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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阅读

作品:动物恋爱咨询中心|作者:咱滴宝儿|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8:45:48|下载:动物恋爱咨询中心TXT下载
  位置。

  「请翻到第十二页,上次我们上到那里。」

  地板上有只金龟子,因为从窗口掉进来翻了身,他不停地踢著脚,振动他的翅膀,想要把自己翻回来。

  我觉得很有趣,看他在地上转圈圈,最後终於忍不住,我悄悄对他说:「想办法靠近墙,靠墙的力量翻回来。」那只金龟子好像吓了一跳,虽然我听得懂动物说话,但并不是每一种动物都能完整地以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一般而言,哺乳类动物的语言能力最高,昆虫就比较拙於言辞。我於是又解释了一遍。

  「那位同学,上课请不要自言自语。」

  讲台上的人类说,我愣了好一阵子,才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班上的其他人类都在笑,前排的人转头看我,有些女生还窃笑著,我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只好把头低下去,还好老师也不再理会我。我正松了口气,就听到坐在我前面的两个雌性交头接耳起来:

  「喂,那个人是谁啊?」

  女孩子总是喜欢咬耳根,而且还自以为旁边的人听不到。

  「他很有名耶,你不认得他吗?听说他常常一两个礼拜都不来学校,每学年都出席到刚好满足不用留级的日数,连校长都盯上他了。」

  「翘课翘这麽久,他爸妈都不管他吗?」

  「好可怕,会不会是参加什麽帮派啊?」

  「听说他是个孤儿,一个人住在西北边的森林里,还开直升机来上学呢!」

  「什麽啊,好诡异喔!不过他还长得满可爱的说。」

  「帅有什麽用?还不是怪人一个。对了,听说他还会跑到学校养兔子的地方,对著栅栏自言自语耶!上次还有人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金鱼池边,口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和什麽说话一样。」

  「啊,这我也有听说,他还会和学校里的流浪狗一起吃午餐。」

  我仍旧盯著那只金龟子。他好像终於听懂了我的话,慢慢地蹭到墙角,振翅把自己翻了回来,然後赶紧找到窗口飞了出去。「谢谢你。」他临走前对我这麽说。

  我欣慰地想:至少学校里还有金龟子懂得礼貌。

  ※※※f※※r※※e※※e※※※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我如释重负地冲出那所关住我的牢笼。然後找了一家t市的速食店,坐下来等到晚上八点,记得那只波斯猫说,以往导盲犬和他的作家主人,都是在这时间出来散步,所以我决定要在同样的时间出来探一探。

  我才踏进波斯猫家的对街,行动电话就响了起来。这只电话是john,也就是我的友人兼监护人办给我的,这是他唯一送过我有金钱价值的礼物,因为在森林里收不到讯号,所以只要他打不通,他就知道我没去上学。

  「john?」我接起电话。

  「真难得啊,你去上学了?」

  他每次打来就只会问这句话。

  「嗯。」

  「听起来心事重重,又有麻烦的动物坠入情网了吗?」john的声音有点模糊,可能是发讯地来自苏门答腊的缘故。

  「john,你觉得我很怪吗?」我忽然问。

  我的友人传来一阵笑声。「就某方面来说,是有一点。」

  「果然很奇怪吗。」

  大概是查觉我的口气有异,我的友人又问:「怎麽了,忽然问这种问题?」

  我正想跟他说「没什麽」,就看到一只狗缓步绕过街头,但品种并不是拉布拉多,也没有人类牵著他,似乎是只流浪狗,john似乎在电话那头又说了什麽,但我已经没空理他。我切掉电话,就朝那只狗跑了过去。

  「喂,等一下!」我朝流浪狗大喊。

  那只狗停下脚步,好像是只普通的杂种狗,毛色褐白交杂,属於城市里到处都看得见的类型。他好像很意外我会和他说话,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听得懂俺说话?」我点点头,停下来喘口气,又问他:

  「你常在这附近散步吗?可以问你一点问题吗?」

  「啥?什麽伞布?」

  「是散步!我想问您,以前这时间有没有看过一只盲眼的拉布拉多?」

  「啥龙眼的布达拉宫?」

  糟了,看来是只年纪很大的流浪狗。

  但附近也没有其他的狗,我只好掏出我在速食店里吃剩的汉堡,邀请他一起坐到垃圾桶旁,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於让这只老狗了解大致的情况。

