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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阅读

  为什么找个地方,还“先”?我恍恍惚惚地觉得这句话有别的什么含意,但腿肚子却兴奋地直抽筋。我小时候做错事的时候经常有这毛病。

  我跟在谢亦清后面思来想去,想不出自己错在哪里?即使在九十年代,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孤身去找一个男生,所谓“同学情谊”是不足以让人信服的。然而,我信。

  “这是我哥们儿租的房子,他去上海找工作了,你可以在这儿先休息一下。”谢亦清推开一扇门低声说。

  我看看四周,自己什么时候走进一座筒子楼了呢?

  小时候跟妈妈住宿舍,我对筒子楼并不陌生——破旧,漆黑,时不时地有各种奇怪的声音,飘着煤气味儿的楼道,还有无风自动的门帘儿……关于筒子楼有太多的传说。

  下意识地揪着谢亦清的袖子,我急切地走进房间。

  还好,这里阳光明媚,显然是一间向阳的屋子。

  我舒服地躺在床上,一时之间竟忘了这是一个男生的住处,大概是太把谢亦清的“妇女之友”身份当回事了,“哎呀,累死我了!”

  “我给你打些水,你洗漱一下,然后休息休息。我上午还有课。”说完,谢亦清也不问我的意思,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去的时间略微有些久,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是楼里的水管坏了。他说:“你没带牙刷什么的吧?我到小卖部买了。”

  我这才想起来,别说牙刷了,连毛巾都没带。

  谢亦清这才露出我熟悉的“果然如此”的表情,说:“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不仅没变,而且变本加厉。”

  “谢谢啊!我觉得你应该用‘发扬光大’这个词更合适。”

  他只买了牙膏、牙刷,看我稀里哗啦地刷完牙,看看表说:“时间不够了,你先休息,等我下课再带你去买洗面奶。”

  其实我从来不用洗面奶,每天早上能用清水冲冲脸就算不错了。因为平时不用出操又经常旷课,我早已经忘了早上是什么概念了。

  但这样看来,似乎谢亦清认定我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我是不是要在北京住上一段时间呢?如果住上一段时间,目的又是什么呢?

  找工作?显然不是!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刚刚想到这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后面就全忘了。

  我睡着了。

  寤寐之间,鼻端传来缕缕幽香;蒙昧之时,突然记得这是谢亦清哥们儿的住处。既是哥们儿,这香味儿从何而来?

  辗转两下,我勉强睁开眼睛,耸着鼻子仔细闻了闻。果然!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这是男士古龙香水的味道。但那时,我认为香水是女士用品,就像卫生巾……

  哼!什么哥们儿的住处,分明是个淫窝!

  我不假思索地给了一个大帽子,之后又觉得不妥。若是淫窝,谢亦清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嗯,可能是他哪个男同学和自己女朋友在外面租的住处吧?

  可是,既然是别人的家,凭什么把钥匙给谢亦清呢?

  北京的男生流行公用“家”吗?或者谢亦清自己经常带着女生住到这里?

  最后这个问题太严重了!我甚至立刻想到他慌慌张张带我过来,熟门熟路的样子,就越发觉得他鬼鬼祟祟!

  是不是我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没准备好,所以才那么快地要把我藏起来?甚至怕他的那些女同学——市长女儿之流跟他折腾?

  这个人太过分了!一边给我写信甜言蜜语,一边和别的女生勾勾搭搭,如果不是我英明睿智,赶过来一探究竟,说不定被他骗了!

  我在屋子里转圈,准备再搜集些证据。窗外刺眼的阳光倾泻进来,转眼已是中午。看着明媚的阳光,我有些怔忡,自己在做什么啊?

  捉奸,还是红拂夜奔?碰见李靖花花,于是上演河东狮吼?

  可是,我算是谢亦清的什么人呢?我是他老婆,还是女朋友?

  诚然,他邀请了我。可是,我并没有答应啊!

  扪心自问,我真的没想过要做谢亦清的女朋友,就连刚才在屋子里转圈找证据,也是无聊得发慌。如果我有尾巴,咬着自己尾巴转圈也是一样的。

  恋爱,不是这样的。独占的心,会让我们愤怒的。

  我没有!

  我只想作弄他。

  我错了。我不该来的,来了就是答应。

  谢亦清八成以为我答应了他,而且很急切地答应了,甚至等不及邮政的速度就直接投奔了。难怪他那副怪怪的表情!灰太狼爱上喜羊羊,喜羊羊一定是他那种表情!

