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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作品:白鹿原|作者:不言败|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21 22:49:48|下载:白鹿原TXT下载
  柴米油盐一样平淡:“那个男人是个军官,八辈子没沾过女人一样,黑间弄一夜还

  不过瘾,二天早起临走前还要弄一回……我看不惯那俩二求货,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白灵不想再听又不敢惹恼老太太,便不经意地转移话题:“您老这辈子福大命大

  ……”魏老太太听了竟感慨起来:“我命大也命硬。算卦的神瞎妇摸近我的膝盖儿,

  说能浮住我的男人就能升官发财,浮不住我的男人就难为世上人。这卦神咧!我十

  六岁嫁人,到二十五岁跟现今这老头子成婚,九年嫁了七个男人,六个都不浮不住

  人成了阴司的鬼,那六个男人有吃粮的粮子,有经商的,有手艺人,还有一个水利

  技师,啥样儿的男人我都经过。那个粮子瞎得很,前门走顺了,生着六指儿走后门,

  弄得我连路都走不成。那个商人是个软蛋,没本事可用舌头舔。水利技师在野外一

  走一月四十,回到屋来顾不得洗手洗脸先抹裤子。男人嘛,就比女人多那一泡屎尿,

  把那泡屎尿腾了就安宁了。”白灵臊羞得满脸发烧。魏老太太根却根本不理会一味

  说下去:“你得看透世事,女人要看透世事,先得看透男人。男人房事太勤不好,

  可不来房事人就得提防,肯定是在外头打野食儿,你们的房事咋样?我老也听不见

  你屋里的响动。”白灵愣了一下说:“房事是啥?魏老太太撇一下嘴:“你倒装得

  像个黄花闺女!房事嘛就是日。你俩一夜日几回?”白灵急艾地盯一眼魏老太太没

  有说话。魏老太太依然面不改色:“你甭那样相我。我说的是实话。我看你家先生

  也是个满天飞的人物。回家来黑间总是悄没声儿的,怕他走了歪路……”

  鹿兆鹏于半月后的一个傍晚归来。白灵正在庭院井台上洗衣服,甩着手上水滴

  迎接进门。刚一进入厦屋,鹿兆鹏一句不吭就把她抱起来了。

  鹿兆鹏回到白鹿原南端的大王镇高级小学,对胡达林交待了任务:“党决定在

  你的学校召开非常代表大会。”胡达林激动得不知所措。鹿兆鹏说:“你的工作给

  党提供了这个场所。”胡达林说:“你具体说该做什么吧!我即使明日被枪杀也不

  眨眼。”鹿兆朋当即召集了学校五个党员教员的支部会,布置了每人的具体工作,

  关键是要保证从全省各地来的代表必须有一个万无一失的安全住处,于是就在大王

  镇的私栈和农户里物色……十天后,当第一位代表作浴客进入大王镇一家客栈的时

  候,当晚又召开了一次支部会,鹿兆鹏对党员们说:“同志们,一个不平凡的事件

  就要在这儿发生了。我们做成这件事,将使本原载入史册!”

  大王镇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浴客。有披绸挂缎携着太太的富商大亨,有长

  袍马褂的财东,也有不饰边幅一身粗布的农人,还有装得跛腿弯腰的病人。他们都

  是在最近一次大逮捕中尚属侥幸的共产党人,到这里参加遭到大破坏大劫难之后的

  党的非常代表大会来了。为了不致在大王镇引起任何异常现象,他们岔开时间到温

  泉去泡洗……会议只开了两天,实际只有两个晚上,是在大王镇学校最破烂的二年

  级教屋里召开的。

  两天的会议完成了任务,代表们按照严格的时间和路线悄悄离开了温泉。直到

  最后一位代表起身上路,鹿兆鹏抱着胡达林热泪盈眶:“达林兄弟,你的功劳和南

  山同在。”这件大事的完成,在本原和整个滋水县竟然没有出现一丝漏洞,这有一

  个客观上的原因:原上刚刚枪杀过郝县长,岳维山估计共党起码得蛰伏一阵子。鹿

  兆鹏正是利用了胜利者得意的心理误差而完成了自己的壮举……

  鹿兆鹏紧紧地搂抱着白灵,久久地亲吻,盯着白灵的眼睛说:“你得再去上学

  念书。”白灵一愣。鹿兆鹏说:“党的非常代表大会做出决议,要动员全中国人抗

  日。你到学校去组织发动。学生促进当局抗日……”白灵亲了鹿兆鹏一口说:“这

  比跑八仙台更合我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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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白鹿原又一次陷入毁灭性的灾难之中。

