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想,若是林曼能在此事中得个好结果,她的将来,多少也会乐观些吧。
沈绍延敲敲她的胳膊,问:“干嘛?想什么呢?”
林书茹摇了摇头,道:“嗯,我记着,我从来都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些什么。”
沈老太太会将这事情压下来,是因为这么个连穷秀才都不是的白身,于林家而言实在太伤脸面。
林家丢不起这个人,荆州知州的林大老爷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个这样的男人,若是真娶了林家四小姐,他是该让林家四小姐喝西北风去,还是让她出外干些杂活或种些地来养家?亦或者倒插门来,做了林家的上门女婿?
不论怎样,林家和林四小姐都讨不得点好。
沈老太太从林曼的屋子里离开前,同林曼说了句:“你自小没受过穷,便不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真意。是,林家的确丢不起这个人,但姑妈想说,姑妈没有看着你入火坑的道理。”
林曼不懂。
个曾经得过真心得过甜蜜的人,应当更加明白别人对于相爱相守的渴望。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老太太要毁灭她心中的希翼。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是今天第二更。
第50章煽风
林曼原以为,也许许多人都不理解她的选择和作为,但至少沈老太太会明白的。
支持不支持是回事情,但她至少会表示明白,可沈老太太却告诉她,这切最好尽快消弭到无迹可寻。
日暮之时,林曼去给老太太请安时,还直是闷闷的样子。
林书茹转头过来的时候,正碰上沈绍延朝他挤眉弄眼努着嘴,林书茹轻挑眉尾,低低点了点头。
林曼身边果然少了个丫头。
沈绍延注意到的事情,林老太太自然也注意到了。
虽然并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可林老太太做紧林曼惯了。虽然这个女儿越大越容易同她两言不合大吵起来,可那依然还是她最为疼爱的女儿。
林老太太只扫了眼,便觉出林曼身边少了个人,开口便问:“你身边那机灵劲儿的丫头,好似叫什么莲清的,怎今个儿不见了影?”
林曼没料到老太太这么快便觉出了不对,压了压直在跳的右眼角,佯作是在轻揉按压太阳岤,回林老太太道:“哦,她呀,今日家里头来了人,说是要赎了去,我便自己拿了主意,将她放了。”
林老太太直了直腰:“放了?”
“嗯,放了。”林曼回答得有些机械。
林老太太问:“怎也不同我说个?”
林曼懒懒道:“我同嫂子说了,您也不当家不是。”
林老太太被她这么说,面色立即不好看了,转头问顾氏:“她同你说了,你怎不同我说?管个家这么没规矩。”
顾氏措手不及,顿了好会儿才接话道:“都是媳妇的错。”
之前,沈老太太派人来将顾氏帮着拘到的莲清带走时,曾吩咐她可做全然不知,所以方才同林曼齐过来老太太的宅院时,顾氏并未提及此事。而林曼路心灰意懒,自然也是话语寥寥,于莲清不见事,也并没有同顾氏做个交待。猛地这么被林老太太问,自然反应得慢。
林老太太听了顾氏全盘认错的回答,很不满意地斜了她好几眼,但见顾氏沉沉埋着头,又觉多看她两眼都心中郁闷,遂跳过了这个话题。
虽然林老太太没有看出来顾氏神色话语间同平日的细微差别,却被薛姨娘尽看在了眼中。
薛姨娘绞着手中的锦帕,扫眼瞧了瞧顾氏,又瞧了瞧林曼。虽不知道个中发生了些什么,但林四小姐难得如此不妥,她还真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薛姨娘耐心等林老太太同沈老太太聊了茬子,静下来饮茶的空闲时,突然道:“姑妈,那个是不是”
被薛姨娘这提醒,林老太太突然想起还忘了说个事儿,“对了对了”的念叨几句后,同林大老爷道:“你最近考课刚过,应是有几日闲时的吧。”
林大老爷应道:“今日朝廷里下了许多政令,皆是朝夕更改,虽是考课已过,可如今这情势,应是没得闲适的时候。”
林老太太嘀咕了句:“这样啊。”转头问林二爷,“你呢?你可有空?”
林琴茹向着林辰宗倾去,歪了身子小声道:“二爷不是向都无事可做么?这还需要问啊。”
林辰宗侧目朝她,沉沉闷闷的,也不回应她的说法。
林琴茹甚是无趣,白了他眼,又坐直回来。
那头,林二爷想了想,回老太太道:“许是有空的。怎地?”