  捧着脸,挤出自己的嘴巴,我垂下眼帘,依稀可以看见自己撅起来的嘴唇。丢人啊!孟露,你真是被席绢糊了心了,怎么做出这么没大脑的事儿啊?你以为所有的男生都跟书里写的那样该明白的明白,不该明白的不明白吗?

  orz!

  一万个后悔撞得我浑身痒痒,恨不得像倒带一样来个时光重现,倒带重来——我一定乖乖地参加公子润的会,绝不撒谎请假!

  人啊,千万不要撒谎,那是要遭报应的!

  我正在想着要不要不辞而别的时候,门开了,谢亦清拎着京客隆的塑料袋走进来,“你醒了?这是洗面奶和搽脸油,我不知道你什么肤质,就买的中性的,如果不合适,我再去找他们换。”

  真好!我内疚万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亦清,你是一个好人,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做你的女朋友。当然,退一万步讲,如果我拒绝了你,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通信聊天吗?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来了?不是因为余秋雨的“走”字,不是因为命中注定的劫或缘,而是因了一份贪心,虚荣的贪心。

  即使被杨燃天背叛,即使被公子润拒绝,但至少我不是没人要——谢亦清是我的备胎。我和段姜一样与那些明知对自己有好感的男生保持着暧昧的距离,想着进可攻退可守,那不多却规律的来信是我在同学中可以炫耀的“资本”——看,我有人惦记着!

  可是,现在大四了,在等待和暧昧了四年之后,谢亦清捅破了窗户纸,而我却依然幻想着让暧昧继续,不想答应,也不想拒绝,这份难言的心思我到现在才发现,可又如何通过语言说明,除了过来我还能怎么办?

  但是,我能说清楚吗?

  事实胜于雄辩。

  谢亦清绝口不提那封信,我似乎也没了冲出来时的勇气。或者这就是青春?冲动和怯懦总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撵不走!

  洗完脸,与谢亦清同学相对无言。

  我想让他先问我,我就说“对不起,我昏了头,只是最近有太多的人跟我提北京,所以过来侦察一下,跟你那封信没关系”。

  真是一厢情愿得彻底!谢亦清又不是傻子,这样说无异于当着和尚骂秃驴。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谢亦清稍坐片刻,即站起来收拾屋子。很快,水盆洁净如初,地面擦洗干净,屋子里清清爽爽的。我的嘴巴永远比大脑快,“哦,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把钥匙给你了。”

  为什么?”谢亦清擦擦手,随手拿出一盒什么东西往手上抹。

  “你可以收拾卫生啊!你搽的什么?”

  “护手霜。”谢亦清没理会我的新发现,把护手霜递给我,还是妮维雅的,“以前打扑克,不也是我收拾吗?”

  “对啊!”我打开盖儿,没什么香味儿,“你是‘妇女之友’嘛!哪有男孩子搽护手霜的,我都不搽。”

  谢亦清只是温和地笑笑说:“你又不是女人!”

  呵呵!不叫的狗咬人,看着蔫不出溜的,说话真是阴损。我急着以牙还牙,当场反击道:“对啊,所以你这个假女人找我这个假小子嘛!”

  话一出口,我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算不算一种答应人家的暗示呢?

  就着明亮的太阳,我偷偷地瞥见谢亦清白皙的脸蛋儿上泛出可疑的红色!心中再次叹气,我的道行果然不够,从目前看,只要我不挑明自己是来拒绝的,无论说什么都等于接受!

  难道,我真的要接受他吗?

  我悄悄地打量他一番,其实他算是很英俊的男生,斯文带着些俊俏,透着时下流行的阴柔美,再加上无处不在的体贴和柔和的嗓音,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他不来电呢?

  “你休息好了吗?”谢亦清转换话题,“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尤其是两个人都各怀鬼胎的时候,绝对危险。我赶快点头答应,希望能暂时不用想那些烦人的事情。

  坐上公交车,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车牌号——808。谢亦清笑着说:“怎么,还怕我把你弄丢了吗?”

  我笑了,这里面还真有典故。“小时候来北京玩儿,跟着我妈走丢过,当时挺害怕的,后来就养成了这个毛病,走哪儿都要找个路标记个名字什么的。”

  大概我的表情很严肃,谢亦清歪头询问。

  我说:“八二年吧?我老娘单位组织到北京旅游,我当时跟着。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忽悠我说北京的地铁特别豪华,特别好玩儿,里面还有游乐场。我问他们地铁在哪儿?他们说在故宫附近。后来逛故宫的时候我也忘了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我妈带着我跟同事们走散了。从天安门进去的,神武门出来的,哪里有地铁啊!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去坐公交的时候才想起来不知道该坐哪一趟!最糟糕的是,我妈把旅馆的名字也忘了,问路都没法儿问!”

