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不少打扮入时的男女向米拉围了过来,把肖鹏毅隔在了人潮之外。
看了看在人群中米拉那张甜美的笑脸,他忽然感到了落寞,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一个熟人,一张张陌生的脸在他的面前闪过,他忽然感到了茫然,随着人流没有目的地走着。
他的手被另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
“别想甩掉我。”米拉蹦到了他的身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笑了笑。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作品吧,就在那里,那个lomo墙上都是我的照片。”
肖鹏毅面前的白墙上,贴满了色彩缤纷的照片,暗黄的灯光打在上面,照片微微泛着光泽,照片所呈现出的色彩令他目眩。他的目光无意地漫游着,米拉拍的都是一些她生活中的东西,比如她最爱的那只泰迪熊、阳台上的那盆文竹,甚至是洗手间的牙刷,这些照片都恰如其分地展现了lomo摄影的随性和简单。
他的目光触带到了一片黑白,在张扬色彩的一堆照片里显得寂寞而突兀。大概是在雨天拍的,整个画面弥漫着冷落的潮湿感,就像是在某个冷清的小电影院里放映的那些被人遗忘的老胶片电影一样。
虽然是黑白照片,由于米拉使用的是小a,所以照片的色彩又有些发黄,像是一张从箱底翻出的老照片,透着浓浓的历史沧桑感。
吸引他目光的不仅仅是照片那孤冷的颜色,照片拍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子,大大的窗台下坐着一个穿长裙的女人,她的容貌隐在了雨帘和柔光里。
肖鹏毅觉得周围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他慢慢地把身子凑近那张照片,就像那张照片有一股磁力把他吸了进去。照片中的女子似乎在冲他微笑。
“肖肖!”米拉拉了拉他的袖子,四周又充满了嘈杂的人声。
他的脸不知为什么红了。
“你喜欢这张?”米拉看着他反常的样子,心里隐隐地不安。
“有点感觉,你在哪里拍的啊?”他激动地问,接触到米拉疑惑的眼神他又低下了头。
“去汉阳街采风的时候拍的,这是一家玉器店,这个女人。”她看了看肖鹏毅,顿了顿又继续说:“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就把她拍了下来,难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哦……不,不,没有,我只是对这建筑感兴趣。”他很局促想扯开话题,“为什么只有这张是黑白的啊?”
“你没有看出来吗?”米拉失望地说。
“看出什么啊?”
“你退后点看啊。”米拉牵住了他的手。
肖鹏毅一脸的懵懂,不过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了。米拉利用每张照片参差的色彩在贴满照片的墙上拼成了他的侧像,那张黑白照所贴的地方就是他黑色的瞳仁。
米拉噘着嘴,委屈地看着他,“我贴了好久的。”
他犹豫着伸出手臂把她拥入了怀里,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肩膀,心中升腾起酸涩的愧疚感。
第三章 鬓白未曾记日月,山青每到识春时
汉阳街的辉煌早已经过去了,夕阳映照下的它就像是个迟暮的美人瑟缩在临近的马路刚兴起的高楼大厦中。只有那些老房子精美而又陈腐的雕窗画栋诉说着它昔日的繁华,青滑的石板路上像是随时会响起某个小脚贵人的下轿声。
虽然是夏天,但日头偏西,冷清的汉阳街竟有一种秋天的肃杀。
在街的尽头肖鹏毅找到了米拉照片中的那家玉器店。房子比照片中看起来还要陈旧,店门两边的两扇镂着牡丹花的木窗敞开着,照片中的女人正是倚在左边的那扇上,现在那扇窗却空空的,风扑扑地吹到窗梁上,又被挡了回来,夹着牡丹的香味,划过了肖鹏毅的鼻息。
他抬头看了看店门上挂着的一块匾,古雅地写着“紫玉小筑”四个大字,他兴奋而又胆怯,在门外踌躇着。
一阵风又带来淡淡的牡丹香,像是在招呼他进门,他终于提起脚跨进了门槛。
落日的微光照进来,在有些暗的屋子里投射出了一道斜斜的光影,在光影中漂浮着许多微尘,像是扑光的飞蛾。店内的陈设简单而雅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长长的柜台,一块块温润的玉被绒布衬着,在淡雅的柔光下透着纯粹而诱人的光。
店里没有人,只闻到越来越明晰的牡丹的香,通往里间的一扇木门虚掩着,人影闪动,传出了谈话声。
肖鹏毅顺着人声朝里间走去,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夫人的侧影。
“都在这里了,你慢慢挑啊。”响起了一个悠然的女声,这声音肖鹏毅听来恍如梦音,只是说话的女子的身影被门挡住了,只看到一双细长、柔皙的手如盛开的莲花般在门隙间若隐若现。
“这么多啊,看得我眼都花了,你来帮我决定吧。”那贵夫人说。
静默了一会儿,那柔缓而迷离的声音又响起:“这个吧,是缅甸玉,翠色明暗就如国画点皴,所以叫‘苍山点翠’,这玉沾了东方的木气,可以调人的运程,只是我可不可以知道夫人的属相?”
“我属龙,怎么了?”那贵妇人把那块名为‘苍山点翠’的玉镯戴在手上又拿了下来。
“哦,那是不克的,夫人可以放心戴。”
“今晚的宴会我会穿宝蓝色的礼服,可还压得住?”
