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什么事?美女。”刘院长望了望美玉笑笑说,“美女的事,来者不拒。”
“上次,我和印主任来向你汇报过的:卓效平片。附一都进了。”郝美玉有意把“附一”讲出来,是在运用公司培训时讲的“让小医院相信你产品质量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大医院用药作为佐证”。
“那要等药事会,现在抓得那么紧,谁敢担这个担子。”刘院长很严肃地说。郝美玉望了望门外,见没人,就将内有红包的卓效平彩色宣传资料递给刘院长道:“院长,你有时间,就再好好看看我们的资料,卓效平真的是个好产品。”
刘院长知道里面有钱,就将那本资料放进中间的抽屉。他抽了一口烟,摇了摇头说:“唉,拿你真没办法。”他扫了一眼台历说:“今天,大部分药事会的成员应该都在。”他将头转向郝美玉说:“这样,你先去定个大点的包厢,我帮你叫他们。”
郝美玉知道刘院长的姨妹夫是县公安局的局长,他姨妹开了家当地最有名的餐馆,叫名苑酒家。据医生说,刘院长占了股份。于是,就说:“名苑行吗?”
刘院长说:“那里可有点贵。”停了停,又说:“你定吧,去哪里都行。”
十二点不到,刘院长,管药事的何副院长,书记兼分管医疗的李副院长,药剂科主任、副主任,医务科长,办公室主任,内、外科主任,一共9人都到了。一进门,刘院长就说:“小郝,只差管行政后勤的肖副院长和工会主席因事没来,能来的都来了。”
郝美玉将一条大红鹰烟拆开后,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说了句“西主任劳驾你点菜”,就走了出去。因为她知道这些人都能喝,她只买了一瓶“水井坊”不够,她必须再去买两瓶。
一般有院长参加的场合,都是西主任点菜。这虽然不符合郝美玉培训时所学的“谁买单谁点菜”的原则,但已经习惯了。一是在县城根本不可能按游戏规则办事,二是医药代表请客很少有点菜的权力。(敬请关注《绿处方》……13)
(连载13)西主任熟练地点了老鸭煲、水煮甲鱼、基围虾、大元贝、红烧乳鸽、口味蛇、大闸蟹、蚝油生菜、珍珠木瓜、海带炖排骨汤,共九菜一汤,真可谓十全十美。
西主任点菜时,其他人自动组合开起了两桌牌,一桌在桌子上打麻将,一桌在沙发边的茶几上玩扑克。刘院长、何副院长、医务科许科长、办公室姜主任4个人打麻将,10块钱的起价,到吃饭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刘院长进帐680;那4个人打扑克,三打哈,几乎没有输赢。
大家收起牌局,坐定。刘院长说:“小郝,你那么客气,讲几句吧。”
郝美玉站起来说:“大家是我的衣食父母,感谢大家过去对我的支持,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我。”说完,她端起一杯酸奶准备和大家碰杯。这时,许科长说:“美女,你拿奶碰我们是可以,但这场合不合适。”
郝美玉说:“我真的不会喝。”
西主任出来圆场道:“小郝呢,真的不能喝酒,但你要进药,一定要喝一杯。只喝一杯。”他让服务员拿一个杯子来给她倒上白酒。郝美玉端起那丁点儿大的小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她使劲地咬着嘴唇。
“不能吐,不能吐的。”许科长怕她吐掉,忙说。
郝美玉张开嘴给大家看,然后喝了一大口酸奶。
大家喝到兴奋的时候,郝美玉走到院长身后说:“是您说,还是我发资料给大家?”
“大家喝得正开心,别扫兴。喝完再说吧。”刘院长说。郝美玉心中不悦,但也只好掩饰住自己的心情回到座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和大家举杯。
快要喝完的时候,郝美玉走到西主任身旁悄声礼节性地问:“吃完后,大家去洗个脚按摩一下,还是去歌厅?”
