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我多想那记耳光下来,可没有,她只是空洞的望着我,喃喃道:“这是第二次了简浅,要是这次他再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这是第二次,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此时的我想不了那么多了,脑子像被抽空yi样,yi片空白。
有护士过来。
“怎么事先没说他的血型目前恐怕医院的血库不够,从血库调过来需要时间rh阳性,您是她母亲,也是这个血型吗”
范阿姨点头,“对,我去。”
我坐在手术室外,形同雕像,阿雷则与司机交涉去了。
早上五点,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时间简直是yi分yi秒在走,漫长的像是yi世纪,我像是缓慢溺水的人,慢慢看着自己沉下去,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六点,七点,八点,天都亮了,手术还是没有完成。
中午时分,卫衡也赶了过来,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坏了。
卫衡买了些热食,我摇摇手。他又让我吃药,我还是什么都不做宗晨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不活了。
他蛮横的托住我下巴,将药丸塞了进来。
“想要见他出来,自己先给我顶住。”
我茫然空洞的望着他,这才就着开水咽了下去。
“卫衡,我不是有心脏病吗不是受不了刺激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死”
他的脸yi下变得煞白与愤怒,良久,才缓下情绪,淡淡开口:“你爸爸那边,我只说你在苏州逗留几天如果你不想他听到这番话犯高血压的话,便再也不要有这种想法。”
十二点,都过去快七八小时了,手术怎么还没好。我精神好的出奇,不渴也不饿,甚至连厕所都没去过。
卫衡给我买了些米粥,我勉强着喝了几口,又过了yi小时,我开始坐立不安,yi圈yi圈绕着走。
医院yi直忙碌,陆续送进不少病人,大多是因为大雪而造成的事故,我开始焦躁,极度焦躁。
直到手术室终于打开,宗晨罩着浅蓝色的氧气罩,大半个脑袋裹上了纱布,眉头yi直皱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嘴唇也是,失去了血色与活力,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的,仿佛只消轻轻yi碰,便会支离破碎。
我清晰的感到,内心某处被狠狠扎了yi针,痛,无以复加的痛,原来恨不能以身相代是真的。
他被转到最高yi层的重症监护,医生依旧是那套说辞,尽力了,接下来,看什么时候醒,身上各处的碎片都取出了,也无大碍,主要是脑部受到重击,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
我默默跟着范阿姨,直到医生让我们离开,晚上八点探视时间到再来,宗晨这天yi直没有醒来,yi直沉睡。
我像是海面上的浮木,无处着落,晚上睡觉心都是揪着似的疼,yi直yi直在做梦,满身是血的宗晨,却还对着我笑,惊醒后,我再也无心睡眠。
我烦躁的翻出那包烟,没吸几口,眼泪却yi滴滴落了下来这为什么不只是yi场梦我怨天尤人,憎恨这yi切,雪灾,货车,高速,薄冰,所有相关的必然的因素我更恨我自己。
因果轮回,到底还是我害了他。看着他在病床上的样子,那种揪心的痛与崩溃,还不如死了。
第二日,宗晨依旧昏迷,医生说情况稳定,继续观察。
观察观察,总是这句话,我迁怒与卫衡你们医生就不能说实话吗说着说着我又要哭,医院里,全是压抑到极致的气氛,隔壁病房有人死了,这让我越发的恐惧不安。
短短数日,我却觉得yi辈子都没这么长,那种刺骨钻心的痛,每yi分每yi秒都在纠缠,我摆脱不了。
宗晨换上蓝色的无菌服,安静的躺在那,像是睡着yi样,是的,他睡着了,在做梦呢。
可我知道,他还能听见我说话。
“粽子,你真傻,全天下没有比你更傻的。”
“你想要我愧疚yi辈子对不对,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要是不醒过来,我转身就忘掉了。”
“你能不能说句话啊随便什么,什么都好。”
宗晨左手的衣袖微微上卷,那yi排牙印,像是笑话我似的,撩的人阵阵发酸yi直任性的人,是我才对。
所以我活该现在这么煎熬。
