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一天一夜,韩柏毅没有给她一通电话。
萧净柔就这样茫然地在别墅里等着,他似乎从空气中消失一样,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昨天和他欢爱的气味已经消散,那激情的缠绵对她而言好似一场梦……仔细想来,她和韩柏毅之间的恋情本来就像一场梦境。
一切发展的那么快!他们的爱情只谈了三天,短短的三天却让她交出真实、全部的自己,她把自己给了韩柏毅——一个她认识不深的男人。
坐在沙发上,萧净柔心情沉重地看着自己手上那只结婚钻戒。
这场婚礼虽然简单仓促,但韩柏毅所给予她的,都是最昂贵的——欧洲名设计师的白纱礼服,和这只蒂芬妮首席设计师所亲手打造的钻戒。
他所给她的绝对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但——这个梦为何突然停止了,这是清醒前的预兆吗?为何她的心会感到沉甸甸的,感到不安,感到惶恐……
“少奶奶,欧巴桑炖好肉汤了,我也把车子准备好了,要出门了吗?”司机周年按照萧净柔的吩咐,准备了一锅清淡的鲜肉汤,然后把车子开到大门口等她。
“我要去医院看我爷爷,不好意思,得麻烦你载我一程。”甩去心中的不安,她拿起桌上的小皮包,客气有礼地向周年表示。周年的适时出现,让她慌乱茫然的心不再深陷下去。
“少奶奶,你快别这么客气,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你想上哪儿,我一定遵照你吩咐,送你过去。”憨直的周年直搔着头,敬畏地回道。
“你别叫我少奶奶,我不习惯这个称呼,你以后叫我净柔就好了。”以周年的年龄足以当她的大哥。萧净柔客气地说,她拿着皮包,慢慢地走出庭院,来到大门口。
“我不能直呼你的名字,那会被老板骂的。”
周年赶紧上前替她开后座车门。
周年所指的老板就是韩柏毅。
提到韩柏毅,萧净柔的心猛地往下沉落。
“周年,你可知道老板和乐妮小姐有来往吗?”
不是她要打探韩柏毅的私事,她只是想多了解一点韩柏毅和乐妮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为何乐妮会在知道她和韩柏毅结婚的事之后服安眠药自杀?而韩柏毅在得知乐妮自杀的消息后,会急得赶回b市,把她这个新婚妻子丢下?
“啊?”这个问题好敏感哦!周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这……我不太清楚耶!”万一说错话怎么办?周年只好打迷糊仗。
萧净柔看得出他很为难。这代表着韩柏毅和乐妮之间真有问题?
萧净柔脸上闪过一阵苍白,她的心紧揪,一双小手紧握着皮包,那泛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沉重地闭上眼,她试着不要胡思乱想。也许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子,韩柏毅只是回b市总公司去处理事情,他和乐妮自杀的事丝毫没有关联——只是碰巧同时间发生而已。
车子缓缓地驶进医院的停车场内,萧净柔提着用保温瓶装的鲜肉汤下了车,朝医院缓步走进。
她一身素雅的白色洋装,纤细的身子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却显得那么的寥落、孤单。
周年透过车窗看着萧净柔,心里替她感到不值和悲哀。
她不习惯医院里的消毒药水味,但爷爷在病中,她不能不顾。
“爷爷他好吗?”站在病床旁,她把保温瓶交给看护,回过首,一双盈满忧伤的眸子担忧地看着沉睡中的爷爷。 “虽然没发生危急状况,但萧先生他的精神一直很不好。”看护语气很沉重地说。
“这……可怎么办?”