西主任忙说:“歌就不要去唱了吧,中午大家休息一会。洗脚按摩晚上去。”郝美玉点了点头“哦”了两声,拿着银联卡去买单,西主任跟了过来说:“院长他们,你就不用安排去洗脚按摩了,你给两千块钱,让他们晚上去搞活动吧。”
“哦。”郝美玉在惊愕中明白过来,她说:“我没有带那么多现金。”
“我先给你垫上,到处都是atm机,你取了再还我。药,你要医药公司下周送来就行。”
出了名苑酒店大门,郝美玉一路小跑在atm机上取了钱,回来将钱交给西主任。西主任当着众人的面将两千块钱交给院长说:“晚上,小郝要回去,这是她请大家搞活动的钱。”
郝美玉目送他们上了医院的救护车和院长的走私本田轿车,就忙着给印计打电话诉苦,说自己没钱了。印计忙说借三千块钱给她并打到她卡上。
郝美玉给印计打完电话后,看了看表,才一点半,离下午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就去了新华书店。
《赤裸的午餐》很醒目地映入她的眼帘,这是她在大一时看过的书。她知道这是美国著名作家威廉…巴勒斯的长篇代表作。她对这本书的记忆也仅仅停留在书的第一句话:“我感到有一股力量在逼近我,感觉到它们向我运动”。她拿起这本书,仔细看了一下它那精美的装帧,放下了。她在想,我的这顿午餐不是赤裸的午餐吗?不就是用一顿桌上的午餐,和桌下的晚餐,去换取卓效平在这个医院的准入吗?不就是用病人痛苦的眼泪或殷红的鲜血甚至性命,去满足医生们的贪欲吗?哼!赤裸的午餐!
那又是什么力量在向郝美玉逼近呢?郝美玉分明能感受到那股向她逼来的力量,但她说不清是什么。是良心?是道德?还是患者将有的愤怒?她的心有些不安。
带着不安,她却魔鬼附身地取了钱,向凤化县人民医院赶去。
刚进到二楼内科,一位头发不整扎着一个尾巴的中年妇女叫住了她:“小郝,你过来一下。”
郝美玉循声望去,是医院的医生王晶,忙说:“王老师,您好。有事吗?”“上个月我给你开了7盒卓越舒,14盒卓脂,你还没给我钱呢?”王晶走近她说。
“哦,我有数。”郝美玉看了看脚尖说:“5号来,您没在,今天特地给您送来的。”说完,她将一个黄色的信封交给王晶。王晶将钱从信封里掏出来,数了数,说:“不对,少两盒的钱。”
“对不起,对不起。王老师,可能是统方的疏忽了,马上补。”她边说边从钱包里拿出20元给她。
这时,正好宾医生经过,他打趣道:“太胆大了吧,注意点注意点啊。”
王晶回敬道:“讨厌!你没有啊。”
郝美玉到医生那转了一圈就去了药剂科,药剂科的人说主任去青岛考察了。她又去院长办公室,没人。她打通了院长的电话。院长说在外地开会,她却听到电话里哗哗的麻将洗牌声。
她晚上七点多回到房间时,张红军说:“附一开始采购新药了。你的卓效平的资料都交给陈碧云了吗?gks公司的都交了。”附一医院召开完由汤院长主持的纪检领导小组会议后,吕书记首先考虑的是卓效平竞争厂家搞的鬼。
一散会,吕书记就从书柜中取出装有“218个通过初筛的‘新药品种候选目录’的基本资料”进行研究。他发现,通过初筛的循环系统“新药”基本齐了,强心药、抗心律失常药、防治心绞痛药、抗高血压药、抗休克血管活性药、降血脂药,应有尽有。到医院十多年,通过参加药事会、自学、查房,吕书记谈不上是专家,但对药品和医疗技术进展还是知道不少,医院的许多人在这方面都很佩服他。他利用他当侦察营长时的思维,决定先从抗高血压药开始入手,但决不排除循环系统其他药商“检举”的可能。吕书记将循环系统所有的新药看了一遍后,将目标锁在了“心易新”和“雅普利”上。第二天快下班时,吕书记将药剂科主任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梨主任,你研究一下这《新药品种候选目录》,真正能和卓效平竞争的同类品种,是不是只有心易新和雅普利?”
