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谡饫铩!
远方传来流浪狗的叫声,入夜的t市比白天更为繁忙。我用跑的往两条街外的作家住宅,那群聚在松树下的流浪狗还在,但导盲犬并不在那里,铁皮屋前却多了一台蓝色的bmbsp;「作家先生?louis先生?」
我敲著门,又试著转动门把,但门竟然锁住了。我把耳朵靠上去,发觉里头竟传来呻吟声,间或夹杂痛苦的闷哼,我大为紧张,想起前天作家说的讨债公司。我觉得louis肯定是被他们教训了,而且说不定现在已经受伤了。
「louis先生!我马上就去救你!」虽然我自己也很没信心,毕竟我并不是什麽武斗派高中生,我试著撞了几下门,但看起来很松的门鍊,竟然纹风不动。我急得满头大汗,该死的温室效应!於是我转头扶住栏杆,对著楼下的流浪狗群大叫:
「喂,可不可以请你们帮个忙!」
流浪狗纷纷朝我看来,其中一只看起来像老大的牛头犬说:「啥?你说什麽?」
「请帮我撞开这扇门好吗?我一定会报答你们。」我尽量诚恳地说。
「那要先看看你要报答我们什麽。对了,你不是上次那个人类小鬼吗?」
不愧是城市的动物,很精明。我花了大约一分钟,允诺他们一定会带著t市最有名的香肠礼盒做为谢礼後,三只看起来最壮的流浪狗冲了上来,开始对louis家的门进行攻城。狗的力道确实是不能小觑,三十秒後,门鍊啪地一声飞了出去,门也被撞开了。
一开始我眼前都是灰尘,流浪狗们叫嚣著往後退,好像飙车族刚大干一票後兴奋邀功的模样。我三五并步地冲进那间小屋子,然後整个人就僵住了。
房内有两个人。正确来讲,是两只人类加两只动物,而且还全部是我认识的。
首先我看见屋子的主人,louis先生躺在地上,他周围的书已经被清到角落,太阳眼镜也拿了下来,无焦聚的、堪称秀气的眼睛茫然凝视著天花板,苍白的唇不住喘息,身下的床单被他抓住皱折,浑身沾满了汗水。重点是,他身上一丝不挂。
「啊。啊啊。不要,慢一点。。chris。」
而压在他身上的是另一个我认识的男人,钢琴家chris,我袋子里还有他的唱片。他上半身也没穿衣服,下半身还穿著七分裤,只是裤头已经解开了。他一手压在louis先生的胸膛上,看见我冲进来,他飞快地直起上半身,然後把搁在一旁的烟拿到唇上:
「干!进门前不会先敲门喔!」
我呆滞,张嘴,退一步,退两步,飞退到门外,最後碰地一声把门关上。
「啊,他是那个。」我听到louis先生的呼唤,但我的脑袋无法思考,贴著门板喘息不已。
等等,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讨债公司吗?作家先生没被打吗?那呻吟又是怎麽回事?他们在干嘛?难道chris先生是讨债公司的人?但这样也不对啊,我脑袋里又浮现刚才那幕:louis先生苍白瘦弱的身体被压在地板上,双颊微红,而chris跨骑在他身上,两人浑身都是汗水。
门再被打开时,我整颗头的热度已经超过地表气温了。我恍恍惚惚地看了旁边一眼,一抹白色的身影掠到我肩头,我发觉是那只波斯猫。
我再往里面一看,导盲犬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chris先生还是没把衣服穿上,一面抽菸一面把白猫抱过怀中,「老子还说是谁咧,原来是幼齿的喔!原来你和louis也认识喔?真巧真巧,喂louis!把那里清一清,有人客来啦。」
chris把这里说得像他自己家一样,我在茫然中被他拖进房里。louis已经坐直起来,脸上还有微不可见的红晕,拿张毯子把自己整个裹起来,这个角度看过去,还可以看见他清晰带有瘀青的索骨。我呆呆地看著白猫坐到我膝盖上:
「怎麽回事。」我喃喃出口。
「就是这麽回事啊,华生。」波斯猫扫动著尾巴,好像欣慰地叹了口气:
「就是你看到的这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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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把这件事写成推理小说,一定是篇很糟糕的推理小说。因为所有的事情,在我弄清楚前,就真相大白了。
首先是波斯猫的证言。他说,他听了我的线索报告後,越想越不对劲,因为他家主人chris也常晚上开车去飙,但那天晚上,他却很早就回来了,而且回家的时候心情超好,还一路哼著嘉禾舞曲跳著回房。
