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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老爸到位后,并没有发表任何就职演讲,宣布什么纪律,而是全厂各个车间四处转悠,一个星期后,他召开全厂第一个大会,

  那天早上刚上班,全厂各车间人员全集聚在大锯车间开会,车间很大,并带有二层棚,所谓的二层棚,就是大车间里上方的房梁,在梁上,叠放着一层层的被大锯破开的木方,按尺寸的不同,都顺到棚上一道道过梁上,在上面进一步风干,这也是场地利用的一种方法,

  那天开会时,厂里几个刺头知青全爬到二层棚的木方上,当老爸和厂里其他几位付职干部从大门进来后,副职停下,老爸迈步向前走去,他要在中央的位置上讲话,那里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扩音器。

  然而,老爸刚往前走十几步,来到了头上有木方层的地方,上面却忽然飘飘洒洒和向下落着一堆锯末子,全部飘在了老爸的脑袋上,四围立时暴出一片哄笑声,

  老爸一动不动的站在地上,眼睛平静的向四周扫去,那些或坐或站的工人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爸眼光一到便全闭上了嘴,

  此时老爸脸上特别是头发上,全沾满了黄乎乎的锯末子,但他并没有往下抖,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那里站着。

  就在这时,这个恶作剧的制造者,厂里第一刺头,哈尔滨知青亮子头露了出来,冲着我爸又做鬼脸,又是狂笑,而还有一些看不到的脸也在里面嘻嘻的跟着起哄。

  老爸对上面的哄笑连看都没看,扭头向门口走去,他目光直视、一言不发,四周的男女老少都屏住声息,看来这刚到任的厂长就要被气走了……

  当老爸来到大门口时,旁边有一堆锯末子,上面插着几把平头铁锹,人们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什么都没有看清时,老爸已是手抓一把铁锹把,胳膊向后一抡,铁锹嗖的一声化成一道弧线飞了出去,还没有等人们明白什么事,只听那木方梁上面传来了“啊”的一声惨叫,便没有声息了,过了好久才听上面一片的惊叫:

  不好了,打死人了!

  ……

  等四周人们反应过来时,老爸已是稳稳的迈着军人的步子出了大门外。

  那天,老爸出了厂区大门后,哪儿也没有去,而是直接回到了家,一进门,便对妈妈说:

  给我烙两张饼、炒盘鸡蛋。

  这是我爸最爱吃的饭菜,可是刚吃过早饭还不到两小时,老爸就又回来要吃,太反常了,但妈妈只是盯了老爸一眼后,什么也没问,平静的出去做饭了。

  很快,饼与鸡蛋端上桌来,老爸脱鞋上炕,从炕边的柜子里摸出一瓶六十五度的北大荒酒,便自斟自酌起来。

  整个吃饭过程,爸和妈没有说一句话,当一瓶酒全部下肚,桌上的两张饼和一盘炒鸡蛋也一扫而光,这时,老爸满意的抹了下嘴,冲着妈妈笑了笑,便将桌子向炕稍一推,躺在炕头上,用衣服将头一蒙,呼呼的大睡起来。老爸就是以这种方式等待团保卫股来人抓他。而妈妈竟然什么都不问,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收拾下饭桌,然后做着其它的家务。

  老爸一睡下就是俩小时,其间呼噜不断,睡得非常踏实,当快到十点时,院外传来一片嘈杂的脚步声,门开了,是厂里支书和生产付厂长等几人,他们把我爸从酣睡中拉了起来,告诉老爸说,那个亮子送到了团部卫生队,一检查,前面额头上面被锹削掉一层皮,血出了不少,当时被震晕了,现在头皮缝上了,血也止住了,他也醒来了,一句话,没事了,虚惊一场。

  老爸当时只是望着妈妈,长出一口气

  老爸飞锹削刺头一事,后来在团部传的沸沸扬扬的,团机关很多部门都知道这件事,但却没有一个人来找过老爸,听说后来这事也传到团长耳朵里,团长听了只是呵呵一笑的说:

  这比削掉一只膀子轻多了……

  团长肯定是调老爸的档案看了。

  再往后,听说亮子出院后,有一次一人独自串进老爸的办公室,从怀里抽出两把菜刀,让老爸挑一把,俩人当场对决,老爸冲他冷眼看了看,理也没有理他,只是将上衣脱掉,露出里面的背心,走到他面前,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俩人对视了很久,最后是亮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连叫:

  厂长,你是我大爷,我服你了!