梨主任许久没有吱声,他在潜心地翻看着《目录》。吕书记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望着天花板吸烟,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看着它慢慢地向上升腾。吕书记望着那缕缕烟雾,仿佛看到一个个魔鬼升空。
梨主任用手抚摸着脑门,然后用手托着自己的下颌说:“书记,我恐怕要让你失望。心易新和雅普利,都是外国的产品,完完全全原装的进口产品,又是他们的代表在操作,凭我的推断,他们不会使用这些伎俩。其实,从用药的安全性和疗效来讲,卓效平不如这两个品种出色,卓效平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厄贝沙坦的新剂型而已,从技术上讲并无多少优势,它唯一的优势,就是价格。”他看吕书记没反应,接着说:“书记,我还是那个观点,一年开一次药事会是有点少,而且限定那么十多个指标,有很多好药都进不来呀,比如说心易新。”
听完梨主任的解说,吕书记多少有点失望。他说:“看来,要把侦查范围扩大了。”梨主任端起茶喝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书记,进药的事,就那回事。要吃这碗饭呀,办事不能不认真,但又不能太认真。”说完,他用问询的眼光看着吕兴国:“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吕书记用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敲打桌面道:“他娘的,这次,我就和他认真到底!清醒到底,清算到底!该告的不告,不该告的乱告。”梨主任走后,吕书记突然觉得不应该对梨主任说那样的话。吕书记所能交往到的那些做药的朋友,都认为梨主任是个蛮学术的人,基本上不管进药的事,进药的事基本都是由陈碧云副主任在管。所以,代表找陈副主任的远多于找梨主任的,梨主任给大家的印象是个不贪但难打交道的人。
吕书记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犹如当年在前线的指挥所里。吕书记对军队与地方有着太多的感慨:在地方,上下楼一住就是一辈子或半辈子,谁也不好意思得罪谁,真可谓低头不见抬头见;在军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听话就滚蛋”。在军队,大家可以用碗喝酒,脱裤子骂娘,在会上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真刀真枪的干;在地方,当面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后可能就是狠狠的一枪。他和老战友聚会时经常说:“在前线,我为当兵的挡子弹;在地方,有哪个当官的给我们平民百姓挡子弹?!”说到激动的时候,他会将上衣的扣子解开,让大家看他身上的伤疤……那是一次战斗中,他为救一名新兵而被炮弹炸伤的。至今,他的腰上还残留有两块小小的弹片。
吕书记觉得,这个事不管肯定不行,必须管到底。但要从这些药品目录找到“真凶”,犹如大海捞针。玻璃板下的战友合影,使他突然想起可以找战友帮忙。这些年来,他的上级,他的同事,他的下属,转业来到杭海公安系统的数不胜数。
他马上翻出战友通讯录,将公安局刑侦支队技术科王明华的电话找了出来。他拨通了王科长的电话:“王连副,我吕团。”王科长是吕兴国当团长时的副连长。
“首长请指示!”王明华保持着部队的作风。
“今天有时间吗?我有个事想向你请教一下。”
晚上,吕兴国和王明华如约来到青春茶楼的一个小包厢。茶水和水果安排好后,王明华向服务生出示了证件,说:“我在办案,任何人都不要进来,你们放一壶茶在这儿就可以了。”
那倒茶水的服务生走后,吕书记一五一十地把“检举信”的前前后后讲了,希望能查到写“检举信”的人。完了,吕兴国说:“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线索,我要逼着他们把真正的蛀虫拱出来!或弄出线索来。”
王明华说:“这个案子很难弄。我插一手也不合法。但老首长开了口,我还是会尽力,配合一下。‘检举信’虽然是打印的,但他们绝不会到公共场合去打印,肯定是在自己家或自己办公室打印;‘检举信’上的指纹也许很乱,但上面除了看信人员的指纹,还很可能有检举人的指纹。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取得对方最新的打印稿,和对方的指纹做比较。”
吕兴国听完王明华的话以后,后悔当初不该把那信撕烂丢掉:“咳,50岁的人了,办3岁小孩办的糊涂事。”
