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脾气。
“客官,店里真的满了。”掌柜的陪着笑脸。
“满了?”那人长得结实,身材高大,比寻常人魁梧了不少,一说话就粗声粗气,都是用喊的,“怎么可能?”
“客官您别为难小的了,要不这样,下回您来吃饭包在我身上。”掌柜似是看出这人来历不凡,遂十分忍让。
“本军爷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那人大刀阔斧的往前一戳,目光一环视,落在了沐小木和湛然身上,“就那个位置,爷喜欢。”
“军爷?”沐小木有些吃惊,又看见他望着自己这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道,“湛大人,你认得么?”
湛然吝啬的扫了一眼,很快又转回去,不感兴趣的道:“不认得。”
“不认得?这京城里还有不认得我马军爷的?”那汉子竟然耳力过人,湛然这么轻描淡写的嘲讽都被他听的清清楚楚,“小子,你也太没见识了。”
掌柜一听坏了,急忙跑到湛然面前,道:“这位军爷挺有来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位客官您就少说两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沐小木在一旁直点头,湛然看风景看的正出神,想必是什么也没听到,遂什么反应也没有。在掌柜看来这就是同意了,遂擦了把汗又跑到军爷面前,道:“那位客官叫我跟您道个歉,您别往心里去。”
“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汉子哼了一声就往湛然那走去。
掌柜急的一脸汗,道:“军爷这是要做什么?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我个面子。”一边说一边往汉子手中塞银子。
汉子很受用的把银子踹兜里,仍旧往湛然那走去。掌柜急的不行,满脸都是担忧,若真要出人命了他可担当不起。
“他走过来了。”沐小木一脸紧张。
“啪”的一声巨响,什么铁制的大件砸在了桌上,震的茶杯都跳了几跳,碗中的茶水也泼出来了不少。
“给我滚。”大汉横惯了,又看见对面是两个瘦削的男人,更蛮横起来。
“我滚是可以,可是他有些难讲话,不如我给你些银子,好汉你去别家吃?”沐小木急道,她知道湛然如今处境不好,实在不想他再惹事,谁知道随仁会拿去做什么文章。
“赶紧滚,别让爷说第二遍。”大汉见到眼前的人唯唯诺诺,更加趾高气扬起来。
“你千万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沐小木站起身子拼命拦。
“哼,你们赶紧滚爷就……”汉子自我感觉十分好的正要接口,就见对面那个小矮子瞪了他一眼,道,“我没跟你说,你少打岔。”
“你说什么?”汉子怒了。
此时的沐小木已经没空理他了,因为对面的煞星已经站起来了。
“你还敢站……”汉子正要发火,却被对方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闭了嘴。
湛然站起身,目光缓慢的扫过桌上的佩刀,又扫过他全身上下,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五军都督可识得?”
“大都督是你提的么?”汉子不屑的啐了一口,啐的沐小木心惊肉跳,“他是我上司。”
“很好。”湛然微微偏过头,愉快的道,“那他也死定了。”
“还敢吹牛皮。”汉子冷笑道,一伸手就想去掐他的脖子,这是他惯常的手法,看眼前的男人瘦弱不堪,卡住脖子往地上一惯,多数都得去掉半条命。不曾想,伸出去的手却被他轻飘飘的接住了,汉子一惊,再想抽出来却也迟了,憋得黑脸都透出红光来。
“别这样别这样啊。”沐小木在一旁有心无力,只觉得湛然定然是打不过的,生怕他吃了亏回去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在一旁急的团团转。
汉子暗暗吃了亏脸上更加挂不住,忽然就喊起来,“你们都给我进来。”沐小木来不及皱眉,就见哗啦啦冲进来十几个士兵,各个都挂着佩刀,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大人,大人……此一时彼一时,您降尊纡贵,忍忍?”沐小木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掌柜吓的腿一软,踉跄了一下,吃饭的客人方才还想着看好戏,此刻都咕噜噜的跑了出去,转瞬大堂里就只剩他们几人了。
汉子这下子勉强从湛然的钳制下挣脱了出来,往常在力气上从没输过人,此时觉得份外羞耻,招呼这小弟就要一拥而上,忽而有一个年轻的士兵颤颤抖抖的往后退了两步,小声的唤起来,道:“大哥,大哥。”
汉子眼睛一瞪,嚷道:“像什么样子,大声点说。”
那年轻的士兵被他嚷了后,加大了一点儿音量,道:“大哥,我好想在哪里见过这人……”
“他这种人,你还能在哪里见过?小倌馆?”汉子不屑一顾,嘿嘿的露出猥琐的笑容。
沐小木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去看湛然,发现湛然垂下头,额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弧度,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沐小木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大哥,我有一次远远的瞧见他,他、他、他好像是……”小士兵不敢确定却又很害怕,忍了忍还是道,“好像是那位湛大人……”
“湛大人?哪个湛大人?”