  一

  老爸一锹便把木材厂那帮刺头给削老实了,从此后,那帮小子在我爸面前是耗子见猫一样,我要是有老爸那个本事就好了,哪个知青还敢来欺负我?

  那个年代就是个学英雄做英雄的年代,那几天是我深刻反省的日子,本来,我为了能够报仇,在本地青年中立起一个腕来,煞费苦心而奋斗着,为了这个目标的实现,我曾暗下了无数次的决心,不惜为此流多少次的血,身上留下多少处的刀伤、肉里埋下多少粒火药枪里的砂弹,脑袋多少次被链轨销子或铁锹拍成了脑震荡,为达到这个目的,我可以舍出一切,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面对着河马卡住脖子,我却腿软的差点跪在地上,尿都要流出来了,看来理想与实际有很大的距离呀,在后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内,我变得更加孤言寡语,脑海里总是想着老爸的英雄事迹,用老爸刀劈美国大兵胳膊锹削知青刺头的英雄事迹来激励自己,我不止百遍千遍的咬牙发誓,一切从头开始,练为战,先练胆,但怎么才能练出胆来呢,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实践中去体验了,去找人开打,但先碰哪块“石头”呢?河马肯定是不能先碰,一定要慎重,选不准人,万一打不赢反而让人给打了,那胆可能就吓得更小了?我在心里反复的琢磨,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可是世间的事就是如此的难以捉摸,我没有想到机会竟然是这样的悄悄来到了我的面前,而且来得是这样的便宜,就好像做梦似的,轻而易举的我就立了“腕”。

  多年来,了解我的人都知道当年我的名子在全团是多么的响亮,当然不是很磊落光明的那种响亮,就连今天有些老领导和我在饭桌上同餐,聊起当年的话题时,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大帅呀,当年不是不想起用你,只不过你的名声太响了,而且是……。呵呵

  领导没说出来的话我心里清楚,那后面没说出来的意思就是“劣迹青年”,对此,我也不去辩驳,不管我同意不同意给我下的这个定义,我都要虚心的接受,谁让我当年成个“腕”了呀?

  其实,我当年所谓的“腕”只是一种表象,而真正的内幕只有我自己才清楚,那实在就是一种运气而已,我是什么?其实什么也不是,可是运气这东西就是怪,有时你还没想到它是什么,它就贴到你的身上来了,真的,想甩都甩不掉,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脑袋都是晕晕的,我想不明白,我怎么就突然成了名,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只经历了三战,而且这三战时间也就是在三个月内,我便一切搞定,我成了全团响当当的“武林高手”。

  那时候,我的名子在本地青年中成了安全通行证,只要有谁受知青的欺负,一提起我的名子,对手立即变得谨慎起来,再勾通几句,当得知真的是与我有关系后,双方基本上就能握手言和了。当然,也有个别的不买帐的,但当我真的率领二虎与王秀大哥前往的时候,对手一看阵势,只能是服软。

  看来这“英雄”有时来得也真的容易呀,人是要讲运气的,就像打麻将似的,也要点兴才行,但当时不太敢这样想,因为那是犯唯心,后来见到烟斗哲学家,知道了什么是偶然与必然,再后来,看了金庸的小说,看到了韦小宝,看到人家那个运气,我那点小运真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理性思辩后,终于认识到,打架可真不仅仅是身上的功夫有多厉害,还要有心智,不信你看水浒里面的人物就会明白了,要说功夫,宋江可能是一百单八将中最差的一个,但是他却当上了众好汉的大哥,看来宋江很有心智,但我却没有在书上看出来,也许我大脑不慧吧,

  我当时的状况和韦小宝有些相似,好运来得如此容易简直都让我不相信,概括的说,是两掌一棍便定了乾坤,成了全团知青刺头几乎人人皆知的“大腕”,准确的说,是一共打了三仗,其中一仗只是打俩嘴巴,另一仗是打了个闷棍,而第三仗还没有打起来就流了产,呵呵,就这么几下子,是如此的简单,远的不说,和我老爸那枪林弹雨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都不如,由此我常想起人们常说的那句贬义词——投机取巧,在成语解释中,投机取巧是指用不正当的手段谋取私访利,也指靠小聪明占便宜,但我的理解是,投机取巧就是不断的想方设法来寻找和把握机会,来实现目的,这有什么不好?看看现在市场经济面前,又有谁不是在不断的挖掘和探索这种投机取巧的机会,炒股算不算?炒基金算不算?那些暴富起来的人,又有几个不是靠投机取巧成功的?