“我想你去和主治医生谈谈,听听医生的诊断和建议。”
“我这就去。”
萧净柔朝看护点点头,旋即离开病房来到六楼的办公室,这是主治大夫罗医生的专属办公室。
“对不起,罗医生他现在正在开刀房里进行手术,请你两个小时后再来询问看看。”六楼服务台的护士小姐给她这样的答案,萧净柔心里虽然很担忧,但也只能耐心等候两个小时。
走过长长的白色门廊,经过无数间办公室,转一个弯,是一处十来坪大的休息区。
几排塑胶椅排列相当整齐,旁边一个铁架上挂着几份当日的报纸。 萧净柔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她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翻看着。
才翻了一页,一则新闻大大的震撼了她——
头版讯:
影星乐妮昨日上午惊传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经过紧急送至天母xx医院急救后,目前已脱离险境。
据可靠消息指出,乐妮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亲密男友韩柏毅抛弃旧爱,于昨日上午十时于中部一家小教堂秘密举行婚礼。
韩柏毅为韩氏集团未来的接棒人,现任韩氏集团旗下最大公司“高仕企业”总经理一职。韩柏毅于二日前的晚上才和影星乐妮状似亲密地出席电影首映会,在席间,他还点头承认他和乐妮已交往一段时间,目前正处于热恋之中,彼此心中已有定下来的打算。 这样令人欣羡的爱情宣言才刚公开,谁料不出两日后韩柏毅就琵琶别抱,娶了另一个女人。
后续报导:
据本报记者连线医院取得乐妮。电话专访得知
独家消息——
韩柏毅在得知亲密爱人乐妮自杀消息时,十万火急地从中部赶回b市。昨日他赶到医院时,乐妮正在急诊宣急救中,韩柏毅万分忧心地在急诊室外等待结果。
当医生宣布乐妮已获救脱离险境,韩柏毅更激动地冲进急诊室紧握乐妮的手,大声地向她说着对不起,他跟她解释他和那名女子结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当萧净柔看到此页时,一颗心沉落谷底,整个人因伤心而颤抖得不像话,斗大的泪珠在眼眶里窜动,惊恐慌乱的眸中,是不敢置信的悲凄。
韩柏毅娶她是有目的的,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搞不懂——韩柏毅娶她有何目的,她又有何好处能让韩柏毅如此用心机接近她,继而娶子她?
忍着心中的痛楚,她再继续往下读阅——
韩柏毅并向乐妮坦承,这场婚礼全是为了取得t市市中心一块商业土地的所有权,当初和地主言明,只要将他的孙女娶进门,地主就将此块土地过户给“高仕企业”,让其得以顺利地进行“大宇亚洲贸易中心”摩天大楼兴建工作。韩柏毅向乐妮承诺,只要这块土地的所有权一落入“高仕企业”的手中之后,他随即会和那名女子离婚韩柏毅要和她离婚! 一切真相大白了——他为了爷爷手中的一块土地接近她,爷爷天真地以为用一块地可以换取她终身的幸福……
她自始至终都是爷爷和韩柏毅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任人摆布、玩弄的棋子。
手上的报纸缓缓滑落至地板,萧净柔的脸色苍白无血色,她感到全身冷得发抖,她用双手环着身体,脑海浮现的全是韩柏毅那温柔深情假面下的狰狞脸孔。
她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让老天这样无情地玩弄她——
她好冷,冷得发颤——心在颤抖、手在颤抖,连苍白的唇也在颤抖着……
“净柔——”
突然一声叫唤,唤回了她的悲凄茫然。
萧净柔哀伤的双眼无神地抬起——
是韩柏毅,失去踪影一天一夜,他终于回来了。
韩柏毅骇然地瞥了地上的报纸一眼,再把视线转回在萧净柔写满哀伤的眸子里——来不及了,她看到了,看到那篇报导。
“净柔……”他是赶回来解释的,过去他想要利用她取得土地的念头早已变了质,在这三天里,他早已深深地恋上了她,她的沉静、优雅、纯真,全烙进了他的心坎里了。
望进她凄楚的眼里,他的心狠狠地揪疼着。
他为何又回来找她,赶回来办理离婚手续? 萧净柔的心陷入更深的痛苦,泪在她眼眶里转啊转、固执地不肯流下。
“报纸上写的是事实吗?”直直地望进他深邃的黑眸里,她用冷得连自己都发颤的语气质问他。
“净柔……”
他第三次唤她,但她丝毫没有回应。
“告诉我,报纸上写的全是事实吗?”她冷然逼他坦承,望着他的眼神是空洞的。
她既然注定要被他抛弃,那么她要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玩弄的所有事实。