  谢亦清没有打岔,淡柔的眉眼看不出情绪。

  我沉浸在回忆里,滔滔不绝地讲着,“幸亏我们出来等车的地方是个车站,我在站牌下面玩儿的时候看了眼站牌,记得三里河这个名字,就告诉了我妈。结果,我们上了去三里河的公交之后,越坐越觉得路陌生,找售票员了解情况,人家听我妈说了一下单位,就说我们坐反了,因为那时候单位组织旅游都住在一个系统内的招待所里。售票员热心倒是热心,让我们赶紧下车,说到对面去。不过,那话真不好听,说如果坐到终点再坐回来要罚钱!”

  谢亦清已经扭头看向车外,听我情绪激昂,笑着说:“那是指不买票的要罚钱。”

  我说:“是啊!可我们怎么会不买票呢!太小瞧人了!”

  谢亦清随口道:“嗨,北京人嘛,都这样!”

  原来如此!

  我想起那个笑我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大叔,这个城市的人都这么傲慢吗,还是我在自己家时也同他们一般傲慢?!

  “快到西单了!”谢亦清指着窗外比划了一下,“这就是四合院,以前我带团会来这儿。这是你,换别人我才懒得理呢!”

  这话听着不顺耳,我斜了他一眼。他似有心事,心不在焉地说着,并没理我。

  “谢了!”我听着自己的话都有些阴阳怪气,“其实你可以先忙你的,我没什么事。”继续吧,让我们继续这个话题,然后我就可以“表达”一下旅游的心愿,顺便告诉你大家还是继续暧昧好了!

  可是,谢亦清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机械地讲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地点,对我的话题置之不理。

  “这就是西单,最繁华的地方,很多有钱人都在这里买东西。”下了车,谢亦清伸手一划拉,划出一大片儿地方说。

  我看他略显得意的表情,好像这是他的北京似的,不安好心地说:“穷人在这里买不起吧?”

  他看看我,然后目光移向那些高楼大厦说:“我一般都在这里买。”

  后来我知道了天意,知道了动物园,知道了很多比西单更便宜、东西更好的地方。但那时我只是跟在谢亦清的身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着,不时地冒出两句不合时宜的话,“这么多人,钱多的人真多。”

  不知道谢亦清听见没有,瘦高的个子在前面像个航标灯一晃一晃的,就像我对北京的感情一样。这个城市高大的身影一直诱惑着我,我只能带着鄙视带着无奈跟在后面,奋力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被挤得东倒西歪。

  谢亦清在阿华田为自己买了一条休闲裤,看着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心里隐隐有些不对劲。我是他的表白对象,难道男生身边有喜欢的女生时,还能把注意力移到衣服上吗?据我所知,女生大概会有这种毛病,男生也会有?

  我看着在旁边试衣服的谢亦清,心里升起些不耐烦。或者是他太女性化,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两种可能哪个都不是我想要的!

  一股烦躁的情绪蓦然升起,我突兀地说:“买好了吗?我累了!”

  谢亦清愣了一下,拽拽自己的裤子对售货员说:“那就这条吧!”然后转向我,“你不继续转了吗?”

  我晃晃手里拎着的他的书包说:“不了,你买了,我们就回去吧!”

  其实我想说:我是穷人,买不起,我是女人,不喜欢男人比我还爱美,我是自以为握着主动权的人,却被你晾在一边,我心里非常非常的不爽!

  我很想逛街,但现在我不想和你逛!

  坐车回到学校,天色已近傍晚,我们在校园旁边找了一家饭店吃饭。

  一顿饭吃得很沉默,面对面时谢亦清不像在信里那么能说,我因心里还膈应着刚才的事情,所以也不愿意开口。水煮牛肉上来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谢亦清,你不是带团去了吗?”清脆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个美女(这年头美女比蟑螂还多)。

  谢亦清抬起头,赶紧站起来,“哦,临时有事取消了。”借着这个动作,坐下时他悄悄地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女孩儿转到我面前,乌黑的长发明显是拉直加染黑的那种,好像潘婷的广告,“这是谁啊?”

  “谁”字拐着弯儿地念出来,傻子也能听出戏谑的味道,只是这味道中隐隐有些酸味儿。他们之间也许不简单吧?