“皇城里还有哪位湛大人?”小士兵急的要哭出来。
“你胡说什么!”汉子觉得心里一凉,那种不安的赶紧仿佛藤蔓一样捉住了他的心脏,惊疑不定的转过头面向湛然,道,“你……你究竟是谁?”
湛然微微抬起眼睛,哼笑起来,却没有说话。
“你不要装神弄鬼。”汉子说话竟然有些微微发颤,他勉强道,“首辅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别开玩笑了。”汉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士官,往日也就在偏远的地方横行横行,这种小店从来不会出现贵人,并且上头风云变幻底下的人却是知道的有限,因此湛然的境况他也只隐隐听得一个大概,几分真几分假就不是他这个级别可以胡乱猜测的了,只觉得若是眼前的人真是首辅他多半会大祸临头,虽然不住的给自己打气,仍是有些害怕。
“大哥,我看见他的玉佩了,据说是某个边国进贡而来,只此一枚。”那小士兵说完之后脸色煞白煞白的。
汉子一听脑袋一懵,“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小弟们也面面相觑,“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他不住的磕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掌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沐小木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湛然正要开口,却有一道声音在他之前传了出来。
“都起来啊,磕什么头,还当他是首辅呢?”那人笑声浑厚,脚步声很快来到了近前,“嘛,小兄弟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啊,出了什么事,我替你兜着。”
沐小木看见来人,瞳孔一缩。
“老弟,别来无恙。”来人大喇喇往湛然面前一杵,笑容很是讨嫌。
“随大将军。”湛然面目表情的道。
“老弟如今可真是……啧啧……”随仁扫了一眼大堂,道,“这种地方竟然也能屈尊的下你。”
湛然看着他笑了笑。
“倒也是,怪我糊涂。”随仁裂开嘴笑了起来,道,“以老弟如今的境况,也只能待在这里了。”
“大将军倒是很关心我。”
“那是自然,对了,老弟。”随仁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道,“你不是都招供了么,怎么还能自由出入?”
“你说呢?”
“我听闻是你同皇上要了两天。”
“知道还问。”
“是么。”随仁忽然朝他走了两步,凑近他的耳边,低低的笑道,“我看老弟你还是乖乖回去吧,皇上答应了,我可没答应呢。”
湛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我竟不知道,如今的皇上说话也算不得数了。”
随仁嘿嘿一笑,并不理他,而是转头对早已站起来在一旁打哆嗦的马姓汉子道:“你得罪了湛老弟,他可是很记仇的,你死的想必不会很顺利,不过今儿个不一样,我在这儿给你做主,你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去做好了,他早已不是曾经的他了。”说完便退开一边,笑眯眯的看着湛然。
汉子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虚汗,又是惊慌又是后悔,奈何两座大山杵在这儿,着实令他崩溃,不过湛然的事儿他多少也有听到些口风,如今看到随仁这般嘲笑奚落,那位也不回嘴的样子,想必有几分真了,再加上他已经彻底得罪了湛然,如今也只剩下一条路了。心里一横,随手抽过身边小弟的刀,朝湛然走了过去。
第75章
一时间大堂里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都没用动也没有说话,只有大汉顶着无形的阻力费劲的往湛然那走,刀尖从地砖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要做什么?”沐小木刚要跳出来拦在湛然身前,就被他一把揪住衣领拉到了身后。
“大人!”沐小木急道。
“不许出来。”湛然冷冷的开口。
“可是……”
“如今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不是的……我……”沐小木知道他做的决定很难改,但此时也得尽最大的努力去尝试劝劝。
“不是就乖一点儿。”湛然打断她。
“大人……”沐小木被他反手拦在身后,无计可施,焦虑的不行。
湛然却没有再回应她,因为汉子已经走到了近前,他脸色煞白,一双眼睛却红通通的冒着煞气,大刀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出沉钝的光。他停在湛然面前,却扭头朝随仁看去。
随仁没有说话,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湛然,一副轻松的模样。