是事实吗?韩柏毅想否认,他该告诉她,报上所写的是事实没错,全是乐妮对外发布的。他要离婚的事也是乐妮凭空捏造的,根本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被登上报纸,他也被蒙在鼓里……但是,她会相信他的说词吗? 韩柏毅无力地闭上眼,他不得不承认,非常沉重地点了点头。
“韩柏毅,你很该死,你知道吗!”他的承认让她的心在瞬间碎裂,所有对他的爱恋也在瞬间瓦解。她虚弱地吐出一声责骂。
是!他该死,更该下地狱去受折磨。韩柏毅在心中咒骂自己。
“净柔,你听我说——”张开黑眸,他试着向她解释。走上前他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别碰我——”萧净柔倒退一步,她无法再和眼前这个男人有所接触。
“柔——”
“不准再靠近我!”她大叫,情绪即将失控。
她的眼底净是排斥。韩柏毅慌了,他想上前抓她入怀,但是她一径地后退,退到楼梯间的门口。
“韩柏毅,你如此无情地玩弄我,我该是恨你入骨,但……我不会恨你,因为……这一切的伤害全是因为我自己太过于无知所造成的——”她那双强忍着泪水的眸子逼视着他,如她所言,在那双盈泪的眸里,他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恨意,只有哀怨忧伤。
“别这样,净柔——”韩柏毅心痛地呼喊着她。“我爱你!”他吼出心里的深情。
“你爱我?真是可笑的一句话。”萧净柔无力地摇着头,他这句话好刺耳,更刺痛她的心。
“我真的爱你,是真的。”他发现他深深地爱上了她。
爱她?又一句谎言——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任何一句话。
“韩柏毅,别再对我说谎,如果你够仁慈的话,就放过我吧,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她哑声地对他说,沉痛地吸了一口气。她又道:“以后……我的心里绝不会对你有任何的怀恨……但是……但是,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残忍。”
他对她的残忍,她会永远记住的——
韩柏毅在听见这句话时,赫然明白他是挽不回她了。
萧净柔给他最后一个注视,转过身挺直腰,缓步拾级踏上阶梯,每走上一阶,她的身影就离他越远——
踏上最后一个阶梯,萧净柔挺直的身躯软绵无力地滑下,她的背靠在墙面上,曲着双腿,苍白的容颜埋在膝盖上,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恸,狠狠地痛哭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子痛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韩柏毅却在这时让她面临如此伤心绝望的境地……
他怎能如此狠心,怎能如此无情、怎能如此卑鄙……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痛哭,绝对也是最后一次。
哭过之后,心碎之后,她会忘了他,他们之间从下一分钟起将彻彻底底的结束。
他们之间到此画上句点,从此不再有交集。
第六章
三年零七个月之后——
“大宇亚洲贸易中心”已接近竣工阶段,现在正大兴土木做内部装潢。
此栋大楼楼高三十八层,第一层至十二层是百货商场,十三层至二十层是饭店,第二十一层至三十二层是来自亚洲各国的知名贸易公司在a省的分公司据点,至于以上至王十八层楼则是“高仕企业”在t市的分公司。
韩柏毅感到无趣地丢下手上的“大宇亚洲贸易中心”的内部透视图,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写满密麻黑字的纸,和一只戒指。
点燃一根烟,他踱到落地窗前,望向窗外,视线落在对面车道上那间绿色屋顶小屋。
绿色小屋里面依旧摆满各种花卉、花材,里面的人依旧忙碌着,但早已没有萧净柔那优雅美丽的白色身影。
她说她不会恨他,但她会永远记得他的残忍。
这句话三年多来,无时无刻不在凌迟他的心、他的灵魂。
自和他分手后,她就没有再回b市,她和萧永森长住在t市乡下山间,这辈子恐怕是不会再踏进繁华热闹的b市一步了。
手上握着的这纸离婚同意书,他一直没有签,有点泛黄的纸张已搁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整整四十三个月之久,旁边则摆放着一只粉红色的绒布盒,里面是萧净柔交由律师退还给他的结婚戒指。
每一次心痛的时候,他就会拿起这纸离婚同意书和戒指重看一遍,让自己的心更痛、更自责。
桌上的专线电话响了,韩柏毅走回坐位,接起了电话。
“韩总经理,我是高德生;萧小姐上午又打电话来,她——”
“她又要你来催我赶快在离婚书上签字?”
“唉……是啊、是啊!”