一大清早,吕兴国就到了江海大学黄纪委的办公室。当他提出要借阅那封有关辛飙的检举信时,黄宪说打个借条办个手续就可以。吕兴国把昨晚准备好的借条交给黄宪,连信带信封一起小心翼翼地带了回来。
回来后,他去了汤院长办公室。汤院长亲自给他倒茶:“老吕,我们办公是邻居,住家是邻居,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哦。”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可是查不出个名堂来。我心里总不踏实。”“尽了力就行了,找不到也没办法。可不能因猜疑重新树敌。”
“院长啊,我也是这么想啊,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增一堵墙啊。”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院长将头稍向上抬了抬,很平和地说。
“院长,我有个想法,先和您沟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合,吕书记几乎不在汤院长面前用汇报与请示一类的词。
汤院长接了个手机电话后,说:“难得难得。你这个军人,做得多说得少,今天能先说再去做,难得,难得。”面对汤院长的这个态度,吕犹豫起来:“说还是不说?”他用手挠起头来。
汤院长把手机关掉,等待着吕书记的想法。
吕兴国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来:为了化解医院和药商之间的误解,他准备和“新药品种候选目录”的落选产品厂方集中进行几次面对面的沟通,按产品系列分批进行,让厂家代表理解他们的难处,增进医院的稳定;另外,希望能由院领导和药剂科领导开一个非常小型的内部评审会,增补真正有份量的新药进院。
汤院长沉思片刻后说:“你的想法原则上我同意。面对面沟通的方法很好,但增补几个新药,会不会激发出新一轮的矛盾或加剧现有矛盾,你还是和自然院长和梨锌主任商量着定吧。”(敬请关注《绿处方》……14)
(连载14)快下班的时候,药剂科分管新药引进的陈碧云副主任按照主任的布置,依据《新药品种候选目录》中留下的联系电话,一个个向《新药品种候选目录》中的心内科药落选药品厂家(11个品种8个厂家)的联系人打电话:“请你打印有关xx产品的优势和与同类产品的比较稿,记得,一定要打印稿,明天上午八点半,到医院办公楼三楼1号小会议室陈述。”陈副主任还按主任的要求对每个人强调:“医院将在近期适当的时候,由药事会的核心成员开会,从上次入围新药中进行少量增补,请一定重视。”
第二天上午八点,循环系统药物落选药品的八个厂家的代表全部早早到场。
会议由药剂科陈副主任主持,吕书记到会。会议不仅要求代表谈自己的产品,也要求代表们给医院的药事会多提意见。
每个厂方代表陈述完后,打印材料均按要求依次放进会议桌上的大信封内。
代表讲完后,吕书记讲了几点。一是对过去医院与代表沟通不够表示歉意,并希望代表多理解多包容多批评,欢迎代表们今后以各种方式和医院沟通;二是委婉地讲到先给循环系统药物组的厂方代表开这次座谈会,是考虑“辛飙事件”可能是大家意见比较大的表现,其他科系的产品厂家代表将在后面按计划召开座谈会;三是很委婉地表示,对检举“辛飙”的人不打击不报复,同时又暗示鼓励检举“举报者”或“举报者”主动来谈心,吕书记将用人格担保绝对保密;四是增补的数量很少请不要去“活动”,增补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医院急需的不可替代的新产品、好产品,请大家相信医院并耐心等待。
代表们一个个鱼贯而出。代表走动时在木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如同战场上在头顶呼啸的炮弹。人走光时,吕书记自言自语道:“最后一炮,不知中不中。”一个下午,吕书记都望着那个装着八份“比较稿”的大信封愣神。他几次想把那些东西和检举信去做个比较,但最终抑制住了。
有两个电话打过来……都是请他晚上去“聚一下”的,他都拒绝了。他决定晚上只和王明华见面。
吕书记在家吃完晚饭,就早早地来到青春茶楼,找个小包厢坐了下来。
王明华突然来电话说,要老首长等一会儿,队里有个重要事,要办完才能来。吕书记一个劲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等,不急。”
王明华来到青春茶楼时,已是十点二十。人还没进门就一个劲儿地说:“抱歉,抱歉。”
吕书记将检举信和各代表的“稿子”交给王明华说:“老弟,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剩下的全看你的了。”
王明华送吕书记到家门口,将车停下。吕书记下车时,王明华说:“首长,您交代的事,一定办好,一定。”
吕书记问:“多久?”
