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的盛宴》 第13部分阅读

都机械地转过了头。

“蒂雷纳船长,船长!”我使劲摇晃着他。这个人看样子四十多岁,生着张方方正正的大脸,上唇留着条没怎么修理的小胡子,下巴上则都是青虚虚的胡茬。眼皮半睁着,眼睛于酒醉而显得很混浊。可能是由于在海上风吹日晒,他脸上的皱纹很多,但这些粗糙纹路却使他的脸显得木纳且坚毅。

见他还不理我,我有些不耐烦了,干脆端了杯凉水下子泼在他的头上。这招果然奏效,他浑身颤,渐渐睁开眼:“您您是谁?”

“我我是德·布里萨侯爵的儿子。”我先不想暴露出自己的女性身份。

他先是不解地看了看我,突然下子窜起来,紧紧抱住我。那身臭哄哄的酒气几乎将我薰晕。然后他又放开我,向着酒馆老板大叫:“该死的皮埃尔,在给我来瓶酒,要上好的波尔多!”说完,他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您就是蒂雷纳船长?”我小心翼翼地问。

“对,我就是‘窜’长”他的酒没全醒,大着舌头说。

“太好了,我的父亲让我找您。”说完,我把口袋里那封信交到了他手里。

船长慢慢拆开信,看来酒精已使他的理解能力下降了不少,他读了遍又遍,好会才看完信,先给我倒了杯酒后再将他的杯子灌满,然后豪爽地饮而尽。

“欢迎您,布里萨小姐。”他说这句话时刻意把声音放得很低,“我和您父亲是多年的好友,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您的。”

“谢谢您,蒂雷纳船长。”我明白,侯爵已在信中讲我的身份告诉了他。

“后天,后天上午您到码头来找我,我会帮您的。”说完,他又给自己斟了满杯酒。

我不想在这种地方久留,便向船长辞行,临走,我随口问了他句:“您的船准备去哪里?”

他看看我,想了好阵才冒出句。“去我的小姐,咱们去中国,去见中国的皇帝”

我瞪大了眼睛,下巴险些没砸在脚面上。

第部 索梅恩城堡完

第二部新法兰西

出海

三天后,我收拾好行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港口。

“黑夜女神”号早已没了前日停驻于码头上女般的沉静,全船上上下下都焕发出股近乎狂热的激|情,处处可见水手们忙碌的身影,他们嘹亮而粗狂的号子声久久回荡在高高的桅杆和秘密的绳索间。

水手们有的在搬运货物,有的在结绳打扣,只是几乎没人注意我这样个“男孩”上了船。

“您好。”我向个在不停地指指点点,吆喝着被人干活的看样子是个小头目的人问道。“您知道蒂雷纳船长在哪吗?”

那人咧着嘴,口中的金牙令人反胃。“后面,从那个门下去,门上写着船长舱。”

“谢谢。”

“小兄弟,你找他干吗?”那人拧着毛毛虫般的粗眉毛问道。

“哦,我是乘客,船长特许的。”说完,我把手指在帽檐上点了下作为致谢,就匆匆跑开了。

我跨过排排木桶,绕过个个绞盘,躲个根根桅索,终于在艉楼找到那扇门。

打开门,我低头看见架几乎是垂直的窄木梯通往下面的船舱。从未上过船的我,只得轻轻迈开脚,小心翼翼地踏在呲呀乱叫的梯子上。好不容易来到了下面,但根不知做什么用的横梁却结结实实地撞在我的头上,痛得我当时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正在我用手不停地揉着头的时候,门开了,蒂雷纳船长从门后探出了头:“哦,您来了,请进。”他说完又把头缩了回去。

我跟着他进入了船长舱。这间船舱倒很宽敞,后面有数扇还算宽敞的窗户,地中海秋日明媚的阳光撒了进来。船长坐在张黑色橡木桌后,专注地看着张航海图,图上有几根铅笔和几把圆规和三角尺。

“抱歉,布里萨小姐,您现在那边坐会儿。”他头也没抬,指了指墙边的旧沙发。

我按他的指示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观察下这个人。

他稳稳地坐在桌边,看着图纸时的神情时相当专注,早已不见了前日那个醉鬼的丝影子。白色的假发戴在头上,遮住了已开始发白的鬓角,额头的皱纹在耸起的眉头上蜿蜒褶皱,仿佛断裂岩层中呈现出岁月的纹路。他的眉毛粗而浓,睫毛也是如此,就像个小雨褡将海上的狂风暴雨逐个在他那双深潭般沉静深邃的眼睛外。他双颊消瘦,鼻子高而尖,被修理的干干净净的小胡子横在他那因饮多了海水和烈酒而干裂的嘴唇上方。