  一场空前的大瘟疫在原上所有或大或小的村庄里蔓延,像洪水漫过青葱葱的河

  川的田亩,像乌云弥漫湛蓝如洗的天空,没有任何遮挡没有任何防卫,一切村庄里

  的一切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穷人和富人,都在这场无法抵御的大灾难里

  颤抖。

  瘟疫究竟是从何时传上白鹿原的哪个村子,被害致死的头一个人究竟是谁,众

  说纷坛。而白鹿村被瘟神吞噬的第一个人却是鹿三的女人鹿惠氏,鹿惠氏先是呕吐

  随后又拉稀;呕吐时她没在意,拉稀时还不大在意,这是夏季里常常发生的不适,

  抗两天缓几晌就没事了;直到她两腿酸软,撑不起身子,躺到炕上呻唤不止,鹿三

  用独轮木车垫上被褥推着她走进了冷先生的中医堂时,她仍然没有太在意,只不过

  这回拉得猛了点,好汉抵不住三泡尿喀!

  冷先生听到鹿惠氏和启三的叙说也不太在意,甚至在扰掉毛笔铜帽蘸墨开处方

  之前,还对鹿三说了一句笑话:“你听过这病叫啥病吗?两头放花!”鹿三觉察出

  冷先生轻俏的口吻心里完全轻松无虞了。冷先生在墨盒里抹顺了笔尖,就在麻纸上

  龙舞蛇一气呵成了药方,交给鹿三去药房抓药。临到鹿三扶着女人出门时,冷先生

  又补充叮嘱说:“弄几个生柿吃回。”鹿三回到家就去借了沙锅,找了三块砖头支

  在厦屋外的台阶下,扯下笼麦草,把一包中药倾人沙锅,又添上水。架在砖头上点

  燃麦草熬起来。干燥的药片药面吃水以后渐渐膨胀,清水也渐渐变成浑黄,变成土

  红,又变成紫黑色;一股苦涩的中草药味儿在小院里弥漫。小儿子兔娃去摘下两口

  袋青柿子,用细竹棍儿扎了眼儿,塞到三个砖头的夹道里煨烧;青柿被扎透的小孔

  儿里淌出白色的汁液,泛着气泡儿吱吱响着,青皮很快泛黄了又焦黑了。鹿惠氏躺

  在炕上,透过敞开的厦屋门瞅着爷儿俩蹲在麦草火堆前专心致意情景,心里猛泛起

  一个可怕的幻影,自己要是死了,那爷儿俩就要烧锅燎灶了。鹿三用一根筷子接住

  沙锅里的药渣,把汤水滗人一只土黄色的小碗,晾到温热时端给女人喝了。刚转过

  身就听见一声暴响,鹿惠氏伸直脖子浑身一颤,把刚刚喝下的汤汁喷吐出来。兔娃

  把剥去了焦皮的烧熟变软的柿子递给母亲,鹿惠氏吃下一个旋即又吐出来,只好抚

  一抚儿子头顶的毛盖儿放下柿子连着三天门响,三服中药全都是鹿惠氏的肚里打一

  个过站,就反弹一样喷泄到脚地上;满屋子从早到晚都是一股强烈的中药的苦涩气

  味。鹿三抱起已经轻若干柴的女人搁到独木轮推车上,室外明亮的天光一下照出鹿

  惠氏脸上的荧荧绿色,心里顿然掠过一道不祥的黑影,冷先生指头捏着脉象,眼睛

  瞅着鹿惠氏的脸,就用一根大号钢针刺入脊椎,缓缓涌出一圪塔黑紫色的粘绸和血

  液。他看了看,用麻红揩掉钢针上的粘液,又执笔开了一笺药方,对鹿三说:“这

  三服药吃了要是还不回头,就准备后事吧!”

