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严峻的形势就像山雨欲来风满楼,把柳燕他们震慑住了。
驼子决定当机立断马上奔赴柳江去和亲家母密蒙商量良策,在事情穿帮之前就先把它掐灭在萌芽状态。
托了童子照顾一下家里的猪啊、狗啊鸡的,他们三个人就朝大公路出发了,一路上辗转反侧,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他们几个又回到了柳江。
只见大门紧闭,里面却是鸡犬不宁,大概那些畜生都已经饥肠辘辘了。
柳燕熟悉的打开门,大鸡小鸡就朝她咯咯咯咯飞快的跑来,在她的脚边打转转,好像在央求她快快喂一点吃的给它们,它们饿的快晕倒了。
走廊上、井台边、院子内到处都是鸡屎鸡毛,毛毛草草也是洒得到处是,卫生糟糕到了极点,差不多有几天都没有人打扫清理了。
既然门是关着的,那里面应该是没有人,柳燕心里高兴,幸好没有碰见四姐,不然,这脸真的没有地方搁。
一想到日后两个人难免都会见面打招呼,她心里就憋得慌,不知道怎么去正视她。
她心里虽然在盘算着这件难为情的事情,手脚却没有闲着,就见她干净利落的收拾好肮脏的院落走廊,一边嘱咐陈毛毛给父亲落坐沏茶,她自己则又一头钻进厨房去忙碌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时候柳氏突然挑了一担柑橘从大门口进来了,陈毛毛一眼瞥见了气喘吁吁的丈母娘,忙前去接担。
谁知道柳氏一点都不领情,坚持着自己把柑橘挑了进来,一放下担子,就直接奔向厨房去找水喝,没有想到柳燕正在厨房忙忙碌碌,忍不住就骂道:
“死娼妇,这么久跑……”
柳燕看见疲倦的母亲,鼻子一酸,就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
“妈啊,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这下跪式的负荆请罪把柳氏吓了一大跳,女儿只不过贪玩在她大姐家里多呆了些时日,农忙的时候没有来帮忙干活,这也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至于行如此大的跪拜礼吗
搞得她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也就忘记了破口大骂、污言秽语的人生攻击了,怜爱的扶起女儿,亲切的说道:“燕儿,你在干什么啊,快起来,快起来”
她用尽全力去搀扶女儿。
“母亲不原谅女儿,女儿不敢起来。”柳燕固执的跪在那里,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纷纷扬扬的洒落一地。
从小到大,还没有看到女儿如此的一本正经过,就算打破了别人的头,就算偷了人家的瓜,就算下河洗澡,就算……
她这么无法无天的人,怎么会如此的愿意长跪不起,如此的真心诚意的歉悔,难道她杀人放火了难道她烧杀抢掠了吗她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了吗
竟然会如此的痛苦不堪,柳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哭啼啼弄糊涂了、晕头转向了、莫名其妙了,她的心纠缠在一起,慢慢的结成了一坨。
她不敢想像她到底犯了什么错,看她的言行举止,那错说出来一定会把大家震撼住,说出来一定鸡飞狗跳,一定人仰马翻,一定如坠深渊,一定……
什么事情呢什么事情呢她开始惊慌失措、胡思乱想。
女儿和小宝一起在她大姐家里,她又是从那里赶来的,在她现在的生命里,只有儿子小宝……
对,小宝!难道,小宝出事情了,他下河淹死啦,一定是啦,这样一联想,事情居然合乎逻辑。
完了,完了,那五官六腑顿时风卷残云似的一下子把她就跟吞噬掉了。
她拼尽全力大呼道:“我的小宝,你……”
人就像一块门板一样,轰然一声往后翻了过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眼睛也闭上了、嘴唇也咬紧了、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妈,妈,妈你怎么啦”柳燕差点没有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晕过去,她扑过来就开始嚎啕大哭大叫:“快快来人啊,妈啊,妈妈啊……”
驼子父子俩还在堂屋讨论怎么样开口把事情说出来,突然就听见柳燕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传过来,那哭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
父子俩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一齐朝厨房奔去。
厨房里,柳氏正笔者着躺在地上,旁边的柳燕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怎么搞成这样啊!”
驼子连忙上前扶起柳氏,狠狠地掐着她的人中,让柳燕用手滚她的胸部,毛毛使劲的掐她的食指和拇指相连的部位,三个人都吓得满头大汗,面如死灰。
过了好大一会儿,柳氏终于“唉”了一声,大家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的回归原位。
缓过气来的柳氏突然一把揪住陈毛毛的衣领,用尽全力使得自己靠他近一点,一字一字的问道:
“小宝……小宝……他的……尸体找到了没有”
“说什么啊!”陈毛毛愁眉苦脸的笑了一下,“什么小宝的尸体,哪个王八蛋在乱嚼舌头根子,红口白舌平白无故的说这样的鬼话啊!”