王明华答:“三天或四天。”就在吕兴国收到王明华给出结论的第二天,他收到一条匿名信息,信息上只有两个字“爱之”。王明华的结论和这条信息一致:检举信出自“爱之”产品代表之手。
吕兴国很想感谢那个发信息的人,他托人去查发信息的手机号码才得知,那个号是不需要登记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买到的手机ic卡,而且仅仅只发过这条信息。吕书记估计,为防报复,那人可能发完信息就把手机卡丢了。吕兴国躺到床上,脑子里尽是战场中打打杀杀的画面。他的老伴说他有太多太多的军旅情结。天快亮了,他才入睡。可入睡不久,他就迷迷糊糊做起梦来,梦见汤院长被抓起来了,琅院长被抓起来了,器械科长、财务科长统统被抓起来了……医院的大门口,走廊上,病床上,躺满了尸体,有的尸体还歪着脖子鬼哭狼嚎……他醒来,发现曾经从无数敌人尸体上踏过的自己却全身是汗。他坐起来,用枕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决定找“爱之”的代表徐蕾谈谈。
徐蕾是在和附一的医生吃午饭的时候接到吕书记的电话的。电话里吕书记什么都没说,只说如果下午有空的话,请她来办公室,他想听她详细谈谈“爱之”的产品特点。
徐蕾接完吕书记的电话后,内心非常的恐慌。她感到此去凶多吉少。她本想去找经理孙良,把一切都告诉他。但她在路上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一个人去面对。因此,她在两岸咖啡厅坐到上班的时候,就起身径直去了吕书记办公室。
吕书记和徐蕾前几天在1号小会议室见过面,所以彼此都不陌生。吕书记和她闲聊了一会儿家常后,采取了以攻为守的策略。吕书记将《爱之的优势和与同类产品的比较》和检举信交到徐蕾手中说:“你是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用同一个厂家生产的同一包纸?为什么要在同一台打印机上打印?”徐蕾接过纸,泪如雨下。吕书记接着说:“你一个那么聪明的女孩,做了那么久业务的老代表,那么多货真价实的受贿者你不告,为什么要去诬告一位七十多岁的教授?他的那把剑是付了钱的呀。”吕书记停了停,克制激动的情绪说:“我的女儿不比你小。我是你父亲辈的,我理解你们!你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为一个产品你不会那么做。”吕书记给徐蕾的杯子加满水说:“有什么苦水,你就吐出来吧。” 徐蕾在断断续续的哭泣中,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她的故事,她的痛……
徐蕾是齐齐哈尔人,毕业于天津医大。她一毕业就受聘到了北京的一家中外合资企业,任职于天津办。她做医药代表整整6年了,先后在天津和浙江都做过。基于她在抗生素产品线方面的成绩,公司才决定将她从浙江调至江海,从抗生素组改至心血管药物组,她的月薪从3500升至4000元人民币。江海办将附一医院交给她,对她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公司年初已将她纳入了主管的候选名单。
徐蕾雄心勃勃来到杭海接管附一才发现,杭海市场是个很怪的市场,不像天津也不像浙江。在天津,医生很认感情,很看重关系,只要关系好,钱多一点少一点也没太大影响;在浙江,浙江的医生很讲信誉,只要代表讲信誉按时给费用并且给到位的话,什么产品都可以做得飞起来。在天津,她通过同学和老师的关系,编织了一张很好的关系网,所以她的业绩一直不错。在浙江,她采取先预付费的方法赢得医生的信任,也取得了不菲的成绩。来到杭海才发现,费用标准定得再高,医生关系不好照样开不出去;医生关系再好,如果给的费用偏低,打死医生也不会给你开。而且,她感觉这里的医生有点“不要脸”,吃了喝了拿了,但药可能一盒也不用你的。另外,徐蕾觉得附一医院的医生似乎一个个都很兽性。徐蕾记得很清楚,她到杭海才22天的那个中午,突然接到张建军主任的一个电话,说要她过去一趟,有点事想和她聊聊,并很得意地告诉她,说他在湖滨假日酒店,这是某某外企给他开的长包房,他中午一般在这儿办公。挂电话时一再嘱她:“1208房,你一个人来。”她接到电话后很高兴,张主任是辛飙的得意门生,是国家级的大牌教授,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她想也许是她给的二千元购物券(她为了抢张建军这个vip,一见面就给了他二千元的见面礼,这二千元公司是不认帐的)起了作用吧?大白天的,她根本就没有多想。
徐蕾进去后,张建军递给她一杯温开水说:“跑业务很辛苦的,你看,出了那么多的汗。”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张一个劲儿地和她拉家常,并说如果她想跳槽,他随时可以给她找到更好的,如果她不想做代表了,随时可以给她找到好的代理品种,还说什么什么医院的院长、副院长都是他同学,帮她开发几家医院没问题。徐蕾心想,我可碰到贵人了,就笑着问她:“您干嘛对我那么好?”