想起这件事情之後,白猫就决定跟踪他的主人。就在不久之前,白猫跟著主人跳上他的爱车蓝色bmw,开到了两条街外的铁皮屋前,然後亲眼目睹chris敲门、作家开门,两人相偕进门,一起喝便利商店买来的酒,然後像情人一样打情骂俏一番後滚呀滚地滚上床单。当然波斯猫也顺利见到了在屋角睡觉的导盲犬。
它们都是很乖的老宠物,完全没有打扰主人的意愿。愉快的在呻吟声和水声中喝著他们的老人茶閒嗑牙,一叙别来种种。
「老子和他是一见锺情啦!」
「谁。谁和你一见锺情?」
记得我时坐在一叠充作坐垫的书上,端著chris泡得好茶,呆呆地听著他们炫耀认识的经过。louis先生已经把衣服穿起来了,虽然钢琴家还是一直毛手毛脚。
「他那时候用z字型移动到老子的bmw前面来时,我还真是吓了一跳。老子开车比快的,来不及煞车就擦撞到他,结果只好把他带到车里,用我车里的小医护室帮他疗伤。老子本来说要带他回家的,这个小笨蛋就硬是不要,真龟毛!」
「又。又不是什麽严重的伤。而且你。而且你根本就心怀不轨。」
「後来老子就每天到他散步的路上去等。没想到这笨蛋一看到老子就烙跑,气死我了,我只好一路追,追到他家里。老子本来只是想送伤药,可是看他那个躲我的样子老子就是有气!老子你他妈的有这麽可怕吗?你不让老子进去老子就偏要!干!」
「那。那是你的错!谁叫你送个伤药还一副凶神恶煞?我。我被讨债公司追习惯了。有惯性。所以才会跑成这样。」
「他既然躲我,老子乾脆太阳一下山就跑去他家堵他,让他没空出来散步,老子知道他白天不敢出来啦!我本来也是看他笨成这样,想说帮他一点小忙,顺便送食物过来,可是後来有一天我们就喝了点小酒,啊他又诱惑我,所以就。」
「我。我那有诱惑你!明明就是你故意,我一直说不要我不要。」
louis和一般人说话时,看起来有点懦弱。但对这个看起来很恐怖的流氓钢琴家,倒是完全没有一点胆怯的模样,只是脸有些泛红。
「就跟你说你一个人住很危险,搬到老子家不是很好?」
「我才不要住你家。那个地方让人无法专心。」
「大不了我在我家院子里盖一间铁皮屋,让你和你家导盲犬住在里面,老子再每天过去,这样也好给你照顾一下,还可以扶你出去散步,顺便把讨债公司的人做掉,那不是很好?」
「我。我才不要接受你的施舍。」
「施舍个屁!老子跟你上床,你也要说是你施舍我吗?老子爱你,难道也是我施舍你吗?louis,老子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好不好?讲什麽施舍不施舍了?你就这麽不爽天天看到我吗?啊?」
我记得louis那时候大叫一声,跳起来捂住了钢琴家的嘴,两个人类顿时在狭小的室内翻滚起来,然後接下来又不知道翻滚到那去了。我只觉得脑袋很混乱,刚才开门看到的那一幕还像烙铁一样印在我脑海里,於是我决定先行告辞。
白猫跟著我出了门,一路送我到对街的车站,他愉快地跳上我肩头。
「谢谢你了,恋爱专家。」他对我说。
「其实我什麽忙也没帮上啊。」我说得是实话。
「不,要不是你的话,我不会想到要跟踪chris,那是你的功劳。虽然说照这样发展下去,小导迟早会住进我家,不过还是很谢谢你。」
「他们会。在一起吗?」我很迟疑地问。
「这还用问吗?」
波斯猫轻松地说著,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他脸上浮现属於猫的幸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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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好像就这样落幕了。听说那份诡异的手稿,是louis和chris初夜之後,作家灵感大发写下的作品,後来被投稿到t市的知名出版社,好像评价还不错的样子。
那晚我回到森林里的小窝时,已经很晚了。我连澡也没洗,倒在沙发上就睡了,我脑袋里想著那两个男人的事,又是到了很晚才睡著。没想到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就觉得右手臂一痛,整个人被从沙发上拖了起来。
「唔。?」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睁开眼时视线还很模糊,但突如其来的大吼很快吓醒了我: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蓦地清醒,在我面前是john那张总是缀满胡渣的脸,他的眼睛里还有血丝。我惊讶极了,照理说这个人现在应该还在苏门答腊,要一个礼拜後才会回来才对。