“简浅,你回去吧。”不知什么时候,范阿姨推着轮椅进来了。
我咬唇,摇摇头:“不,范阿姨,我”
“你跟我出来。”
病房走廊,此时只有部分家属与护士,没了白日的喧嚣。
范阿姨与我,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是个意外,我知道,不管你的事,你也无须自责,还烦请你回去,便是最大的帮忙了。”她冷淡的开口,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范阿姨我知道,您在气我,可真的,我想留下来,至少,等到他醒过来。”
“简浅,我没有力气和你说第二遍。”
我默然的伫立,许久,才开口:“对不起,我做不到。”
“做不到简浅,这不是你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现在,我以宗晨母亲的身份,请你走。请你离开,请你永永远远离开他的生活,这不是在与你商量,明白吗”范阿姨的声音yi下子变得尖细,神色苍白。
“这已经不是第yi次了当初要不是你,他也不会被流氓狠狠刺上那yi刀”阿姨的脸色越发白,神色痛苦而愤怒,“当时我和他爸都没在身边,你可知道,他流了多少血”
“他差点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你知不知道,明不明白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yi次次的,与总是带来灾难与危险的人yi起,所以请你走只要你在,我就心神不宁,算我求你了,走吧”
yi字yi句,都像晴天霹雳,抽光所有力气,我脸色发白,见鬼似的伫在那,连yi分都动弹不得。
范阿姨目光似箭,冷冷的刺过来:“我为什么会坐轮椅,你想知道吗因为那次,宗晨送去的医院没有rh阳性的血,我心急如焚的赶去,却在医院楼梯脑溢血,摔了下来所有的这yi切,是和你没有直接关系,可哪样不是因你简浅,我宗家不欠你,也惹不起更别说答应你们在yi起了。”
“机场上碰见你我就开始担心,我急急走开,小晨还是见到你了他魂不守舍,鬼迷心窍了说要送你回去当初我就是死也得拦下他他还那么年轻”范阿姨说着眼眶又红了。
许久,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下语气。
“你走吧,再也别回来之前的事yi笔勾销,我也没打算怪你,毕竟意外成分居多,可你也得明确,有我yi天,你们便绝不会在yi起。情爱这种事,年少无知也就罢了,我知道你对他的情分,也知道他yi直放不下所以也不想多说了,周瑜打黄盖,怨只怨你们没那缘分。还是各走各的,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便好简浅,算阿姨我求你,走吧,放过他。”
脑子里像被塞进了yi团棉花,堵的要命。
宗晨胸前的伤疤,阿姨的腿,今日的车祸,yi样yi样,像是yi阵卷着沙的狂风暴雨,狠狠抽在脸上。
原来不止张筱这就是你执意要离开的原因
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关于那道伤疤的事情。宗晨,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怎么都不告诉我,让我不知满足的贪婪,yi再索取。这些往事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发生的,我都不知道,原来在我以为的事实背后,还有着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yi个人可以隐忍成那样沉默沉默再沉默,像块不会说话的石头我原以为他不过是天上的浮云,变化莫测。
原来这条爱情路,走的艰辛并非我yi个。或许从yi开始,我们便在分岔口迷失了彼此,选了不同的方向,纵然目的地yi致,可过程却截然相反我们看不见对方的努力,yi路上只顾品尝孤单与懊悔,并深受折磨。
我们都yi样。所不同的是,他什么都没说。
宗晨,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好起来然后我远远的走开,就像你说的,两不相见,行不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医院,又走到了哪里无所谓了,城市的任何yi个地方都yi样,都不是我的目的地。
有小孩指着我:“妈妈,那个姐姐怎么在街上哭,好丢脸”
我擦了擦脸,什么时候又哭了,真是没出息,活该。
是的,我活该。自以为是将你拉入生活,用我的方式让你喜欢,任性蛮横,yi次次的给你制造麻烦对于固执的你,要改变要接受要放弃yi些东西,有多困难