林老太太点点头,同他说:“还不是你那妹妹的婚事。”
林二爷听与林曼有关,不觉皱了眉,回头朝林曼那头瞧了眼,道:“母亲方才问大哥的时候,好似是否能有几日得闲?这次谁给推的人,很远么?”
林老太太瞧了薛姨娘眼,然后道:“远倒是有些远,在直隶那儿呢。”
林二爷弯了嘴,不耐烦道:“您且同她说着先,许了孩儿在去。这么些年,大哥捣腾了多少次就扑空了多少次,这将将便要年节了,我还跋山涉水的来来去去,到头又是场空,没得浪费时间和经历。”
林老太太听他这么说,不觉有些动气:“你大哥替你妹妹奔了多少遭,你又替你妹妹奔了多少遭?你怎能这么说?到底都是你亲妹妹,你不想她好?就你去了,明日就动身,我已算过了,明日动身,就算路上因什么耽搁了,也能赶回来过了年节。”
林二爷很不开心,也不同林老太太说了,直接将身子侧了过来,朝林曼坐的那个方向问:“就没个准信,我也是要知道些个,才愿意动身的。又不是在家后院那么近,去直隶趟山长水远,没得多折腾。哎,我们四小姐,你给我说句准话,这人你觉着怎么样?若是觉着完全不行的,我也就不忙着去了,没得又是竹篮打水场空,瞎折腾。”
林曼皱了眉头不耐烦想推,却听林老太太道:“转了年都多大的岁数了,没得她说话,你只去了看,若是不错便来报我,我即准了,没得再让她诸多挑剔。”
林曼今日才被沈老太太教训了,心中压了团闷火,如今又被林老太太这么说,立即坐不住了,出声道:“那好,母亲让我嫁猪我便嫁猪,母亲让我嫁狗我便嫁狗,母亲可开心了?二哥可开心了?”
林二爷见她发了性子,瞥了她眼转回身子,小声嘀咕道:“还发起脾气了,该是我们都让你这些个事情差使来去的才好?真是的。”
林老太太听林曼这么说,顿时气不打处来,待要发火,却被旁的沈老太太拍了拍手背。
今日林老太太这出,事先并没有同沈老太太商量过,沈老太太并不知道这回林老太太为林曼相上的是哪家的什么人。
事出突然,沈老太太也想知个仔细,这头安抚林曼:“你也好些同你母亲说话。”那边又转头,悄声过去问林老太太:“这次是谁给说的?哪家的人?”
林老太太朝薛姨娘坐的那处努努嘴,沈老太太朝那处瞧过去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薛姨娘见沈老太太同林老太太说了两句,便朝自己这处望过来,显然是知道了这次林老太太让林二爷去看这人是自己给荐的,心中盘算了下,觉着林曼今日心情似乎格外不好,或许今日将这事说出来效果能来得更好些,于是低低咳了几声后,笑着对林曼道:“四小姐,那钱行之可是个极好的人”
听得薛姨娘这么说,林曼惊,猛地侧头横目朝薛姨娘瞪去,愠怒道:“你?你给说的人?”
林曼的口气十分不善,薛姨娘面上怔了怔,似是有些尴尬地绞着手中的帕巾,怯怯瞧了林老太太眼,副不敢多言的模样。
林曼见她如此,更是气不打处来,气道:“你给说的人,我是万万都不会嫁的,嫁了猪狗我都不会嫁的。”
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平日里同顾氏的关系极好,自然对待薛姨娘的态度就极差了。
她从不信薛姨娘有多良善,也就自然不会相信薛姨娘给说的这人能有多好。
像薛姨娘这种小人心性锱铢必较的人,没得以德报怨的座右铭。这个家里头,也就只有老太太和沈氏两个糊涂人能听得进她的话,被她嗦摆。她林曼可不会由着薛姨娘想法来。
林曼方才那番话,激起了林老太太的强烈不满,她“帕”地声拍了案桌,桌上茶盏皆发出声“噌”地震响。沈老太太垂目,瞧着茶盖微微抖动了下,明白林老太太是真怒了,想想到底是娘俩的事情,自己在油火上也不好多劝,于是交握着手再不多言。
林老太太气道:“确是我惯坏了你,将你惯成了如此的模样。若是当年我听些个劝,若是我更狠心些,不管你个哭闹,早将你发嫁去个好人家,哪得你这么心烦!”