他穿着件深蓝色长外套,红色马甲上翻出多褶的领饰。那刚浆烫好袖口中露出双深棕色骨节粗大的手,而这双估计可以扼死条鲨鱼的大手此刻正在轻轻捏着圆规和角尺在图上描绘着不停。

“让您久等了。”没多久,船长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颇客气地对我说。此时他神情和蔼,语气亲切,早已没了满嘴的酒气。

“没关系。”我微微笑,心中对他前后判若两人的转变甚是好奇。

“过两小时就要起锚了,我叫两个船员帮您拿东西吧。”他用手搓了搓粗糙的下巴,从橡木桌后站起身来。

“哦,这到不用,我没有太多的行李,只有这些。”我指了指身边的小箱子和肩上的包袱。

“好,这样吧。您住在我隔壁的客舱,我们这艘船不是客轮,没有太多的客舱,而且”

“没关系,这很好了。”船长这么客气,我心里也觉得落下颗石头。之前看他是个不着调的醉鬼,还担心跟着这样的人出海会不会比呆在索梅恩更危险,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我带您过去。”他站起身。

我跟着他走出了船长舱。没走几步不就到了我的舱室,它很小,但要比般的水手住的地方强多了。

“那边是大副舱,让贝纳德是个好人,您有事也可以去找他。”说完,他转身出了舱门。

“船长!”我突然想起了件事。

“怎么?”他回头问。

“咱们要航行多久才能到中国?”我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中国?我们要去美洲,新法兰西。”

“什么?您不是说去中国么?”

“中国?我说过吗?”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海上的生活可够您受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我呆呆地坐在舱里,心想这两天对祖国的遐想和对家乡的思念全成了泡影。

“对了,”我还没缓过神来,船长又拉开了我的舱门,把头探了进来。“呃,对了,您最好将您的外表收拾下。您是我们这艘船上唯的女性,而且要和我们在船上生活两个月,所以”

“两个月?”我脱口而出,这也太长了吧?相比现代社会,从欧洲到美洲的飞机只用区区不到十个小时,这两个月见不到陆地的海上旅行可让我怎么熬啊?

船长走后,我开始检查自己的仪表。穿上男装的我已没有了之前科萨诺伯爵夫人的样子,俨然变成了个十几岁的漂亮男孩,唯需要修整的就是我的头发,它们比男人们的要长很多。于是我找了把剪子将头发略微剪短了些,使自己看上去更像个男孩子。

之后,我走出舱门,爬上了甲板。

此时大多数水手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分列站在甲板上听船长训话。我好奇地登上艉楼,扶着栏杆,看着他们。傍边就是舵台,个水手紧紧扶着舵盘,眼神凝重地望着前方,丝毫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地中海酷热的阳光直直晒下,害得我几乎睁不开眼。阵阵强劲的海风从东南方吹来,在我的脸上划过。看着水手们棕黑色的脸膛和被海风吹皱的皮肤,我不禁担心起来:这么下去,两个月后我岂不得晒得跟他们样黑,脸上也会被海风吹出道道皱纹?

想到这里,我准备躲回船舱去,那里虽然又潮又有窄,但起码没有这刀子样的海风。

“大副呢?那个混蛋又跑那鬼混去了?”正当我要回到船舱时,蒂雷纳船长突然大吼起来。

“他来了!”个水手指着码头。

我扶着船舷向下望去,只见码头上摇摇晃晃走来人,他左拥右抱着两个打扮艳俗的卖笑女郎。当他听到船上的喧闹声后,便摘下三角帽向上挥了挥,继而左右开弓把那两个姑娘亲了又亲后,才瘸拐地走上船。

“让贝纳德大副,全船可都在等您呢。”船长厉声厉色道。

“抱歉,那两个娘儿们真是太让人舍不得了。”大副嬉皮笑脸地说。说完又向船下抛了几个飞吻,而那两个姑娘的回吻则招来早就聚到船舷看热闹的水手们的嬉笑。

“滚回去,你们这帮色鬼!”听到船长的大吼,那些水手才悻悻回到原位。

看着这种场面,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两个月中我要只身生活在这么群色鬼之中,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不行,我定要将男孩的样子保持到底,决不让人识破,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起锚!”大副传达船长命令的声音未落,两个水手立即跑到船艏的绞盘处,用力推起来。

