残照一族签下城下之盟,终于解了猎魂灭族之危。
彼时的五弟正是今日之大哥,昔年用绝强法力施展的那招“魂牵梦绕”,已远远超出她的身体极限,已隐隐留下祸患。近年大哥多深居简出,一则性格使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怕是这祸患已越来越明显。
神秘消失的沉戈一族却在此时重返尘间界,怕不久之后,又将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
而今日之猎魂,元气未复。族中的五位兄弟除了大哥能够和昔年的遗老相抗衡,别的四位兄弟今日之法力怕是连彼时残照的普通妖王都比不上了。猎魂一族在不经意间又陷入到了重重危机之中。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张更年轻吟出口,脑中蓦地闪过一个人影来。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只怕此刻她已经到了冥灵界那条万物为轻的载沉海了吧?
过了那海,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了吧……
第三章 水沫如
光线有点微微刺眼,海笑臣努力地睁开眼睛。
一张熟悉的充满焦急神色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看到海笑臣醒来,林君泽脸上的焦急瞬间被欣喜代替了。
“别动,你先躺着。”他看到海笑臣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来,急忙制止道。
“君泽。”海笑臣没能支起身体来,微微有些错愕,他接着问道,“这是哪里啊?”
“这里是……是张大哥的地盘。”林君泽挠着头道,“至于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里是荒梦的承天载物。”张更年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又道,“是我们猎魂一族的族人医治伤病的地方。”
林君泽想起前不久他们身处的破庙,再看看眼前的房间,看向张更年的眼神与先前已然不同。
“张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们。”海笑臣说着又要支起身来,撑到一半就感到后继无力,耳边也响起一阵毫无来由的轰鸣声。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尚未复原,只得苦笑着躺下。
“这声大哥实在是让人汗颜啊!”张更年叹了口气,说道,“让海笑臣小兄弟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事,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身上现在还没有什么力气罢了。”海笑臣摆摆手,示意他现在很好。
张更年刚想安慰他一下,忽然听见耳中“嘶”了一声。
他皱皱眉头,朝海笑臣颔首道:“海笑臣小兄弟,你且先休息。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张大哥,你去吧,你的事情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海笑臣说着,用手势制止了林君泽。
林君泽话刚到嘴边,看见海笑臣的示意,只能生生地把话咽回肚中。
张更年微微一笑,人已消失不见。
承天载物的外面,一个一袭青衣满头白发的男子背对着张更年站着。
张更年看着那个似乎有些微微哆嗦的青色背影,心下顿时泛起一阵凄凉落魄之感。再看到那满头白发,心下更是伤感无比,情绪险些失控。
青衣男子一直静静地站着,听到声响并没有回过身来,仿佛他已经和承天载物外面的一干景色融为一体了。
“三哥,你……”张更年疑惑道。
猎魂一族的五位兄弟,为首者被称为大哥,余下的分别为二弟、三弟、四弟和五弟。张更年知道这个规矩,当着大哥的面,他对其他的兄弟都按照规矩称呼。但私下里,特别是面对这个青衣白头的男子时,他总是称呼他为“三哥”。
毫无疑问,现在整个猎魂一族最厉害的肯定是大哥,但要说到最让他喜欢的却是眼前这个落魄凄凉、让人扼腕叹息的三哥了。三哥乃不世出的奇才,在张更年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有句话叫做“山恒在,水长流”,形容的两位天才少年便是寒灵一族的舒山和他的三哥水沫如。
然而世事皆荒诞,笑痴迷尘间,净归惘然。先是两百多年前寒灵一族遭遇灭族之祸,舒山身死,魂归载沉。仅仅两年之后,另一天才少年水沫如竟然走火入魔,心智大乱。猎魂一族倾全族之力,用尽承天载物之中的珍藏,才将水沫如救治如初。只是一身法力净失,且须发皆白。真是天妒英才,让人扼腕不已。
至于当年水沫如走火入魔的原因,知道真相的人都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此事。
不久之后,就有沉戈一族联合一向桀骜的残照妖族攻上荒梦。两族几乎是倾巢而出,不留余力。猎魂一族和沉戈一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与残照妖族却是无甚往来,可以说是无冤无仇。却被两族联手,攻上荒梦,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两者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绝非偶然。能让素无仇恨的残照妖族不畏牺牲倾巢而出的,必定是绝大的利益和超强的诱惑。只是这荒梦之中,以今日身为五弟之权力,张更年依然没有能够发现此等诱惑的存在。
此役之前,水沫如已经入得荒梦的镜花水月之中,整整六年之后方才出来,仍旧一袭青衣,须发皆白。只是连之前残留的些许法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却修得一种奇异的魂啸之力,就是刚才张更年听到的“嘶”声。
“五弟,我该走了。”水沫如平静道。
张更年感到莫名其妙,连忙问道:“走?去哪里?三哥,你……”
“我须前往禁地之中,以后你要多多费心。”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这句话进入张更年耳中的刹那,他便感觉到四肢僵直,血液发冷。后背上也像有一条电流“嗖”得窜过。
“三哥!”张更年奔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他,把整个脸都贴到那瘦削萧索的后背上,“你不要走啊!”