“妈,你是听谁说的鬼话啊”柳燕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柳氏顿时像加了油的马达,一下子就恢复了所有的精神,她又急切的要证实道:“那么,那么,我的儿子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啰。”
“当然啦,调皮得很呢”柳燕看见母亲平安无事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被母亲这么一折腾,她自己的麻烦事早就抛到了后脑勺去了。
“哎……你这个死娼妇,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吓我干什么啊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禁得起你这么折腾啊。”
柳氏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抓住陈毛毛领口的手放开,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吓着实不轻,又加上最近农忙的辛苦劳碌,有些显得力不从心了。
她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在原地耍赖不走了,还是柳燕和陈毛毛合力才把他搀扶到了房间的床上躺了下来。
一场臆想的恐怖在脑子里消失了,她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似的身子一沾床就呼呼大睡起来,呼噜打得震天界的响。
她实在是太疲倦了,难得睡一个好觉。
柳氏这一睡下去,直到第二天太阳晒屁股了她才醒过来。
“老嫂子啊,你是太辛苦了才这样的。我看啊,你干脆挂几瓶葡萄糖补充一下体力,不然人是吃不消的啊!”驼子到床前对柳氏亲切的说。
“农村人,哪有那么娇贵,睡一觉就好了。”
柳氏满不在乎的挣扎着就要起来,没有想到人一起来之后,马上就觉得四肢无力、头晕目眩,一个趔趄,差点儿就倒下了。
幸亏驼子及时把扶住,才没有出洋相。没有办法,她只好重新回到了床上。
柳燕熬了些绿豆稀饭,放了一下白糖,端了过来,柳氏勉勉强强吃了小半碗,就不要了。
看来,自己真的老了、力不从心了,想要强也要不了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亲家,你怎么来啦”
柳氏直到这个时候才问候一声驼子。
“你是来看毛毛的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看来,她还不知道这几天柳燕和毛毛私奔的事情。
从昨天进家门就没有看见四姐桃子,她,又到哪里去了呢
柳燕暗暗寻思着,她原本就是个爽快人,心里搁不住一点事情,她见母亲稍微好了一些,就急不可耐的问道:“妈,桃子怎么没有看见啊,她上哪儿去了”
“她不是去找你们了吗”柳氏诧异的回道,她也纳闷啦,这孩子也真是,牛吃草,羊去叫,最后牛羊都没有看见回来,现在好不容易牛回来了,羊却又不见了。
“不可能吧!她去哪里找我们啦”柳燕心绪不宁,继续问。
“你不是在你大姐家吗她还会去哪里找你们一个个啊,真不让我省一点点心,明明知道现在摘柑橘忙,你们一个个都跑不见了,那一天我累死了我就不要操这份心了。”
柳氏感到十分的委屈,儿女们一个个也都七尺高、八尺长的,按理说自己也是很轻轻松松啦,偏偏都没有一个靠得住,想想她的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柳燕和陈毛毛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就相跟着出去了。
驼子继续和柳氏唠叨着家长里短,安慰她把心要放宽,自己要对的住自己,人生在世,跟做客差不多,没有好久人做等等乌七八糟的闲话。
门口,柳燕和陈毛毛正在窃窃私语,说来说去还是没有个好的结果,不知道该不该对母亲说出实情,他们拿不定主意。
两个人只好分头行动,一个去村里叫赤脚医生,一个去摘柑橘。
医生来了时,柳氏又不太情愿打针,柳燕在旁边好说歹说她才同意。
驼子也不好闲坐着,等陈毛毛送柑橘回来的时候表示要去柑橘地头看看,也抽身出来,同儿子一起去摘柑橘。
晚上,柳氏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他们三个人又聚在一起商量起来,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一个怕说出来母亲受不了,一个说再不说时间不等人,几个人料想着母亲已经睡过去了,所以都毫不设防,声音都带着激动,这样旁若无人的争论不休,最终还是把柳氏给吵醒了。
柳氏在隔壁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心里隐隐作痛。
作为过来人,她应该早就看得出来的,但是她心里总认为柳燕还小,不可能的事情。
她不知道,十六岁正是怀春的年龄,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男子不钟情,爱情来了,就是佛祖也阻挡不住的啊!
在母亲的观察中,她看起来似乎比桃子好像懂事的还要早,也只相差二岁不到,不出事才怪呢。
白天挂了盐水葡萄糖,身体果然有了力气,恢复得相当快。原本她不想理睬他们的话语,但是实在聒噪得不得了,她不得不爬起来走到他们争论不休的房间里。
她的出现马上就让他们闭上了嘴巴,个个面面相觑,惊还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柳燕忙上去扶着她坐下来,红着脸问:“妈,你怎么起来了呢”
“声音那么大,屋顶都要掀翻了,我怎么睡得着!”