打电话来的是由萧净柔委托办理离婚手续的律师高德生,这三年来,他总会在一段固定的时间来催他签字。
他如何能签下这纸离婚书,只要一签下名字,他就得让出孩子的监护权,若连这惟一的牵系都断了,那他和萧净柔之间从此就彻底地断了线——不能签这张离婚协议书,他要坚持到底,他要挽回萧净柔和孩子。
提到孩子,这又是韩柏毅心中另一个痛。他没有料到萧净柔会怀了他的孩子,在得知有孩子时,她甚至想隐瞒住,不让他知道一点消息,不让他有机会再去接近她。 这三年来,她对他是冷漠彻了底,真的是死心了。她独自撑过他狠心加诸在她身上那段伤痛,独自抚养小孩,独自照顾年迈的爷爷,独自面对一切的一切。
要不是他长期雇用征信社帮他注意她的动态,他到现在可能还被萧净柔蒙在鼓里,压根儿不知道她为他生了一个可爱顽皮的女儿。
分手后,她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想,她甚至连想都没有再想过他了。
在她的世界里,如果没有这纸离婚协议书还梗在中间联系彼此,她心中大概早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了。
“韩总经理,这个离婚手续就差你一个签名就完成了,既然彼此都没了感情,你还在犹豫什么呢?”高德生对这个委托感到心烦,都近四年了,竟然还搞不定。
“要我签字可以,你告诉她,请她自己亲自来找我,我会当面把离婚书交给她。”这是最后一步棋了,她带着小孩避了他三年,这次他非逼她现身不可。
“啊?这……”这太让高德生为难了,因为他的委托人萧净柔说过她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韩柏毅。
“她不来见我,那她永远也别想我会在这张纸上签名。”韩柏毅的口气绝对的坚持、绝对的霸气。
高德生不知如何是好,他该如何向萧净柔开口关于韩柏毅的请求……
又是忙碌的一天,韩柏毅收拾着手边的公文,准备前往t市验收“大宇亚洲贸易中心”的装潢工程。 这是最后的阶段了,只要内部装潢没有问题,消防设备的安检通过之后,“大宇”摩天楼将马上启用,届时将为中部带来无限大的繁荣商机。
把最后一份重要文件收进黑色公事包里,韩柏毅提着公事包一脸严肃地踏出办公室。
“总经理,您有位访客在会客室等着。”秘书正好从茶水间出来,见韩柏毅要外出,赶紧向他报告。
“哪位?”他不记得和什么人有约。
“是一位萧净柔小姐,她已经在会客室里等了半小时了。”秘书小姐并不知道韩柏毅和萧净柔之间的关系。
韩柏毅震住了——在听见萧净柔的名字时。
“她来找我,你怎么没有马上通知我?”他脸色一沉,对秘书小姐大声吼道。
“总……总经理,您一个小时前交代我不准让任何电话和访客打扰您办公——”秘书小姐整个人僵住了,她不明白总经理怎会生这么大的气,她害怕地抖着身子,快要讲不出话来。
“我所说任何一通电话、任何一个人,并不包括这位萧净柔小姐在内。”又是一声愤怒的责怪,他丢下装满重要文件的公事包,迈开大步跨进大门半掩的会客室内。
这间会客室的采光很好,四面墙有两面全部采用落地窗设计,明亮的光线洒进室内,摆在中间的黄色沙发,更衬托出这间会客室的亲切感。
萧净柔穿着一件纯白的圆领及膝麻纱质料的洋装,一头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肩膀上,她坐在黄色沙发上,正半弯着身子悠闲地系着白色高跟鞋的细带,纤细的手指把那条细带环绕过白皙的脚踝,然后再绕到前面扣上。
当韩柏毅把门打开时,就看见这幅美丽的画面。虽然长发遮去她姣丽的容颜和清灵的美眸,但仅仅这个模样,他就心动不已——为她。
萧净柔在听见开门声时,手略略顿了一下。
但这个停顿的动作仅有那么一秒钟,她泰然自若的继续系好脱落的鞋带。
系好后,她缓缓地挺起身,把垂落肩上黑色如缎的发丝撩到耳后抚顺,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略略拍一下裙摆,然后从容地旋过身子,面对站在门口的韩柏毅。
她的眸迎上他的——“韩总经理,你好。”萧净柔甜甜的唇轻轻往上勾起,毫不吝啬地给他一个甜美的笑意。
她优雅沉静如昔,清丽的脸庞更多了一分属于少妇的妩媚。韩柏毅整个人震慑住了,因为她成熟的美,因为她那毫无芥蒂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错觉她已经原谅了他。
但,那个感觉却在她疏离的称呼里骤然消逝,因为她那声恭敬的尊称,把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亲密关系全数撇清。
她脸上带着令人心动的笑容,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但他却真实地感觉她的心离他好远好远。“请坐——”强抑住内心的激动和失落,他踏入会客室,来到她的身边和她并肩坐进沙发上。
两人隔不到几公分的距离并坐着,他高大伟岸的身躯让萧净柔感到有点压迫感,他坐的那个位置比较下陷,让她的身体稍微往他的方向倚过去……他身上的古龙水味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味道。
他别的位置不去坐,为何偏偏要和她挤,萧净柔稳住内心的骚动,不得已地和他挤在这张两人沙发座上。
“韩总经理,高律师把你的话转达给我了。”
不准自己的情绪受他的影响,她冷淡而有礼地说。
“他告诉你什么?”