林曼愤愤道:“我说的是那薛姨娘,母亲您生我个什么气?到底谁是您亲女儿,您可得记得她是您表侄女儿。”
林老太太道:“我就是太惯着你了,才惯得你如今二十有三还没寻得个人家!”
顾氏暗中扯了扯林曼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惹老太太,也不要再多话。
林曼咬咬,终将溜到嘴边的那番话咽了下来。
薛姨娘眼见战火即将落幕,心头着急,赶忙再次煽风点火道:“或是四小姐有些个误会,我说的那钱行之真是个极好的人。听人说,当地官衙都给递了名字上京中圣上那,举的是孝。”
林二老爷听了这话,眼中亮了亮,道:“这倒是可以。”
才刚说完,林二爷又想起了些什么,问:“多大岁数了?可有功名在身了?”
薛姨娘犹犹豫豫道:“大是不大,合着四小姐是刚好的。可可没有功名呢。”
林二爷想了想,说了句:“甚是可惜了,若是有功名在身,这回被举了孝得了圣上的钦点,当是极有出息的。可惜,差点,差”
薛姨娘尴尬地笑,也不说话,面上的意思却极为明显:林家的家世又不显赫,林四小姐的岁数摆在那里,想要找个多好的?你看得上人家,人家还瞧不上你呢。
林二爷也明白了薛姨娘的意思,拍拍腿点头道:“是了,是了,这样已是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编辑通知,本文明天就要入了,从46章开始倒,明日会有三更。
谢谢大家直以来的支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好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离心
林二爷原本是点儿都不想去那山长水远的直隶走遭的,听薛姨娘这么说了几句,心里头便开始起了些弯弯道道。
虽然这么些年来,他都是林府中的富贵闲人个,靠着林家祖业和林大老爷的俸禄过活,面上对大房是客客气气的,有时候林老太太对顾氏过于刻薄时,也会略帮着说几句话的,可这切都并不代表他有多敬重他大哥,也不代表他认为他这个大哥多有本事。
曾经少年时,他是很看不上林大老爷的。
他自小就比林大老爷聪明,脑筋又转得快,学堂里的先生都捻着胡须说过他是栋梁之才。
可如今栋梁之才却是无所事事,终日碌碌,全仰仗着当年不如他的人过活,真是令人憋气。
林二爷觉着自己只是运气不够好。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直都没个好运气,他倒是从来也没有想过,只觉着上天待自己着实太薄。
既然这朗朗苍天并不眷顾自己,林二爷便打起了旁的主意。
除了想大女儿在高嫁,让自己得个能不断讨得个好的便宜,林二爷还希望自己能识得些挚友,若是有朝日能得个帮扶上位的机会,总还是要有些个人事才会更好些。
这么想着,林二爷便同林老太太道:“也成,也成,那我明日便起了程。”
“你不是不愿去的吗?”深吸下几口气,依然无法平息心境的林四小姐突然道,“你不是说我若不应,你便不去吗?山长水远的,你不觉着疲乏困倦,吃力不讨个半点好的吗?”
林四小姐连珠炮般的问,林二爷几次想插句话都插不进,只得干瞪眼。
林四小姐越说,火气越是大,在心中压了好半日的怒火尽随着她对林二爷的反问而迸发出来:“既我是不情愿的,你为何还要去?你为何还要去直隶遭?你是看那人被官衙举了孝,你觉着这样的人有出息,至少比你出息多了是吧”
这话戳了林二爷的软肋,戳得他心尖疼,反应极大,跳将起来冲林曼道:“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大哥!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是你大哥?!”
“大哥怎么了?大哥就可以把自家妹妹卖了?”
“我什么时候要卖你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个几斤几两重,卖你?卖得个好价钱?谁人要你?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还得在家中四处数落旁人”
“我没几斤几两?我没几斤几两我认!你呢?你又几斤几两?男儿当顶天立地,你大老爷们儿,挂着个林姓,终日无所事事。林家世代为官,你呢?你数落得我了?!”
林二爷火气蹭蹭地上了头,眼珠子都红了,急道:“你说我?你居然说我这些个?要寻个官儿还没有么?我这是看不上!我看不上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你懂不”
“你”
两人越吵越上火,旁的人劝也劝不住,赶紧将他们二人各往两处扯。
虽是扯开了许多,两人间的数落和谩骂却没有停止,语气反而越来越恶劣,话语反而越来越刻薄。
沈老太太在旁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怎地几句间突然吵成了这样?
