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娘看了许久,东华的字迹遒劲刚建中自有灵逸脱俗之势,风骨极佳,她叹道:“帝君这一手好字,写了这么一封诚挚深情的求婚书,还有那八字之诺,我看小九她,终究是个有福的。熬了这么些年,并未付诸东流。”
白奕瞧着婚书,心下亦是感叹,东华九重天上的一番话,早已传扬四海,他知道帝君这么做,便是为了给青丘白家一个最重的承诺。可想起三万年前,帝君曾言道与小九并无缘份一事,心底莫名的兴起些许不安。
他皱眉喃喃自语道:“此事,只怕福祸难料,帝君怎会突然便。。。”
“你在嘟嚷些什么?” “没什么。”妻子探询的眼光投来,他立时便噤了声,“这帝君都已如此,我们青丘,自是没有理由相拒。阿爹,这求娶之言,便算是允了吧?”
白止捻须颔首,“唉呀,这数十万年他东华这般委婉顺从的言论,我竟闻所未闻,再说,往后他便成了我的孙女婿,辈分上算起来,我可半点不吃亏,如何能不允?”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哄笑。
不日,青丘函致九重天,表明愿与东华帝君缔此良缘,从此同气连枝云云。
自此,四海八荒之内,太晨宫的首任帝后白凤九,正式昭告天下。
“上古天命之义,万载洪荒之圣,碧海之畔,苍灵之上,得东华紫府少阳君。辟鸿蒙以苍何之名,安六界以太晨之华,克慎维仁,舍生为众。青丘有女白氏凤九,风姿雅悦,品行纯淑,丽质轻灵,姝秀敏慧。蕴此贞懿,灼其芳华,其与东华紫府少阳君情投意合,缘分完满,乃天作之合。特以此诏示我八荒,着册白氏凤九为一十三天太晨宫正宫主位,是为东华紫府少阳君之帝后,永结琴瑟之好,同心相印。崇粢盛之礼,沐韶虞之仪,承天命于斯,择日完婚。”
憋了好些天,凤九实在忍不住问起东华,他当时致青丘的那封婚书上究竟都写了些什么。东华却只微笑不语,抚着她柔顺的发,将她轻揽入怀,半晌后轻声道:“这个不重要,九儿,你只需记得这一世你为我妻。”
凤九偎在他胸前,脸颊轻贴着他的前襟,耳畔是他坚实清晰的心跳,透着层层衣衫,东华心口温热亦熨着凤九的脸蛋,静静相拥。
“嗯,我记住了。” 她亦轻轻答道,伸手回抱住他,眼角流淌的温存缱绻,随着话语荡在笑意中。
“你可记得,在凡间时同我说要带我到青丘观星?”
“是啊,我们青丘的星夜可好看了,不似九重天上的这般冷冰冰,青丘的星星很可爱的。” 凤九弯着一双美目深深笑着,秋波涟涟,更似星辰。
“是。” 东华望着他,只觉胸臆间柔情无限,正是春风十里,不如你。 “不过有一处,天地为幕,星辰如珠,并不亚于青丘。你见了定然喜欢,可愿同去?”
“何处?”