我只是理所当然的要求,从没站在你的角度思考过,甚至迟钝到连你曾受伤,发生那么大的事都yi无所知。
你对我万分冷漠,是想要我重新开始生活。
你希望我与卫衡在yi起,是想要我幸福。
大雪封路,你yi声不响的赶了上百公里,是想亲自送我回家。
我做了什么呢对了,我甚至理所当然将你赶了出去,若不是那样,你也不会找我,不会发生那起车祸,所有的yi切,都因我而起。
为什么还要不顾yi切的救我,你死了,叫我情何以堪
我就是再傻再笨再蠢再呆,也能明白你的心意了。宗晨,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好起来然后我远远的走开,就像你说的,两不相见,行不行原来你,yi直yi直都在爱着我,用特有的方式,沉默的,安静的,如yi块磐石。
我不要你爱我,宗晨,只要你还在,怎么都好,不论伦敦纽约,上海杭州,只要你在,我便不觉得孤单可你不能去我到不了的地方,绝对不能去。
我再也不敢去医院,真的,忽然开始相信那些所谓的命数,五行相克也许,我真的是他的克星。
失魂落魄的回到酒店,把自己扔在床上。卫衡进来时,我正准备点上第四根烟,以解忧愁,他看了看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烟拿了过去。
“别抽了这次,就让我陪着。”他脱下外套,打开空调。
我没有理他,又掏出yi根,相对无言,他也作罢,索性与我yi道。面对面的,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有时候感觉,卫衡似乎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从来不过问,只是yi直陪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样的距离,很好。
人很累,累到四肢百骸都散架了,昏昏沉沉的睡觉了。梦里yi直在哭,抱着温暖的卫衡,yi直哭yi直哭。
接下来几天,卫衡有时陪我,有时去医院,然后告诉我宗晨的情况。上午怎么样,下午如何,用了什么药,拍了脑部ct,医生说再过两天大约就醒了。
他那双桃花眼依旧勾人,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蓬勃的朝气似乎yi点点在流逝。
“卫衡。”我叫他,“你先回家吧,yi直请假总归不好,这边我能应付。”
“我回去了,”他半开玩笑,“那可不行万yi在街上碰到你爸,可就穿帮了。”
“没事,穿帮就穿帮吧,我不想yi直麻烦着别人。”
“别人”卫衡忽地停住脚步,目光灼热,直直逼向我。
“我是指朋友,不能yi直这么耽搁着你。”我轻轻的开口,下yi秒,却被卫衡脸上的表情吓住了。
他蓦的转身,咄咄逼人。
“简浅我告诉你我留在这,不是为了看你为另yi个男人失魂落魄也不是为了看你成天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我没那么高尚你明白吗
“卫”
“非要我都说出来,非要我把什么都点破,你才肯从那破沙堆里抬头面对吗”他的眼眸沉寂着汹涌的情绪,让人无法招架。
卫衡渐眯起眼,yi字yi顿,惊心动魄,“简浅,非要我开口说我yi直等着爱着的人,是你”
我愣愣的望着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冷笑:“别说你不知道简浅,你比谁都聪明。”
是的可我宁愿装糊涂。那段曾被我死死守着,不肯开封的过去,就这样,像是yi条大河,翻涌奔腾着,搅出辛辣的味道。
他说的对,我猜出他是谁了事实上,自那回卫衡带我带去听他父亲的讲座,我便已经确定了他是谁。或者说,我明白了yi些事情。比如yi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只不过,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了,原来那个人是我是我装饰了他年少的梦。
她自杀了
卫衡的父亲是国内知名的肾脏科专家。
而张筱,我那位亲身姐姐,原来yi直肾脏不好,却yi直未注意到,直到出国前的体检,才查出患有慢性肾衰竭,已经发展成了尿毒症也就是说,要么yi直透析以维持生命,要么做换肾手术。
这些都是宗晨告诉我的,在我转校后三个月,终于前来看我的宗晨,在长久的沉默问,问出的第yi句话是:“你可不可以,捐肾给张筱。”
彼时我正想说的是粽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相信我的,我就知道你yi定会来找我。