此时大堂里的人都跑了个精光,掌柜也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同其他人一样跑路,毕竟这个店还是他的心血,但如今发生的事儿,已经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只得把自己藏好,以免惹祸上身。
“老弟,你还有什么话说?”随仁并不着急,他优势尽握,在这种情况下戏弄一下对手,才是他最大的乐趣所在。
“我素来同你没话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湛然丝毫没有惊慌,神情一如往常般从容,弄的沐小木更是满脸郁闷,完全闹不懂他究竟是完全不在乎生死还是真的留有后手,毕竟湛大人,不是一般人啊。
“不愧是湛老弟,这种时候还能保持这种风度,实在叫我佩服。”湛然大笑了起来,笑了片刻,神色一敛,道,“只可惜,看在我眼里,可是份外狼狈呢。”
“老眼昏花。”湛然勾唇笑了一笑。
“你!”随仁的愤怒刚要浮上脸孔,略一思量,便又压了下来,道,“果然就数你这张嘴最气人,都这种时候,还试图激怒我,我倒要看看,你待会还如何笑的出来。”说罢,朝那位呆了半天不知所措的汉子一使眼色,道:“湛大人风度依然,这张嘴实在令我看的心烦,你便替我封上一封。”
汉子犹豫了片刻,见随仁脸色一沉,心里一抖,立马就调转了脑袋,握紧大刀,往湛然脸上刺去。
沐小木惊呼一声,就要从湛然身后冲出来,饭馆门口却又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佩剑的声响哗啦啦的涌了进来。
“何人在此闹事?”来人锦衣华服,腰间配了一把精致的长剑。
汉子手中的刀也在这一瞬间停在了空中。
随仁正到关键点,被来人打断,气得刚想开口骂,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懵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随仁迟疑道。
“哦,竟是随大将军。”来人拱了拱手,视线转过去,便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湛然,也是一拱手,道,“湛大人。”说完就看见大汉的奇怪动作,面容一凛,长剑铿然出鞘,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对湛大人不敬?”
汉子吓的手一抖,大刀便砸在了地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目光却往随仁扫去。
来人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略一思量,便理清了各种原因,大喝一声,道:“大逆不道,来人,将他给我拿下。”跟在他身后的一队佩刀士兵便出列了两个,将大汉拖了出去。大汉汗如雨下,声嘶力竭的喊道:“随大人救我,随大人救我。”
来人的目光中凝出一抹嘲讽,看向大汉,道:“你可千万别胡说,你妄图加害湛大人,随大人为何要救你。”
“是随大人要我……”那汉子情急之下吼了出来,随仁脸色一变,驾着那汉子的两人朝他狠踹了一脚,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随仁的神色这才稍有和缓。
“6指挥使来的可真是巧,帮了我大忙呢。”湛然轻轻的笑了起来,沐小木在他身后,不知为何总是感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寒气。
“大人谬赞了,以大人的本事,想必我不来也会安然无恙。”来人客气的道,赫然是锦衣卫指挥使6川。
随仁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心里却蓦然警铃大作起来,6川是皇上的亲军,一向都深受皇帝宠爱,往常的职责是在御前护驾,即便在皇城巡逻,也断然不会出现在这里,而他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看湛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他早就知道6川会来?随仁脸色黑了一片,6川的到来令他不安,仿佛有一个天大的漏洞正渐渐扩散。是什么呢?是什么呢?随仁看了一眼笑眯眯的6川又看了看湛然,忽而一惊,瞬间明白了什么。
“好好好。”随仁一连说了三个好,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道,“湛老弟果然下的一手好棋,我竟又着了你的道。”
“你从来都赢不了我。”湛然冷淡的道。
“是么?”随仁握成拳头的手掌发出关节的响声,“你也不要太得意。”
“得意?”湛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一点点的扩散开来,声音也愈来愈强,他走到随仁面前,不解的道,“赢你为什么要得意?”
随仁气极,不欲多说,向6川一拱手,推开湛然就往门口走去,快要出去的时候停住了脚步,道:“湛老弟,来日方才。”
“是么?”湛然不以为然的道,“你都多大年纪了?快死了吧?”