张走到酒柜前,打开一瓶红酒,两个杯子各倒一点酒说:“喝了这一杯,我就告诉你。”
徐蕾有半斤白酒的酒量,她接过酒杯一口就倒了下去,将杯子见底。张凑到她的耳边说:“一见到你,我就发现你像我初恋的女朋友。”徐蕾想要推开张建军伸过来的头和手,但她感觉身体软绵绵的,意识涣散,她感到体内异常地躁热,用右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说:“真的?”说话时眼睛里流出妩媚的光。她躁热得难以自制,就去将那一杯白开水喝完了。
她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多,身上一丝不挂,张建军坐在床边得意地抽着烟。她什么也没说,穿上衣服,流着眼泪冲出了房间。这件事,她只告诉过和她玩得最好的一家杭州企业派来的外地代表周小力。那个代表告诉她,凡是在附一做心血管药的女代表,无论年龄大小几乎都被他那个过;小力说,张不管和谁喝酒,只要喝到三杯,都说像他初恋的女友;小力还告诉徐蕾,她也被张骗去过,不过那天张还没来及使用他惯用的伎俩……在白开水和酒里放安眠药和春药,她就到了。他去强行拥抱周小力时,她打了他一个耳光就跑掉了。因此,周小力的产品在心血管科受到了封杀,她不得不离开这个公司去做儿科产品。周小力说,她也想过和姐妹们联合起来告他,后来想想:“交给上帝去惩罚他吧,他会不得好死。”
那件事情以后的最先两个月内,徐蕾的抗心绞痛药心得静张建军开得比较多。她去兑费用张建军说不要,并多次提出要再单独约会;徐蕾拒绝了他,后来量也就慢慢降下来了。徐蕾的内心感到很绝望,她想离开这个城市。但小力劝她:“天下乌鸦一般黑,女代表到哪儿都受欺”。徐蕾想到过死,但她舍不得深爱她的刚刚结婚一年的丈夫,只能夜里以泪洗面白天强颜欢笑地工作。
听到这里,吕兴国一拍桌子怒吼道:“畜牲!禽兽不如的家伙!”他强压心中的怒火,问徐蕾:“那你为什么不告他,却去告辛飙呢?”
“张建军是辛飙的得意门生,这不是他做老师的没教好吗?再说,张建军老婆在省政府有权有势,我哪告得赢他。”
“那你又怎么知道绿保康给过辛飙龙泉宝剑呢?”吕书记不解。“我去给张建军送临床宣传费的时候,他说做卓效平的代表给了老佛爷一把上万元的龙泉宝剑,提醒我抓紧去‘活动’。其实,我清楚他想借我的手把辛飙弄下来。他经常说心血管学会的主任委员一职,老爷子已经力不从心了,可就是不让位。我是一时糊涂,听了张建军的谗言,误以为辛教授是品行不端的人,以为真的是他受贿才决定采用卓效平的。我为爱之感到不平,所以就检举了他。”说到这里,徐蕾已经是泣不成声。
徐蕾临走时一再强调:“我可以离开这座城市,但不要停了我们公司的产品。”
徐蕾一出门,吕书记迅速一一关掉三台微型录音机,取出磁带。
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决策了。
郝美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雨的。当不开心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不打伞去细雨中散步。毛毛雨如上帝之手,温柔而湿润地抚摸着她的头,她的脸,她的全身,使她感到无比的惬意;在雨中,她可以感觉到周身的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人间没有的纯净与清香。这清香,足可让她沉迷,让她扼腕,让她狂奔……
现在,她的窗外,不是毛毛雨,而是亦歌亦泣的秋雨,她也喜欢。那雨点打在窗上,如歌似幻,如诗似画,这正是她所渴望的浪漫与追求。她就那么侧身躺着,让目光和玻璃上的雨线一起游走,一起流动。
“美女,起来吃早餐了,今天要开办事处例会。”张红军在门外叫她,她这才想起该起床了,每迟到一分钟是要扣10块钱的。(敬请关注《绿处方》……15)
(连载15)郝美玉爬起床,却犹豫了:今天雨天,穿什么好呢?她一把拉开塑料做的简易衣柜拉链,用左手在里面拨弄着,这才发现,居然没有像样的秋冬装。她将一件浅红色的长袖套在身上,到洗漱间照了照镜子,胡乱地刷了几下牙,用手捧些水在脸上胡乱洗了几下,然后到客厅抓了一根张红军或是王虎买的油条就往外冲。王虎叫住她:“伞!”郝美玉接过伞下到楼下,发现印计的车已停在那里。