  “我同学。”谢亦清又欠欠屁股,“你吃饭了吗?一起吃吧。”

  她是谢亦清的女王,从谢亦清自然流露出的尴尬和不安就能看出来。虽然女孩没说什么,但我们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难道我只是谢亦清的树洞?可是,他为什么还给我写那封信呢?

  这个认知严重地损伤了我的自尊,从女王一下子变成树洞,我也是有脾气的。咬紧牙关,我等着爆发的机会。

  女生的眼睛遮在一副巨大的墨镜后面,在这灯光昏暗的饭店里,让人怀疑那是一副夜视镜。

  女生犹豫了一下,摘掉眼镜坐下,还向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唐笑纯,叫我小纯好了。”

  先礼后兵吗?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客气地说:“你好,我叫孟露。”虽然不是北京学生,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老娘读大学的时候就上过电视,不比你差!

  “呵呵,知道,早就听别人说了,谢亦清有一个大明星同学。”这话从女王唐笑纯的嘴里蹦出来时更像骂人似的。

  为她添了一副碗筷,谢亦清问她下午老师有没有点名。她和我一左一右坐在谢亦清的两边,亦低声说着。

  我暂时插不上话,低头吃菜。我记起一件事,唐笑纯这个名字谢亦清提到过,她就是谢亦清信中的“市长女儿”。两人以前是男女朋友,但据说后来分手了。

  我开始怀疑谢亦清写信的目的。

  刚上大二的时候,谢亦清很兴奋地在信里说认识了他们学校同级不同专业的一个女生,长得如何如何美、靓,光身高就是我没法比的;人是如何如何的聪明,和我一样不用学习,只不过我只能及格,人家能拿奖学金。三个月之后他又告诉我,她很有背景,父亲是市长。

  想当初,老娘也是一班之长,有什么好兴奋的!

  也许是我不屑的口气伤了这小子的自尊心,自那以后一直到学期结束,再也没收到他的来信。后来公子润还奚落我,“孟露,你人缘太差,要不要我给你写信充充门面?!”

  到了大二的下半学期,这丫又来信了,上来就说那女的如何如何追求他,被他不屑地拒绝。我当看长篇小说,没打击也没追捧,一直到下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一次,他长篇大论地讲自己的宏伟计划时,不经意地说了句“我们分手了”。

  我就知道!言情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我当时以“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安慰了他。信发出去后,我觉得他怎么有朱门逐臭的气质,但是,这是自己的同学,如此想人家有失厚道。

  印象里,谢亦清是个腼腆的男生,我从没想过对他加以任何贬义词。

  “对了,你是刚来北京吧?”回忆被唐笑纯打断,她扭头问我的口气好像是女主人,“谢亦清没带你转转故宫什么的吗?”

  “不用了。我以前来过。”我竟然还能笑着说出来,真佩服自己的涵养。

  “啊?是吗?我小时候常跟我爸爸一起来,他出差就带着我。呵呵!”美女掩口而笑。

  我说:“好啊!公费旅游不错。我是来看亲戚,年节走动而已。”

  看得出来,唐笑纯虽然是“市长女儿”,却依然生了份“外地人心思”,和谢亦清一样,比北京人还瞧不起外地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如此高人一等!既然如此,我也只能不客气了。他们不是瞧不起外地人吗?我至少算半个北京人吧?来,我们比比北京的亲戚吧!如果你也有,我们不妨比比亲戚的职位大小,在这一点上不怕跟你比。

  “孟露,你还有北京的亲戚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谢亦清也很吃惊。我以前没提过,他吃惊并不稀奇,但令人厌烦的是他瞬间转换的艳羡。这种转换本身就带着一丝谄媚,谢亦清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无所谓地说:“现在说也不迟啊!亲戚嘛,有什么好说的。”

  “那是你什么亲戚?”唐笑纯身子微微倾过来问我,稍稍有些不甘心。我才发现这个美女不是大眼睛小嘴巴的那种,而是小鼻子小眼儿,干净利落的样子。老实说,如果大家都脱光了站在一起,她只能算是丑女。但是化妆和穿衣帮了她很大的忙,在谢亦清眼里美丽取决于衣服而不是本相。这是最基本的直觉认知,要是我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别做女人了。

  “我叫不出辈分,反正过年不是我去他们家,就是他们去我姥姥家。”其实我根本不去。

  大多数的谎言都是这样——没有恶意,没有善意,顺嘴就出来。但如果不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大大咧咧地坐在这里?

