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吧?被同学看见了影响不好。我把要用的书都带着,中午就不用回宿舍了,打完工还有时间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女孩子偷偷瞧男孩子,马上低下头,别扭而讨好地说,“那……好,一起过去,是我做错了,你不要生气。”
语气卑微,是喜欢一个人到了极致才会有的敏感。
她知道她果断拒绝了他不会坚持;他知道他不会果断拒绝才这么说。
男孩子揉女孩子的发:“真傻气。”
“啊?哦。”她呆掉、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不自在地说,“你不用早起给我买豆浆,我……我——可以自己买。”
她住在北公寓,他住在西公寓,不同的系轮流跑操,她六点集合跑操,他八点钟才上第一节课。
“明天一起去买?”
他稍微加力揉乱她的发,又及时理顺,对自己在做什么浑然不觉。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情侣才会做这些,我怕别人说闲话。”大学不禁止谈恋爱,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绯绯”他凑近她,声音介于温柔与温和之间,听到耳朵里像是樱花花瓣覆在眼睛上的触感一样。她瞪大眼睛,瞳孔时大时小,像根绷紧的琴弦。
“是这个”他捡下落在她鼻尖上的樱花花瓣,指尖有温度。
路旁的日本晚樱绵延到操场另一边,樱花宛若被粉色映红了的细雪随风惊艳一瞬间,浮在草坪上。
春季的花,冬日的雪。
唇瓣如樱花,肤色如白雪。
他一只手拉住肩上的书包带,另一只手理平她的校服领子。她的马尾扫着他的手背,她却感到了来自发稍的热度。
非特殊日子学校不强制学生穿校服,他常穿纯色的运动外套,只在领口及袖口处有几道平行条纹,单调却整齐。
樱花盛开的季节昼夜温差大,极少的偶尔,在阳光炽烈的午后,他会穿白衬衫搭一条领带,穿过不长不短的樱花小道去图书馆看书。一位小说写手这么写道:“于是诗歌写作者有了灵感,素描者有了灵感,摄影爱好者有了灵感,教文艺美学的老师有了灵感。他浑然不觉,继续走他的路。//他不是孤僻自恋的顽劣少年,也称不上温柔高贵的王子,因为王子都是自视甚高的,然而他的回头率依然高达百分之三百——一回首,再回首,三度回首。//没有人忍心打破这份静谧,然而飞鸟都会引发女孩子的惊叫。然而,尽管有许多种然而,他只是个优等生而已。//像是情窦初开时会做的梦一样,有个人站在你所仰望的高度成为你的信仰,你暗恋他,想靠近他,寻找与他的共同之处,拼命学习拼命缩短与他的差距,你爱上了图书馆,最讨厌的线性理论不再讨厌,纵使明知这是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暗恋。几年以后,他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在关注着他甚至不曾有哪怕一次对话的机会,但是他成就了你,伴你成长,成为你刻骨铭心的初恋……他仅仅是名优等生,一名生活圈子里没有你的优等生……”
这篇名为《优等生》的心情小日记轰动了校园,d大的樱花被唤做梦幻之花。
香香的樱花,好喜欢好喜欢。
满溢的喜欢,暗暗欢喜,不说出口。这样的年纪里,不揉入杂质的懵懂只有一次——初恋。以后再喜欢上谁,不论是不是爱的天昏地暗,或是有了目的或是过了纯情的年纪,这样的心事再也不会有了。
那时不明白,所以不懂得珍惜,只是觉得樱花好美,心情好舒畅。总以为只要彼此喜欢着,任时光变迁他们仍然会这样走下去。
事情不乐观,那是被催眠的过往。不应景的时候想起来,美是美,惶恐更甚于喜感。
那时……那时……不应该称作男孩女孩了吧,他一米八七,十九岁,她一米七五,走在十七岁的雨季。个子比同龄人高,看起来也要比同龄人成熟。这些无关痛痒的事她居然记得如此清楚。不需要努力去回忆它们就自然而然重现在记忆里。
不愿再想下去了。
不想记起。