林老太太本是焦急地这边劝几句,那边劝几句,可后来发现两个人都没听进去她的劝,她便开始心火上头。眼见林二爷同林四小姐吵得越来越僵,越来越难听,屋里头的大人们都在旁劝着将他们拉远,落了单的孩子们左看看右看看,偶尔会同旁边站着的人嘀咕几句,显然是对他们两人吵闹间的话语颇为留神,林老太太又急又怒,别无他法,突然将桌案上的杯盏拿起来向地上砸下去,随着“砰”地声惊人响动,房里头这乱糟糟的吵闹声终于停了。
众人转头,看看被老太太砸在地上的茶盏,再视线往上,朝老太太看去。
只见林老太太仍是副气极的模样,大口大口的吸着气,陈妈妈忙来给她顺,她却把将陈妈妈的手挡了开,对下头的众儿女道:“我还没死呢!你们便是这样了!日后若我两脚伸,这个家分定了是不是?”
林二爷同林曼吵得面红耳赤,此刻听得林老太太这么说,脸色和缓了些,甩甩长袖,白了林曼眼,瞥过头背了手,哼了声。
林曼心知自己方才对林二爷说的那番话中,的确是有好几句都十分过分,也实在伤了林二爷的脸面。只是想起林二爷那副听了别人家虽是个白身,指不定日后能有个好前途时,巴巴想把自己送过去结个亲事,林曼就对他没个好气,咬咬牙,也哼了声,别过脸去。
这回,连林老太太都明白,今日这光景怕是什么事情都谈不了了,还是让儿孙们各回各屋再从长计议吧。
可她心里头又着实有些难过,自己只这么三个孩子,怎么就相处成了这副模样?
她心里头有气,却不知何处发作,正在这时,冷不丁瞧见站在劝和人群外的林大老爷默默不言,谁也不帮谁也不劝,心中百味陈杂,说他道:“你个长兄是如何当的?你就这么看着你弟同你妹这么吵着这么闹着?你不劝句半句,只在旁冷着脸看是个什么意思?”
老太太说的带劲,胸中的气闷舒畅了些,却没想到身侧的沈老太太轻轻咳了咳,近而又重重地咳了咳,企图打断她的话。
林老太太皱皱眉,犹豫间停了嘴上的话,转头看向沈老太太,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沈老太太轻声同她道:“想要你三个孩子都离了心,你便继续说。若是想要至少还有个人是倾力体恤着的,你便少说句吧。”
林老太太不知道沈老太太为什么这么说,可想想沈老太太贯比她主意多,又是个至少比她要有能耐些的人,于是停了对林大老爷的数落。
沈老太太又同她道:“都是这模样了,先让孩子们都去歇着吧,等得过几日略好了些,再提这些个去不去直隶的话题,也是不迟。”
林老太太很想跟她说:哪里不迟,拖拖怕又得迟了。年节要到,转了年林曼可是二十四了。年初,林府要张罗着长孙林辰光的婚事,当家的顾氏自是全力以赴,林大老爷官衙家里两头忙活,到时候要再说林曼的婚事,只怕是抽不得点空出来的。拖拖,又是年过去,林曼定是比今年更难找人家了。
林老太太想想都急,可谁叫她头几年不急呢。
如今那些个散碎的着急全滚作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压得她着实喘不过气来。
可也实在是没办法,她急得如热锅蚂蚁,当事人的林曼却全不配合,同她说起这事儿便会掀墙拆地。
林老太太摆摆手,众人便都散了。
沈老太太又同林老太太说了好些句,这才从林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没想到沈绍延站在院里的那颗大榕树下等她,眨巴眨巴眼亲腻地叫了声:“祖母,你可出来了!”说话间,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沈老太太抚抚他的头,问:“天冷夜寒,怎站在这里等?不先回院子?”