「john?」我叫出友人的名字,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怎麽会在这里?」
「你还敢说!」
大概是确认我平安无事,友人愤愤地甩开我,在沙发上坐下,要我也跟著坐下。
「你去做什麽了?」
「做什麽。?我没做什麽啊。?」我的脑子还无法思考。外头传来鸡叫声,原来已经天亮了,john还真是爱在奇怪的时间来访。
「那之前那通电话是怎麽回事?」友人的声音还是很冲。
「那通电话。啊。你是说chris先生吗?」我想起来了,因为之後发生太多惊悚的事情,结果我反倒把那件事给忘了,连带把john也给忘光光了。
「chris?」
「就是。哎,说来话长。总之不是什麽大事啦,john,你别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我打到你的手机,结果却被另一个男人接过去,跟我讲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恐吓台词,你说我大惊小怪?」友人越讲越激动,几乎是贴著我的脸大骂:
「我警告你,你不上学我也不太管你,你爱在森林里待多久我也由著你,但是有件事你给我记著,那就是永远、不准、去做会伤害你自己的事!」
虽然同样是耳提面命的唠叨,不过我觉得john的罗唆,至少比学校那些人来得诚恳许多。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就是嘛。」我赶快说。我的友人一副犹不解怀的样子,抱著胸沉在沙发里,明显没睡饱的眼睛瞪著前方。我看到地上丢满了他的睡袋行李,好像刚从蛮荒地带的沼泽爬回来。我又问他:
「你怎麽会这麽早回来?不是还要一个礼拜?」
「我待会马上要赶回去。」john闷闷地说。
「什麽?为什麽要做这种蠢事啊!john,有事打手机就好啦,要不然你打到学校就可以了不是吗?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看护。」
我的友人瞪了我一眼,我实在不懂他干嘛这麽凶巴巴的。
「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挂断之後,我再打你手机就再也打不通了,我只好先跟研究生取消明天的行程,一个人匆匆赶到印尼机场,但又遇上东南亚暴雨,机场不肯起飞,後来转机又出了点问题。就这样耽搁了快两天才回到t市。」
「喔。」我不明白他说明这些事为了什麽。
「总之你没事就好,我要走了。」john从沙发上站起来,俯身拣起他的行李,好像急於想逃离我家。我连忙跳起来。
「这麽快就要走?至少等天亮吧?而且你看起来快睡著了耶!」
「反正你也还有事情要做不是吗?」
「john,你在生气喔?」
我的友人好像叹了口气,停下提行李的动作,然後抬头看著我。我一脸不解地盯著他,最後他好像终於放弃了,放开行李重坐回沙发上,我觉得他应该是太累了。john用手揉著太阳穴,像睡著一样闭起眼睛。
「所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本来以为他睡著了,突然讲话吓了我一跳。「谁?那个?」
「那个在电话里对我大吼大叫的人。」
「喔,他是chris啊,他的钢琴弹得很棒喔,他还说要教我弹宗教歌曲。」
我跑去小厨房泡了水果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友人听,不过跳过了真相大白的那部分。john一面听,一面表情也慢慢不那麽紧绷了。最後我问:
「john,白化症是遗传疾病吗?」
「是啊,和六指症、兔唇那些一样。不过白子在猫里面并不多见。」
「生病会造成眼盲吗?」
「当然会,急性的高烧、脑部的损害或者先天性糖尿病引起的视网膜病变,都有可能造成孩童终生失明。你不是看过海伦凯勒的故事?他就是因为急性脑充血引起的高烧,才让听觉和视觉都一起失去,是很不幸的例子。」
「盲人能够识字吗?」
「要看是几岁开始才失明啊。如果像海伦凯勒那样,从来没有接触过『字』这种概念的话,那光是要他理解文字是什麽都很困难。但如果是学龄之後,比如五六岁才渐渐失明的话,那教起来就比较容易。除了一般字母外,也可以学点字,虽然现在公共场合的点字环境还是很不友善,一般人大概连louis braille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吧?总之,就算能够学写字,也必定比一般人要辛苦上千百倍。」
我沉默了下来。以往我对自己的人生有诸多抱怨,但现在我觉得自己还算很幸运的了,至少上天没有在我毫无选择馀地下,剥夺我的健康和身体。