  突然有些阑珊,我们这样较劲是为了像孔雀一样在谢亦清面前展开羽毛吗?如果有一天我的羽毛掉光了,或者不小心让他看见自己转身时的屁股怎么办?我又不是为了繁衍后代,只要那一下子,怎么敢保证这一生每时每刻都精致美丽,充满魅力?!即便如此……

  我瞄了一眼谢亦清,他值吗?

  唐笑纯接着说:“那你毕业来北京工作吗?”谢亦清亦看我。

  对这种人只有一种答案:来,你就是英雄;不来,你就是狗熊。心情纵然阑珊也抵不住少年热血,我硬着嘴巴说:“嗯,可能吧!”

  谢亦清难得聚拢了注意力,说:“北京的工作很难找的,如果能找到实习单位,真正留京的时候就容易些了。”

  唐笑纯好像更关注我,“孟露,你要是有实习单位,至少不用担心住的地方,住到你亲戚那里就好了。”

  我心头火起,听这意思当我是乡下来打秋风的吗?

  我一张嘴,话都干巴巴的,“人家有人家的生活,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麻烦别人?”

  那两人互相看了看,好像在说这人怎么这么冲?!谢亦清打圆场似的站出来说:“吃饭吧,菜都凉了。”不愧是搞导游的,笑得那么甜!

  后来,唐笑纯没吃两口就先走了。我觉得饭菜如嚼蜡,吃了两口米饭就放下了。回去的路上,谢亦清说:“你刚才说得有点儿冲,但是也对。小纯这点就不如你,依赖性特别强。”

  不如我?我真的很好奇谢亦清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前女友显然不死心,我这个准后女友似乎也不太符合他的标准。

  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找不到任何答案,我只觉得越来越浓的一口不平之气在胸口淤积着!

  吃完饭往回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越走近那个小楼越觉得不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谢亦清偶尔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着。

  开门的一刹那,我突然站住扭身问谢亦清:“你还有事吗?”

  相当的不客气,而且还恼怒!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恼羞成怒”。

  谢亦清一愣,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了。”

  “哦,那……”他的神色突然让我有罪恶感,这一瞬间我相信自己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我,我想早点儿休息。”我的声音柔和下来,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此消彼长,我刚一泄气,谢亦清像突然拔高了身形,声音也果断起来,“好吧,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再来。”

  筒子楼的灯光不太好,看着谢亦清瘦高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我竟然失望起来。我在盼望什么发生,还是盼望什么不发生?这一天有太多的事情,纷乱的心思让我一时迷怔起来。

  坐在床边,我睡意全无。头一次意识到这是个陌生的空间,让我害怕、孤单,同时又充满刺激。

  “咚咚咚!”门又被敲响。

  吓了我一跳,“谁?!”

  “我,谢亦清。”

  我几乎是跳着跑过去开的门,等到门被打开了,顺手又小小地关了一半,露着半拉脑袋问:“什么事?”

  谢亦清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黑糊糊的,让我想起中学体育老师手里的铁饼——沉重而且危险!

  他的声音很淡定,很从容,很轻地说:“我刚想起来,这一层不太干净,晚上有人敲门你不要出声,别答应,别开门就行。”

  白天时的心不在焉全然不见,我总觉得他两眼发光,粉面含春。

  说完之后,谢亦清向两侧看了看,我下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头黑糊糊的没有尽头,一头倒是有个小窗户,可是吱吱嘎嘎的破窗户有还不如没有。

  凉风破窗而入,脸上竟然湿乎乎的!

  “行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晚安!”谢亦清口气透着轻松,似乎已尽地主之谊,风度之翩翩就差鞠躬下台了。

  我想这肯定是诡计,书上的男生想进女生房间干坏事都用鬼来吓唬人,但是……这黑咕隆咚的地方也不由人不信。况且,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谢亦清的人品——这家伙好像一直很害羞,很怕女生,很……他……应该不会吧!

  “哎……”我刚张口叫他回来,谢亦清突然从楼拐角探出半个身子大声说:“小心点儿啊,晚安!”

  轰隆隆的声音,楼道里都是回音,好像突然间蹿出七八个人呜哩哇啦地讲话。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等一下!”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心脏嗵嗵嗵地狂跳。喘息了一会儿,我才憋出下一句话。而这时,谢亦清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我面前,好像待宰的羔羊。

  “我,我不知道水房在哪里。你能帮我打点儿水吗?”我耳朵边嗡嗡的,好像一个苍蝇军团在轮番轰炸,但我也非常佩服自己竟然还能找到这么一个得体的理由。

  谢亦清倒没多话,点点头,闪进屋里拿起脸盆,熟门熟路地钻进楼道的黑暗里。

  食色,性也,无分男女!