  不管你赞不赞同我的观点,反正我当时就是投机取巧成功了的,呵呵

  二

  第一仗是在千人面前露的“脸”,是在营部看电影的时候。

  当时的兵团里,团部有专门的电影队,配有三十五毫米的放映机,而下面每个营都设有电影组,配备的是十六毫米放映机,每次电影拷贝都是由团部电影队来分配,那时的看电影是人们文化生活中最高档的享受,当时的电影内容除了国产老“三战”(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等片外,还放有当时与中国关系最铁的两个国家的电影,一个是唇齿相依的朝鲜电影,再一个就是当时被中国誉为欧洲一盏明灯的阿尔巴尼亚的电影,说实在的,别看这俩国家不大,拍出的电影真的还是挺受看的,那时看他们的电影还是很重要的阶级教育呢,记得有年冬天,全团下大雪,正赶上团部放映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全团发出通知要全部去受教育,结果是,各营各连全部出动,当时的大雪已深达大腿根部,各连前面全是推土机开道,后面“尤特滋”挂俩车斗,上面装满了人紧紧的跟着,那速度就和人走路差不多,偏远的连队早上就出发,到团部时已是黑天了,只好看晚场,而看电影受的教育就是一个字——哭,整个电影院里当时是从头到尾哭成一锅粥。

  遇到时间不是很紧的片子,营部电影组领回来就各连队巡回放映,如果时间很紧只能放一场时,便由营部通知,各连赶到营部去看,那次就是一部一个营只能放一场的朝鲜电影,名子叫做“摘苹果的时候”。这部影片主要内容是描述朝鲜某个果树农场里,以女主角贞玉与男主角明吉为代表的一代青年,热爱生活,热爱劳动,蓬勃向上的故事。当时看起来,女主角贞玉长得算是牌亮吧,很能引起男人们的兴趣,而更让人值得记忆的是当时这部电影里出现了两句精典台词,一句是描述一个女人太胖而被称为“六百工分”再一句就是“好看的脸蛋能出大米吗”?这两句台词很多年里都是人们引用的笑料之一。

  那天晚饭后,我,大虎二虎,王秀大哥,我们一齐坐着连里送人的车来到了营部中学广场,这是营部露天放电影的地方,各连的车很快都聚集而来,立时,大操场上热闹起来,天还没有黑,放电影时间不到,知青们在各连之间串着,认同学,找老乡,营部住的人有的带着马扎,有的嘴里还啃着玉米,你呼我应,操场上杂声喧闹不断,而我和大虎二虎王秀大哥跳下车来,在一边闲着抽烟观风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我身边走过,边走边揉着眼睛,我一看,这不是我在团部住的邻居小栓吗,他比我还要小一岁,但却比我下连要早,刚毕业分配就来到了六营五十三连,也是在农工班里,当下我便叫住了他。

  老邻居相会,当然心里很快活,可是看他脸上带有泪痕,我便询问是怎么回事,他吞吐了半天才告诉我,刚才让李老歪给打了,而起因则是李老歪说能给他家买到木箱,这话听来容易让人相信,因为李老歪的爸爸就是当时团木材厂的保管员,李叔,这我是认识的,所以小栓妈相信了,并给了李老歪五十元钱,一对箱子钱,可是这钱给出后,就再也没有了音信,每当碰到李老歪时,李老歪都会说,箱子刚做好,快了,再碰到时,又是箱子刚上油漆 ,快了,这样一推再推,时间一久,小栓家人便都动了疑心,于是小栓妈专门抽空来到了团木材厂找到老保管,询问拜托他儿子给买木箱一事,谁知一问老保管吃了一惊,声称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那个败家子儿子好久都没有回家了,至此,小栓一家才知道上了当,小栓妈一气之下得了个头疼病,也难怪,当时一个工人的月工资才在三十至四十元左右,一对箱子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没办法,只能是让在六营上班的栓子想法找李老歪要了,当时栓子在五十三连,李老歪在五十四连,两个连队相隔有二十里远,很难碰到,好容易刚才在看电影这个机会里碰到了,栓子没说几句,李老歪便气急败坏的说栓子给他丢面子了,伸手便打了栓子俩耳光,胆小力气也小的栓子哪敢回手,只能是自生闷气的躲开了。