「john,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我又开口。
「嗯。」
「男人和男人做爱是什麽样的感觉啊?」
我听到「噗」地一声,我的友人把刚喝到口边的水果茶喷了出来。还喷在我平常睡觉用的沙发上,我赶忙跳起来:「啊──john,你在干嘛?!我待会还要睡耶?」
友人扶著沙发椅咳个不停,好像被呛得很严重,好半晌才虚弱地发言:
「。为什麽。忽然问这个?」
「喔没有啊,想说你不是什麽都会,就顺口问一下嘛。」我说。
「问这个问题你还太早了!」
「什麽太早,我已经十七岁了耶!」我抗议。
「你以为十七岁多大?毛都还没长齐!」
「哼,不回答就算了。那我去问chris好了。」
john听完我的话,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把他的行李通通拖到我的五斗柜里,然後把睡袋摊开坐了下来。我看著他:「喂,你不是说马上就要回印尼去吗?」
「不去了。」john冷冷地说。
「什麽?那研究怎麽办?」我大惊。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了。从今天开始禁足三天,你那里都不准去,算是你随随便便翘课又不接电话的处罚。」
「什麽鬼!我翘了十二年的课你都没罚过我,为什麽就罚这次啊?还有禁足我我要怎麽去学校?这种处罚根本不合理嘛!」
「吵死了,大人说了算!」
许多年後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事情,都要亲身体验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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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友人真的说到做到,我们在森林里渡过大眼瞪小眼的三天,直到john的教学助理打电话来哭著把他请回苏门答腊,我才重获自由。
禁足过後一个月,我收到了chris给我的信,地址是我把唱片还给他时顺便抄给他的,虽然邮差常找不到我家在那里。信上说,louis先生总算同意和他一起住了, chris先生还当真替他的情人盖了一间小屋,还加上大锁,让他可以安静地自由创作,不用担心钢琴家每晚恶质的「骚扰」。
导盲犬和波斯猫,现在理所当然也住在一块,chris还附上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给我,白猫和小导很和偕地并肩站在一起,背景是那架平台式钢琴。
大约过了半年之後,我几乎快忘了这件事,那时是寒冷的耶诞前夕。我在放学回家时又收到一封信,寄件人是louis和chris,他们联袂寄了这封信给我。
我在门口那棵大橡树下把信拆开。信上开头就写著,白猫和导盲犬在今年初冬时去世了,好像是一起走的。louis说,他们彼此相枕著躺在院子里,晒著日出的阳光,走得非常安祥。那是白猫这辈子第一次迎接曙光。
我带著复杂的心情把信封重新折好,抬头看著渐落的夕阳,虽然是耶诞夜,john人却还在鸟不生蛋的喀什米尔,留我一个人在t市的边缘。我想我终究是个很怪的人吧!即使如此,我也有我的生存方式,就像那只爱玩侦探游戏的猫一样。
我正这麽想时,我的行动电话又响了。友人自从上次那件事後,帮我重办了手机,也不知道是那来的高档货,结果我在家也能接到他来自世界各地的电话。
「耶诞快乐啊,过得还好吧?」
听见电话彼端传来熟悉的嗓音,我捏著手上的信纸,看著天空初雪微微笑了。
─动物恋爱谘询 导盲犬 全文完─
动物恋爱谘询番外 happy ne!
从christmas eve到新年这段时间,是t市的黄金假期周。学校和公司行号全都休假,即使到了晚上十一二点,街道上还是挤满了人,离t市稍远一点的郊区,更是涌进大量渡假的人群。就连我家附近,都有莫名其妙的人跑来搭帐蓬露营。
我的友人一直到跨年的前一夜,也就是12月30日,才从喀什米尔返抵t市。他送给我奇怪的喀什米尔木雕当耶诞礼物,想要就此打发我,而且那个木雕还真不是普通的奇怪,一根长长粗粗的东西,上面还有男人的脸。
「这什麽鬼?」我不满地拎著包装纸。
「喀什米尔耆那教的大凶神像,做成阳具的形状。」
「为什麽要做成这种东西?!」我实在质疑友人的审美观。
「阳具崇拜啊,你不知道吗?自古以来恒河流域一带,类似公牛或阳物的信仰都很盛行。」john若无其事地解说。不过话是这样说,有人会送这种东西当耶诞礼物吗?