沐小木在后面被他这句直白的话呛的不轻,按说随仁年纪比湛然大,但也不至于这样,果然,门口的湛然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出门去。
6川好心提醒了一句,道:“您慢点。”
随仁更气,走的飞快。
6川若有所思的望着随仁消失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慢走。”湛然回道。
随后6川也带着一众小弟离去了,战战兢兢的掌柜这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吩咐小二去打扫一下。
湛然拉了一把沐小木,道:“走吧。”
沐小木犹豫了一下,道:“我还没吃饭呢,肚子饿……”
湛然扫了一眼掌柜,掌柜吓得几乎跳起来,急忙吩咐厨子做饭,不一会儿热油在锅里炸开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这一顿饭厨子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因此沐小木很满足,沐小木一满足湛然便也小有满足,湛然一满足,掌柜便也满足。因此一顿饭吃的众人都十分满足。直到二人缓步离去,掌柜的才意识到二人并没有给钱。
这出闹剧结束的时候月色已悄然弥漫了整个子午河畔,夏天的夜晚总是漫长而旖旎。
沐小木一脚踩在湿滑的石头上,揣着满肚子的莫名其妙问道:“现在你总该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湛然走在她身恻,湿湿的河风掠过他的身旁,钻进他身后的茂密垂柳中。
“你不妨猜猜,我叫你办的是哪桩事儿。”两人穿过凉爽的河岸,顺着一堤垂柳往沐小木的小窝走去。
“我要是能猜出来还能这么苦恼么?”沐小木愁眉苦脸的看他。
“如今我几乎跌落谷底,权利尽丧,而随仁如日中天,位高权重,你觉得这境况对随仁来说,如何?”
“自然是好啊。”沐小木不假思索,“他终于扳倒了你这个对手,皇上昏庸无道,荒滛玩乐,从此再也无人可以限制他,亦无人可以阻挡他,他几乎成了整个权利的唯一中枢,并且也无人敢去告他的状,就算告了也无法送到皇上面前。”
湛然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尽是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意味,他笑够了,开口道:“真是一个笨蛋啊。”
沐小木苦着一张脸。
“古往今来,朝堂从来都不会一家独大,宦官、权臣、皇帝,三家势力此消彼长,保持一个制衡,如果失控,便注定会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皇帝势弱,宦官最大的权利掌控者小桂子又与随仁交好,而我又一朝失势,暂时失去对抗随仁的力量,那么朝中便呈现出一种随仁才是真正的掌权者的印象,他才是名义上的皇帝。你说说看,皇帝怕不怕?”
沐小木一哆嗦。
“他怕,可是他看不清,因为智商有限,如若他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根本就不会放任随仁对我做到这一步,而会让我们双方起一个钳制作用,好方便他利用我们的争斗稳固政权。可是,他实在是个笨蛋。”
“然后呢?”沐小木完全不明白,仿佛听故事一样听他继续说。
湛然看她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他看不懂看不清,所以就不知道怕,但这是没人提点他,皇帝可以荒滛,可以无道,可以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但没有一个皇帝会想失去自己的位子,这是皇帝千古不变的逆鳞。因此,只消一个小小的提醒。”
“什么提醒?”沐小木略一思量,道,“你是说静灵?”
“嗯。”湛然道,“我需要一个可以近皇帝身,且说话有一定分量的人去提醒他,提醒他龙椅就要易主了,提醒他睁开眼睛看看朝堂。”
“所以你叫我去找静灵?”
“能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三个。”
“啊?”沐小木一惊呼,想起阮糖来,道,“他当时也这样说。”
“哪个他?”湛然语气平淡,神色也压了下来。
“没有没有……”沐小木急忙摇头。
“太后、皇后、和静灵。”湛然继续道,“最合适的自然是静灵。”
“哦,原来如此,可是皇上就这么傻么?说两句话就能让他改变心意么?”沐小木仍旧不明白。
“自然不会。”湛然道,“古往今来,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疑心病,但凡有威胁到他皇位的因素,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他也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静灵的提醒并不足以让他改变心意,但足以让他疑心,而今晚,就是他疑心的证明。”
“什么意思?”沐小木脑袋痛。
“自然是随仁的出现。”湛然说累了,把沐小木一把搂在怀里,手指捏着她的脸蛋,才又继续道,“这次我出来二天,其实只是我跟皇帝一场心照不宣的试探,皇帝亲口答应我可以出府两天,但他自然不放心我,肯定会派人随时跟着。”
“你是说6川?”