  听了小栓的讲述,我完全相信,因为这个李老歪我太熟悉了,从小就是个不省油的灯,小时候,哪个小孩手里拿点好吃的,要是让他看到了,他会一步不离的跟着你,说尽天下好事,许尽四海之愿,而把东西哄到他的嘴中,要是这招不灵,那他就会凭着力气大,而下手硬抢,那时连里的孩子没挨他打的不多,长大了参加工作,再也不能哄别人的东西了,于是,他便改成了骗,他两嘴生花,什么不好办的事到了他的嘴里准好办,光我听说的,他就不止一次的骗人家的钱,然后便买烟下馆子,把钱弄得光光的。

  可是为什么他欠你钱,还要打你呢?我有些不解的问小栓。

  他说我在这么多面前埋汰他了,他说跟本没有骗我家的钱,是箱子还没有做出来,说着就打了我,小栓说着眼睛又红了。

  我一听心里也来了气,这个老歪,邪性还没有改,也不怕碰上个硬的揍他,我嘴里喃喃的说着,转身就想离去,而就在这个转身的瞬间,忽然一个主意在我心里一动,对呀,这不正是个机会吗?

  我不是要练胆吗,而李老歪本来就欠揍,更重要的是李老歪这人根本就没有人缘,而且是本地的,估计知青不可能帮他,对了,就这样干,想到这里,我回身一把拉住小栓说:

  走,找他!

  我抬眼看看大虎二虎,其实他们在一边早就听明白了,这俩虎一听要和一个本地的青年打架,立时兴奋的眼睛睁得溜圆,挽着袖子就和我走,看到这种情况,王秀大哥也没有吱声,嘴里叼着烟跟在了我们身后。

  在车辆人群中寻了几个来回,终于在操场外围一处发现了正在指手划脚与人吹的李老歪,我拉着栓子向前走去,快到跟前了,小栓却向后挣,我回头问,怎么了?

  这小子劲太大,用牙能叼一桶水泥呢,小栓胆怯了。

  而我一听这话,俩腿不知道为什么又软了,可是这个李老歪一眼看到了我们,我想撤回已是不能了,一脸的尴尬,而这个老歪脸上却带着笑迎了过来并且向我打着招呼:

  哈哈,大帅来了呀,他和我说着又看到我身后直躲闪的小栓,便绷起了脸对他说: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咋地,又来找事是不?

  小栓吓得不敢吱声了,我望着面前的老歪,膀大腰圆,一脸的横肉,歪叼着烟,两眼充满了霸气,鼓了半天的勇气,才底气也不足的质问着他:

  老歪,你欠小栓家钱,就应该还人家,怎么还打人?

  谁说我欠他家钱了?老歪一脸的无赖相:那是他家主动求我,让我给买箱子的。

  你把人家钱给花了,你根本就没有对你爸说。

  胡说,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这狗日的在说我坏话?老歪用手指着小栓,嘴里开始不干净起来。

  你不给钱也就算了,干吗还要动手打人?我忽然发现,我变得很君子。

  打他?哼,那是轻的,要是再敢说我的坏话,我敲掉他牙!老歪开始发横了,他此时大概并没有看到两个和他身板不相上下的大小伙子已是一左一右的贴了上去。

  这时,等看电影闲得发痒的人们有的发现了这边要有戏看,渐渐的都围拢过来,很快,里三圈外三圈的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这李老歪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吸引众人的主角,更兴奋起来,口若悬河,唾沫星直溅的面对众人白话起来:

  不是我吹呀,老少爷们兄弟姐妹们四处打听打听,我老歪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是唾口唾沫成钉,说一不二的男子汉大丈夫,我怕过谁,不是我吹牛逼,还没有人敢把大爷我怎么样呢!……

  老歪开始叫号了,现在想来当时我真的是让人傻笑,尽管老歪拍着胸脯在叫着号,可当时我只是一个劲的和他争论着打人就是不对这一命题,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此时的二虎急的紧握着拳头瞪着我,好多青年也挤进来,一个劲的叫着:

  打呀!打一架!