便有一两滴晶莹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打湿了遮住眼角的青衣。
“五弟,我这一生,给整个猎魂族人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痛苦。”水沫如摇摇头,低声道,“我这样的罪人,唉……”
张更年呜咽道:“不,三哥,你一定是迫不得已的,一定是的!”
水沫如摇摇头,沉默不语。
半晌,他转过身来,轻轻推开张更年,脸上倒露出笑意来。
张更年看着那须发皆白、憔悴萧索的面容,心知这一面,怕是最后一面了。
就在他心神迷离、魂不守舍之时,水沫如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张更年伸出手去,希望抓住什么,然而他知道,所能抓住的不过都是虚妄罢了。模糊的影像还留在空中,但他知道水沫如已经走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和他三哥水沫如一起离开的还有林君泽和海笑臣二人。
张更年久久地伫立在那里,任寒岚围身,冷雨扑面。
终于他再次伸出手来,朝那消失殆尽的残像圈了一圈,那残像一下就消失了,他的手中却多了一枚珠子。这是猎魂一族特有的留梦之术,用自己的一缕极细小的魂魄,琐魂为珠,将所有的记忆都封入珠子之中。
只是,留住的终究是虚妄。就算强行留住那些终将消失的记忆,终也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有些人,在我们的生命中来了又去,终究不过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些过客;但有些人,只一眼,从此便牵挂百年,生生世世。
第四章 别离
承天载物。
张更年看着身周这间忽然变得空空的斗室,心里没来由地第一次生出对大哥的一丝厌倦和憎恶。
先是三哥被迫离开,然后是林君泽和仍旧虚弱的海笑臣这两个孤单无助的少年,也不知在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开荒梦了。
两人连一声道别都没有,想是大哥知道自己的性格,便特意如此安排的。
林君泽离开这里倒也无可厚非,但身体仍旧虚弱的海笑臣,为何也不让他多休息几天呢?还有三哥,一生苦难,却反而要心怀愧疚地离开荒梦——永别这山水之间留下的百年印记吗?
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曾经和林君泽说过,要帮他们查出杀害他们师父的幕后凶手,然而现在他们二人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自己却不知该如何相帮。此刻他们必然还未走远,自己追上去或许还能见上一面,但既是大哥如此安排,却是已经表明她的意愿了——大哥不想自己插手其中。
就这样任他们自生自灭吗?
大哥……她何时变得如此般薄情寡义的呢?
张更年想到那些死咬着二人不放的那些身份不明的杀手,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这样的安排便是将他们往死路上推啊!
他沉默不语,极慢极慢地走出这间斗室,门在身后悄然关闭。
下一刻,他站在云台上三哥离去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云松雾海,心里是一片凉凉的感觉。
张更年沉思良久,终究没有能够鼓足勇气去找大哥问个明白。
他潸然离开,明白自己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当面质问大哥了。这种畏惧,是从心底形成的,绝难消除。
那么现在,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耳畔蓦地响起水沫如的一句话: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是吗,必守一生?
昔年的自己亦曾许下一句诺言,却也是信誓旦旦,自以为必将信守一生。但不过弹指二十载,那些誓言已随风散去,虚无缥缈。
伊人已乘黄鹤去,梦断载沉空悠悠。
想起那些破碎成丝的往事,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人和事像被洪水冲开了记忆的闸门一样,汹涌澎湃而来,势不可挡。一道碧绿的人影出现在脑海中,她甜美的笑容仿佛一记烙印,烫得张更年的心一阵抽搐。
“绿儿。”张更年喃喃道,“你还好吗……”
接着他似乎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中,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时而又露出幸福的笑容,但最终这一切都归为一个愤怒不已的表情。
昔年一役,那名黑衣人一刀斩碎了他所有的念想,轻轻地带走了他的绿儿,带走了他所有的依托、希望和对幸福的幻想。那一击临身之际,绿儿看向他不舍的眼神让他肝肠?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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