“你告诉他,只要我亲自来见你,你就会在协议书上签名。”所以今天她如约来了,为了能拿到那张她等了好久的离婚协议书。
“他的传达有误。”韩柏毅口气不太好。原来她是为那纸协议书而来的,韩柏毅本来满怀期待的心整个往下沉去。
“有误?”
“是啊,我只是说你若亲自来见我,我会考虑看看是否要把大名签上。”
“你还要考虑?”这下换她语气不佳。对于韩柏毅深沉的心机,她感到极度的厌恶。
“我是要好好考虑一番。”他挑高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总是恋着她。
“你还要考虑什么?我对你早失去利用价值了呀!”她的语气转为激动。实在不想再谈起那段不堪的往事,但他却逼得她再去回想。
韩柏毅的心一揪,那段过往他所承受的痛不比她轻。
“净柔,我的心里——再也没有要利用你的念头了。”他沉重地告诉她。
“因为我早已失去利用的价值了。”她忍着痛,再一次挖开伤口。
他知道她还没从那段伤痛的阴影走出来,韩柏毅锁着眉看着她。
“你不签字是因为不肯放弃小孩的监护权吗?”
她直截了当地问他。
“我是不想放弃小孩的监护权,同样的,我也不想放弃你——”都四年了,她难道还看不懂他的心吗?
他和乐妮分手,和所有女人隔绝,他默默地等候在一旁,默默地爱着她和小孩,这样守候了四年,她为何还不愿意谅解他?
“够了,韩柏毅,请你别再说这种可笑的话。”萧净柔激动地斥责他,她的眼里全是怒气和忧伤。
她不该被他激怒的,她以为自己不会再被他牵动任何情绪,以为自己已走出伤痛,但韩柏毅一句话,却轻易撩动她这颗布满伤口的心。
“我的话并不可笑,那全是事实,是我的真感情,是我这四年来的仟悔。”
他坦然地面对她那责难的目光,他的语气比她还要激动,深幽的眸里有着浓浓的哀伤和自责。
“请你别对我讲‘感情’这两个宇,我承受不起。”对他的忏悔,她丝毫不为所动。转开脸,她拒绝再看他一眼。
韩柏毅泄气极了,一双黑眸是深深的忧郁。
她甚至连看他都不太愿意……
这个争执让室内陷入岑寂的状态,他没有再开口,她也僵着身子,就是不愿回眸和他相对。
“韩总经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在协议书上签名,才肯放我自由?”这样沉重的气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无奈地打破沉默。
要怎样?他要她的心啊!