沉重的石锚“哗”地声冒出水面,水手们大声喧哗起来,喊着,说着,笑着所有人都奔向自己的岗位。随着水手长不同声调和长短的哨声,几个身手矫健的水手顺着根根绳索爬上了前桅和主桅,整个黑夜女神号宛若张巨大的蛛网,在天空皎洁的蓝幕映衬下,那些勇敢的水手就像只只蜘蛛,沿着窗格板的大网向上攀爬。很快他们就爬到了桅杆中部的横桁上面,他们脚踩在帆索上,齐用力将巨大的浅色风帆放了下来。甲板上十数个膀大腰圆的水手也哼着号子拉拽着起帆索,几分钟之内就将前后两面几乎与船样大的风帆展开。此刻,黑暗女神号展开了她宽大的羽翼,踩着波涛,轻缓着“飞”离了马赛港。

蒂雷纳船长和让贝纳德大副前后走上艉楼的舵台。

“这位是德·布里萨先生,我的位朋友的儿子。”船长把我介绍给大副。

这位大副中等身材,体格健壮,长了头近乎火红的头发。如果不是那道从左额经过鼻梁贯穿到右颊的骇人伤疤,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宽宽的额头,高而直的鼻子,栗色的眉毛,浅灰色的眼睛直至凹陷而性感的下巴,这切都不得不让人惋惜,到底遭到了何种厄运,这件大自然的杰作竟落成如此令人厌恶的模样?

而且他还没上船时我就注意到,他是个跛子,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家伙在起伏不定的船上却能步履如飞。

“您好。”他颇礼貌地向我伸出了右手。

为了不暴露身份,不得已我也向他伸出了手。就在我的手刚刚交到他粗糙的大手中时,我突然感到股巨大的压力,原来他正在慢慢攥紧我的手,以此来试我的手劲。

我不甘示弱,也握了回去。然而自己细嫩的小手怎能和他强健有力的大手对抗?结局是我自讨苦吃,脚踢到了铁板上。

下秒,他的脸上跃出孩子样顽皮的笑容。

我痛得头上冒出了汗珠,但脸上仍旧坚持挂出微笑,直到船长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好了,去忙吧。”这时他放松开那老虎钳子般的大手。

“年轻的先生,您太弱了,出海可不是。”大副刚扶到梯子准备下去时,突然向我喊了句。

瞪着他瘸拐的身影,我恨不得对他竖起中指。船长称其为“好人”的大副,居然和我这个“小男孩”比手劲,他可真会拣软柿子捏!的

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只有我个人无所事事,于是我留在艉楼上,看着沉默寡言的舵手掌舵。

在现代我住在内陆的城市,从未去过真正的海边,更没有坐过船。眼前能有机会亲眼见到二百年前靠风力推动的旧式帆船,并坐在上面航行在大海上,这可是现代的有钱人花多少钱才能享受到的乐趣啊!

我又想起自己在蜜月时和伯爵坐船走在亚德里亚海时的情景,那时我还是个阔太太,和自己的丈夫住在上等舱。而现在却得隐藏自己的身份逃难般地坐在了艘不知目的不知用途的船上,前后差别之大,真是让人感慨人生的变幻莫测。

望着渐渐远去的码头,我百感交集。为了躲避陆地上的凶险,我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交给了大海,不知道未来还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着我?

而那无法确定的未来令我既兴奋又恐惧。

舵手将硕大的舵盘灵巧地转动着,顺着不同的风向不停地调整着风向。随着黑夜女神号向南方驶去,风浪越来越大,我的胃部也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我开始下意识地干呕起来,并感到阵阵眩晕。脚底下也不稳,就像踩在棉花上。

“先生,您最好回舱休息下。”我正难受得厉害,那个我直以为是哑巴的舵手终于开了口。

贼船

我显然高兴得太早了,在以后的几天里,被晕船折磨得半死的我不得不躺在船舱里和眩晕作斗争。

西地中海的风浪要比东地中海强劲且频繁,只要船只的颠簸起伏稍微大些,我的胃部就停止了正常的消化运动,赌气似的把我刚刚吞下的食物股脑地挤出。而且,由于找不到陆地上的平衡感,致使我的两耳鸣叫不止,大脑直处于眩晕状态,既无法说话,也无法思考,更无法睡觉。