  「喔!泥说那只瞎了眼的狗啊,有低有低,俺之前常看到他,他每天晚上都会和他的宠物一同出来散步。还常撞到在拉机桶里找吃的俺,把俺撞进拉机桶里。」老狗吃著我的汉堡,悠閒地摇著他脏兮兮的尾巴。

  「那你最近有看到他吗?」我又问。

  「啥?」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他!」再这样下去,邻居要告我妨碍安宁了。

  「最近麽。最近俺倒是没看见。最後一次看见他,他好像同他滴宠物在一块,他的宠物好像受了伤哩,就在那户人家滴门前。」

  我几乎跳起来。受伤!这就是了!「受伤吗?是很重的伤吗?」

  「好像是被车给撞了哩,他的宠物流血好可怕低,他也急得团团转,开车的人马上下车来看他,不晓得他们说了些什麽,俺觉得没趣,就烙跑去。但後来俺又看到他们绕了回来,他宠物头上贴了纱布,好像没啥大毛病,然後他们就回家去哩。」

  咦。?原来不是受重伤所以才没再出来散步吗?我心里疑惑,又问道:「你没看到是谁撞到他吗?他大概是在那里被撞的?」

  「俺想想,就他家门前吧!那个人类就住在那边那幢铁皮屋里,那边好像是出租低,住的都是穷鬼,拉机桶里啥也没有。」老狗的耳朵朝长街的那头摇了摇。

  「他被撞到之後,隔天还有再出来散步吗?」

  「啥葛屁?他没葛屁。」

  「是隔天。」

  「喔,原来是隔天麽?没有哩,俺想起来了,那是最後一次看到那个瞎子咧。」

  所以被车撞果然是关键吗。?我想不透这其中的奥秘,於是便从垃圾桶旁站了起来,那只老狗享用完了我的汉堡,满足地摇著尾巴。我弯下腰来问他:

  「谢谢你喔,老先生。如果我之後还有问题,可以再来问你吗?」

  「吻我?不用哩,俺老骨头一把了,俺会害羞低。」

  「。。」

  我决定回去向委托我的波斯猫报备,我找到今天经过的人家,那只白子猫已经不在棚架下。想起他好像说过晚上都会出去玩,正想作罢离去,他的声音忽然从高处传来:

  「喂,华生,我在这里!」

  我连忙抬头,月光下,苍白如霜的波斯猫正閒适地趴在他家屋顶上。我从早上就觉得这房子很漂亮,波斯猫的主人肯定是有钱了,不知是那里的钢琴家,能在t市买到这样的别墅,应该不是小人物。

  波斯猫又朝我招招爪子,好像要我爬上来的样子。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发觉围墙後有梯子可以通到屋顶,我稍微迟疑了一下,毕竟猫也算是这家的一份子,我受他的邀请进去,应该不算是非法入侵吧!

  「我找到线索了。」一爬上屋顶,我就迫不及待地说。

  「喔?干得好啊华生。」

  於是我把那只老狗说的话,大致说给波斯猫听。那只猫听了一会儿,侧著头问我:

  「被车撞?是几月几号?」

  「几月几号?我没问。」

  「撞到那个人类的车,是什麽样的车?」

  「啊。我忘记问了。」

  「啧啧啧,华生哪,身为一位敏锐的侦探,要随时注意每一个地方,任何一点小线索都不能放过,才不会和真相擦身而过。」

  「。我明白了,福尔摩斯先生。」

  「不知道几月几日吗。嗯,我想想,那天我在附近的街上都没看到小导,就跑到他家里看。然後正好看到他们回家的背影,我还在想他们怎麽会那麽早就回家呢!那天应该是七月初,那之後我就再也没看到他们了。」

  「这麽说来,那天晚上就是他们被撞到的晚上?」

  「你得到他了。」

  波斯猫笑了一声,把头枕在两只前脚上。像在做日光浴一样,温顺地趴了下来,月光柔和地洒在它身上,我又想起john的说法:moon chikd,月亮的孩子们。

  「只要再查清楚,为什麽小导的宠物被车撞之後,就不再出来散步就行了。要是知道是什麽车那就更好了。啊~~要是白天也能出去的话,就可以问附近的猫了。」

  白猫在屋顶上翻了一圈,我看著他近乎病态的苍白毛色。「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为什麽你会叫他导盲犬啊?」

  「耶?因为他本来就是导盲犬啊!」

  「。可是他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哟!我听小导说,在人类世界里,导盲犬是很难取得的珍宝,很多盲人排队都等不到,就算找到了,宠物和导盲犬之间,也要长期培养默契,并不是随便抓一只狗和一只人类就可以了。那是很专业的工作。」