“我生长的地方,碧海苍灵。”
大婚之日已订,择了九月初九,取双九重阳之吉。不过,照着帝君的意思,是因为他和九儿,自然要在九月九成婚。此间都是后话,因为就在昭告天下后的第二日,帝君便携自家的准帝后双双自一十三天腾云潇洒而去。
东华牵着凤九的手,落在碧海外三里。远望只见重峦叠嶂,青天如洗,波面荡漾在微风里,翠玉色的水面倒映一片山上如画。岸旁佛铃花丛同娑罗树疏落交错,半掩了早露出屋檐的台榭,临水而立,绰约翩翩。
“这便是碧海苍灵?” 凤九四处打量着,眼底满是惊叹欢喜。
“不错。此刻尚未入夜,待入夜时便能望见铺天星辰,映在碧海里便是水天一色,熠耀生辉。” 东华抬首望天,“走吧,我带你去一处所在。”
凤九随着东华缓步前行,一路娑罗树摇曳,天色渐暗,佛铃花海中伊人如梦。
最终两人停在一处小屋前,门扉半掩,依稀可见里头精巧的布置。
东华唇角微微上扬,眼神示意凤九推开了门。室内简单干净,左首书房小而巧,几卷道典经文在架上,案头胆瓶一枝桃花灼灼。右厢房有竹帘隔开,深处是明晃晃的朱色床褥锦衾,茜纱软帐,红烛鸳鸯。地上遍洒谷麦红枣,一旁架上静静挂着一套婚服,窗纸上囍字当头。
凤九猛地回头,已然湿了眼眶。
门边,东华身如芝兰玉树,浅浅笑着,嗓音沉沉凉凉,“在凡间那一晚太过仓促,只能凑合着。此处,便是我再还你一个洞房花烛。九重天上过于奢靡,九儿,下个月咱们大婚,此处可好?”
凤九回身,同他两相凝望,眼角湿润,笑靥如花,“好,这里,以后也是我们家。”
近半月时光,东华带着凤九将碧海苍灵走了个遍,走过那些她从前不知道的,他所有的痕迹。
岁月眷顾,终未辜负。他们行过的每一步,都烙满美好的印记。
“我们成婚以后,每个月都来碧海苍灵住上十天半个月,你呢就可以钓鱼,我想再盖个小厨房,辟一方花圃菜圃,养花种菜,还能做饭。。。日后要是咱们有了孩子,就不要住在九重天了,这里多好,有山有水,不受束缚,再搭座秋千,练剑场什么的,就能让孩子们活动活动。。。”
凤九枕在东华膝上,吱吱喳喳地说着,东华放下佛经,静静望着凤九,眼底一片墨黑闪动,嘴角噙笑。
凤九说至此,脸上蓦地一红,便听得东华低低的笑声:“现在就想着孩子的事,好,都依你。” 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半月有余,眨眼即逝。
两人回太晨宫前,便先往青丘而去,算是大婚前同白家长辈们形式上的商榷一番。
白止帝君夫妇见了东华,起先仍有几丝别扭,同窗成了孙女婿,见面便不知道说什么。但见东华一派坦然,没有多长时间,众人也便不再纠结于辈分上的问题,东华一贯的作风,确实凌厉。
在青丘待了两三日,回九重天前,途径十里桃林,便又顺道下了云头。
意料之外,墨渊竟同折颜在桃林里下棋。凤九见了墨渊着实吃惊,可东华却似早已知晓,并无惊讶。
墨渊见了东华,起身道:“你既来了,我便不必再上九重天。” 手探入怀内,摸出一个小瓷瓶,“此乃护心丹,十天前我自炼丹炉炼制,你。。。”
一旁折颜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咳,我方才想起真真说,九丫头你娘在你出生时曾在我这儿埋下一坛女儿红,就在屋子后边几十尺远,既是女儿红,此时也该挖出来了。丫头,你自己的东西,自个儿去挖了出来吧!”
凤九闻言向东华道:“那,我去了。” “嗯。”
待凤九走远了,三人走进屋内,墨渊道:“这瓶护心丹,有我些许仙力灌输,每隔五百年服一颗,稳固仙元。”
东华接过,低声道:“多谢。”
屋内便是一片沉默,良久,墨渊又道:“你。。。当真决意如此?”
东华垂眼,颔首道:“不错,我意已决。”
墨渊不再言语,只是长叹一口。
折颜道:“东华,不是我说,你当真宁愿夜夜受罪?这噬心之痛,并无药石可减缓半分。何况,这般消磨,你究竟能撑多长时间都是未知。。。若是情形恶化,不到十万年,你便会。。。”
他再说不下去,只是皱着眉。
东华依旧垂头,“不必再言。我这一生,不会再负她半分。若到了不可挽回那一日,还须劳烦二位,对九儿多关照些。”
凤九折腾了半天,却怎么都找不着折颜所说的女儿红,无奈之下,折返回茅屋本欲相询,隔着老远,枝叶空隙却见三人在内,神情肃穆,亦有几分悲凉。她心头一跳,轻手轻脚的施了隐身术,贴近了门边。
屋内折颜有些激动,“未来的千年万年,夜夜穿心噬骨的疼痛,你如何承受的起?”