沈绍延吃吃笑:“孙儿身强体壮,还怕这点子冷气?倒是祖母怕寒,所以孙儿等在这,特来给您捂捂。”
说着,沈绍延双小手合着,将沈老太太的手捂了住,嘀咕道:“果然是冷着呢。”说着,沈绍延抬头冲沈老太太笑了个,道:“祖母,孙儿的手确是热乎乎的吧。”
沈老太太心头温暖,眼中隐隐泛泪,好不容易忍了心中那些个如同潮起潮落般的阵阵波澜,点点头拉着沈绍延的手朝凌霄院走去。
沈老太太早年便守了寡,膝下双儿女皆是因着沈老太爷临终的心愿过继而来,尤其是那沈琦过继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了,懂得好些个人事,也全明白谁是那个真正生他养他的人,便是再视如己出疼爱有加,也不会像自己的骨血那般亲近。
唯是这个孙儿
沈老太太想着,鼻尖有些酸酸的,紧了紧拉着沈绍延的那只手。
回院子的路上,老太太有搭没搭的同沈绍延说着话:“今日去学堂了?好玩么?”
“好玩。”
“祖母可记着你曾是说过,学堂里闷得慌,点儿都不好玩。”
沈绍延抓抓后脑勺,尴尬地笑。
“说吧,寻谁去了?”
沈绍延震惊地瞧着沈老太太,道:“祖母好厉害!”
沈老太太笑他道:“没人去找你会溜去这全然没个名气的地方,还是这么大清早的时候眼皮耷耷爬上了车的?”
沈绍延鼓鼓腮帮子,纠结了好久才说了出来:“我去找袁亦儒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更
第52章得心
“袁亦儒,”沈老太太疑惑重复了句。
“嗯,您不知道,”沈绍延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他很早之前就从京都跑出来玩了,早我们两日到了荆州,就在那磨山书院处歇着。”
“在书院里头歇着,”沈老太太问,“他是识得书院里的哪位先生么,”
沈绍延点点头,“他同我说,书院里的郭先生旧时在京都曾教过他段时间的。”
“郭先生,”沈老太太道,“在这荆州的小书院里,竟有位教过袁大学士孙儿的先生?”
沈绍延笑道:“是呢是呢,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他呀,爷爷都是个大学士了,怎么还同别人去学学问呢,跟着自己爷爷学个不就好了么?”
沈老太太也未用心听他说些什么,只随口同他说些个:“你这么问他,他是如何回你的?”
“他也没答我,就光是笑。”
沈老太太笑道:“你瞅他不答你,忍不得动手了吧。”
“是啊,我动手了。”
“拣着便宜没?”
“没,他动手比我快多了。”
“你不是这几日练了个什么?”
“自己瞎练,哪像他有个正经师傅教了的模样。”
“哦?”
“祖母怎么不问了?”
“我等你同我说。”
“呃祖母也帮我请个能几下拳脚的先生吧,不需要多厉害,能拣着袁亦儒的便宜就好了。”
“你父亲不是教过你么?”
“呃嗯那祖母还是不要帮我请了,免得父亲知道了伤心。”
祖孙俩说话间,渐行渐远。
露薇轩中,沈氏压了压林书茹的被角,拨了拨她额上的浏海,叹道:“你四姑姑是个坏样儿,万别跟你四姑姑学。”
林书茹诚恳点头。
沈氏又道:“记着啊!记着万别学你四姑姑。”
林书茹再次诚恳点头。
唠叨了万遍的沈氏终于稍稍放下心来,又同碧婷交待了几句,再用非常信不过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芳草好几眼,终于领着王善家的等人出了去。
等沈氏行人的脚步声行得远了,躺进被子里的林书茹舒了口气,骨碌钻了出来,冲碧婷道:“真落下了啊?”
碧婷回身,在桌上那个装着绣线帕巾的小篓中翻了翻,翻出条红豆珠串,同林书茹道:“姑娘今日出门时走得急,我同芳草忙跟着,也未仔细瞧延少爷有未落下东西。今晚上回来,芳草眼尖瞧着捅了我几下,我便赶忙收起来了。”
林书茹伸了手,让碧婷拿过来瞧瞧,边道:“那个冒失鬼,人家送他的玩意儿呢,他却随处丢了。红豆相思呢,多好的心思啊。啧啧啧。”
虽是沈绍延不在这里,林书茹仍忍不住打趣打趣他。
碧婷笑道:“姑娘又说笑话了三国之特工皇帝。两个男孩儿,什么相思,什么心意呢。”
林书茹喷笑:“你不懂,你不懂。”抬手将碧婷递送来的那红豆珠串接了下来。
碧婷的确不懂,转头看了看芳草,发现她那整个的表情比自己更呆。
林书茹捋着颗颗红豆仔细瞧,不由感叹:“这手工真好。”比大工业化社会生产出来的珠串好多了。林书茹还记得自己在风景区买过条红豆珠串,拿回屋里仔细瞧,每粒打孔的位置都不均匀,穿在起真是凹凸不平全无美感,跟这串简直天上地下。
芳草听她啧啧感叹,虽不识货,也知道这该是个好东西,便道:“姑娘喜欢就昧了呗,反正延少爷应是不知丢了哪儿去了。”
林书茹好笑,侧目瞧了瞧她。
倒是碧婷先开了口,说:“你平日老实模样,今日怎么说了句完全不似你会说的话。”
芳草眼皮都不眨下,说道:“姑娘喜欢,延少爷也说了不要,昧了也没什么不是。”
碧婷掩嘴旁,笑了起来。
林书茹趴在床头笑了好会儿,将珠串放到芳草的手上,同她说:“今夜由你保管着,记得明日出门时帮我揣着。我得还,沈绍延得个这么有心意的礼物,我肯定是要还的。”
芳草垂目朝手上挂着的那个珠串不明所以地看了好会儿,问:“姑娘为何让我今夜保管着?”