t市以往到了年末都会下雪,今年耶诞节却只下了不到三天。john语重心长地说,全球暖化的现象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以往我不太关心这种事,我和友人说,「地球只要存活到我老死那天就好了。」结果他回答我:
「就是有你这种人,事情才会越来越糟。」
「可是这不公平啊,古人根本就没为我们著想过嘛!」
「错了,造成全球暖化、土地沙漠化和河川优养化种种环境污染的元凶,全都是近五十年才堆积起来的。而且越往你的时代靠近就越严重,你敢说你没有责任?」
看到街上的孩子望著稀薄的积雪兴叹,路旁连一个雪人都看不到,我第一次赞同友人的担忧。
耶诞节过後,我很快又收到来自chris的邀请函,他说他在跨年的晚上有场独奏发表会,希望我来观赏。我後来才发现,这位流氓先生好像真的是很有名的钢琴家,上回在街头的巨型电视营幕上,忽然看到他西装笔挺地接受访问,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邀请函有两张,chris在信上说我可以带小女朋友一起去。可是我没有小女朋友。
「为什麽是你跟我来啊?」
跨年的晚上,我看著身旁面无表情地将邀请函出示给服务人员的友人,心中大感不满。因为john一听说chris邀我去,就把两张邀请函都抢了过去,还说如果我要去的话,就一定要让他陪同。
「因为安全起见。」
john淡淡地回答我。独奏会在t市最大的演艺厅举行,他打扮的很随性,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衬衫搭配西装裤,但却少有地把胡渣剃乾净了,有轻微近视的他,甚至还戴了平常只在研究室戴的眼镜。在我眼前的john简直换了一个人,完全不像一天到晚在亚马逊丛林里攀爬的实战生态学者。
「。你有病啊?」他这副样子,就算忽然递名片自我介绍是某知名文学院的莎士比亚专任教授,我也不会怀疑。
「什麽意思?」
「这把年纪了,忽然装斯文要干嘛?」
「我本来就很斯文。」我的友人一本正经地说。
开场之前,我先拨了chris的手机,因为我有耶诞礼物要送给他。但休息室前挤了一大堆想瞻仰流氓先生的人,我本来以为chris大概没空接电话了,没想到竟然一打就通了,钢琴家很高兴地跟我寒喧,还指示我从某个神秘的後门进来後台。
「喔,幼齿的,好久不见了!」
我和john一走进後台的门,就看到chris和louis并肩坐在导演椅上。chris一看到我就高兴地站起来,他这个样子我还真是认不出来,一身完美的西装扮相,脖子上还绑了领结。他一把把我抱到怀里,完全不管站在我身後的友人。
「那之後混的好吗,小子?」
「嗯!」
「你有今晚的节目表吗?我有把孟德尔颂的诗篇42放进节目里头,啊对了,还有福雷的安魂曲,老子记得你很喜欢对吧?」
我正要回答,就听到钢琴家身後传来巨响,原来是louis自己从椅子上爬起来,走过来时又踩到电线,结果牵动麦克风,整个人碰地一声和地板接吻。chris赶忙跑了回去,把作家扶了起来:「干!不是叫你要干嘛叫老子一声吗?要是受伤怎麽办啊?」
看来这两个人还是过得很不错。
我环顾後台一周,工作人员正满头大汗地忙进忙出,但却看不到动物的身影。我期待有只猫会从背後喊我「华生」,但是我知道并不可能。
「喔还有,小子,老子帮你安排了二楼第一排的票,那一般都是评审席,是声音最优的席位,不错吧,老子很上道的。啊你的小女朋友咧?」
「这个。我是带我朋友来的。」
我把john介绍给chris,但是他们双方好像都没有互相认识的意愿。chris从口袋里掏出烟,也不管人在後台,嚼著烟屁股对我的友人扬起下巴。
「啊你就是那个奸户人?」
「是的,上次没能和阁下好好聊聊,真是遗憾得很。」john以我前所未闻的斯文语气慢慢地说道。
我们又聊了一阵子,louis结结巴巴地说,他和chris新养了两只一公尺长的章鱼当宠物,我本来想问「为什麽是章鱼?」,但後来还是改口问:「有想要再领养一只导盲犬吗?」作家却腼腆地笑了笑,摇头说道:「不,因为我认为他们是无可替代的朋友。」
「啊对了,chris先生,还有louis先生,我也有礼物要给你们。」
我在我的带来的背包里翻找,那是我有一次放学回家,在直升机停机坪旁的路边摊发现的,那是两件大红色扶桑花夏威夷衬衫,不晓得为什麽,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非把它们送给chris不可。chris好像也很喜欢,在落地大镜子前比划著。