而他却说:“如果这样你就不欠她了,等张筱病好,我们在yi起吧。”
我站在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可宗晨还在说,yi直在说。
他低声下气的,甚至是带着绝望的神情,好像我不答应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无助的他,消瘦的脸颊,深陷的眼窝,颓废而苍白。
“我想要我们在yi起,可他们所有人都不答应简浅,好不好,只要你去捐肾我查过了,正常的人只要三分之yi的肾就够了,只要平时饮食生活多加注意就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什么都不让你做”
“简浅,张筱她,从小和我yi起长大,我真的不忍心她的双肾已有90坏死,现在yi直靠血透维持治疗,已经”
我冷笑的打断他:“那你告诉我,谁说我的肾源就适合张筱了不是有两个口口声声说深爱她的父母吗”
“简浅如果可以,我也不会来找你,他们两的组织配型都不成功。其实这段时间,张筱的父母已经去你们家很多次了,他们说你的yi定可以不管怎样,你跟我去医院,先做下配型手术,行吗”
“不行。”我转过身去,忍住眼底的泪,yi口回绝,“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宗晨终于沉默下来,原本的万里晴空,不知什么时候已是阴云密布。
“第yi,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对不起张筱,因此也不存在着什么亏欠。第二,你若真想与我在yi起,那与别人同不同意又有何关系第三,我这辈子可以救阿猫阿狗,但绝不会救张筱这yi家子。”
我冷漠的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没有告诉宗晨第四点就算肾与她的匹配,简浅我的身体也吃不消。也许是报应,想要儿子,结果生了两个女儿,yi个有心脏病,yi个肾脏衰歇。
活该,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觉得自己真恶毒。
从那之后,宗晨再也没出现。
而我开始接二连三的做恶梦,梦里有时是张筱,有时是宗晨,更多的是年幼时的自己,孤立无援的躺在病床上,看着带着口罩的护士与医生,来了又走。
那种无助与恐惧再度卷土重来,我睡不好觉,吃不下饭,考完最后yi门便逃回了家。
我对妈妈说让我去试试吧,也许真能匹配的上。
他们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无论如何都不肯,心脏病最忌讳这种耗损的手术,更况且还要捐yi个肾。
我去医院看了张筱。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与往日判若两人。
她看到了我,神情激动。
“你来做什么,看我现在的鬼样子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你们也不会在yi起宗晨已经不相信你了谁会相信你,呵,你放心,我很快就好了,很快”
她忽然开始厉声尖叫,护士很快进来。
张筱指着我“她想要我死,这个贱人,让她出去出去”
护士将我拉了出去,以为我是她同学,告诉我说张筱似乎不能接受得了尿毒症这个事实,精神出了些问题,让我别再去刺激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同情张筱不,不可能,可心里却难受的要命。
第二天,我去医院求yi直以来的主治医生帮忙。
他勉强答应先去做个匹配又私下拿来张筱的病历报告,结果,我们不管是血型还是组织匹配都对上了。但他也不同意我动手术“你的身体我最清楚,手术过程随时都有危险而且,术后身体可能也承受不了。”
我偷偷的将检测报告藏了起来,直接去找当时肾科的主任,也就是卫衡的父亲。
他当时看了看我,只用yi句便将我打发了你多大了未成年原则上不能捐肾。
第二天,我又去了,赖在他的办公室不出去,他没理我。
第三天,第四天亦是如此。
我再去的时候,他办公室门开着,却没人,我无聊的坐着等。
忽然,侧门内传来了yi个少年的声音。
“原则上,供肾者必须自愿,年龄60岁以下,血常规c肾功能c肝功能c心脏c肺部等检查全部正常,血型c配型与接受移植者相符。经专门从事肾移植的专业医生评价,认为捐肾者摘除yi只肾后,不影响正常的生活与工作,就可以为家人捐肾了。”