“不错,6川第一个目标是监视我,第二个目标才是重中之重,那就是看随仁接下来的动作。放我出府两天,皇帝不放心,随仁自然也不放心,他定然也要随时找人盯着我。”
“恩,怪不得刚刚出事,他们俩就都出现了。”沐小木恍然大悟。
“随仁比皇帝了解我,所以他比皇帝更怕我,我出府两天,他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因此才第一天就火急火燎的出现了。”
“那为什么先前不出现,偏偏我们在那小饭馆吃饭才出现?就为了能奚落你一下么?”沐小木不解。
“自然不是,随仁是知道皇帝许我出府的,因此主要街巷,他也不敢放肆,怕落人话柄,而之所以出现在小饭馆,是因为那里偏僻。”
“所以你是故意往偏僻的地方走的?就是要引他出来?”沐小木忽然有些想明白了。
“稍微有点脑子。”湛然捏了捏她的耳垂,“以他谨慎的性格,自然只有在偏僻的地方才会出现,只是他没想到皇帝得了提点,对他已经不信任起来,因此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锦衣卫还会出现。”
“可是锦衣卫出现,会怎样呢?”
“6川深受皇帝信任,他就是皇帝的眼睛,皇帝都许了我出府,随仁却仍要将我捉回去软禁,这一切都表明,随仁并不听皇帝的话,而这些内容到了皇帝那里,就是随仁已经失控,并且威胁到了他的皇位,就如同那个时候的我一样,令皇帝忌惮。”
“照你这么说……”沐小木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为什么还要认罪呢?”
“你以为以皇帝的疑心,他会什么保证都没有的让我出府么?不认罪,没有把柄在他手上,以他那又愚蠢又自负的脑子,会去赌这一把么?”
“哦,我想起来,因此他才会特意将林大人叫到御书房,特令他避开随仁重新审理你,并把结果单独呈给他。”
“没错,这是我跟皇帝的交易,我给他把柄,他放我出府,怎么样都是他赚,他没道理不做。”湛然露齿而笑。
“可是,你的罪证落在他手里不要紧么?”沐小木禁不住担忧。
“总会有办法的。”湛然似是毫不担心,无所谓的道。
沐小木见他如此轻松,也不好过多纠结,道:“那以如今的境况,皇上会如何做?”
“如何做?”湛然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明天就会下诏了。”
“内容是?”
湛然笑而不语,玩弄着沐小木柔嫩的脖颈。
“对了。”沐小木似是仍旧有什么困惑,道,“虽说你说的我都听懂了,可是大人……”
“怎么?”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湛然略一思考,“叫你带话给静灵,然后,出现在这里。”
“就这两件事?”沐小木犹自不相信。
“不然呢?”
“为什么这么复杂的事情,在你手中就这么简单呢?”在他面前,沐小木总觉得自己十分愚蠢,什么都看不懂。
“大概是,天赋?”湛然将她揽进怀里,汲取她的热度。
沐小木顺从的窝了进去,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真正的战斗才要刚刚开始呢。”湛然在微凉的夜色中,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
第76章
沐小木将老旧的铜灯擦亮,又往里搁了一些煤油,燃了根火柴丢进去,小心翼翼的罩上罩子,随后呵护这微弱的灯光,将它挂在了院里杏树的枝桠上。
点点星火沾染了月光,变得坚韧而平和,照亮了石砖之间冒出来的茂密杂草。
沐小木回来的时候湛然已经拖出了一张软榻,聊作安慰的擦了擦,也勉强能坐人。沐小木见他立在一旁,似是很无聊,便赶紧上前,将临时去铺子里买的竹席铺了上去。
“你可愿意坐坐?”沐小木心里忐忑,试探的问道。
湛然瞧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忽而有些烦闷,快速的伸手,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抱着她这才坐了下来。
怀里的沐小木软的不可思议,湛然道:“怕什么?”
“怕你不肯坐啊。”沐小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
“是不想坐。”湛然不甚情愿,“不过不坐就不能抱你,也只好就将就一下了。”
沐小木心里欢喜,脸上也欢喜,正要扭捏害羞一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起来。
“我记得,你先前同我说,你跟皇上要了两天,是来找心爱的小姑娘……”
“不错。”
“可是……你明明就是为了引诱随仁……”沐小木低低的道,“做什么要骗我?”