那几天在我脑中留下的唯印象,就是个盛着几乎口未动食物的餐盘,随着波涛的律动,从桌子的边缓缓滑向另边,然后再划回来再划回去,直至“砰哗啦”声,连盘带饭都掉在地板上。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久,直到我自身的生理律动开始适应海上摇曳不居的生活后,我的晕船现象才得以开始慢慢克服。

当我勉强吃得下东西,并且可以思考时,无聊又找上了我。于是我跑到蒂雷纳船长的舱里找上几本书,靠来捱过这段难熬的时光。

“砰砰。”

这天,我正在船舱里百万\小!说,听到有人敲门,便放下手中的奥德赛:“请进。”

门开了,探进的是让贝纳德大副那张刀疤脸:“小兄弟,怎么样了?”还没等我回话,他就进了门毫不客气地屁股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

我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试图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哦,还好。”我随口敷衍道。

“你应该多到甲板上去,吹吹海风,那或许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他露齿笑。“你知道,对付晕船的办法就是跟他死磕。起来吧,我的少爷,别老跟大姑娘似的,想当初我在你这个岁数时,已经能在五级浪时爬上主桅了。”

说完,不不等我答应他就抓住我的胳膊,拉我起床。我哪拗得过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起来,随他同走上甲板。

刚在甲板上冒出头,股咸腥的海风迎面吹来,令我本已萎靡的精神不由得振。

“我说得没错,管用吧?我去忙了,马上就要过直布罗陀海峡了,到了那才是真正的大海。”大副说完冲我眨眨眼,哼着歌走上了舵台。

我扶着船舷,望向那雄奇瑰异的大海。对于从未出过海的人,很难体会远航者从船舷四下看去,满眼只见大海那严峻面孔时的感情。大海蓝得纯净,蓝得透彻,蓝得令人心悸,而远处的天空亦如此,显出那尘不染与大海同样的蔚蓝。船头的海水此时呈现出蓝绸般的颜色与光泽。远处依稀可见浅灰色的地平线,羊毛般的云朵仿佛被钉在了空中,从不变化,从不推移,给全无瑕疵的蓝宝石色的天空配上个纯银的框架。

海,天,是令人心仪,心醉的;而水手则令人们敬佩,令人惊奇。他们天生带着种由于远离陆地而来的独立不羁,他们在出海的那刻就把人类的感情留在了岸上。在他们离开的世界和将要寻求的时界之间,他们的爱,他们的祖国已全化为他们脚下的大海。

我看着这些粗旷得简直是从海里长出的人们,发觉他们与陆地上的人有着不同的衣着和面孔,他们的皮肤被盐所浸渍,坚硬,呈棕红色,犹如海浪拍打的岩石的表面。他们是海豹与海鸟的混合,既粗野又轻盈;从他们那布满了如收拢的风帆的褶子样的皱纹的脸,绝看不出社交社会的忧愁。甚至,连他们的语言也不同般,那是蓝天与大海的语言,是沉默与风暴的语言。

“当,当——”阵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不知不觉已是开饭的时间了。

当我小心翼翼的走回船舱时,有些在甲板上当值的水手们已经围成了圈,面前放着饭盒,轮番地将锡制勺子放进在船的摇晃中波动不止的汤里。

路过船长舱时,船长在里面喊住了我:“布里萨先生,来,跟我们块吃吧。”

我走了进去,里面除了船长,还有刚才那个刀疤脸大副。桌上放着面包腌肉和汤,跟般水手唯不同地只是桌上多了瓶酒。

我坐到船长的对面,船长作为主人站起身,给我们分了面包,之后我们三人就言不发地吃了起来。舱中只回响着勺子敲碰盘子的声音和喝汤时嘴中发出的声音。

直到正餐完毕,船长将三个杯子住满酒后,餐后的聊天才开始。

望着面前的酒杯,我有些犹豫,怕这是烈性酒,自己要是酒后失态就麻烦了。因此我举起杯先闻了闻,很淡,又品了点,发觉竟是勾兑白水的葡萄酒。

或许蒂雷纳船长以为我嫌弃这酒,笑道:“抱歉,船上可供应不起纯酒,再说我可不敢让我的船员们喝得醉醺醺地驾船。”

“没关系,这就很好。”我说。

“小兄弟,酒可是我们水手的命根子啊,当然,喝多了也会是毒药。”旁的刀疤脸大副插嘴道,说完还不忘冲船长努了努嘴。

我明白他话里有话,是在嘲弄酒鬼船长。不过蒂雷纳船长虽然在陆上烂醉如泥,但在海上却从未见他因酒失态,莫非真是这勾兑白水的葡萄酒的功劳?