门内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据报道,曾有72岁的老太为救35岁的女儿,主动要求捐肾被拒,救女心切的老太日日去找医生,最终医院决定冒险yi次,经过严密测试后,得出老太身体各项技能良好,可耐受捐肾手术。”
我坐在那,愣了许久,忽地yi下站起:“谁能再念yi遍吗”
就这样,我仔仔细细的把那段话听了三遍。
“那么,”我有些不安的开口,“如果如果我有心脏病,那能不能捐”
屋子yi片静寂。许久,才传来声音:“明天过来,我再告诉你。”
第二天,我如期而至。
那个少年依旧没出来,只是告诉我,有过心脏病史的,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心脏病人为救家属冒险捐肾的国内外有不少例,但首先,得有医院与主刀医生愿意。
“哦。”我闷闷接道,“这个医生不肯。”
“你要捐给谁呢”那人问道。
“yi个十分讨厌的人。”
“那你还捐。”
“不知道不捐晚上会做恶梦。”
“你不怕吗动手术”少年的声音有些迟疑。
“怕怎么不怕,可没办法,不动手术就会死。”
“哦,那你怕死吗”
“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认识了粽子,哈对了,你是医生吗”我开始对他产生好奇。
“不,我讨厌医生。”
“为什么”
“因为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
“你胆子真小医生多好,会动手术,会救人以前我就yi直想,嫁个心脏科的医生就好了,也不用跑医院,多方便。哎,你叫什么啊,为什么不出来,躲在里面干嘛”
“因为因为我得了麻疹”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哦哦,那你别出来啊会传染的,哎,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家好好想想怎么说服这个医生。”
“恩,再见。”少年的声音顿了顿,“我也会帮你的。”
“怎么帮你都不能出来见人总之谢谢啦,再见。”
“再见。”
这个大麻脸显然就是卫衡。只是当时的我yi门心思扑在捐肾上,加上之后再没遇见过,便渐渐的忘记。直到那日卫衡带我去听讲座,我才发现那位讲师赫然便是当日的主任。
后来,我基本天天都会缠上卫主任,反驳他的观点与不可能,最终他被磨的没办法,答应帮我先做肾科专项的检测,若通过了,再叫父母过来。
几天后,我拿着通过的检测书,兴奋的去了张筱病房,想要找她的主治医生。
进去时,只看到了张筱yi人,她今天的精神好多了,只是脸色平静的有些吓人。
我下意识的想走人。
“粽子”她冷笑道,“你真不要脸。”
我顿了顿,没有停下脚步。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任性妄为,不务正业,只会缠男人阿力你知道他那天对我做了什么”张筱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是,我承认,那天是我以宗晨的名义把你骗到巷子里,是我找人想好好教训你yi顿可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有什么关系再说你跑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张筱的情绪越发激烈:“那个流氓,那个阿力他凭什么,就因为我找人要教训你他做了什么他扒了我的衣服,叫我跪下,说再也不敢了那么多男人,yi个yi个都是魔鬼,我害怕,我不得不脱”
我回过头,直直看向她,反问:“那么,如果我没有逃出来,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你找的那群混混,对他们又了解多少他们是真的流氓地痞,杀人放火都会干得出若真是你找的人,那么脱衣下跪,算是最轻的了。”
“我不管你活该,你原本就这么下贱可那也好,哈宗晨赶的真是时候,我告诉你的粽子,说简浅你找了群流氓要我他相信了呀yi点都不怀疑,哈,哈哈我原以为他对你有多在意呢,也不过如此他根本就不信任你。”
我忽然很想把那张检测书撕碎。
“那又怎样”我恶狠狠的开口,“你以为你是谁,他女朋友再怎么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青梅竹马,他说过喜欢你陪你去过海边亲过你吗你搞清楚,每个周末,和他在yi起的人是我,和他yi起放风筝,压马路,看电影的人是我,陪着他yi起哭yi起笑的人还是我”
“你所有的优势,不过因为你们两家自小订了亲,真可笑,指腹为婚,竟然还当真了”我越说越疯狂,“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找宗晨解释清楚这yi切,都是你自找的。”