“是来找心爱的小姑娘。”湛然无所谓的道,“顺便引诱随仁。”
“……”沐小木满脸无语,道,“大人,我当真这么傻嘛。”
“不傻么?”湛然奇道。
“我再怎么傻也分得清主次啊,明明就是为了随仁……”沐小木不满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主次同你的主次是一个意思呢?”湛然捉住她乱动的手,耐着性子道。
“什么你的主次我的主次。”沐小木被他绕的头晕,只觉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过他,索性耍起无赖来,“就是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湛然抬起她闹脾气的脑袋,盯着她的眼睛,好笑的道。
“你骗我……额……”沐小木忽然怔住了,想起来湛然是说出来找心爱的小姑娘,可确实没说是出来找自己啊,顿时有些支吾,“没什么……”
“那就是冤枉我了?”湛然语气危险起来。
“也不是……”沐小木磕磕绊绊起来了。
“在这个世上,还没有谁能够冤枉我。”湛然抿唇而笑,笑容却让沐小木发起毛来。
“大人……你冷静一下……”沐小木推着他的胸膛。
“心里凉着呢。”湛然揽着她的纤腰。
沐小木怂了这么久,一时要反抗也实在底气不足,这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没错,可惜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自己的错了,她满心委屈,情绪一爆发,猛然一挺胸,道:“明明就是你骗我,怎么好来怪我。”
湛然见她硬气了,笑了起来,他双手握着她的腰将她一抱,往软榻上一转,便将她搁在了竹席上,而他自己则覆了上来,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湛然单手放在她的腰肢上,威胁性的动了动手指。
沐小木打小敏感,特别怕痒,他稍稍一动,她便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身子不断的扭动想要摆脱她的钳制,奈何他的力量实在非她可以撼动。
“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大人饶命,呜呜。”沐小木一边笑一边讨饶,湛然觉得颇为有趣,索性一只手握着她两只推来挡去的手,拉到头顶上固定住,另一只手去挠她痒痒,沐小木像一只活泼的虾子,在竹席上弹来弹去。
“有趣么?”湛然笑眯眯的道。
“呜呜。”沐小木紧紧咬着嘴唇,克制着笑意,片刻后实在忍不了又“咯咯”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哭,模样甚滑稽,“放过我吧。”
湛然停下手指,居高临下的看她,沐小木刚从剧烈运动中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胸脯也不住起伏。
“真是诱人。”湛然声音忽然有点哑,他的手指就放在她腰肢的不远处,目光不怀好意的扫过她,道,“亲我。”
“啊?”沐小木眼中笑出的泪花还没干,惊讶的样子也份外有趣。
湛然的指尖离她又近了几分。
沐小木憋的脸颊通红,她一向是被动接受的那个,虽然对湛然也是满满的喜欢,但是主动去亲他仍旧让她十分不好意思。
“我的耐性十分有限。”湛然下了最后通牒。
沐小木心一横,闭上眼睛,昂起头,轻轻的点在了他的唇上,又伸出舌头,小心的尝起了他的味道。
湛然这回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主导权,而是微微张开口,细致的教导她的青涩。
月上中天,人影成双。
茂密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铜灯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起来,那一片轻薄的光也变幻着模样。
片刻后,缠绵的二人才渐渐分了开来。
“大人……”沐小木微喘道,她枕在湛然的胳膊上,闻到了湛然身上好闻的气息,好似那一日,文华亭里升腾而起的花木清香,令她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嗯?”湛然侧过头,鼻尖触上了她的鼻尖。
沐小木觉得一阵细小的痒,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神情缓了下来,道:“大人,你方才说的将将开始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明天会有什么变化?”湛然翻过身,同她躺在一起。
“大概是……”湛然躺下去,沐小木倒是来的精神,她忽然便抬起上半身,朝湛然靠过去,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湛然身上,她道,“照大人你的分析,皇上如今忌惮随仁,害怕他势力过大,没有限制,自然是要限制他了,而时间短暂,临时要培养出可以限制他的势力并不容易,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放掉你,让你去限制随仁。”
“恩,说的不错。”湛然难得夸赞道。
“那么,你会官复原职么?”沐小木凑到他面前,眼前的湛然懒懒散散,只有搂着她的时候稍微来点精神。
“你真以为事情都会这般容易么?”湛然笑了起来。
“啊?”沐小木又不解起来,“不是你说的……”
“你以为随仁会坐以待毙么?”湛然目光灼灼的望着沐小木,似是期待已久,道,“他好不容易布局这么久,好不容易将我拉下马,如果功亏一篑,你以为他会甘愿么?”