林书茹道:“你替我念想下。”
林府另侧,木槿轩中。
书房里亮着灯,林大老爷心情烦闷,仍没有要去睡的意思。
林辰宗站在外头想了许久,转头要走,又犹豫着回了头。
李迎家的端着汤盘跟在顾氏身后,走到书房外见着那头林辰宗的犹豫不决的身影,同顾氏说了句:“大奶奶,少爷也还没睡呢。”
顾氏微微颔首,加快了脚步朝林辰宗走去。
林辰宗听见后头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见是顾氏,忙道:“母亲。”
顾氏问他:“怎还不去歇着?”
林辰宗瞧了眼后头灯火通明的书房,抿抿唇。
顾氏道:“祖母不过就说了那几句,也没个重话,你父亲没事。”
说着,顾氏便想要劝林辰宗快去歇着,却没想到林辰宗同她说道:“我找父亲,还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顾氏奇怪道。
“嗯。”林辰宗的应答简练干脆,顾氏都不知该如何去问好,也见林辰宗并没有要同他说的意思,想了想,转了头同李迎家的使了个眼色。
李迎家的忙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端汤的盘子交到林辰宗的手上。
林辰宗有些不解,抬头看了看他的母亲。
顾氏微微笑,说道:“替母亲去送些清火的汤吧。”
林辰宗这才明白,点点头,转身踢踢踏踏朝书房跑去,在门上轻轻叩了叩。
顾氏笑了笑,领着李迎家的离开了。
林大老爷正襟硒,桌上的书页摊开着,却个字也入不得眼,进不得心绝地孤鹰。也不知是坐了多久,突听见有人叩门,便问:“什么事?”
林辰宗回道:“母亲让我送些清火的汤来,让您趁热喝了,会比较好。”
话说完了,却没听得书房中的林大老爷有什么回应,林辰宗又道:“父亲不喝些么?”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便从里头打开了。
林大老爷清清嗓子,也没想到来人竟是林辰宗,此刻略有几分尴尬,说了句:“进来吧。”
等这小身影进了门,林大老爷便轻轻将门合上关好。
林辰宗将汤盘放在桌上,将林大老爷方才看过的书合上,又将旁放着的书叠开些,这才将那汤盅拿了出来,打开盖子摆好汤匙,垂手旁用晶亮亮的眸子瞧着林大老爷等他来喝。
今日晚间,被林老太太没头没脑的顿训,再加上自己这么多年来,终归是在有些事情上觉着父母偏心尤甚,心里多少存了些怨气,因而此番不舒服也是在所难免的。
林大老爷知道顾氏定会来劝自己,却没想到今日她不是亲自过来,而是换了林辰宗。
林大老爷坐了下,用汤匙舀着汤,边问:“怎叫了你过来?”
林辰宗道:“不是母亲叫的孩儿,是母亲过来时正撞上孩儿在此处。”
林大老爷抬抬眼皮,问:“不用早睡么?明日不用去书院?”
林辰宗道:“明日是要去的。”
林大老爷将舀好汤的碗推到林辰宗面前,自己又摆了个碗舀起来:“明日要去,这刻还在外头打什么转?”