  现场好像是越来越乱了,我有些发懵,站在那里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一声不语的呆立在那里,这样的状况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听到了那样的一声……

  多年后,当我每逢看到冯小刚的贺岁片“一声叹息”时,总是不自然的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幕,

  那天,就在我呆呆的傻在那里时,忽然很清晰的听到一直不动声色的王秀大哥在我的身后发出来的长长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和他那口哨一样,是很绵长带有一丝忧郁的叹息,也好象是无奈的叹息,反正当时一听到这叹息声,立时我的身上被激发出一股力量,我一下子好像是在柞树林里面对着砂袋一样,我一把拉过小栓:

  说,他是怎么打你的?

  他,他打了我俩嘴巴……小栓小声的嘀咕着。

  好,我给你讨回这俩嘴巴!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话还没有完全落音,我已是左右抡起了手臂,用足了力气打在了老歪的脸上。

  老歪一下子沉默了,是没反应过来,他的脸上立时左右各显几条红紫的手印子,当他反应过来后,是想动了,可是早已挨在他身边的两条虎早已左右抱住了老歪的胳膊,他使劲挣了两下却没有挣开,这时,他的脑袋才开窍,原来今晚上是他注定要挨揍的日子,看到他不敢动了,我这时来了兴,但是还没有等我再扬起胳膊,我的眼睛一下子从对面人缝里看到营保卫干事那胖大的身子在人群中匆忙的向这边挤来,我立即对二虎说:

  快撤!……

  这就是我的首战,事后我才知道,那天两个嘴巴起得作用可不仅是练下胆,而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全营都传开了,五十八连有一个叫王大帅的本地小子,在上千人看电影的操场上,把一个叫李老歪的小子给打了,就这个“打”字,有好几种版本,一是说打了俩耳光,二是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鼻子都给打出血了,止都止不住,还有一种说得更蝎虎,说是不止大帅一个人,而是他领着一帮人打群架,那场面可厉害了……再后来就变得更离谱了,这个王大帅,原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天天打砂袋,到处去打架……

  我一不小心,在全营打架出了名

  但这事起因结果真正心里有数的,只有我和王秀大哥。

  三

  我做梦都没想到,三个月后我一不小心又在全团出了名。

  那一战号称为“拔牙”之战,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一九七四年的冬季,是当时的兵团大修农田水利的冬季,据说是当时的兵团领导去大寨参观,回来后就下达了指令,大寨人三九严寒能够与天斗与地斗,我们兵团战士为什么不能?于是,各师团全动了起来,而且搞得是沸沸腾腾的。

  那是十月底的一天,我们团六个营六十个农业连和十个副业连及场部直属连共八十个连队,全部集中在二营的一个地号里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挖渠大会战,当时的分配是一个连队二十米长,沟渠的上宽为十二米,下宽为八米,高度为一点五米,一个连队的土方量实际上是七十二立方米,但是就是这个土方量,各连队却都投入了全部的力量,谁都想在这样大型的会战中拔头筹。只要能拿动铁锹和镐头的人全部上阵,连里的运输拖拉机天还没有亮就一车一车的朝几十里外的工地拉人,有的连队里一下就投入三百多人,在那二十米长的地段上,人太多没法同时干,便采取了分批接力的办法。

  那天,那个场面,真是相当的激励人,称得上是空前绝后。

  在那一望无垠的黑土地上,一条横穿地域的水渠线在头天就已布置好,一根根足有一人高的木桩插在地里,上面用红油漆标出各个连队的位置。在一千六百米长的战线上,每隔五十米便插一根彩旗,把这水渠线装扮的五彩缤纷,而当各连队人上来后,整个工地便成了红旗的海洋,沟渠两侧红旗猎猎,其中好多的旗上面都印有醒目大字,主要内容大都是“站排头,争第一,为了革命挖水渠;挥大镐、扛红旗,胸怀世界修水利”等等。隔一百米就有根简易木线杆,上面挂着高音大喇叭,团广播站设在一个活动的木板屋里,整个大地上空里滚动着雄壮的乐曲,这些歌曲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如“我们走在大路上、大海航行靠舵手、兵团战士胸有朝阳等,当然,中间也播放一些轻松音乐,所谓的轻松音乐就是样板戏,广播每隔二十分钟就播放一次新闻,新闻都是各个连队报上来的好人好事,诸如某某手被震出了血,却轻伤不下火线、某某某发高烧已经三天了,但是他仍然是战斗在工地上,手里拿不动镐,就给大家看守衣服等等,而团宣传队也化整为零,三人一群,俩人一组,手拿快板,口琴,笛子,在挥锹舞搞的大军中穿插着进行战地宣传,时不时的停下来,即兴表演一段。里面更多的是现场采集素材现场编演的节目,如小快板,山东快书、相声,独唱,独奏等,引得人们一阵阵喝采起哄笑声。