接着墨渊道:“东华,你我相识数十万年,我亦知多说无益。只是,此番非同小可,入西山沉睡二十万年,将你周身仙元魂魄修补齐了便是。你何必执着?”
“二十万年,墨渊,她等不起。再说,二十万年沧海桑田,你我都难以保证会发生什么,我怎能放心?”
凤九心跳一滞,脑中空白一片,手指已不知不觉攥紧。她浑身止不住的发颤,脸色愈发的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出自己设下的隐身仙障。
☆、煎心
新婚之夜,恍如隔世。
命运曾以最狰狞的姿态轻蔑地自他们之间划下深深鸿沟,熟料天崩地裂,也不曾叫他们轻易绝望。又或许,希望绝望,一半一半。
新房外,第一缕晨曦落在碧海,波光粼粼,如玉的水波微微荡漾,无数反射折射的淡淡光芒盈满碧海苍灵。
凤九长长睫毛眨了眨,缓缓睁开了眼,窗外是半白的天色,有些亮,却又是暗着的。不过是寅时,西边的天仍是一片漆黑。
她侧过头,发现自己竟枕着东华的右臂睡了整夜,鸳鸯锦衾将二人裹得严严实实,底下未着寸缕。凤九脸上一红,忆起昨夜一番缠绵,唇角不禁抿了抿。
望着身旁青年匀称的呼吸,凤九心下恍惚。
从今日起,她竟已是他的妻子。
前日整晚的翻腾云雨,两人的头发散乱地缠在一块,黑白相杂,便如千结似的彼此缠绕而解不开。
“树生藤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凤九轻捻起一绺他与她交叠的发丝,神色无限眷恋,她小心翼翼地以灵力剪去,握在掌心,结成一个精巧的同心结,反复观看把玩了许久,才珍而重之的收入墟鼎之中。
结发为夫妻。
静静的躺了好一会,她感受着他的气息环绕在侧,沉水香同佛铃花的芬芳安然散在两人周身。
奇怪的是,几乎一个时辰将过,日光也已照亮天际,东华却未有醒来的模样。
凤九心下不安,半撑起了身子,趴在床上细细望着东华。
他的睡颜精致沉静,仍旧是那张倾倒众生的清俊面容,可看着却很是古怪。那是种出于直觉的古怪,分明是东华的脸,但凤九就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忐忑。
身侧睡着的这人,从头到脚无一不是他的模样,银白的发,斜飞的眉,高挺的鼻,和红润而锋利的薄唇。
“这嘴唇。。。”
凤九心里猛然一惊,最是细微处,越发感觉强烈。东华这些日子以来,因身受重伤,元气大损,兼之折颜同墨渊封了他余下仙法,整个人气色都不是太好。别的看不出,但双唇却是没有血色的苍白无力。
然而,身旁的这个人,唇色却是红润如常,定然有异。
凤九颤抖着手,用了三成仙力一指,果不其然,“东华”一动不动,渐渐透明,不一会便烟消云散。
那是个幻影,借着东华一滴血所凝聚的人偶。而真正的东华,自今晨起便不知所踪。
凤九浑身冰凉,如堕深渊,万丈悬崖下是千年冰窟。她陡然想起那日桃林里所听见的话语,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起身,胡乱披了件衣服,夺门而出,不经意间撞倒一对相依偎的红烛。烛火刹那熄灭,断为两截。
“东华,你在哪儿?东华,东华。。。”
凤九只着单衣,还是昨夜的喜服,长发凌乱,赤着一双纤纤玉足,失魂落魄地四处奔走。她双目赤红,嗓子都喊的哑了,深不见底的恐惧不断侵袭着她。
大半个时辰已过,整个碧海苍灵几乎要叫她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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