“好啊,你去说,看他会信谁他不会相信你的,不,不会的”她似乎有些慌乱起来。
我再也没理她,回家了。心里有气,便把那检测书的事先压下了。
第二天下午,门铃响了,我以为是爸妈下班回家, 拿着通知书准备动之以情,门打开,竟然是宗晨。
他红肿着眼问:“你昨天去看过张筱”
“她死了自杀。”他几乎是逼出这几个字,眼神骇人。
宗晨恶狠狠的甩过yi张信纸,确切的说,是遗书,上面就九个字若没有简浅,我不会死。
我愣在原地,yi时无法消化这个讯息。
原来我值得她这么背水yi战,竟然用死亡来赌博我彻底输了,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宗晨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不行:“护士说你们吵架了,吵的很凶”
我沉默,不是不想辩解,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么沉重的事实面前,我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你到底说了什么知不知道她不能再受刺激了,知不知道她每次做透析有多痛苦你为什么还要去吵去闹,简浅,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竟然可以任性无情到这个地步”
我紧紧拽着手里的遗书,和检测通知书,不知道,哪个更为讽刺。
原来我所有的努力,都是无情任性他只看到了想看到的。这么多天来,我的四处奔波,我的苦苦哀求,我的软磨硬泡,怎敌的过yi个死字。无论什么,在死亡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简浅我原以为,以为我们会在yi起,可你那么的不珍惜,yi次又yi次,从来不会考虑对方,从来不考虑将来”宗晨眼底越发的红,他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于是,我的十六岁到此落幕。
宗晨去了英国,范阿姨搬迁了,而张筱,彻底消失了。
而关于检测书的那段过往,我对谁都没有提起,就像yi个可笑的伤疤,选择性的将其遗忘。
我宁愿从来都没有为此而努力过,从来没有。
相濡以沫
以前我以为,只要知道你还好,能幸福的生活,那去海角天涯,也是无所谓的。直到要彻底失去那刻,才蓦然醒悟于这苍茫世间,若不能和你yi起,那么再地远天高,也无处可安身。
“大麻脸。”我终于露出这么多天来的首个笑容,“好久不见。”
“不,你yi直都在。”卫衡轻柔的放低声音。
我忽然便湿了眼角卫衡,如果说,我是自私的加菲猫,你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主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谁说过不喜欢当医生。”
“但是,有人希望嫁给yi个心脏科的医生。”
“卫衡别犯傻了,你该清楚的。”我别开脸,躲着他的目光。
“我明白,浅浅,我yi直都明白但我也不是傻子。”他忽地抬头望望天,“只不努力争取那么yi回,那也太没意思了。”
“傻瓜。”
“唔我喜欢这么叫,很暧昧呀,小学同学。”他摸了摸下巴,旧事重提。
“哦,那叫现在开始叫麻子吧。”
“”
宗晨醒来,是在昏迷五天后。
那是个大晴天,有着很好的太阳,积雪未融,城市银装素裹。
卫衡几乎是冲着进了酒店,声音兴奋:“醒了浅浅,宗晨醒了”
顿了顿,他又低低开口:“范阿姨现在高兴,你去看应该没事的。”
我几乎是飞奔着过去,不管了,范阿姨不高兴,我也得去看。
病房上的宗晨笑眯眯的,靠在床头,脑袋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浅蓝色的病服软软贴着身,神清气爽。
病房里人很多,范阿姨,阿雷,章源源,还有其他yi些我不认识的人,以及,宗晨的父亲听说几年前,两人离婚了,范阿姨也因此去了英国。
我站在病房门口,慢腾腾的套上口罩,脚下似有千斤重。
“过来,浅浅”他眯着眼,似乎看到我了,轻柔开口。
宗晨撑着身体起来,又被范阿姨责怪“别乱动,小心伤到背后的伤口。”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转个身。”
我依言转个了身。
“很好,”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那么好看,“原来你真的没事。”
“这家伙yi直以为我们骗他,醒来便嚷着要见你。”阿雷朝我挤眉弄眼。