林辰宗道:“有些事,想同父亲说说。”
林大老爷问:“学业上的事?”这倒有些讶异。学院里的先生都说林辰宗悟性不错,他也已经好些年没得林辰宗请教过课业上的问题,今日问起来,或许那问题会颇有难度,有可能是学院里的先生都答不上来的。
林大老爷振振精神来听,却没想到林辰宗说:“非是课业上的事情。”
“那是什么?”林大老爷奇怪地问。
林辰宗想了想,该要怎样简洁明了些表达自己的意思才好。想了片刻后,说道:“沈绍延今日同我们去了书院,原并不是同我们书院中的景致,也不是去学习的,好似是去找个人,是个叫袁亦儒的。”
孩子们的那点儿事情,林大老爷虽然直不如顾氏紧着心,却还是会细细听,边听边点头,心里奇怪林辰宗向来都不会关心这些个琐碎事情,也不会同别人多说些个琐碎事情的。
顿了顿,林辰宗又开始说起来:“我听着是说,那袁亦儒是暂住在书院里,奔着郭先生从京都跑了来。我记着上次听父亲说过,书院里最有学问的便是郭先生了,只是因了丁忧,归了家之后朝廷便再没给他起复的机会。”
林大老爷停了动作,问:“郭守业郭先生?”
林辰宗点点头:“好似那袁亦儒家有些背景,孩儿想问,是不是郭先生即要离开荆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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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风骨
父子俩又说了会儿话,林大老爷见夜色已深,便打发小厮将林辰宗送了回屋,自己便也熄了书房内的灯火,阔步朝顾氏歇下的那处走去。
“袁亦儒,袁亦儒”路上,他重复嘀咕着这个名字,心道,莫不是那大学士袁昶的孙儿,
若真是袁家来人,那郭守业果然是拨云见日了。
林大老爷又想,若果然是袁大学士有帮扶郭守业起复之意,那朝中定是已抖得你死我活,或不再仅限于暗潮汹涌了。
若是郭守业离了磨山书院,也不知书院里还有没有其他先生能帮扶到林辰宗的课业。
林大老爷想着许多,到得顾氏院中抬头,这才发现顾氏不知何时已出了门接了自己,却不打扰他,只跟在旁,双闪亮的眸子如烁烁闪耀的星光。
林大老爷唇角微微有些上扬,问她:“怎还没休息?”
顾氏如往昔的回答:“才忙完的。停手,你便回了。”
林大老爷笑了笑,闷闷的瞧了她眼,也没再问,也没再多说话。
这个夜晚有许多人难以安眠,林书茹却倒头觉睡到了天光,芳草可是费了好番工夫才将林书茹从被子里念了出来,林书茹边揉着眼珠,边道:“我觉着明日你可以换个法子闹我,你这样实在是太烦了。”
碧婷帮着她边梳着头边道:“要奴婢说芳草这法子最好。不烦人些,姑娘是懒得起身的。”
林书茹郁郁,心道:这又不读书又不干活的,整日起得这么早,不过就是给老太太去问个安的。这个安就不能晚些,再晚些些问么?
虽每次起床气未散时,林书茹总会这么想上会儿,可等这起床劲儿过了后,她也能体谅家大小日日同老太太请安不仅仅是做个礼数,更是为了让老人家不至于倍感孤独,日日思及儿孙却总因为他们各自有些忙活而不可团团圆圆的见上面。
每思及此,林书茹便会为早上起床那刻的不孝想法颇为自责。她想,她可得努力深刻地改改这个坏毛病。
碧婷将林书茹打点好,芳草也从小厨房中端了早餐来。
趁着林书茹进食的空档,芳草同林书茹说道:“太太那头派了人来传,说今日家里来了个小客人,姑娘可得快些。”
林书茹愣,问:“什么?小客人?”
芳草点点头,将昨日林书茹托她保管的红豆珠串拿拎出来收了好,碧婷在旁道:“好似说是延少爷那头招来的客人。”
林书茹眨眨眼,突然间笑了起来,开始虎虎吃着饭食。
碧婷忙在旁劝:“姑娘慢些,慢些,小心给噎着。”
林书茹三两下吃了完,擦擦嘴跳下椅子,同碧婷芳草道:“我等不及去瞧瞧送他那‘心意’的,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林书茹过去的时候,林二爷正饶有兴致地同那约摸十二岁已经抽长身子的男孩儿说着话。
那男孩儿着身灰青色的长衫,虽是颜色低调,却因用的是上好的长绒棉织成,布纹平整,布色柔和,穿在身上尤显得这男孩儿气质上佳。
林书茹跟着沈氏走入屋中,沈绍延早在那处坐好,见林书茹进了来,个劲儿挤眉弄眼的笑。
林书茹见林二爷同那男孩儿聊得起兴,心中便知这男孩儿定是有番背景的,否则他这有些势利的老爹哪有这么个闲工夫好脾气跟个小屁孩瞎唠嗑。
林书茹扫了眼那男孩儿,问小声问沈绍延:“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叫袁亦儒的?”