她变得不像自己,而且找不回原来的谷致绯。
安幼淑走过来挽住谷致绯的胳膊,误以为夜勋乍现片场把谷致绯吓着了,推了推她的肩膀,双□叉扮淑女:“我来做介绍:夜勋,大众派,地球人都知道,好吧,我爱做多余的介绍。”安幼淑说完自己先笑了,“勋,这位是实力派美女谷致绯,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的配音者。”
安幼淑的助理举着手机小跑过来。
“我去接个电话,你们聊。”
有限的空间内。两人独处。
夜勋的双颊隐隐透出病态。将近一米九零的人站在钢琴前的草坪上,像是漫画里的樱花少年。年前他会说一些过分的玩笑话,当街大喊“谷致绯是夜勋的神秘女友”,会单手翻车扛着她跳过马路旁的防护栏飙车逃走,泡酒吧,说话痞里痞气,行为幼稚可笑,理直气壮使小性儿。他暴风雨一样闯进谷致绯的生活又悄无声息失踪两个月,其间不发短信不打电话不再联系。一周前,谷致绯用公共电话拨夜勋的号码,听到的是语音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她往这个空号里发了一条短信——我在为《白皙圣年》配音;对于之前说过再也不会触及配音这一块的事,我很抱歉。其实我在年前就接下这份工作了。”
一周后夜勋出现在片场确实突然,龙卷风一样来去无定数。
夜勋野性、健康、无坚不摧,他出道以来没听说过他生病的八卦。万物欣欣向荣的三月清晨,他以这副弱态,重现在谷致绯眼前,形象彻底颠覆。
不是没有感觉到夜勋的变化。她阻止他饮烈性酒,他看的她的眼神就开始变得怪异了,她拒绝他送的衣服,他的沉默渐趋增加,说话做事正儿八经,率性轻浮消失在他脸上。直至听不到他口中嬉皮笑脸的玩笑话;对她时冷时热,暗夜野性的气息隐退,苍白清俊取而代之。偶尔露出的脆弱神情引人疼惜。
孤僻的樱花美少年,沉默寡言,受人瞩目,对告白不屑一顾。
谷致绯内心的柔软部分被触动了,一股名为喜欢的东西呼啸而出,心咝咝痛着,痒着。这份喜欢好像蛰伏了几年,藏的很辛苦的感觉,潜意识里对樱花没有免疫力,喷涌出来炽热猛烈。
不愿再想下去……
“你感冒了?”她先开口问,夜勋脸上毫无血色。
“没有。九点开拍。化妆师给上了妆,吸血鬼一律赤瞳、白皮肤。”他把手指按在琴键上,“听说钢琴最初是宗教乐器,与基督教密切相关,对教义没有一知半解的人弹不出动听的曲子,可能是我演过几次反面角色吧,总弹不好。你教教我?”
“你参演这部戏?”谷致绯问。戏已经开拍一个多月了,重要人物已经敲定,夜勋参演只能跑跑龙套,在镜头露一两次脸,对于人气旺到爆的超级巨星来说,这似乎不太可能。
“没错。”
“为什么?”
夜勋陷入了沉默。
“不为什么。一时兴起。”
拍摄进行的不顺利。
女主角安幼淑不在状态。
两个小时下来拍摄毫无进展,偏偏今天安幼淑的戏份多,脾气火爆的导演急得团团转,看安幼淑情绪低落就忍着不发脾气,谁多说一句话闹不好噼里啪啦挨一顿训,整个剧组的人战战兢兢。
休息过后化妆室里不见安幼淑的踪影。安幼淑的助理忙不迭解释说安幼淑已经在机场了。她父亲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疗养,上飞机回国时摔了一跤,这一摔摔成了半身不遂,安幼淑是早上才得到的消息,由我带她转达歉意。
“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导演脾气大爆发。
上次安幼淑和澳大利亚混血儿秘密闪婚导致拍摄延缓,这片不能因她一个人一拖再拖了。但是从名气和个人形象来看,安幼淑无疑是饰演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的最佳人选,在这个剧本的人物设定中,导演可以看到安幼淑的影子。
“说到美国看看情况再决定。”
“看情况!呵!看情况!!!她一走剧组这边的烂摊子怎么收拾?!”导演喷口水。
助理年纪较小,哪里受得住,耳根一红,眼睛马上就要包不住眼泪:“干吗对我发脾气!淑姐姐她也不想这样啊,都说了这纯属突发事件,昨天夜里淑姐姐有好好准备,都快午夜了还把绯姐姐叫到家里对台词!”