印计见到郝美玉忙说:“你先坐进来,我打他们电话,让他们下来。”说完,印计向右侧侧身,从里面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郝美玉在副驾驶位刚刚坐定,王虎和张红军就向印计的富康车走过来了。
郝美玉从车内走出,当她从地下车库走进电梯时,刚才在雨中的惬意感顿时变成一种阵痛。她说不清,每次在军华宾馆的电梯内看到桑拿中心的广告画时,她的心就像被人刺过,所以,除了开会,她几乎不来这个地方。当她走进江海大区办事处小会议室时,看到钟涛在调试数码投影仪,她的心才一点点地静下来,慢慢地有了一丝愉悦:她喜欢这个团队,喜欢这个团队源源不断地传授给她新的理论,新的知识,传授给她过去在大学所不能学到现在却是非常有用的东西。但她开始有点不喜欢这个职业了,她感觉到许多人在听到“医药代表”一词时的不屑,甚至感觉到有些人将女代表和“小姐”联系在一起时的怪怪的眼神。每当遇到那样的眼神,她总会对自己说:“我不是!我会离开,我会离开的。”她同时也告诫自己,在职一天就一定要做好一天,要对得起涛哥,对得起良心。这次例会没有像往常一样,由每个代表一一介绍一个月的工作总结和下个月的工作计划。会议只有非常明确的三部分:
单萍首先通报了每个办事处的销售、回款业绩排名,然后将各自负责区域的当月进货量和每个代表开发医院……卓效平当月进院情况进行罗列。
紧接着,钟涛分析了当前形势和近期的主要任务。他最后指出:大家可能都听说了,张建军被抓,他担任顾问的那些外企和国内大企的产品都上了卫生系统通报批评的黑名单,这是件好事,也是个机遇,但请大家不要参与议论,因为许多幕后的东西谁也搞不清楚,还是不说为好;同时,大家也要明确地认识到,医药回扣、医药贿赂,已是秘而不宣的公开的秘密,既然地球人都明白了,破冰期就为时不远了。所以,我反复地讲过,靠带金销售的时代将很快从我们的视野消失,提高销售技巧和加强团队协作乃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会议的最后,由杭海市办事处印计主任继续上次例会的讲课,和大家共同分享……《医药营销九步曲》。
江海办事处的每次例会,钟涛都把代表培训列入议程。要么是他自己讲,要么是请群英顾问的专业讲师来讲,要么是看dvd录相课程,要么是请下属的办事处主任讲,有时也让代表做一些经验分享。钟涛和所属办事处主任协访的时间不多,这也给了主任们许多独立锻炼的机会,同时也给了主任处理具体事务的权利。这种放权与授权相结合的理念,使钟涛在大区的地位得到了有效的巩固,也使他有了许多空闲时间和轻松心情去分享情人的快乐。印计在一周前就接到了钟涛的讲课任务,主要是针对办事处所处的大环境和已占半数但资历较浅的代表设计的课程。印计的课程不管是在哪里讲,都深受听课人的欢迎,因为他备课不但备教材,而且还备教学对象。今天他讲的《营销九步曲》,就是有的放矢的。他认为,做医药代表,首先是“调整心态,精心准备,销售自我”。针对新代表在拜访中只在走廊徘徊不敢进去和医生交流的现状,印计总结道:凡是心态调整到位的代表,业绩都比较好。大家一定要做到两个改变,一个改变是“医生比我懂得多”,不敢向医生介绍自己的药品,要知道,医生在教室里学的那点子知识,早就淘汰得差不多了,在他们读书的年代,我们的药可能还没有研究出来,他怎么懂?另一个改变是“不好意思去求医生”,认为我们代表是在医生的施舍中过日子。印计用激光笔点着投影屏幕说,大家一定要学精学透我们的产品知识,必须是我们产品的专家,去做医生的老师,将新的药学知识、新的用药理论灌输给医生;我们让医生开方子,每月根据他的工作量他的处方数付给他费用,我们不是在给他开工资是什么?因此,我们是他们的老板,应该抬起头和他说话,最起码不该低着头和他说话。印计反问道,如果我们有这样的心态,我们怎么可能不敢进门去和医生交谈,怎么不敢“开除”那些严重虚报处方多骗费用的医生、录用新的医生呢? 最后,关于“微笑应对异议,主动促进成交”,印计更是滔滔不绝。他说,有些代表一看到医生对我们的产品提出异议就吓得不敢说话了,这是没有娴熟的营销技巧和心理素质的表现。他反问道:“世界上有十全十美的人和十全十美的产品吗?你在逛商店时你会对一件你一点也不关心的货物去说三道四评头品足吗?”印计停顿了一会,目光在每位职员的脸上扫视一遍后说:“不!绝对不!这说明了什么?客户提出异议证明他开始关注你的产品,比医生只说‘好,我知道了,有合适的病人我会用’这些空话要强得多!