  那天的天空中飘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天上地上白茫茫迷朦一片,但会战的各连队却犹如一支沸腾的龙,据说,那天中央新闻电影录制厂也来拍摄新闻了。整个会战搞得格外隆重。

  十月底的黑龙江是不能和山西大寨的冬天相提并论的,当时地上的冻层已有一锹头厚了,人们先要用十字镐头刨开冻土层,然后才能用锹向下挖,几乎每个连队第一批上的都是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人们一个个脱掉了身上的黄棉袄,军大衣,露出了各种颜色的毛衣线衣,嘴里个个嘿嘿的叫着号子,镐头抡圆震下了冻土层,紧接着再上来一批,将冻土块用手抱出,接下来就可以用锹挖了,由于渠面较宽,所以人们在里面也要分成两拨,一伙人将挖出来的土扔到两米外的地方,然后再由一伙人将这土扬向渠外,虽然每个渠段都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但这种大会战搞得次数多了,所以经验也就多了,人多而不乱,专门有个连干部脖子上挂着哨子在指挥,当干到一定时间后,他就吹响了哨子,手来回的比划着,第一队下,第二队上!……。

  这类的大会战是在一种喧闹的气氛中进行的,人多活少,所以也就比较宽松不累,而且这样的会战名是一天,但基本上半天就干完了,中午还要送一顿饭,送饭,也是很出彩的一件事,这实际上是各连队后勤食堂较量的一次机会,虽然这场合大都是送包子,但这包子里说头可是挺多,好吃不好吃,也是代表连队的一种荣誉,而且在吃饭时,人们也习惯了吃自己连的,也尝尝邻近连队的伙食,所以,在大会战的送饭中,各单位再抠门的司务长,也要出下血来把饭菜弄得有些特点来。

  我的“拔牙”行动,就是从这送饭开始的。

  四

  还没有到中午开饭时,我们连的水渠就基本上挖完了,只是在渠中还象征的堆着一两方的松土,只要是吃完饭,几锹扔出去,就可以上车走人了,这时,人们仨仨俩俩的聚在一起,抽支烟放松一下,也有的赶紧趁这时间去工地附近的简易厕所方便一下,以便做好吃饭前的准备。

  就在这时,我们饭车没到,邻近团部副业队的饭车到了,立时,副业队的人们哄的一拥而上,将饭车围了起来,很快,就有人高高举着手,手上的筷子穿着一串糖三角出来了……

  操,送糖三角,这边人看了,嘀咕一句:没劲。

  但这场面让大虎看到了,他立时眼睛放了光,原来他特喜欢吃甜食,如果要他来选择,他可以不要猪肉大葱的肉包子,而要这夹有红糖馅的糖三角,所以,他将刚披在身上的黄棉袄一甩,向副业队的送饭车冲了过去。

  抢饭也如战斗,大虎有着一身猛力,他在人群里三挤两撞的便靠在了饭车边,手一边向上伸着,一边嘴里叫着,给我来四个,而上面专门发糖三角的几个人,只认伸上来的手,而不管是谁,一人顺手就给大虎举着的筷子上穿了四个糖三角,

  大虎喜气洋洋的又挤出了人群外,按理说,你拿着糖三角回到自己连里这边,安静的吃好了,可是他不,出来人群后就朝筷子最上面的那只糖三角使劲的咬上一大口,嚼了嚼却呸的吐了出来,嘴里大咧咧的说着:

  操,啥###糖三角呀,一口咬去一半,没见糖!

  就这一句话,惹恼了身边一个人,这人就是不仅在副业队赫赫有名,就是在全团也号称打架大王的大牙,这大牙身高一米八五左右,浑身结实的如一尊铁塔,他打架出名并不是来到兵团后出的名,而是在哈市就出了名,据说有一次,他和六个小混混对打,在一对六的决斗中,他硬是挺到最后,而对手则全都趴在了地上,这大牙和我的王秀大哥的大牙有些相像,上门牙向外包着,想必他的外号就是这样来的吧。当时他看到一个并不认识的小伙子抢上来争要糖三角,心里就有些反感,也许这爱闹个事的人有这个瘾吧,他心里就有了想会下大虎的意思了,当大虎挤出了人群后把嘴里的糖三角又吐了出去,并且大咧咧的骂了一句后,他的火忽的窜了上来,一步上前揪住了大虎的衣领问道:

  你他妈的是哪儿的,干吗上我们这来抢包子?