助理求助的目光投向谷致绯。
“是这么回事。”
“那也要强调职业道德。”导演找个台阶下。
“职业道德重要就可以抛下父母的安危不管了吗?”助理不给。
导演刚刚降下的火气急速蹿高。
“我可以代安幼淑演。”导演的火气喷出之前,谷致绯平静地说。
没人应声,大家齐刷刷瞪着她。不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而是不敢相信。
“请允许我试演。”谷致绯的自信令人咋舌,她没拍过戏,零经验,居然提出挑战影后的角色,在场的人无一例外认为她口出狂言,谷致绯站在助理身边 ,按住她的肩膀,“剧本上这几幕自白多,情节少,几乎拍摄的都是女主角的背影和侧面,背影可以拉远模糊化,拍侧脸的镜头可以用头发盖住。今天的拍摄任务主要在于感觉的把握,渲染内在。我认为导演指导一下动作,又不需要面部表情的表露,可以拍出想要的效果而不至于影响拍摄进度。当然,导演您也可以找其他人来做,不过这需要花费时间。”
“带谷小姐去化妆室上妆,大家准备开工。”导演来了兴致,不介意多拍一次,行的话最好不过,如果演不出理想的剧情不会有大损失,至多大家跟着晚收工一会儿。谷致绯说的有道理,对演技要求不高,只剪辑几个背影的拍摄找个替身就能够完成。,
整个过程中,夜勋隐形人一样坐在隔壁休息室看剧本,对这里发生的变故漠不关心。透过不算大的窗子,可以窥见他支着手肘歪头的休闲模样。
喀尔巴阡山脉里的赛伊特城堡。
吸血鬼惧怕的白荆棘缠绕着紫藤条爬满了城堡墙壁,茂盛葳蕤。
顶层阁楼。
大理石堆砌成马蹄形天窗。紫藤绕过窗台,弯成马蹄形。窗台是唯一与外界接触的地方,风信子开的正好,叶子在风中摇摆。
被白荆棘□在古堡里的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欠身坐在窗台上眺望远方,许久,她低头拨一两下曲线优美的黄金竖琴,瞳孔如焰火灼烧,澄澈美艳。城堡外密林环绕,密林的外面仍旧是密林,广袤幽深的森林里没有出路,望不到人烟。
起风了。冰冷潮湿。酒红色长断发丝丝飘下古堡,是断了线的思念。血的味道跟随冷风吹到红唇上方的鼻息里。风,来自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眺望的方向。
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千年圣战华丽残酷。一群拥有极致美貌的怪物互相厮杀,苍白皮肤纹上火光,瞳孔比火焰鲜亮。尖尖獠牙,面容扭曲。木桩与十字架零落满地,十字军东征的声势。不断有高大英俊的吸血鬼被围攻、撕碎、投入火堆。类似野兽的哀嚎四起。
战争是对美的亵渎与毁灭。
巴托里伯爵夫人想象着血液的阵痛,流着她血液的初拥者为了主人的自由浴血奋战,不顾她的反对。这些她的亲人们将要被她亲爱的弟弟杀死。她,被锁在古堡里长达几百年,战争过后,会被施以火刑。
谷致绯迎风坐在高台上,浓密的酒红色长卷发飘在窗外,红艳夺目。湿风掠过窗台,卷走了盛开的风信子——
黄金竖琴低吟:“我听说,风信子的花语是只要点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丰盛人生。”
城堡残破暗旧,树林阴森,白荆棘封住腐烂掉的泥土,高高的小小的阁楼高台上,散出生命的鲜亮,竖琴低语,她酒红色的断发,随风飘出的风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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