  鹿惠氏再也吐不出泄不下什么来,肚腹里完全空秕;她用手按压自己的肚皮,

  手指能清晰地触摸到脊梁骨上蒜头似的节。她的嘴里不断流出一种绿色的粘液,不

  断地朝脚地上吐着,直吐到脸颊麻木嘴唇失禁,一任绿色的粘液从嘴角浸流下来渗

  湿胸襟。到发病的第七天,鹿惠氏呀地叫了一声,就说她什么也看不见了。鹿三攥

  住她伸到空中刮扑乱抓的双手瞅着凹陷下去的两只无神的眼窝,心如刀绞,久久地

  攥着她的双手,直到凉产的指头在他手心里温热,她无力地歪着头枕在卷成捆儿的

  破棉裤上安静下来,俩人就这样久久地沉默着接受了冥冥之中的鬼神施加给他们的

  灾难。午夜以后,鹿惠氏竟然神奇地坐了起来。黑暗中摸索着用手指拢散乱粘结的

  头发。鹿三急忙点亮油灯,心存侥幸地问:“你感觉精神好吗?鹿惠氏偏过头,不

  回答他的询问,瞪着两只失明的眼珠儿沉静地问:“是你把黑媳妇戳死咧?鹿三大

  吃一惊,愣呆在炕上。鹿惠氏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你拿梭镖头儿戳的,是从

  后心戳进去的。”她肯定无疑的语气和沉静的神态使他无法编造出一句谎话,只是

  追问:“你啥时候听说的?谁给你说的?”鹿惠氏的双手停止了拢梳头发,滞留在

  脑后的发纂儿上:“小娥刚才给我说的。她让我看她后心的的血窟窿。”屋里似乎

  噌地一声掀起一股阴风,清油灯盏的火焰猛烈地闪摆了两下差点灭掉,终于又抽直

  了火亩静静地燃烧。鹿三的头发直竖起来。浑身一阵紧缩,像一盆凉水顺着脊梁浇

  下去。鹿惠氏颓然垂下拢换着纂儿的双臂,身子往后一仰跌倒下去。鹿三急忙伸出

  僵硬的手臂抱住女人。鹿惠氏在他胸前仰着脸沽沽嚷嚷说:“你咋能狠心下手……

  杀咱娃的……媳妇……”

  鹿惠氏倒头以后,在左邻右舍的女人们的帮助下洗了脸擦了身,换上了寿衣,

  里外分单的夹的棉的三件寿衣,是鹿三在听了冷先生的忠告后,背着女人粜了粮食

  攫下布料让门族里的女人缝制的。第二天天明着人给亲戚家去报丧,当天午时入殓,

  一个个穿白戴孝的男人女人在进入白鹿村时就扯开了哭声。棺材是极薄的称作十二

  圆的杨木板,是鹿三为自己准备停当的寿材。根据已往的和现实和经验,原上男人

  比女人都寿短。在刚刚过去的大饥荒的那年,鹿三从山里背粮回来,咬咬牙用一斗

  包谷在白鹿镇下了这副棺材板料,现在就愈加慨叹当初的谋划了。鹿三忙于丧事的

  全部大小事项,诸如挖掘坟墓,淘粮食磨面,买蜡买香买纸买菜等诸种巨细事务,

  连跪在灵前痛哭一声的机会也没有,直到压棺人手提斧头捉着柏木银钉要钉死棺盖

  的时候,他才被门族中两位身体强悍的弟弟捉着手臂帛到棺材跟前,让他再瞧她一

  眼做永久性的告别:因为怕生者丧失理智甚至要进棺材与死者同归阴府,所以一般

  都由男人或女人押着死者的直系亲属举行此项告别仪式。鹿三刚走到敞开口的子棺

  材跟前,一眼瞅见鹿惠氏脸上一片荧荧绿光,脊梁上又像浇下一股凉水,还没哭出

  来一声就扣上了枋盖。

  鹿三人缘极好,白鹿村几乎所有成年女人都在棺材出门以前的不足两天时间里

  结伴来到这个只有残破的土围墙的院子,在地的搭起的席棚下的灵桌前哭泣一回;

  几乎所有的成年男人都参与了葬埋仪式;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扛抬棺材,其余插不上

  手的男人们扛着铁锨去下葬;葬埋完毕后一齐聚到院里吃白米“捞饭”。尽管没有

  乐人没有响器,乡亲们却一致赞扬鹿三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当天晚上,鹿

  三回到白嘉轩家,对主人说:“现时……我得回去,把兔娃一个人撂在屋里不行喀!

  ”白嘉轩早有预料:“叫免娃过来,就一起住在这边吃在这边,能做动点啥活儿就

  做点啥活儿。”鹿三说:“这……俺爷儿俩都靠你养活……不好喀!”白嘉轩生气

  地说:“三哥,你咋说这种话?你吃的是你下苦力挣的嘛!昨能是我养活你爷儿俩?

  ”鹿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