我想给船长打圆场,又怕大副对我东问西问,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话题岔开:“对了,船长,您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这是我直好奇,却又没有机会问的事。

“这个嘛”他喝了口酒,很享受地咂咂嘴说:“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事啦。我俩那时还都是小伙子,不比您大多少。那时我是法国舰队卡佩号的水兵,在加勒比海场与英国佬的海上遭遇战后,我身负重伤。而您的父亲当时正好作为前往新法兰西的陆军士兵在那艘船上。

“当我们的卡佩号被击沉,您父亲和我扶着船上的木板直飘到了美洲大陆,我俩才得救。因此,我和您的父亲可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他真是个好人,我现在还记得他将自己身上最后点水让给我的情景。在岸上,为了躲避英国佬和印第安人,我俩吃尽了苦头,在荒野又游荡了好几个月才回到法兰西控制的新奥尔良。”

船长的描述令我大感意外,我无法把自己亲见的冷酷无情的布里萨侯爵和他所提的那个热心仗义的年轻士兵等同于个人,这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令我无法相信。

但当看到船长说起这件事时充满热情和感激的神情时,又让我不得不将信将疑。难道是侯爵后来变了?以前在索梅恩,吕西安曾经跟我说过,他从美洲当兵回家后性情大变。结合起我在他书房里发现的那些骇人的头皮,我猜测他在美洲时定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天,美洲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让个曾经善良的男人变得如此冷酷凶残?而且他让我也去那儿,这岂不是我的心中开始有不祥的预感,恍然觉得自己刚出了虎口,又入狼窝。

正在我想向船长进步询问侯爵在美洲的经历时,突然个水手冲了进来:“船长,不好了!英国佬发现我们了!”

“抱歉。”船长听到瞬时变得脸严肃,他向大副打了个手势便快步跟水手走出船舱,随后楼梯那边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英国佬?”我咕哝着,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对,英国佬,我们的老朋友,只是有时不太友好罢了。”大副用餐巾擦了擦嘴,耸耸肩后也吹着哨走出了船舱。

出于好奇,我也跟着他上了甲板。

此时甲板上早就乱成团,哨子声号子声脚步声此起彼伏。高处瞭望台上的水手不停打着各种手势,而在大副的调度下,已有数十个水手爬上前后各个桅杆,不多会儿,黑夜女神号便通体张起风帆,在我的头顶宛若升起数片庞大的云朵,将蓝天与阳光密密地遮在外面。

船长举着单筒望远镜向北方看着,时不时向大副和水手长传达着命令:“侧帆!向南!准备大炮!”

我愣住了:大炮?不会是我听错了吧?这到底是艘什么船?又怕英国人,又有大炮?他们该不会是海盗吧我又开始习惯性胡思乱想起来。

“轰——”声巨响后,右侧船舷不远处冒出个巨大的水柱,随即波波海浪涌向我们,黑夜女神号在强浪的冲击下剧烈颠簸了两下,而我则双脚滑被甩到了甲板上。

“他们开炮了!”

“他们打不着咱们,黑夜女神可是大西洋上最快的船,哈哈!”我正躺在船舷边龇牙咧嘴地揉着险些被跌烂的屁股,旁两个水手边拽帆索边说道。

“你快回船舱去,这里危险!”刀疤脸大副在不远处向我喊道,他由于激动和紧张面色铁青,骇人的伤疤在脸上微微抽动着。

我的确很害怕,生在和平年代的我哪见过这阵势?但强烈的好奇心又让我对这种现代人终生难见的场面依依不舍,不过看着大副那张凶巴巴的脸,方面我不想妨碍他们,方面也因为有些怕他,因此就连走带爬地钻回了艉楼下的船舱。