沈绍延沉沉点头,眼中稍有些得意,似乎因着有这么个朋友而特别骄傲。
大昭国以文治武多年,武官不论权柄多大,却还是要受低级文官的多般治肘。
祖皇帝当年得了这天下,便是因自己率了手中官兵倒戈反了那颓败不堪的大永朝。
等他掌了天下,便以己度人,对手握兵权的武官们起了防心,于是定了好些规矩法度,用以压制武官们的力量。
如今过了数百年,也不知太祖看着那些个同他当年般模样的武官,见着个比自己纵低了三级的小文官点头哈腰,会不会在心头有着百味陈杂。
林书茹扫了那袁亦儒两眼,那风骨气度,与沈绍延的调皮捣蛋模样实在是太过迥异,也不知这两个人是怎么玩在处的。
林书茹轻轻踢了踢沈绍延的凳子角,沈绍延侧了头瞧过来,听林书茹问:“沈绍延,你不会是把我那香囊送人了吧。”
沈绍延的面色僵了僵,转而嘻嘻笑着小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见沈绍延顾左右而言他,林书茹更是确认了自己心里头的猜测:定是沈绍延不明所以,将那芍药香囊当了寻常之物送给袁亦儒,袁亦儒这才回了条相思珠串给他。
否则,照着袁亦儒那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哪可能主动去寻了沈绍延的开心?
林书茹有些火大,又踢了几下沈绍延的凳脚,压着声儿道:“你先说,你究竟是送没送人的?”
沈绍延摸摸鼻尖,说:“没呢。”说完,却又虚虚瞧了林书茹眼。
这模样十成十是有鬼的,林书茹眼见她打死不愿认账,更是气不打处来,同他道:“没送人?没送人你现拿出来给我瞧瞧。”
沈绍延听她这么说,气更虚了,凑了脑袋过来道:“没带在身上。”
林书茹鼓鼓眼,“那等会儿我跟去凌霄院瞧瞧。”
沈绍延被她堵得半晌没吭声,林书茹知道他是心里慌着,于是又补了句:“若是没见到,我不轻易放过你。”
沈绍延听她越说越气,更是郁闷不已,抓抓脑袋瓜子,窘迫道:“呃呃找不到我赔样别的玩意儿给你就是了。”
这么看来,果真是送人了!
林书茹气闷不已,趁没人注意她这处时,抬手狠狠在沈绍延后背的肩胛处掐了把。
沈绍延疼得吱吱叫,也没好意思大声叫唤上句,卦忧伤,只在心里头默默流泪。
难得沈绍延吃了亏也不嚷嚷个,安顺看着心惊肉跳,很怕沈绍延闷声不响爆发出更大的出,很狗腿的模样想上前来劝,却被林书茹狠瞪眼,肉跳心惊地败退下来。
正这空档,林书茹突然听见林二爷叫了她的名字。
难得林二爷会主动提及自己,林书茹愣了下,忙抬了头看去,却见家中众人神色各异,朝她瞧了眼来。
林书茹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方才同沈绍延闹着,也不知林二爷刚刚是说了些什么,搞得大家看她的眼神居然都是这般奇怪?
林书茹心头疑惑,遂认真听起林二爷同那袁亦儒说的话来。
林二爷面上有着些许的失望,微叹气,道:“虽是订过亲了,但男子三妻四妾倒是平常事,不若”
沈老太太手歪,杯盏随着偏斜的手颤,瓷盖啪声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声脆响,将众人的视线拉了过去。
沈氏正颤颤站起身满眼含泪,正要同林二爷说上句,却被沈老太太身边的钱妈妈扶着坐了下来。
早在林二爷知道袁亦儒的家庭背景,并在与之交谈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时,沈老太太随面上没露出些什么模样,心里头却是非常不高兴的。猜想林二爷心中打起了算盘,沈老太太想着颇疼爱女儿的沈氏定会闹起来。
只是家中来了客人,闹上脸来着实有些不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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