  这时大虎看到面前的大汉揪住他的脖领,怒气冲冲的样子,他要是有头脑,就应该赶紧服个软:呵呵,哥们,我饿了,先吃你们连的几个包子,一会儿我们连的饭车来了,我给你拿我们的吃,成吗,哥们?

  这样一说,估计这大牙也不好太怎么样了,大不了骂几句也就过去了,可是大虎就是大虎,他能装,再说了,这上百人的工地上,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于是,他和往常一样耍开了牛逼:

  我哪儿的?你管得着吗?不就是吃你们几个破包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操……

  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完全说完,只听砰的一声,一记重拳已结结实实的击在了大虎的脸上,这一拳击得又快又猛,毫无防备的大虎两腿急速向后倒动着,没几步扑通摔倒,砸在了自己连里地盘上的人群中,当时把人吓一跳,再一看大虎的脸上,全都开了花,鼻子嘴角全往外涌着血,这时才意识到,大虎和人打架了,立时,人们炸群了,这时也能看出集体主义的精神来,我们连里平时那些好打架的青年,我师傅,河马,苏老二等人忽的围上来,急急的问:

  大虎,是谁打的你?

  此时大虎懵懵的说不出话来,他从人的手臂上站了起来,只是不断的擦着脸上的血,就在这时,对面副业队的人群里发出一声呐喊,把人们的视线引过去,只见对面一大帮青年拥着一个彪形大汉,开口如洪钟般的声响:

  是我打的!你们要是谁不服,来找我好了,我叫大牙!

  一听大牙这名子,连里那些刚才还叫嚷的青年们全闭嘴了,握着的家什的手也慢慢松了开来,都在这个道上混的,大牙这个名子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这可是个不好惹的人物,要和这个全团叫得响的打架高手对阵,还真的要考虑考虑值不值。

  本连这边的人都沉默了,而对面那一群人无不得意洋洋,特别是大牙那双瞪得圆圆的眼睛,望着这边那些刚才还端着架子要冲过来的汉子,满眼一副傲视群雄的神色。

  两边的青年暂时沉默起来,但我连里的指导员却不干了,当时连长张叔不在,他正好那时间里去营部那边找营长报捷去了,要是他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但是指导员却不同了,他分开众人,走入对方的阵中,大声的喊着,我是四十八连的指导员,叫你们连领导出来!

  一方领导出面了,对方的领导再也不好躲在阵后,于是,对方的连长,指导员都站了出来,两方领导走出人群,站在渠外面的一处空地上,人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出来神色都挺激动,一个个手比划着,谁也不让谁的争论着什么,但这种情形,人们心里也都清楚,在这样的场合里,各连的官向着各连的兵呀,肯定是说不清理还乱,最后不了了之的事了,再说了,我们连里的指导员还是哈知青,对方惹事的也是哈知青,这老乡多多少少也是要有些面子的呀……

  五

  就在这时,我回来了。

  刚才发生的事时,我恰巧去了渠外面的厕所,当我回来时,感觉这场面的气氛不对,仔细一看,此时的大虎刚好用块毛巾擦完脸上的血,手拿毛巾站在那里发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那毛巾上的血,再看他的脸,已是半边肿了起来,肯定这小子出事了,我连忙来到了河马、苏老二等人身后,听到他们正在小声的议论着刚才的事,而这里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那大牙的名子

  这小子太狂……

  是啊,全团有名的打架高手呀

  ……。

  从刚才人们的议论中,我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就在此时,对方的大牙挥着手,对着这边又发话了:

  哥们,别不服气,我大牙向来是敢作敢当,有过后要找我单练的哥们,到副业队来找我,哥们保证奉陪!哈哈……

  我望着对面的大牙,脸上呆呆的神情,但心里却在急速的转着,怎么办?这大牙打得是我的兄弟,这事要是我不给大虎做主,以后我们的关系还能有吗?可是要和这家伙打,看本连那帮平时叫得凶凶的打架主们,却一个个的不吱声了,可见这个大牙是很厉害的主,我甚至有些怨恨大虎了,平白无事的惹了这样一个祸,我干脆装看不到吧,对,我躲起来,我这样想着,可是还没有等我挪动脚步,大虎已看到了我,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扫我一眼,便转向了一边。