  第三章

  失恋和留京指标谁说我没人要?谁说我不是事儿?谁说我那个啥啥啥?

  我坐在床边,看着谢亦清进进出出像只小蚂蚁一样地忙活,心里有些茫然。书上不是说男生进门就讲鬼故事,然后女生就扑进怀里,关灯,省略号,over。

  为什么谢亦清忙活得像我妈一样?

  谢亦清打好水,让我洗完脸,又收拾干净屋子,最后我看着他找出一个类似夜壶的东西时,终于无语了。真不愧是“妇女之友”!就算我自己,也未必记得找出这玩意儿。

  但是,这个东西是给我自己用,还是“共用”?

  我有点儿不纯洁地想着某种哗哗的声音,抬起脖子——窒息了!

  夜已经很深了,我觉得有些热,刚要打开窗户。谢亦清说:“别开了,这边不好开。”

  冷汗嗖地爬满后背,这算是鬼故事吗?我怎么听着跟真事儿似的!我全身都在抽抽儿,抽抽儿得骨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了一个皮囊袋子,里面随着呼吸或多或少的有些空气。整个人完全架空了!

  谢亦清没说走,我有些放心。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样坐一晚上,但是能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手边有本《国际贸易》,我随手拿起来翻翻,权当小说看了。

  不敢高声语,恐惊世外人。

  估计我这心思谢亦清不好理解,快翻完的时候,我听见谢亦清说:“你还真爱学习啊!以前怎么听你说不喜欢呢?”

  “啊!嗯,那个……”我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是没的看吗?没的看就随便乱翻嘛。文笔不错,你要不要看看?”我把书递给他。

  谢亦清坐下也比站着的我高,说:“既然没的看,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来了,果然来鬼故事了!我反而松了口气,这一晚上,原来就是等他的一个故事。

  我点点头,安静地坐在床边。

  “开着灯讲没意思,关灯讲吧?”谢亦清站起来,低声说。

  灯灭了,身边一沉,有人坐下。

  “以前……”

  我不爱听鬼故事,因为我觉得讲鬼故事的人都是心怀鬼胎的人——在书里面,讲鬼故事的人才是心中有鬼想害人的人。

  可到今天,我才明白,听鬼故事的那个人,心中的鬼胎似也不小!

  我坐在床边,从小冰凉的手第一次有了火一样的感觉,整个人像瘫痪了似的,找不到一点儿知觉。

  “那个老师很生气,她就诅咒说……”谢亦清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比起下午心不在焉的感觉,显然这时候他除了全神贯注,还有些控制不住。

  我思绪乱飞,不敢想被他握住的手。快到闹鬼的地方了!快到闹鬼的地方了!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讲到高潮,男的突然一吓,女的哎呀一声扑到他怀里……关灯!

  刚想到这儿,就听谢亦清说:“你不害怕啊?”

  啊?讲完了?高潮呢?他怎么不吓我?

  没有多想,我反应极其敏捷地哎呀一声——没敢扑过去,直接佝偻了腰。谢亦清显然也看过类似的“教科书”,顺势把我搂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的流程!

  我还在和书本对照,身子已经软绵绵地倒下。床很软,谢亦清很热,脑子——很乱!

  谢亦清好像没啥经验,躺在那里半天没动。

  就着这个空当,我那个不知怎么构成的大脑突然短路似的甩给我一句话:始乱之,终弃之!

  这六个字好像一道咒语,瞬间打破对肉体探索的天然欲望。白天的印象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各种复杂的感觉刹那复活,而且极热烈地纠结在一起,好像突然转动的万花筒,让人头晕!

  谢亦清似乎也同时反应过来,轻轻地但是很坚决地覆了上来,好像……好像……

  他很沉,死沉死沉的。看他瘦瘦高高的没有半两肉,可压在身上真能让人窒息。

  昏昏沉沉的,我找不到自己的理智,但是恍惚间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根胳膊——我的胳膊,在黑暗中指挥着自己的手落在两人之间,手背对着自己,手心有什么轻轻刷过。谢亦清一下弹了回去,手臂亦随之松开。

  呼——我身上一轻,非常轻松。

  这是我第一次零距离接触异性,真真实实地感受与自己不一样的躯体。虽然隔着很厚很厚的衣服,但呼吸之间的热度夹着晚上共同享用的水煮牛肉在这个时候互相交换补充,被他的体重压得从下往上地翻腾,实在迥异平常!