“这翠色不扎眼,配宝蓝正好。”
“好吧,我就相信你的眼光。”那贵夫人笑眯眯地说,“呆在汉阳街也真委屈你了,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你这店开到闹市区的话,凭你对玉的眼光,这营业额肯定翻倍。上次和你说的那个空铺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资金问题的话你开口,我借你啊,就当我投资,那地段可是好得不得了。”
“再说吧。”那声音淡淡的。
贵夫人叹了口气走了出来,看到肖鹏毅站在门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向内喊:“有客人。”说着就走了出去。
肖鹏毅的心怦怦直跳,手心也出汗了。
半掩着的门轻轻地被推开,那双细腻的白手先伸了出来,一股幽沉的牡丹香,从四周向他聚拢过来,渗透到了他身体的每个细胞。
他觉得晕晕的,平了平气,那女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想起了那个梦,眼前的是那个紫衣的她,原本遥远,可现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女人,甚至可以看到她润滑白皙的皮肤泛出的柔嫩的光泽。
仿佛有狂虐的海啸向他袭来,他觉得站不住脚,周身充盈着天崩地裂的感觉。
“先生?”她轻声说,神情端然地看着他。
他回过神,看到的依旧是她眉波里的笑意。
如梦中一样,她一身紫,穿了一件紫色的旗袍,头发盘了起来,随意地插了一把半月玉簪。她虽然笑着,但一股无法掩饰的惆怅和孤寂在她的眼中闪动。
“先生?”她又说。
“哦,”他觉得自己太失礼了,“不好意思。”
“买玉吗?”她的手指轻缓地触摸着另一只手的手背。
“是啊。”他想也不想就说,难道说是为了来看她。
“买给自己吗?”
他摇摇头,但马上又后悔了。
她的脸上显出淡淡的失落,“一定是送女朋友的吧,现在很少男孩子有你这样的心思啊,买玉送自己喜欢的人,过来这里看看吧。”
“嗯。”他硬着头皮走到了柜台前。
那里一块块精美的玉器并不能吸引他的目光,他的眼睛仍往她的身上飘,像个考古学家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她察觉到了他在看她。
他清咳了一下说:“刚才进来的时候店里没有人,不怕小偷吗?”
“不怕。”她答得很干脆,看他尴尬的样子就说:“我这店里生意本来清淡,全靠些老客人捧场,要是人多了我还真不习惯呢。我给你介绍一下吧,既然是送喜欢的人那一定要好好挑喽,现在的女孩子喜欢新潮,太传统的款式怕她不中意的,这里都是一些新款的东西,不贵也没有那么多忌讳。”
肖鹏毅实在对那些东西提不起兴趣,随意地挑了一串彩色石连成的手链,他想米拉应该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吧。
付了钱,他依旧流连在柜台前,用余光偷瞄她。
她好奇地问:“还想买什么吗?”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他搔着头冲她傻傻地笑着,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低头微笑着,指了指店外的招牌。
“紫玉?”
她点点头,“我姓李。”
“姓李?”他稍稍有些吃惊,“你的小名叫小玉?”
小玉!李紫玉收拾柜台的手忽然僵住了。小玉?是她自己吗?许久没有听见人这么叫她了,几乎忘却。
她仔细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但青涩的男孩子,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如同春天的幼芽开始萌发。
忽然他看到在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块白色的玉,样式简单,周边雕成了云状。
“这块,”肖鹏毅指着她脖子上的玉,但他很快感到了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想看看这块玉。”
一种惊讶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脸上,她紧紧地盯着肖鹏毅。
“可以吗?”
“可……可以。”她取下了玉,声音颤抖着。
他的手触摸到了那冰凉的边缘,一丝翠色在白透的玉身内漾开来,玉渐渐地变成了淡翠色,“这玉真奇怪,怎么会变色啊?”
“他会使这块玉变色!”
她耳边猛地响起在许久之前听到的这句话,她后退了几步,目光闪烁了起来。
“你怎么了?”肖鹏毅说。
“没……没什么?”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牡丹香,和小时候家里院子里种的牡丹一样的味道,她似乎有些醉了。
肖鹏毅走后,李紫玉早早地关了店门。走到了二楼的房间,打开了一瓶花雕,自斟自饮起来。
他来了,真的应了那句话,任何曾经失去的东西都可以在这条街上寻回来。
这一天,她等了多久?
他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心潮澎湃了,但依然端着架子,不动声色,她就是这样的女人,现在她恨起这样的自己来了,为什么不马上告诉他一切,万一他不再来了怎么办?至少要他留个地址吧。
她猛喝了几口,这原本应该是醇厚的陈年花雕此刻竟然有些割喉,一下子后劲就上来了,头开始发晕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子,夜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她慢慢解开旗袍的衣襟,远处是灯火通明的都市夜色,转眼间又起了好多高楼。
酒劲一阵阵上来,微凉的夜风吹散了不少醉意,可她的眼前越来越迷蒙,像被蒙上了一层纱帘。
这次,她真醉了。
上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就像是开战的号角,饿得如狼似虎的学生冲锋陷阵般地涌出教学楼奔向食堂,几个冒失的男生拿汤匙敲击着铝制的饭盒,印第安人那样口里发出怪叫声。
一时间偌大食堂里的十几个窗口前排起了如龙的长队,人声嘈杂,嗡嗡嗡的,午饭时这里的人比苍蝇还要多。
“给你,我减肥!”米拉夹起一只鸡腿放到了肖鹏毅的饭盒里,他们面对面坐在靠窗的角落里,这里比较安静。
由于米拉的教室在一层比起在教学楼顶层上课的肖鹏毅自然早到食堂,所以每天米拉总是买好了肖鹏毅的那份坐在这个角落的位置上等他。
肖鹏毅低着头扒饭,没有反应,神游太极。
“下午没课,我们出去走走吧,嗯?”米拉的手在肖鹏毅面前晃了晃。
肖鹏毅抬起头,无神地看着米拉。
“下午出去走走吧,天气不错的啊,没有前几天这么热了,去江边走走怎么样?”
“不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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