幸运的是船长舱后面有面巨大的窗户,我趴在那里也能把外面的情景看个十之五六。

“轰——轰——”海上又冒出两个三四米高的水柱,但是它们却离船越来越远了,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们逃得快的缘故。

果然,十分钟后就再也听不到外面传来任何炮声了。

“嗒嗒嗒”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随后船长的身影又出现在船长舱里。

他随手将门关好。“小姑娘,吓坏了吧?”说着,他笑了笑,将掉在地上的酒瓶拣起来,美美地给自己倒上了半杯。

“没什么可怕的。”我硬着嘴说。

“是吗?哈哈哈”看样子他对自己成功的脱逃很是开心。

“英国人为什么要打咱们?”我很好奇。

他抿了抿嘴:“小姑娘啊,咱们走的直布罗陀海峡北岸直被英国人控制着,军舰不经过番战斗是出不去的,像咱们这种商船也要被他们彻底检查番,不听话的他们就要强行拦截,甚至给予击沉。不过咱们法兰西人哪能向那些肮脏的英国佬低头,你说是吧?”

我点了点头:“咱们是什么商船啊,我在上面听您说准备好大炮,难道咱们也有大炮么?”

“当然,我的小姐啊,海上可不比路上安全,尤其是大西洋西岸,那些神出鬼没的私掠船可不好对付,不准备点武器那这买卖怎么做?”

“私掠船?私掠船是干什么的?”我问道。

“就是海盗,而且还是官方认可的海盗。”

“啊?海盗还有官方认可的?”

“对,咱们和英国的战争触即发,为了争夺大西洋的霸权及美洲的殖民地,双方的政府特许某些人可以用自己的船只掠劫对方的商船。海上的英国私掠船格外多,他们到冬天就藏在加勒比海,其它季节出海在大西洋西岸打劫,让我们的商船和舰队很是头疼。不过别怕,他们可对付不了我。”船长颇得意地说:“跟你实说吧,咱们的黑夜女神号也会时不时地玩上票,加勒比的贼窝里我也有些好朋友呢。”

蒂雷那船长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因为我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所以对我不加隐瞒,他居然对我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老底。听他说到加勒比海,让我想到了电影加勒比海盗,当时净看热闹了,不知道那个电影拍的是不是这时候的事?

我想起那顶顶白色的假发和可以憋死人的胸衣老天,弄不好真的是。

他见我言不发,就说:“我们可不是那种杀人越货的海盗,我手中有路易陛下的私掠许可状,再说只要气候好,时局好我们还是喜欢做些合法生意的。”

我知道,他是怕我误会,特意说些安慰我的话。不过有点却是可以确定,我的确是上了贼船。

风暴

眼前滚滚西来的浪涛表明:我们已经进入大西洋了。

几天来,我虽没有进过水手舱,但船上的人都已经认识了我,这些貌似粗鲁的水手都礼貌地称我为“布里萨先生”。

不得不提的是,我还在船上结识了位新朋友——“克洛维”。

它是只浅棕色的大猫,生着长长的胡须,可尾巴却不知为何光秃秃的。“克洛维”在船上似乎地位很高,每个船员都愿意从自己的仅有的口粮中挤出点咸肉硬面包来喂它,而它也以船上的员自居,每天都要爬到舵台上懒懒地晒太阳,晚上则躲到厨房的火炉附近美美地睡上觉。在颠簸的海船上它总是站得稳稳,从容不迫。

后来我听水手说,它是黑夜女神号的吉祥物,已经很老很老了,几乎没有人知道它多少岁。在它已经是只大猫时,水手从海上漂来的木桶上发现了它,从此它便成为了水手中的员,甚至有权在船长的皮大衣里睡觉。

我没事时就去逗它,但它老是副矜持的模样,仿佛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海员,对我这个第次出海的生手脸的不屑。

进入大西洋后,我每天都在百万\小!说和逗猫中度过。海上的生活既枯燥又有趣,还很不方便,我已经个多星期没有洗澡了,身上已经开始和那些脏兮兮的水手个味道了。船长告诉我,离下个取淡水的亚速尔群岛还得走个星期,也就是说,我还得再忍耐个星期。

这期间我偶尔用海水擦洗,不过海水擦在身上的感觉可真糟糕,干了之后浑身都能泛出盐末,而且对皮肤很不好。水手们都盼着能下场雨,这样大家可以光着身子在甲板上冲澡。但是我连这种廉价的享受都不能有,除非我疯了。