“让我想想,我会尽快给你答案。”得不到她的心,只好使用拖延战术。
“给我一个时限,我无法再遥遥无期地等下去。”小孩的监护权一定要赶紧解决,她不想再这样和他耗下去。
“七天之内给你答案。”韩柏毅很干脆地回答。
“好,七天之后希望你能交出协议书来。”她站起来,很淡漠地看着他。“如果到时候你不肯签名让出监护权,那么我会不惜和你对簿公堂。”沉静的容颜透露出绝不妥协的坚决。
她这句话让韩柏毅的心凉了一大半。她以前从不懂得威胁人的,现在却用这种犀利的口气和他为敌。
“你——现在要回t市去吗?”气氛搞僵了,再谈无益,韩柏毅遂转移话题。
“我——”他怎么突然……她以为他会争辩的。“我是要回去了,再见。”漠然地回应了他,她越过他往门口走出。
“我刚好也要南下,顺路送你回去。”韩柏毅突然起身,挡住了她。
“不必麻烦,我朋友会顺路送我回去。”萧净柔一惊,不愿再和他拉近距离。
朋友?男的女的?韩柏毅一颗心忐忑地跳动着。
“不必麻烦‘外人’,这一程我亲自送你。”管他男的女的,他就是不放人。霸道地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出会客室。
“韩总经理,很抱歉——”萧净柔愠恼地要扯掉那只揽住她细腰的手。
“我想听的是你感激的谢意而不是道歉。”他截断她的话。
好不容易引她入瓮,岂能轻易让她跑掉。韩柏毅只好加重盈握的力道,硬把她带进自己专属的电梯里。
“总经理,你的公事包。”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秘书小姐带着他的公事包和好奇的目光追了上来。
迅速接过公事包,在萧净柔又想开口拒绝前,他按下键——电梯门关上,直达地下二楼停车场。
房车缓缓地驶出地下停车场,转出路口,韩柏毅直接驶向交流道的方向。
萧净柔被架上了车,她轻锁着秀眉,一脸的沉郁,气得不想开口和他谈话。
几分钟前韩柏毅还刻意起了话题要和她聊聊小薇的事情,但她一径用沉默回应,他只有无奈地闭了嘴,任车内的气氛凝滞。
“看你一脸疲倦,你该是一早就从t市赶上b市的吧。”还是忍不住的,他心疼地开了口。
但,她依旧不吭一声。
“你闭上眼睡觉吧,到了我会叫醒你。”心里满是哀怨的叹气。
萧净柔撇开脸,静默无语地望着车窗外的景物。 她对他的不理不睬让他好挫败,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败仗,在他的专业领域里,他是一个优越、让人敬畏的男人。
许是车里的沉默让他感到恐慌,韩柏毅按下音乐播放键,广播电台正播放着一首新歌——
最后一眼最后一面最后害怕会有明天
泪水会在每一个夜紧紧跟随着思念
是我不该是我依赖是我靠着你而生存
把你当作整个世界不知该从哪里离开
为了爱为了梦为了情为了你放弃一切
有了爱有了梦有了你没有明天
好想再听一遍你曾说过的誓言
让我再重温被爱的感觉,被需要的滋味就算
只是一瞬间
好想再听一遍你说会爱我不变
让我在最后记着你的温柔记着你的脸记着在爱情里最美画面
优美哀伤充满感情的歌声传来,回绕在密闭的空间内。
这首歌让萧净柔的心狠狠地揪紧,再揪紧她的脑海恍惚地浮现他那充满深情的瞳眸,他那温柔的爱语,曾经和他的缠绵——她曾经那么地相信他,那么地深爱他,而他所做的一切一切,却全是有目的,全是谎言——
脸色忽地刷上一层苍白,随着歌声她的心宛如被刀割般,每一句歌词都狠狠地掀开她心底的伤痛,那种剐着肉淌着血疼到无法承受的痛楚,在此刻竟又重现……
不能再让任何情绪牵动她——萧净柔伤心地咬着唇,难受地紧抓着裙角,她的唇色泛白,过于使力的手指也是,她的身子微微在颤抖着。 韩柏毅注意到了,她的脸色神情都不对——是因为这首歌吗?
深深地、痛苦地看她一眼,韩柏毅关掉了音乐,关掉了她的哀伤,关掉了那段让人无法回忆的痛苦记忆。
车子再次陷入沉默!只是她的心痛已被掀起。
“对不起!”韩柏毅沉痛地向她道歉,打破这令人无法呼吸的凝滞气氛。
“我不需要你的歉意。”她毫不迟疑地应道,身子僵硬得不像话。
“那你要我怎么做?”除了歉意,除了爱她,他已想不出该用什么来赎罪。
“放我自由,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和小薇的生命里。”她提出她的要求,她永远记得他的残忍,见到他,她心里早已结痂的伤口,又汩汩流出鲜血来。 叫他对她母女俩放手——他发现她对他也很残忍。
韩柏毅没有回应她,他寒着脸缄默地开着车,把车速加到最快,用飙车来发泄心中的怒气。
这趟车程约莫要三个小时的时间。
萧净柔疲倦得很,没有力气再和他斗。她知道自己的力量薄弱地无法和他争斗,她只能靠那份绝不妥协的坚持来对付心机深沉的他。
当车子驶到桃园路段时,萧净柔很疲倦地闭上眼,自从决定来和他见面时,她已连续好几晚紧张得睡不好觉,现在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她好累了——精神很累,心更累。
把头倚在车窗上,她沉沉地睡去,逐渐睡得深沉,但紧蹙的眉却始终挥不去忧郁。
看着她眉头深锁的睡颜,看着娇瘦的身子,他的心感到愧疚、感到疼痛。
他怎会忍心去玩弄她的感情,怎会忍心去伤害她那颗纯真的心?