“你是说,他有后手?”
“在你的眼中,随仁是个笨蛋么?”湛然斜了她一眼。
“咳咳……”沐小木嘟囔道,“谁让我总是同你待在一起,总给我一种随仁是笨蛋,随仁不堪一击的错觉。”
“这么想也不算错。”湛然开心的笑了起来,用手揉乱了她的头发,道,“反正你会永远同我在一起。”
“永远么?”沐小木垂下脑袋,脸蛋上烫的仿佛在冒热气。
“躲起来做什么?”湛然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颌,“大声一点儿问我啊。”
“内个……”沐小木不好意思看他,小声道,“大人,你的永远和我的永远是一个意思么?”
湛然松开她,没有说话,眼睛里是漫天的璀璨星光,他微微弯了弯眼睛,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可能不一样。”
“那你是哪一种永远?”沐小木被他的回答弄的一头雾水。
“没有你的永远长。”湛然顿了顿,笑眯眯的道。
“哼,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永远长。”沐小木不乐意了。
“你一根筋么。”
“永远还有长短之分那?”沐小木气闷,用脑袋去撞他的脑袋,撞了一下又疼的不行,捉着他的手替自己揉额头,一边揉一边气鼓鼓的道,“那你的永远究竟有多长?”
湛然忽而反握住她的手,黑色的丝绒一般的天空衬的他眉眼深邃,他看着她,认真的道:“我的一辈子。”
沐小木愣住了。
明明四下里寂静无声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唯有心脏咚咚咚的嗡鸣不休,她好像看见有一颗星子从眼前划过,那短暂的绚烂如同方才湛然开口的一瞬。
“傻了?”湛然拧着眉毛,眼前的小丫头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让人看了十分不爽。
“没、没、没有……”沐小木惊喜过度,一时有些没法消化,遂有些语无伦次,她只觉得心里跳的好快,“嗖”的一下便站起了身子,胡乱的穿好靴子便跳下了竹席,在院子里四处走来走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湛然脸色有几分难看,小丫头这个反应,究竟是几个意思?
“我、我……我也不知道。”沐小木红着脸蛋,一颗心仍旧留在很高的地方,以前她知道湛然对她有好感,喜欢她,可是她从来都没办法确定这份喜欢究竟能维持多久,所有人都说,以湛大人的心性,喜欢与不喜欢不过是一念之间,因此她也并没有奢望,只是顺着自己的本心,能留在他身边多久就留多久,可是今天他这般对她说,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三分钟热度的湛大人居然说了一辈子。沐小木一想脑袋就冒烟,脸更是烫的要烧起来。她来回踱步,激动的久久不能平静。
湛然更加抑郁,眼睛随着她杂乱的脚步来回转动,怀里也空落落的令他不爽,他看了半天,忽而想起一件事,便道。
“你说你许久没回家了,那这些日子你都住在哪里?”
“啊?”沐小木这才从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走了出来,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便赶紧闭住,纠结了一下,道,“其实我……都是……咳……睡客栈的。”
“是么。”湛然狐疑的看着她几多变幻的神情。
“自然自然……”沐小木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注视下有点出虚汗,她本来沉静在方才的狂喜之中,可是被他一问,顿时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此时此刻,竟清醒了几分。
“可不要谎言欺我。”湛然扫了她一眼。
“怎么会呢。”沐小木挠挠脑袋,傻傻笑道,“我没那个胆子。”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发出了“吱嘎”的响声,紧接着便被人推开了。
沐小木与湛然都循声望去,就见那人的素衣墨靴,已经跨进了门内。
男人文雅俊秀,英俊而沉稳,他提了一只灯笼,立在了门前,语气平缓而淡定,道:“小木,夜都这么深了,怎么还不回来睡?”
第77章
“小木,夜都这么深了,怎么还不回来睡?”来人修长的指尖握着一柄纤细的竹骨,在那嫩绿的顶端则挂着一只老旧的灯笼,温和的烛光照亮了他的眉目,显出几分优雅的无可奈何。
沐小木没空欣赏翩翩佳公子,因为她已经石化在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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