有时我也会想起在陆地上的生活,想起洛奈吕西安伯爵亨利。

当然,还有侯爵。

路上对我还说有太多不愉快地回忆,它们让我对未来单纯的憧憬破灭。有时我也会在睡梦中惊醒,因为我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小牢房,或是在审讯室里,面对那个狡猾的神父然后,身下颠簸的床铺又提醒了我自己是在海上。

每当这时,我就去努力回忆蜜月时的种种幸福生活,借此忘掉不快。然而越想,越觉得不真实,仿佛眼前粗糙的海上生活才是自己直过的。那些华美的衣服,精致的食物和豪华的宫殿,似乎只是场梦,美好得不像真的。

切都会好的,我安慰自己,虽然美洲不会有奢华的生活,起码很自由。然后我还要开肯德基麦当劳,去开发西部

想到这些,我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唉,这些宏伟志向还是等我先平安到了美国再说吧,不,应该是新法兰西

穿过直布罗陀海峡后的某日,我在甲板上看海景,铅灰色的海在眼前展开,整个天空乌云密布,就像块肮脏的毯子沉沉压在海面上,只是地平线的尽头,海天相交处露出小块晴天,里面泻出抹湛蓝,宛若天堂的颜色。

海面的风并不大,黑暗女神号静静地航行着,要不是从船尾冒出的浪花,真会使人们误以为它只是安静得仿佛凝固起来的大海上个小巧的饰物

天渐渐暗了下来,却丝毫没有什么风暴的影子。此时的黑暗女神号就像个大摇篮,伴着波涛的起伏轻轻地摇着,直到隐形的睡梦之神开始抚弄我的眼皮。

“那是风的脚。”不知什么时候刀疤脸大副走到了我身后。

“什么是风的脚?”我很讨厌他总是喜欢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不过他又好像并未看出我的真实身份,像这样的色鬼,要看出我是女的,少不了跟我动手动脚。

“个比喻,是海员给这种风暴的预兆所起的名字。”他的脸面向前方,股突如其来的严肃使他那张脸变异常得凝重。

“风暴?大不大?什么时候?”听说是风暴,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会小的,天快黑了,你还不回去休息?”他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屁股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下。

“啊!”我下意识地叫出声来,然后我瞪着吃我的豆腐的那个人——刀疤脸大副。只见他狡黠地冲我眨眨眼,就爬上了主桅的绳梯。我还没来得及对他竖起中指,他那猿猴般矫健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由风帆中,随即很快又出现在主桅中部的瞭望台上。

可恶的家伙,他是发现了我的身份了吗?还是说只是男人之间的举动?我揉着屁股气呼呼地想。

他肯定知道我是女人,我装扮的本领并不真的就无懈可击,只是不和那些船员近距离接触,他们没机会发现罢了。我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给那个刀疤脸好脸色看,以免他得寸进尺。

在甲板上呆了许久也有些寒冷,我将身上披的大衣拉了拉,走回了船舱。

深夜,正睡着觉,突然阵巨大的震动将我从床上掀了下来。

怎么了?除了被钉在地板上的床和桌子,我和全舱的东西都被狠狠地向边甩去,挂在墙上的蜡烛妖魔般地乱舞,“呜——呜——”鬼嚎般的怪音在舱中回荡不止,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难道风暴真的来了?

刚扶着墙站起,整个舱又掉了个个儿,我死死抓住墙上的衣钩才没摔倒。极度的恐惧迫使我出,但刚拉开舱门,哗的声顿时涌进很多水来,吓得我本能地将舱门关上。

墙上的蜡烛被刚才门外的气流吹灭,舱中顿时片黑暗。我的心此时狂跳不止,船外狂风暴雨的声音由于隔着厚厚的木板,就好像来自极远的地方,在那凄厉的呼啸声为背景下整个船体开始剧烈颤抖并“吱呀,吱呀”地响起,并时不时伴随着轻轻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黑暗中,这让骇人的声音从船舱的各个方向传出,干涩且刺耳,黑夜女神号很可能因为承受不住狂风巨浪的压力,濒临解体的边缘。

我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想到被淹死之前,会不会亲耳听到自己被活活挤死之时,肋骨根根被压断的声音。自己怎么这样倒霉,前几天才上演了加勒比海盗,现在又要泰坦尼克号了不成?回想之前我曾嘲笑过两位穿紧身胸衣的前辈,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定是遭到了报应。