该死的混帐——韩柏毅再压抑不了狂张的怒气,咬牙切齿地吼骂着自己。
初秋的天气很凉爽,虽然艳阳依然高照,但却没有盛暑那份燥热感。
车子以平稳的速度驰行在道路上,往四周望去是一片漂亮的绿野,林间小鸟越空飞过,两旁的绿树高大蓊郁。
这个地方韩柏毅来过无数次,路况已经熟得可说是连闭着眼睛驾驶也不会迷路。 在红瓦屋宇前面几十公尺,有一株很高大的老榕树,韩柏毅把车子停了下来。他转眸瞥了一眼萧净柔,她还在熟睡中,揪紧的眉头已经不复见,现在的她有着不再设防的娇美温柔。
车子里的冷气颇冷,韩柏毅在下车前,将西装外套脱下盖在她的身上。
他没有叫醒她,兀自下了车,点燃一根烟,他站在树下,专注地凝望着远处的红瓦屋宇。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这样的专注应该是没有任何声响可以把他缥缈的思绪拉回来,但当熟睡中的萧净柔动了一下身体时,他却似心有灵犀地回过身来。
捻熄烟蒂,他跨步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时,正好迎上萧净柔那双惺忪迷朦的美眸。 当他那深似湖水的黑色眸瞳映人眼帘时,让萧净柔怔了一下——
“已经到了。”他勾唇浅笑,那笑意是温柔而迷人的。
有那么几秒,萧净柔的心怦怦作响,无法思考。
“我……我睡太熟了,你怎么不叫我。”有点惊惶,她赶紧坐正歪斜的身子。
突然发现,他身上的西装不见了。啊——原来是“飞”到她的身上来了,难怪她一直闻到属于他身上的阳刚气味。
她不能再眷恋这个专属他的温暖气味,这件西装变得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萧净柔赶紧递还给他。
“看你睡得那么沉,我不忍心吵醒你。”韩柏毅接过来穿上。
真不忍心?这句话讲的真诚,让人没有理由去怀疑他的真心。
“谢谢你送我回来。”不管他的动机是如何,基于礼貌她该向他道谢。
打开车门,她打算逃下车。
“等一下。”她的脚都还没来得及移动,韩柏毅突然倾过身来拉住她的皓腕!
“你要做什么?”这个动作是如此的熟悉。萧净柔惊骇地张眸瞪着他,眼中净是防备。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改变主意了,想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给你听。”看那眼中的防备,韩柏毅心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要说就说,别拉拉扯扯的。”她挣回手,韩柏毅也不勉强地松开了她。
“我想我们‘离婚’这件事不必再多等七天,现在就把它解决了吧!”拖延了三年七个月,他却突然改变主意,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萧净柔愕然。
“该怎么解决,你心里有谱了?”乍听这个转变,她的心里霎时惊喜却又感到严重的失落。很矛盾的情绪。
韩柏毅目光深沉地瞅着她惊讶的眸,他试着读出她的情绪反应。
“我可以马上在协议书上离婚,愿意放你自由,愿意让出小薇的监护权。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所提出的两个条件。”他很郑重地说。
“什么条件?”只要她做得到,她会愿意答应,但前提是——他要对她和女儿彻底地放手。
“第一,离婚后,我要有探视女儿的权利——不管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拒绝我的探视。”探视女儿的权利已被她完全剥夺,他要利用这次的机会拿回来。
“应该要有一个固定的时间。”她考虑后说道,无法接受他“任何时候”的请求。
“任何时候!”他非常坚持。“否则我们‘离婚’这件事就继续搁下去。”
真卑鄙!他威胁她。萧净柔迎上他那双执着的黑眸,心里开始冒气。
“你答不答应——”见她不语,他追问。
“第二个条件呢?”不满意但只能接受。她对自己的屈服显得很泄气。
她应允了。韩柏毅抿着唇不露痕迹地笑了笑。
“我们正式‘离婚’后,你不能拒绝我的追求,你必须给我和其他男人一样公平的竞争机会。”
这是什么话!