“妈,你、你都听见了啊!”柳燕结结巴巴,估计暴风骤雨马上就要开始了。
“都是你,干的好事情!”她气愤的一巴掌就朝她打去。
驼子马上上前劝道:“亲家母,你不要动怒,身体要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养了一个混账儿子,没有把他教育好,你不要打柳燕,你打这个畜生。”
陈毛毛被丈母娘的突然降临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去对付眼前这个状况。
他这个人原本就反应比较慢,没有充足的思想准备,他就会如临大敌一般手足无措。
“畜生,还不跪下向你丈母娘认错!”驼子扭过头来呵斥着他。
他才慌里慌张的一下子就跪在了柳氏的面前喃喃道:“妈,都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吧!”
“孩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柳氏连忙去扶他。
“妈不原谅我,我不能够起来。”他固执的说。
“一个巴掌拍不响,柳燕也脱不了干系。你先起来,现在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我们也就只好将错就错了。要说有错呢,我自己也是有一份,明明知道你们年轻人ganchailiehuo,却是放水流舟,让你们粘粘黏黏,才导致今日之祸。”
柳氏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做事情踏实、干活又勤快、手艺又精湛的乘龙快婿,女儿都是娘的心头肉,感情这种事情,不好去判定谁是谁非,都是要讲究个缘分的。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两个人是两厢情愿的,做父母的也不好去干涉什么,只好一切顺其自然。
驼子做梦都没有想到亲家母是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她不但没有横加指责、破口大骂、狂加羞辱,反而还进行自我批评起来,实在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有点自惭形秽啊!
“亲家母,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我,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想了,才来跟你商量商量,看目前该怎么过这一关。”
驼子满面愁容,那张脸都快缩成一坨了。
“还得你拿过主意!好在你头脑灵活、见识宽广一些。我一个大男人,没有你那么考虑周祥。”
他忐忑不安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了下来,心情一刹那大好,开心的不忘拍拍亲家母的马屁,赞美一下这个苦命的女人。
用负荆请罪这一招没有不被原谅的,驼子暗暗佩服起自己的果断来,这一下,那个麻烦的大包袱被扔给了亲家母,在他心口上压的庞然巨石一下子就揭开了。
他重重地呼吸了几下,真恨不得跑出去,对着空旷的原野狂吼几声,好把连日的郁闷压抑吼散。
他觉得这几天的时间好难熬,有度日如年的感觉,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好想发泄一下啊。
他亲切的看着面前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那是一张怎样饱经风霜的脸啊:
椭圆的脸庞,皮肤暗红,有了许多的斑点,还有无数条刻在脸上的皱纹,花白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岁月已经把另一种美丽隽刻在她的身上了。
坚强、勇敢、乐观、刚毅‘吃苦耐劳、艰苦朴素还有那世世代代歌颂的无私母爱,都能够在她的身上体现出来,一览无遗,那么高尚、那么伟大、那么普通、又那么实实在在和平凡。
他从内心深处深深地感激这个普通而又平凡的女人,是她的善良和乐观,是她的不嫌贫爱富,才使得自己充满了希望,生活又有了欢歌笑语。感谢她,深深地感谢她!
“柳燕的年龄还小,如果现在谈婚论嫁可能还是为时过早,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我也不会去强加干涉什么。
桃子那儿,我会慢慢的去劝劝她,她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我相信她会答应的。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我得好好考虑考虑,看到底是去还是留。
亲家,你就做好两种准备,如果留下来,不但你家里的房子难保,说不定还要连累我家的房子……”
柳氏精力充沛、精神集中、思路清晰、有条不紊的加以分析着,说得头头是道,驼子不停的点头称好好好。
当她说到他家的房子时,他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的话,为了自己的孙子,房子被政府拆了也无所谓,有人就有房子,没有人还要房子有什么用,家里反正是烂房子,拆了也不觉得可惜。
只是如果连累了亲家母这边,他就不得不放手了,她家的房子如果被拆了,让她们孤儿寡母一大家子住哪里去啊!
他摸了摸下巴,稀稀疏疏有几根胡子,短短的,不长,他陷入了沉思,他想,自己不能够太自私,不能够得寸进尺、得好越想好。
“亲家母,这个事情还是你来拿主意,孩子不管去留,我都听你的!”驼子突然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可不能只顾自己的快乐,连累别人遭殃受罪。
最后柳氏抛出了模棱两可的话,说让她考虑考虑再说。
没有想到事情到了柳氏这里,就如此的被她轻而易举给解决了。
驼子千恩万谢,感激得无法形容,他说这辈子没有办法报答柳氏对他的大恩大德,下辈子做牛做马、zuoji做鸭再来报答她。
第二天一大早,他感恩戴德的离开了柳江。
临行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儿子要好好的孝顺丈母娘,要吃苦耐劳,要勤劳肯干,这样才能对得起丈母娘对他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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