john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地站在我身後。可以说是死寂。
「干,好屌,决定了!今晚我就穿这件去演奏!」
「不,我想不要这样会比较好。」
我才讲到一半,chris却忽然张开大臂一抱,把我抱到和他一样高度,然後对著我的嘴唇蜻蜓点水的一吻。
「谢啦幼齿的,happy new year to you!」亲完还往我身後看了一眼,不晓得在看什麽。我一时无法反应,但是旁边有人反应却很大,louis抓著钢琴家的领子就往後拖,这种时候他倒是异常敏捷:
「你。你在做什麽?是不是又随便亲人家了?」
「只是亲一下而已,这麽小气做什麽?大不了老子晚上赔你十倍。」
「我。我没有这麽说!」
我呆呆地站在那,心想chris真是的,虽然说只是开玩笑,但也不应该在louis先生面前这麽做,要是他吃醋怎麽办呢?我忽然觉得肩膀上好重,还来不及回头,原来是我的友人抓著我的肩头,把我整个人转了过来。
「john?」
友人紧抓著我的肩膀,露出一副要把人吃下去的表情看著我,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打我的脸。他好像在考虑些什麽,考虑了大概一分钟左右,那期间一直抓著我的肩膀不放,害我痛得要命,然後忽然转身拖著我的手。
「回家。」他果决地说。
「啊?什麽跟什麽啊?我们还没听独奏会啊!」我大惊。
「我说回家就对了!」
「等等,john!你今天是怎样啦?从刚刚开始就怪怪的,你是吃错药罗?」
我一面抗议一面挣扎,但友人的力气异常的大,我几乎是被他拖离休息室的。john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眼看著我就要被他拖离演艺厅大门口,一个声音却叫住了我们。
「john?还有小鬼?」
是女人的声音。我抬起头,随即如获救星般大叫起来。
「啊!ailsa阿姨!」
「叫姊姊!跟你说几遍了!」
那个人是john团队里的研究员,虽然是雌性,但是却比任何雄性还能干,据john的说法,为了取得研究数据,就算要她只身跳进亚马逊河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不过今晚的她倒是很lady,穿著一席玫瑰红的连身长裙,头发挽在脑後,脚上还穿著高跟鞋,一派千金贵妇人的模样,她踏著鞋跟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ailsa?」友人也有些惊讶,终於放开我的手,
「你来这里做什麽?」
「不好意思,小女子我除了和鳄鱼搏斗以外,还是有正常的兴趣好吗?」
「你来听音乐会?」
「不行吗?我和你这个满脑子地球的人不一样,是很有品味的,john。」
她朝我的友人抛了个魅眼,john看起来心事重重,不过没再坚持把我拖回家,真是谢天谢地。ailsa又继续说:「好吧!其实是我家那个老爹拿了一对公关请柬,我听说这个钢琴家还挺有名的,不听白不听,所以就自己跑来了。」
ailsa口中的「那个老爹」,据john说过,好像是他工作那间研究院的幕後赞助者,这位大姊的来头似乎不小。
「喂,不错嘛,两个人一起听音乐会跨年?」ailsa用手肘顶顶友人,背对著我使眼色,不晓得在做什麽。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john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因为这个音乐会是内设制,必须要拿邀请函去对门票,有了票才能入座。本来想回家的john,也被ailsa拖著进了观众席,大姊还擅自帮我们换进高级包厢,从这里可以用最佳角度审视舞台上的表演者,不过音质没有原来的位置那麽好就是了。
john从头到尾都扳著一张脸,抱著双臂沉在高级天鹅绒沙发椅里。我只好和大姊聊天,上半场大都是慈善合唱团的节目,chris到最後才出场,他鞠躬时我和ailsa大声鼓掌,他还用眼角朝我们瞥了一眼,偷偷比了个俏皮的中指。
中场休息时,ailsa趁著友人起身去厕所,把我拉到包厢一角。
「喂,你们怎麽会来听这场独奏会?john邀你来的?」
「啊,其实是因为。」
於是我把认识chris和louis的经过,大略地解释给ailsa听,甚至连在後台发生的事情,都一并和ailsa说了。大姊边听边「嘿」了一声,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ailsa姊姊,研究室有发生什麽事吗?我觉得john今天好怪。」最後我问。