我顿时觉得眼底yi酸,忙转过脸。这个傻子,天下最大的傻子yi号。
宗晨的下巴,冒出了点点胡茬,眼睛清亮,如夏天午后的大海,深邃清澈,饱含着太多情绪。
“爸妈,你们也累了,先出去休息吧,我想单独和简浅谈谈。”
范阿姨深深的望了我yi眼,便招呼着大家出去了,而章源源,自卫衡进来那刻,视线便再也没离开过他。
卫衡上前握了握我的手,也没再说什么,走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被风吹起的帘子轻抚墙面,带起微微花香,漾在鼻尖,温和而清爽。
我与他,隔着不到yi米的距离,不敢再走近。他说,浅浅你过来,声音沉淀着疲惫与无力。
我还是没动,忽然有些不敢靠近,怕yi碰,yi说话,不过又是场美好的梦。
宗晨试图撑起身,似乎被伤口扯到了,皱了皱眉。
“你别动”我慌了,跑过去,“别动,别动”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他靠着床沿,少见的开起玩笑,说话有些费力。
我愣愣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他,只觉得眼底发凉,什么话也说不出。
宗晨yi时也沉默下来,门外的脚步与喧哗渐去渐远,四下寂静,我们相顾无言。
许久,我低着头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宗晨费力的开口,声音疲倦,略带嘶哑:“简浅,那与你无关,这只是个意外。”
这yi句,几乎再次逼出我的泪。不,我要对不起的不仅仅是这个,很多的对不起这些天我yi直在想,关于我们的从前与现在,却发现最终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我默默的看着他,勉强笑了笑。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轻轻的伸出左手,许久,才落到我发间“别哭了,我们都没事。”
我摸了摸脸颊,慌忙拭去泪“谁哭了,我高兴的。”可越拭泪却越多,大滴大滴的掉,像打开的水龙头,停不下。
宗晨默默的递过yi盒纸巾,什么都没说。
直到护士听到响声开门责怪:“别哭了,影响病人情绪。”
“没事,”他笑,“看yi只熊猫哭心情挺好的还是有着兔子眼的熊猫。”
护士看了我yi样,也笑了“注意点啊。”
我拼命止住泪,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yi时没明白过来,有yi下没yi下的抽泣着问:“什什么兔子熊猫的。”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宗晨笑着,带着几丝心疼,“你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黑眼圈比熊猫海严重。”
“睡觉我能睡着吗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知不知道昏迷了几天知不知道当时有多骇人,你满身的血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告诉你宗晨,学雷锋不是这么学的,搭上自己的命,那是傻子”
“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行不行”
宗晨收回了左手,沉默。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简浅,我累了。”
我起身,说,那好好休息,晚上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背后传来他的声音,轻柔却有力
“简浅,那并不是yi件傻事,若没救你我会后悔yi辈子。”
我再也挪不动脚步,忽然觉得,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所谓至少这yi生里,我yi直活在宗晨的心上。
鲁迅说,人若没活在人的心上,那便是死了。他形容人活的价值,而我俗气的,用来衡量爱人的心。
那yi刻,我几乎想马上转身扑到他的怀里,再也不离开,再也不走。
可我只是飞快的推门离开,怕下yi刻,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觉得筋疲力尽,短短的几天,却用尽了大半生,如不断膨胀的气球,而宗晨的那句话,便是根尖锐细长的针,轻轻yi戳,便溃不成军。
天色阴霾,轮廓模糊的铅灰色云层,将整个天空压得很低。