老天!我可不要稀里糊涂地死在这里!不愿在船舱乖乖等死,我再次想冲出去,但不知为何舱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救命啊!来人啊!谁来救救我!”我因恐惧大叫起来,但很快风暴和船体的声音就压过了我的呼救声。

没人听到我的呼救,没人帮我开门,我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恐惧在我的心里滋长,我又俨然变成了灾难片的女主角,发了疯似地拼命拽门,踢门,并用手头所有可利用的东西来砸门,然而无济于事。舱门仿佛在外面被锁住了样,死死地把我关闭在狭小黑暗的船舱里。

那些水手都到哪里去了?船长和刀疤脸大副呢?他们都去哪里了?我狂乱地想,他们该不会都死了吧?

我开始绝望,大声叫喊的同时,也濒临崩溃的边缘。

“上帝啊!圣母玛丽亚啊!基督耶稣啊!穆罕默德啊观音菩萨求你们保佑我平安无事”知道自己是死活出不去了,我临时抱佛脚,开始疯狂地念诵起来诸位大仙大神的名号,希望祷告声能盖过耳中传来的种种噪音,或者其中位恰巧路过,肯显灵保佑我平安不死。

然而这切都无济于是,我哆哆嗦嗦地念叨了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布里萨先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阵急促的呼喊声把我的意识拉了回来,随后嘴里和食道感到股灼热。我慢慢睁开眼,刀疤脸大副正蹲在我身边,手里还拿着个酒瓶子。

“风停了吗?”我有气无力地问。

“早就停了,可惜你没上甲板,昨晚真实太精彩了,个浪头足足有十几公尺高!”他咧嘴笑,兴奋地说道。真没想到这种事他竟还说得喜形于色,昨晚我可是差点吓死了的。

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在大副的搀扶下,我挣扎着站起身哆哆嗦嗦地坐到了床上,注意到蒂雷纳船长也在船舱里。

“感谢天主,咱们的船损失不大。而且,亚速尔群岛就在眼前了,咱们可以从那补充些必要的给养。”船长坐在椅子上说道,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大幅手中的酒瓶。

还好我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惊吓过度,加之在潮湿的地上躺了宿,浑身酸疼。但我急不可耐地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于是踉踉跄跄地离开船舱爬到甲板上。很庆幸,虽然经过昨晚那么大的风暴,但是我们的船基本上完好,只是桅杆上几根横桁断掉,帆被刮破。

水手们心气很高,看样子早已习惯于海上恶劣的天气,大家都在忙碌地工作着,没人谈论昨晚的风暴,仿佛那根本就没有发生。我低下头,发现克洛维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在甲板上懒懒地晒着太阳。

长出口气,我庆幸自己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当天晚上,我们就在亚速尔群岛中的科尔武岛边抛了锚。在岛上略微休整几天后,又重新踏上了征程。

经过个多月的航行,我们终于接近了美洲大陆。

天,我按习惯地将块咸肉和面包丢到克洛维身边,它眯了我眼,爱搭不理地伸了个懒腰,又抖了抖尾巴上剩不了几根的毛,才懒洋洋地去嗅着食物。

“船长,船,有船!”个水手在主桅的瞭望台上向下大喊着。

我回身看到蒂雷纳船长抻出望远镜,出于好奇我跑到了他身边。又过了好会,他才放下望远镜。

“是什么船?”我问。

“是商船。”他似乎并不是在对我说,而是把脸转向了身旁的刀疤脸。

“圣乔治旗,妈的!是英国佬。”刀疤脸骂了句,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吃水很深,看样子运了批好货。”船长若有所思地说道。

“干么?”刀疤脸问道,我看到他浅灰色的眼睛闪现出贪婪的光。

船长沉默了会,才缓缓说道:“可咱们船上也有货。”

“东西搬不走无所谓,宁可把他们击沉,也绝不让英国佬得到分。他们的船大,估计都有五六百吨,咱们的船小,速度不成问题。而且咱们离纽芬兰不远了,圣皮埃尔岛是咱们的地盘,得手后抽身很方便。”刀疤脸脸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蒂雷纳船长转过身,把夹在胳臂间的三角帽戴在头上,整了整,向水手们喊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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