  后来,我看到有人说女人不喜欢男人的时候,碰一下手都会无法自制地哭。我能分辨出水煮牛肉的味道,大概也是另一种拒绝吧?

  可是,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

  我想起一件事,“我想方便!”

  声音很低,却像炸弹打碎了所有的迷茫和暧昧。

  谢亦清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寂静在我们之间狠狠地劈出一道鸿沟……

  良久,谢亦清松开手,“哦,好,好吧。你晚上小心些。我先……”

  他站起身,很快地站到离床很远的地方。

  我坐起来,这才看到窗帘没有拉,月光清凌凌地流进来,谢亦清瘦高的身子笔挺地站在月光和阴影交界的地方。我的鼻尖有些酸,月光里的少年让人内疚。

  哗啦!门被拉开,谢亦清转身离开,什么也没说。

  听着门被小心地关好,眼泪这才吧嗒嗒地落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哭,心头的那点东西,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是喜悦,还有些遗憾。如果双臂不是撑着身体,我会觉得自己颤抖着飘起来。即使努力地控制着,那种让人疯狂的东西就像野猪一样在体内隳突叫嚣,这是原始野性复苏的感觉吧!我想咬紧牙关,可是找不到牙齿在哪里!我只想跳起来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只想一头栽倒永不醒来,只想有人跑过来说:“孟露,上课去,做什么梦呢!”

  夜凉如水,秋虫低吟。

  我什么都没做,看着窗外,等着血液平静下来。然后,我想起了杨燃天——我的初恋,纯纯的不掺和任何杂质的初恋,终结在他和另外一个女生赤裸相拥的画面里。

  这是我永远不能原谅的,却是我现在可以理解的。原来对两性的欲望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连我自己都不能用理智抗衡,又怎么要求别人呢?!

  人,平静下来,悲伤,如潮涌来。

  有一点非常清楚,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孟露了!

  就着月光,我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悄悄地离开。

  北京站同样的喧哗与躁动,这一天两夜于我像是过了一生一世,如今回到原点,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父母一心想我长大,如今我真的长大了,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高大的恒基中心在凌晨的朦胧里带着别样的傲慢俯视着我。

  小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世界的唯一;稍大些,我们知道周围还有别人,但自己仍然是那么完美;后来,我们不得不看到,原来自己也有许多无法容忍的缺点……

  杨燃天、谢亦清,那些少年啊,我有什么理由怪罪他们?!

  我坐上火车,北京被关在车窗外。

  但在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我突然知道:这个城市,和我有了不一样的关联。

  回到学校,我一头栽进宿舍床上大睡,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同宿舍的又出去上自习了,她们是要拿奖学金和补助的,我和她们在乎的东西不一样,我亦从不要求自己在乎她们在乎的东西。

  道不同,不相与谋。只做君子之交吧!

  发了会儿呆,过往清晰浮现,我终于承认现实——自己差点儿失身,而且,近乎主动。

  与此同时,关于谢亦清的记忆也清晰起来,所有的都化成了他在月光中的身影。

  我想我应该打个电话,对自己的不辞而别道声歉。或者是宿舍太寂寞,我又有些不甘心?不管怎么说,手指已经按着201卡的号码拨通了谢亦清的电话。电话响了三声,咔嚓断了。

  拨电话的时候,我还在谴责自己的反复无常,但听到挂断电话的声音,勃发的怒火立刻把那点可怜的自责化成烟尘。

  他竟然敢挂我的电话?!

  我是谁?就算我“半途而废”,可我既没答应你,也没否认你啊?好吧,就算我悄悄逃跑不地道,那你的感情就能像安个闸门似的,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看了那么多小说——包括我自己的经历,我觉得我疗伤算是快的了,可也不是第二天就能撇清的!在我看来,挂掉心爱的人的电话是不可思议的!当年是杨燃天不给我电话,若是他打给我,我觉得事情一定不是今天这样!

  我爬回上铺,继续发呆。

  谢亦清和公子润不一样。虽然两人身高相仿,但神色气质却大相径庭。谢亦清是个看起来很严谨要求完美的人,但我觉得他对我的那些要求更像是对他自己的督促,严格地说,应该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公子润呢?最近只要一想起这个人我就火大,连他这个名字也觉得俗不可耐——怎么取了个这么自恋的名字,天天被人叫着,也不闹心!如今和谢亦清一比,公子润的可恨之处立刻显露无遗——他提出来的要求,似乎我大多都按着去办了?!