回到酒店,卫衡站在门口,抽烟,地上放着他的行李包。
“卫衡。”我叫他。
他静静的看着我,yi言未发,直到那烟吸完,灭了烟头,才开口:“你是跟我走,还是继续呆在这里。”
我沉默半晌,拿起地上的行李包,递给他:“你先回去吧,我不走。”
卫衡的脸色白了几分,却仍旧是笑,缓缓接过包,他弹了弹我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其实很多很多的时候,我都在想,若yi开始,我遇到的便是卫衡,也许会幸福的多,或者说现在我能忘记宗晨,和他yi起,那也会很幸福卫衡知道我的yi切,知道我的心脏我的身体,甚至还有那段乌龙似的小插曲。
可事到如今,我放不下宗晨,至少现在。
我昏昏沉沉的在房间睡了yi天,所幸再没噩梦。醒来时已是七点多,我愣愣的拨弄着手机,心里矛盾着要不要去看宗晨。
最终还是抵不住,换了衣服,又稍稍收拾自己,看起来精神气些才出门。
病房里只有宗晨yi人。
床头的白炽灯微微调亮,衬的他皮肤更白,泛着几丝病态的血色。他带了眼镜,正翻着书。
“宗晨。”我叫他,略有不安的问,“范阿姨呢”
“她折腾yi天,累的睡着了,”他微眯着眼,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没理他,拿出水果篮,“想吃什么,我给你剥。”
他笑笑,放下书,说:“刚吃了东西,不如,你给我念段书。”
我走过去倾城之恋,笑话他:“看不出,你竟然喜欢张爱玲的书。”
“我妈怕我无聊,从隔壁房借的,不过还挺好看就是太细腻了。”
我搬了凳子到yi边,翻开书,从头开始念起。
时间静悄悄的在流逝。
微光浮游,尘埃在白炽灯下清晰再现,如某个电影场景,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味道,宗晨闭着眼靠在床头,慵懒倦怠。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yi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盈盈地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
低柔轻缓的声音漾在空旷的病房,窗外的夜色逼近,似乎只剩下这小半块地方未被吞没,我翻完最后几页薄黄的纸张,轻呼口气,纸张窸窣的声音,带着剧终的苍凉与惆怅。
“宗晨”我轻声叫他。他睡着了只有安静沉稳的呼吸声。
我开了床头的另yi盏灯,将书合上放好,静静的看他。
暖黄的灯,衬着宗晨的脸,安静极了,像是yi幅油画。
我轻抚着他身上的伤,yi处两处三处,温热的气息通过指尖直达心底某处,我却觉得那伤口是尖锐的刺,狠狠刺进眼,却逃不得。
我小心撩开他的病服,那道伤疤覆着前胸,如栖息树身的昆虫,若干年后,成为琥珀yi样的存在,埋藏了他的惨烈我的无知。
yi直想知道的关于这道伤疤的过去,忽然变得不重要了。不再想知道为什么,怎么会,如何发生的那些过去变得不再重要,错过多年,已经是赶不上的车,开走了便是开走了。
宗晨忽地微微yi动,眉头轻皱,我轻轻的关上灯,准备走。
于是这最后yi处亮光的地方,也被夜色吞没,只剩窗外微弱光线,投射地板,影影绰绰。
我想起刚刚念完的那个苍凉传奇,觉得月色也无端生出几分怅然来。
宗晨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只能各奔天涯,两不相见了
我弯身,就着黑暗的触角,与他轻柔道别,蜻蜓点水的yi吻,
“晚安。”起身要离开,脖子却被yi双手臂环住,温热的唇带着潮湿柔软的气息,带我跌入yi个梦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
碾转缠绵,他略带蛮横的,似乎这么久以来所有的爱恨都于此刻爆发了,我昏头转向,不知所以,这份浓郁强烈的情绪让人失控。
这个吻我等了多久不知道,已经久的记不得了。
他终于放开了我,而那层清浅的月光,拢着如水的金色,也彻底滑进房间。
宗晨的眼带着炙热的亮,而我的勇气却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下意识的猛地推开他,想要逃。
“别走”他的声音涩然,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浅浅,别走。”
或者,劫后余生的人都脆弱如斯,恐惧寂寞黑暗孤独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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