  「喔。」

  「人类和导盲犬间,就像是朋友一样,到死之前都会在一起。你们人类的寿命比较长,小导从小就和那个人类在一起,已经快十二年了,是到晚年才瞎的。但是小导的宠物不想和他分开,尽管知道小导已经不能帮他带路,他出门还是会带著他,就算一起碰碰撞撞,也胜过一个人独自摸索。」

  不晓得为什麽,我觉得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你是在。那位导盲犬先生瞎了之後才认识他的吗?」

  「是啊,因为我只有太阳完全下山了才能出来玩,和附近的猫都不熟。所以我通常都像这样趴在围墙或屋顶上,自己一个人晒月光浴。有一次小导走过这里,因为他们的移动方式很奇特,一下子我就注意到了,猫是很好奇的生物,於是我养成每天在定点等他们走过的习惯。小导也知道我在等他。」

  「为什麽?他不是已经看不见了?」

  「别小看狗,比起迟钝的人类,他的耳朵可是连猫跳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喔。」

  「有一次,他家宠物在我家门前跌倒了,爬了好久都爬不起来。那天我刚好被我家宠物的钢琴盖夹到尾巴,心情很差,所以趴在围墙上哭,小导听到了,就问我说:『你为什麽哭呢?』我没好气的回答他:『因为我总是看不到太阳。』结果小导笑著对我说:『你看不到太阳,可是我连月亮都看不到呢。』」

  「所以你们就谈起恋爱了?」

  「也不能这样说,那是慢慢培养的,又不是火车时刻表,还算从几分几秒到班咧。何况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搞什麽『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好吗?』这种游戏,总之他每次经过,我们都会聊一聊天,不知不觉地就越聊越多,开始对彼此都有好感。好像我们从很久以前就该认识,只是以往总是擦肩而过而已。」

  「。恕我冒昧,您今年贵庚?」

  「以你们人类的说法,应该是十四岁吧。小导是十五岁。」

  十五岁。我记得john说过,家猫的平均年龄只有十二岁到十五岁,狗的寿命则很少超过十五年,我忽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原来在我面前的,是一段黄昏之恋啊!我本来对这只猫对我颐指气使有点不以为然,现在觉得,敬老尊贤好像也是应该的。

  「喂!你在干什麽?!」

  我吓了一跳,因为人类的语言和动物的语言,在我耳里听来并无太大差别,所以我一时无法分辨是什麽东西在叫我。低头才发现有人从屋里走出来,正在对我大吼,

  「啊,是chris!」

  白猫叫出主人的名字。我相当震惊,因为站在屋檐下的,是一个非常魁梧的男人,大概有一百八十几公分吧!比john还高,而且一脸凶神恶煞,右脸颊上还有刀疤,身穿无袖白色上衣,脚踏蓝白拖鞋,嘴里叨根菸,正对著我不断吞云吐雾。

  等下。那只猫不是说他主人是钢琴家吗?原来山x组也有钢琴分部?

  「随随便便跑到老子家屋顶干什麽?小子!你混那的?」我慌慌张张站起来,本能地想要逃走,没想到一个重心不稳,竟然从屋顶上滑了下去。我惊叫一声,白猫紧张地跳到我身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我坠落。

  「啊。!」

  我本来以为就算不死,大概断一条腿少不了,没想到身体一轻,好像被什麽给接住了。我睁开眼一看,就看到一双比鬼还恐怖的大眼,还有男人索骨上醒目的刺青──还是九条龙的。我还来不及开口,就被男人的大嗓门盖过去。

  「干!老子还想是谁家的贼这麽大胆,原来是这麽幼齿的男孩喔,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学人家闯空门,不想活了是不是?」

  幼齿的男孩。是指我吗?波斯猫还挺讲义气的,他飞快地跳到主人肩膀上,用尾巴在他脖子上转圈圈。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他把我打横抱著,我那朋友虽然也长得很壮,但john有一种别人难以模仿的书卷气,眼前这个人完全像个飙车族。

  「小子,老子问你话你是不会回答喔!干,笨猫你咬我干嘛?」

  「他就是饲养你的人类。?」我问白猫。

  「是啊,长得挺帅的吧?」白猫说。

  我还来不及回答白猫,那位流氓钢琴家好像不耐烦的起来,竟然把我甩到他肩膀上,我虽然算不上壮硕,好歹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他手里却像玩具一样,我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他扛进了他家。