“不可能!”萧净柔硬声拒绝。她恨不得和他划清界线,怎可能再接受这种荒谬到了极点的条件。
“那咱们俩这辈子就别想‘离婚’了。”孰料他竟又说了这句会活生生将人气死的话。
“韩柏毅——”她生平第一次气得想骂人。
“天,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你生气的样子其实很漂亮的。”他接着又说,硬把她想骂出的话给堵住了。
萧净柔住了口。她斗不过他的,她早知道自己的能力。
挫败地呆坐着,她认真地考虑他所提出的两个条件。
其实答应了也无妨——反正到时候他追求他的,而她只要坚持立场回绝他就好了。
“好,我答应你。”她美眸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然后很干脆地应允。
看她那脸明白的“算计”,他感到很有趣。
“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婚’了。”像谈妥一桩合约一样乐见其成的兴奋心情,韩柏毅忍着笑意,愉悦地伸出手与她握手致意。
他那笑脸很诡密——萧净柔逼不得已地回握他,韩柏毅抓住机会享受着她小手的柔软。
他在干吗——乘机吃豆腐吗?萧净柔愠恼地扯回小手。
“祝福彼此‘离婚’愉快。”他高兴地说,萧净柔闻言怪异地瞪他一眼。“我回公司后会马上通知高律师把这两条协议写在协议书上,到时候我会先签名,然后再请高律师将协议书送来给你重新签字。” 她想算计他……
哦!她可能太小看他的能耐了。
第七章
韩柏毅做事的效率未免太快了。
不过才一个小时的时间,高律师就打电话来说已经重新拟好“离婚协议书”,韩柏毅已经在上面先行签名了。
只要萧净柔在上头补上签名,那么他俩的婚姻就正式宣告结束了。三年七个月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可为何此刻心中却有着怅然的失落?
“妈咪,路滨叔叔要带我们去哪里?”坐在同村邻居范路滨的计程车上,长得和萧净柔一模一样的小薇,张着一双漂亮的明眸问着妈咪。她现在两岁十个月大,显得有些早熟的她,语言上的表达很清晰,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
“我们要去麦当劳吃炸鸡。”
萧净柔笑着揉揉她清汤挂面型的柔软发丝。
二十分钟前高律师约她前来他的律师事务所楼下的麦当劳见面,麦当劳是小薇的最爱,所以她便带着小薇出门一起前来。
“哇,好棒哦,我最爱吃炸鸡了。”小薇雀跃地拍着肥肥小手。“路滨叔叔,还有多久才会到啊?”她爬到椅子上,圆嘟嘟的小脸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探头问范路滨。
“再十几分钟就到了。”范路滨和气地回答韩小薇。由于小薇出生时,萧净柔和韩柏毅还维持着婚姻关系,所以她的姓氏当然是跟着韩柏毅。
“小薇,在车上要乖乖坐好,要不然以后路滨叔叔不让你坐他的车喽!”萧净柔拍拍她肉肉的小屁股命令道。 “好。”韩小薇很乖地坐下,她稚气的脸上散发着快乐气息,
“萧小姐,待会儿要我等你吗?”范路滨问萧净柔。
萧净柔想了想。“不用,我要回去时再叫车就好了。”虽然仅是来这里签个字,但小薇不晓得要在那儿“赖多久”,而且她打算去逛一下百货公司,所以她不好意思让范路滨空等下去。
“那这样好了,你要回去时打电话给我,如果我正好没有载客人的话,我就绕回来载你们回去。”范路滨对萧净柔母女俩是充满热忱的,因为他心里偷偷爱慕着萧净柔。
“谢谢你,到时候要回去的话,我会先打电话给你。”这是好办法,萧净柔愉悦地向范路滨道谢。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是高德生的律师事务所,麦当劳的招牌就在眼前。
韩小薇已经眼尖地看到“m”标志,在车上便欢呼了起来。
范路滨把车停在麦当劳大门口,他很迅速地下了车,绕到后座来替萧净柔开门。
“谢谢。”萧净柔向他道谢,转身抱着长得圆滚滚的女儿下了车,然后从皮包拿出两百元给范路滨。
“萧小姐,我们是邻居,你也太见外了,这钱我不收的。”范路滨不把钱收下,因为这是对萧净柔献殷勤的机会。
“路滨,你不收钱我会过意不去。”萧净柔一手拉着韩小薇,一手拿着钱停在半空中,就站在大门前和范路滨讲话。
“我是顺路载你们来市区,不做生意的。”范路滨摆着手、摇着头。
“路滨——”萧净柔很为难,她知道范路滨的心思,所以她并不想欠他人情。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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