你去找医生,医生要么说你的产品没特色,同类品种太多,要么说你给的费用标准太低,要么说你的产品有什么副作用,找一百个理由来搪塞你。”他目光转向骏杰问:“骏杰同仁,你是做了很多年药的老代表,你见过医生一见你的面就激动地握着你的手说,‘感谢你!骏杰,你给我送来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好产品,我请你吃饭。’见过吗?有哪位代表见过?”他停了停,继续说,“我没见过!如果现在还有哪个医生这么说,要么他是个骗子,要么他虚伪到了极点,或者是精神病发作期,或者是对异性有企图。所以,当医生对我们的产品提出异议的时候,我们应该高兴,应该微笑对待他,并努力地处理、解决医生的分歧。医生说你这药这不好那不好,无非是想抬高他在你心目中的认知度,让你感恩,让你多给他些补偿,或让您不怪他开少了你的药。在这里,我要强调,处理异议的能力是一个人工作能力的标杆!我们一定要切记: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要直接驳斥医生的观点:说医生说错了,说医生理解不对。因为,让他自己认错比让他赞同你要难得多……” 会议结束后,大区没有安排统一就餐,各二级办事处自己解决。杭海市办事处的6个人分乘印计和骏杰的车,来到了“六大碗”家常菜馆。
如果早晨的雨如印计的课,那么现在的雨如半夜的情话,没有思想之海的酣荡,却有情人臂膀的缠绵。郝美玉将副驾驶室的玻璃摇下些许,不时地看见印计的左手食指在方向盘辐条上轻弹。
进门时,骏杰故意往印计身边蹭:“伙计,你别说,这个鸟地方生意还不错。”
“看有小包厢没有?六七个人的。”印计只顾和穿着印染蓝花白底土布衣的服务生说话,全然没有发觉骏杰是在和他说话。
骏杰对印计听没听他说话没有感觉,对女人没有感觉……他只对烟有感觉,对车有感觉,对钞票有感觉,他说这才是男人生活三大宝。人们都说全世界的男人都对足球和女人感兴趣,骏杰为什么对女人不感兴趣?颇让人不解。骏杰点燃一支烟进得房间,看着木板房墙上挂满的包谷、地瓜、辣椒,边给兄弟们甩烟边嚷嚷开了:“你还别说,这个鸟地方还真有点特色,印主任还蛮能挑地方的。”
“我也是前几天附二的廖医生带我来过。廖医生是北方的,在读研。”印计解释道。
“今天,我请客。兄弟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骏杰边说边将菜单递给李放。
“呦……?”李放感到意外,说了出来……印计也感到意外,却留在眼球。
“老子高兴。”骏杰吐出长长的烟圈,眼睛眨了几下,将目光停在对面的包谷上。
大家知道骏杰沉不住气,故意都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张建军那鸟人,我第一次看到他就不顺,就想削他,一天到晚比牛屎还牛屎。”骏杰连吸了两口烟,“那鸟人纯粹是骗子加流氓!”
“那人是很淫的,我每次看到他的眼神都觉得怪怪的。”郝美玉接言。
餐桌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重复着听来的关于张建军事件的不同版本。有人说,他是受她老婆牵连的,他的老婆是某级纪委副书记的情妇,那副书记在北京嫖娼时被安全局的录相了,因为那个妓女是某国的间谍。抓了纪委副书记后,再抓张建军的老婆,一抄家,她家有270多万的现金呢,沙发里、地板下都藏匿有现金。大难临头各自飞,他老婆说:钱不是她的,是她老公收受药厂的“科研费”和“顾问费”。
也有人说,是一家外企在国外受到廉政检查时,大量在中国医疗机构行贿的数据被发现,中国抓了一大堆,张建军牵涉其中,连带到他妻子。检察院在他家发现不明财产有400多万。
还有人说,张建军坏事就坏在他管不好他那杆鸟枪上。他玩的女人太多了!他玩了一个医药代表,后来又不怎么给别人用药,那代表将她被骗奸后的内裤留在了箱底,后来不知因为什么闹僵了,那个代表将那短裤交出去了……
听到这里,骏杰半开玩笑地对印计说:“女人猛如虎,你可要管好你那杆鸟枪,别让它走火。”
“得,得,得。涛哥会上刚讲完,要你们不要相信谣言不要传播谣言,你们……”
骏杰打断道:“我就不信那个鸟话。人长着嘴,除了吃饭,不就是说闲话吗?”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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