  就是大虎这一眼,我全身的血忽然燃烧起来,脸上也如挨了一拳样的火辣辣的热起来,我还是个人吗,我还叫什么大哥,关键时候想退缩?不!我豁出去了,就是死,也要讨回这个面子,不仅是为了大虎,为了我们连,更是为了我自己。

  主意一定,我的身子激动的有些发抖,此时我的大脑一分钟三百六十转的转动着,我想,我与大牙面对面的打,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他的身边还有那些帮手,哪个都有可能出手攻击我,而我们这边,看情况不会有什么人会为我出手,因为我也是个本地的青年,他们也决不会为我去得罪知青的,所以只能是靠自己了,而要想出奇制胜,只有一个办法,偷袭!

  于是我用眼扫视一下周围,根本就没有人注意我,我脚下正好有一个掉了头的镐把,我把它拣了起来,这是个硬杂木的稿把,第一次用,上面还挂着蜡油呢,我握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我开始绕着圈的向对面接近,而就在我挪动脚步时,我的腿却不争气的直发抖,有两次差点抖得跪在地上,我开始给自己打气,别怕,这么多人,还有双方的领导,大牙肯定打不到我,过后要是大牙上我们连里来找我,大不了我跑回家去,别人帮不了我,老爸肯定会保护我的……

  这里还要补充一句,就是在双方阵地上男人们暂时沉默而用眼睛较量时,我们连那些女青年们可不干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挤上前,七言八语的 责怪着大牙:

  你算是个什么人?不就是吃你们一个包子吗?至于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吗?

  这大牙一看那些女青年蜂拥而上,马上好男不和女斗的向后退去,可是副业队的女青年也不干了,她们也一拥而上,纷纷为大牙开脱:

  怎么了怎么了,那小子凭什么吃着我们的包子还骂我们的包子呀?再说了,不好吃你就放下,还给吐了,这不是忘本吗?

  对方开始上纲上线了,这边也不示弱,连连反击:

  就是他做的有啥不对,也犯不上你们给打呀,毛主席说过的,不许打人骂人,你们为什么违背毛主席的教导?

  ……。

  工地上又乱成一团粥,而双方的男人们反倒退却到了女人后面,成了二线,渠上面,双方领导还在喋喋不休的比划争论着,而这一切,全给我贴近大牙创造了条件。终于,我来到了大牙一群人的后面,这七八米的距离,我感觉好像走了好久好久,我的腿不停的发抖,当我来到了大牙身后时,他正背对着我,和左右的哥们看着前面的女青年论战在比划着什么,我来到大牙身后,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极力的想使我的腿镇定下来,可是事与愿违,腿好像是越抖越厉害。我再吸进一口气,并用镐把拄在地上,以免自己腿软而跌跪在地上。

  就在此时,大牙身边的一个哥们偶尔一回头,看到了我,准确的说是看到了我手中的镐把,他不禁一拍大牙的肩膀,大叫一声:大哥!

  大牙扭过头来,看到了我,立时眼睛瞪圆,嘴一张,然而,刹那间,我身上所有的恐惧一扫而光,一股不知道的力量充满我的全身,我右手握着镐把向后一抡,镐把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圆圈,便直直的向大牙的头上正中砸下,那速度真可以形容为疾如闪电,以至于大牙张开的嘴刚成为o型,便一切成了定局,

  一声闷闷的“啊!”声骤然响起。

  当我写到这一段时,我有个从小学时就在一起的同学来我这里恰巧看到了,他恍然大悟的说,原来当年你就是这样成名的呀?唬人唬了这么多年?

  是啊,我当时是站在“巨人”的肩上摘下的这项“桂冠”。这是个浅显易见的道理,就像武林中的高手决斗一样的,你面对一个曾经是名震四方的高手,而你却把他打败了,你当然也就成了最高手呀,只不过,这里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偶然的因素也不是没有。

  那天工地上的一幕在我的大脑里成了定格,事后我曾不止一次的回忆思考过,当时的一瞬间,是什么力量促使我扬起了手中的镐把?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好像当时的大脑就是一片空白。后来我还是自己给当时的举动下了一个定义,那就是“吓傻了后的不由自主的惯性动作”。

  当时那一镐把,是直奔大牙的脑瓜正中砸下的,这说明我当时傻到了想要把大牙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