  我本来以为这种男人的家,大概会像私人赌场一样乌烟障气,不过我想错了。总之,十分钟後,我坐在一看就很昂贵的法兰绒沙发上,端著与主人品味完全不符的东欧骨磁咖啡杯,喝著俄罗斯产的红茶,月光从挂著白色丝帘的落地窗照进来。白猫的主人抖著左手的烟,翘脚在我对面的贵妃椅上坐下,我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搞什麽,原来你是笨猫的朋友喔?早说嘛!老子还以为又是贼咧,我们这一区常有贼会来光顾,不过敢闯进我家的贼都被老子给做了,哈哈哈哈。」

  这人绝对不是钢琴家。

  「你说你听得懂动物说话?那正好,我一直搞不懂我家那只笨猫,老是神秘兮兮的,你问他,觉得我这主人怎样?」chris抖著脚,把烟叨回嘴上问我。

  「他是个笨蛋。」白猫坐在沙发上舔爪子。

  「。他说你是个笨蛋。」

  「什麽,竟敢骂我笨蛋,你他妈的才是白痴猫!」

  看来这对主人和宠物感情不错。

  「请问。你是钢琴家?」我不确定应不应该打断人猫的追逐战,而且还是在到处放满易碎花瓶的欧式客厅互相厮咬。我看到角落有架白色的平台式钢琴,和波斯猫给人的感觉一样优雅。但我无法想像眼前这位大叔弹奏它的样子。

  「对啊,你也会弹喔?要老子教吗?」

  「不、不会,只是。」

  流氓大叔一面咬著菸屁股,一面走到平台式钢琴旁边,竟然就在琴键上把香菸捻熄。我虽然不太懂钢琴,但是我觉得他比较像来砸钢琴,而不是弹钢琴。

  但当chris把十指一放到琴键上,我就完全改观了。

  我几乎是目瞪口呆,无法想像一个人在转瞬之间,气质能有这样大的变化。chris弹的是我熟悉的宗教歌曲,但重点不是他弹些什麽,而是他弹琴时的神情,温柔似月光,苍白像初雪,他的波斯猫爬上平台钢琴,就站在放谱的地方。好一副深邃的画面。

  「palestrina的如同小鹿渴慕清泉。」我喃喃出口。

  「喔?你知道喔,不错喔幼齿的,内行的哟!」chris回头对我露齿一笑。

  「我很喜欢宗教音乐。」

  「你是基督徒喔?」

  「不是,但我就是很喜欢宗教音乐。」

  「嘿,那还真怪。不过老子喜欢,你还喜欢什麽曲子?」

  他往钢琴旁靠著,又重新点燃一根菸,还把花火抖到平台式钢琴里。我正要回答,行动电话又响了起来,我连忙接通。

  「你刚怎麽突然挂电话?我打了好几通你都没接。」

  是john,他的声音有点不满。我一定是刚才听到入迷,才会没发觉电话响了。

  「不管那个了,刚刚你想说什麽?怎麽会忽然问我自己怪不怪?」

  「啊,关於那个。」友人的声音还是很模糊,我把耳朵贴紧话筒,还来不及答话,行动电话却忽然被人抽走了。我一抬头,才发觉是白猫的主人,我「咦」了一声,他拿著我的电话,把菸推到一旁:「喂,混那的?」

  我大惊失色,想把行动电话抢回来,否则等john从苏门答腊回来我一定会被念死,虽然我才不怕他。但是chris把电话拿得高高的,竟然和我的友人聊了起来:

  「啥?我是谁?凭你也敢问老子是谁?老子是你祖妈啦!我在和可爱的男孩子谈音乐,你他妈的敢来打扰!啥?监护人?他又没断手断脚监护个屁啊!老子管你是监护还看护,打扰到我就是不对,敢再打来老子就阉了你,听到没有,干!」

  「嘟」地一声,那男人挂了john的电话,还把我的手机关机,把它扔到钢琴盖上。我的表情一定很呆滞,chris坐回钢琴椅上,愉快地问我:「好了,接下来想听些什麽?」

  我看了泛著银光的手机一眼,想像友人在另一端莫名其妙的模样。我虽然有点担心,但心中却莫名有种快感,谁叫他要三天两头跑到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鬼地方,打回来又只关心我去上学了没有?白猫的主人催促我,於是我决定暂时把john抛诸脑後。