ailsa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支起下颐,靠在包厢的栅栏上。「谁知道呢,john这个人本来就很奇怪不是吗?」说完,这位阿姨竟然吃吃地笑了。
我的友人回来後,下半场也刚好开始了,我们也不再交谈。下半场几乎就是chris的独奏,john周围方圆一公尺的气温还是很阴森,但台下反应却很热烈,我从未听过他的正式演奏,现在我再也不怀疑他是知名的钢琴家,chris真的选了很多我喜欢的曲子,姑且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我,但我从头到尾都听得很尽兴。
曲目结束时,我和观众一起站起来大声鼓掌,到处都有人在喊「安可」。chris向观众鞠了个躬,然後说:「接下来这首曲子,我想献给两位曾经陪著我们走过一段人生,但却没法走到最後的朋友。」
我觉得异常撼动。虽然那是我不认识的曲子,但据ailsa大姊的解说,这首歌叫「月光」,本来是很哀伤的曲子,chris把它弹得比较俏皮,我从旋律里,彷佛就能看见那个在屋顶上晒月亮的福尔摩斯。
我认识的人类里,能把自己毕生引以自豪的技艺,献给另一个物种,并将它们当作对等的存在一般看待的,只有这两个人而已。
「啊──偶尔风雅一下,感觉真的很不错呢!」
终场结束时,我本来想再向chris打个招呼,但舞台实在被太多人包围,连他自己离开都有困难,我们只好自行散场离去。ailsa大姊边伸著懒腰,边大叫走下台阶,然後提出要载我们回家的要求。
「不必,我自己有开车来。」john很快地拒绝。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没听过吗?大学者。」
「我什麽时候喝酒了?」友人皱起眉头。
「酒是没喝,但你在喝别的东西啊。」ailsa朝友人眨了眨眼睛。
我总觉得john和ailsa之间,有种我无法介入的默契,总之最後john被说服了,我们坐上ailsa那辆鲜红色的流线型ferrari跑车。我坐後座,友人则坐在助手席,因为闹了一夜,我也很累了,坐在柔软的义大利小牛皮座椅里,我昏昏沉沉地阖上了眼睛。
我有感觉ailsa一面开车,一面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後转头看著john。
「今天这样很帅喔,感觉到危机意识了吗?」大姊开口。我模模糊糊地听著。
「给我专心开车,大小姐。」
「哎哟,这麽凶,本小姐可是关心你耶?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我的研究生涯可就毁了,我们team的大神大人。」
「不是还有你的家业可以继承吗?」john从鼻子嗤了一声。
「那种无聊的东西,送给我我都不想要。喂,再怎麽说,我可是唯一知道你和小鬼之间所有事情的人,有烦恼不找我谈,你要找谁?」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别这样嘛!我说啊,你也不用这麽死心眼,一定要等到他几岁之类的。早点定下来不是比较好吗?这个年纪的小孩,可是很血气方刚的喔,连看泳装照片都会勃起哟,虽然你家那个是有点怪,说不定看母鳄鱼的照片反而比较有反应?不管怎麽样,还没到手就跑掉的可能性很大,就算不用真的采取行动,先做点什麽不是比较好?」
「不是这个问题。」我彷佛看到john低下了头。
「干嘛?你是怕被抓去关喔?没有啦!我记得t市的法律,超过十六岁就。」
「就跟你说不是这个问题了!」
ailsa忽然安静下来。john缓缓摘掉他的眼镜,用手按住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好像喃喃自语了什麽,但我想睡得很,没有听清楚。
「。我本来就有心里准备,他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所以不管到了那时候情况怎样,我都会让他自己下决定。」
友人呼了口气。ailsa好像专心地开著车,眼睛盯著前方,john继续说:
「但现在的我对他而言,就像亲人一样、像父亲一样,但我又是他的朋友,这两样对目前的他而言都不可或缺,我不希望他在这种混杂的情况下被迫诀择,他会无法分辨他想留下的是一位亲人,或是一位。更重要的人。在他大到足以为自己的人生仔细思考、大到足以做自己生存下去的情感依靠之前,我不能如此自私地夺取他的未来,你能明白吗,ailsa?」
ailsa转回头来,深深地望著我的友人良久,然後「嘿」地一声。
「你真的是个好男人耶,john。」她说,半笑著叹了口气,
「要不是我对男人没兴趣,我一定会娶你为妻的。」
「动词!你用错动词了!」
「做任何事情前深思熟虑是你的优点,不过深思熟虑也有可能变成你的致命伤喔,john。你确定要是那天那个人拉著一位年轻正妹跑到你面前,笑著对你说:「我亲爱的友人,记得来参加我的转大人party喔!」你不会跑去跳亚马逊河吗?」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别逞强了,才不过初吻被抢走就气成那样子的人是谁?」
「就跟你说我不在意这种事了!」
「不过你放心啦,那才不是他的初吻,我看过他跟别人接吻过。」
「跟谁?」
「看吧看吧,还说你不在意,明明就在意的要命。」
「。ailsa小姐,下个案子我想我们不必合作了。」
「哎哎哎,别生气嘛!开个玩笑都不行,这麽木头,小心被年轻人讨厌喔。」
「到底是跟谁?」
「跟研究院培育园里的皇帝企鹅。超──可爱的说!真可惜你没看到,大概是他四岁多的时候吧,和企鹅抱在一起,真的是嘴对嘴喔,亲了快一分钟才分开呢。顺便说一下,那只企鹅是公的哟。」
「。。」
车子继续向前开,他们好像又说了什麽,但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我睡著了。
「。happy ne这样轻声对我说。
而今晚听见的音乐,依旧回荡在我的梦中,直到新的一年来到。
─动物恋爱谘询番外 全文完─
动物恋爱谘询 灰狼
「怎麽样,今年生日想去那里玩?」
「嘿──?你今年三月还会留在t市喔?」
坐在友人研究院附设的宿舍床铺上,我接住john扔过来的可乐罐,一面踢著脚一面拉开铁环。眼前的john正蹲在他堆积如山的研究资料前,不晓得在找些什麽。虽然我只是个十七岁的小鬼,但我的友人可是大有来头,他是生态保育学者,用他的说法来讲,就是地球防卫战队的一员。
因为他是崇尚实战的务实学者,所以整年下来,可以说是居无定所。这个宿舍虽然是研究院专门派给他的,但是除了资料和书以外几乎没什麽东西,john常说他的家当用一个背包就装得完。如果不是成为我的监护人的话,他大概会一个人浪迹整颗地球吧!
「就是因为三月要去南极,所以才提早到现在啊。每年这个时候t市的学会都会开全年研讨会,所以这里的事情比较多。」
「去什麽地方都可以吗?」
「只要在我经济和能力负担范围内。」
「那──动物园。」
「。你有完没完啊?」
「不行吗?」
「大前年也去,前年也去,去年也是,今年还要去?你去不腻啊?」
我的友人兼监护人回过头来,满是胡渣的脸瞪著我。我从小就有和各种动物沟通的能力,虽然谁也不知道这能力从何而来,我也因此和动物特别亲近。除此之外,比起号称活动估狗的学者友人,我在各方面都很普通。
「驳回,除了动物园以外。」
「喂,奸诈!你刚才说只要在你经济能力负担范围内那里都可以的!」
「我才不要陪你去动物园,那种地方你根本不用我陪。你根本是去串门子开party的吧?我又听不懂你和他们说些什麽,每次去都像多馀的一样,无聊死了,我不要,要去你自己再找时间去。」
「那就算啦,反正我也没说生日一定要出去玩。都十八岁了,低调一点也不会怎麽样,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家里睡觉还比较省钱。」我将手中的可乐一饮而尽。
「。。你真的还想去?」
其实我也没有真的很喜欢动物园。因为讨厌城市的缘故,我自己一个人独居在离t市数百公里远的森林里,平常开直升机通勤上高中。比起我家附近种类丰富、性格爽朗的各种动物,动物园里的动物因为长期被人类喂养,不用费心生存,加上住的地方又形同牢狱,所以大多个性阴沉,不大喜欢动脑筋。有的甚至不具备语言的能力。
「好久不见了,麋鹿先生,今年也过的好吗?」
不过再次造访睽违已久的动物们,还是令我很高兴。有些动物的生命周期很短,例如兔子或骆马,去年来时还是孩子的动物,今年已经儿孙满堂了,虽然动物园的动物大多记忆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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