  就凭老娘曾经暗恋他吗?就为了不被他继续利用,我也应该答应谢亦清!

  多年以后,我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可笑与糊涂,可当时就凭这可怜的毫无根据的比较,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拿来做挽回谢亦清的理论依据。也许,我潜意识里仍然没有放弃谢亦清。当见面谈失败之后,我还幻想着电话里能说清楚什么。

  可是,摁到手指发酸,谢亦清就是不接电话。先开始还是挂断手机,后来就干脆关机了!到了后来,明知对方关机,我却机械地按着,带着愤怒、委屈和不甘,一次次地赌气拨打着。我相信,如果电话那端有人说“喂”,这端必将掉下眼泪!

  一直到了晚上,谢亦清都没有开机。我没有他的宿舍电话,而且肚子也饿了,准备掉下的金豆子早就咽进肚子里了。我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好你个谢亦清,小心眼儿!等着瞧!”

  这年我大四,有过早恋,自以为懂得很多。可是真碰到了事情,却总是傻乎乎地自以为清醒,实则懵懵懂懂地胡乱做着。

  恋爱虽有波折,却不能亏待自己。尽管谢亦清不理我,我还是很照顾自己的肚子。其实除了那点儿赌气的不甘心,我觉得自己的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比起当年和杨燃天分手已经好了很多。我认为这就叫“经验”。

  照例打了自己喜欢的鱼香豆腐丝,要了一个雪白的、冒着热气的馒头,一碗小米粥,端着找了个角落坐下。正要吃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吃多了?

  低头看看,小肚子周围的衣服打了好几层褶子。此时唐笑纯高挑的身影在我眼前转圈,刻薄点儿说她是黄瓜的话,我只能算是土豆,而且是有机土豆。

  放下馒头,我看看饭盆里的菜,想吃又有点儿不敢吃。

  “哟,干吗呢?”公子润笑嘻嘻的声音响起来,“你不会……也想减肥吧?”

  “你觉得我需要吗?”我不大想承认,原因不详。

  “需要,当然需要!”公子润大大咧咧地回答,“我正愁菜给的少呢,把你的分给我一些?”

  我瞥了一眼他的饭盆,好大一盆红烧肉,红亮红亮的——真多!

  人在学校里混得好坏,主要看大师傅的态度。你看公子润那一盆菜,啧啧,赶上自己的三盆了。就这还嫌不够,真没天良!

  我在心里碎碎念着,手却自动地把自己的菜做了一半的分割,倒进公子润的饭盆。

  公子润反倒呆住了,“不……不会吧?你来真的?”说完,竟低头凑近了看我。

  我的鼻子一向很灵,自从那晚闻到谢亦清呼出的男性气息之后,对这玩意儿就有点儿敏感了,偏头略略闪开说:“我睡了一天,没胃口。”

  “哦,我说呢!”公子润如释重负,“我就说你也不会。”

  “不会什么?”我的话有些急促,事后想来多少含着欲盖弥彰的味道。恋爱又不是坏事,公子润敲锣打鼓地谈恋爱,而我怎么就不想让人知道呢?

  公子润没有任何异样,“谈恋爱啊!我以为你谈恋爱了呢!”

  “我能谈什么恋爱?”我的脸有些烫,嘴硬地反驳,装着饿了的样子,端盆喝粥。

  “就是,谁敢要你啊?!”

  这家伙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碎?

  “十根火腿肠啊!”他欠揍地露出坏笑,“十根啊!大家都说可不能娶你,娶了养不起。”

  怎么老提这事儿?我觉得公子润简直是在挑衅,眼睛一酸,刚刚咽回去的金豆子翻江倒海地冲过来,“那有什么养不起的,我一天给你吐一根,保准你每天有肉吃!”

  呕!公子润做了一个万分恶心的表情,“服了,服了,第一笔杆子!我再也不提了,行吧?说正经的,你去……你亲戚那儿怎么样?怎么你回来后跟一夜没睡似的?”

  难得他正经,我心里一暖,刚才那点儿刻薄全忘了,低声说:“陪小孩儿,闹腾得太累了。”

  “哦……”公子润的神色明显不信,“有事就说,都是哥们儿,能帮就帮你了,带小孩除外啊!”

  “哦。”他的善意从来不算数,但聊胜于无。哪怕一点点,我也能开心一天。

  我不想太飘飘然,免得又自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