  我们渡过了一个愉快的午後,chris把我喜欢的曲子全演奏了一遍,还加上了许多即兴的jazz或现代技法。钢琴家收集了为数惊人的唱片,我在他的视听室里找到很多我找了很久的绝版梦幻逸品,chris很大方地全都借给了我,还说什麽时候还都没关系。

  我抱著一大袋唱片在门口告别时,波斯猫跳到我肩膀上。

  「就说我的宠物还不赖吧?」他骄傲地说。我完全同意他的话。

  ※※※z※※y※※z※※z※※※

  隔天是星期六,t市的学校只上半天的课。讲台上的人一宣布下课,我就抓著书包冲了出来,不理会女生在背後指指点点的目光。

  白猫说得没错,我应该要调查那位导盲犬的主人,是被什麽样的车给撞伤的。说不定他现在遇到麻烦了,被人威胁也说不一定,自从昨天听了白猫的故事後,我更坚定自己要帮猫帮到底的决心。

  我在白猫说得盲人作家的屋子附近转了一圈。那区一看就知道是违章建筑,到处都是铁皮屋,听说房东是黑道,所以才能非法盖屋又出租。我想找几只附近的流浪狗或松鼠之类的动物来问,就听到一棵大松树下传来狗叫声,我忙背起书包赶过去。

  「请问一下,各位。」

  松树下聚集了一大群狗,四处堆满了疑似废弃物的垃圾。我发觉得那群狗不是在閒嗑牙串门子,他们团团围著一只狗,不晓得起因是什麽,但这种情况我在学校也曾看过,它叫作围殴。

  「你们在做什麽?」

  我对著那群狗大叫。数十只杂种狗同时回过头来,john说过t市的流浪狗问题很严重,每年平均有五百多只无家可归的狗,会被送进安乐死的坟墓,但人类还是不断地养狗,并不断地因各种藉口弃养。那些狗有的蹶腿,有的癞痢,看起来都不大健康。但被他们围著打的狗却看起来很斯文,毛是浅棕色的,外型看起来像拉布拉多。

  「小导?」我心中一动,用波斯猫的叫法叫了一声。那只拉布拉多把头从地板上抬起来,无焦聚地环顾周围一圈,我看见他两只眼睛都是白的。

  围在他四周的狗纷纷朝我逼近,我觉得头皮发麻,虽然我能和动物沟通,但能和强盗沟通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抢你。我像螃蟹一样平移到导盲犬的旁边,低声跟他说:「待会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向後跑。」那只狗迟疑了一下,对我点点头。

  我们转身跑时,我还以为我一定会被追上,不晓得这只导盲犬做了什麽事情,让那些年轻的流浪狗这麽愤怒。我们在铁皮屋玄关前一起停下来喘气。

  「你为什麽会被他们围殴啊。?」

  我问旁边那只同样也喘个不停的拉布拉多。看得出来他年纪真的不小,身上的毛色泽暗淡,尾巴的毛几乎全掉光了。

  「。谁叫他们要闯红灯。」

  「什麽?」

  导盲犬看著我,若无其事地说:「我叫他们不可以闯红灯,否则会被车撞,要不然就是造成车子的困扰,他们老是不听。连我瞎了眼都知道要感受行人的动静,在绿灯的时候过马路。还有跟他们说吃剩的东西不能乱丢,至这些年轻人。」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因为叫他们红灯行路灯停所以才被打?」

  「长辈在讲话的时候不准插嘴!」

  「啊,是。」

  「真是的,现在城市里的人一点公德心都没有,不守交通规则也就罢了,连尊敬人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才不过说个两句,就围过来打我。」

  那只导盲犬大概念了快十分钟。最後我不得已还是开口了。

  「那个。请问你认识住在西区那只白色波斯猫吗?」

  「谁?」

  「就是那只只能在晚上出没的猫。」

  「喔,白仔喔,认识啊。他是整个t市最有道德的猫,我最欣赏他了。」

  讲到白猫时,导盲犬的表情忽然温和起来。我不禁想:难道这只盲犬会喜欢上白猫,是因为他很守规矩吗?

  「你的主。你的宠物是作家吗?」

  「第一次见面就问别人的隐私是很失礼的行为。」

  「啊,对不起。」

  「你是问louis吗?我不知道他做什麽,不过他整天都待在家,半天都在睡,晚上会忽然兴奋地大叫,每天都要喝掉十杯以上的咖啡。」

  那多半就是作家了。

  「不过,最近louis他。」那只狗才讲到一半,我们身後的铁皮屋突然传来「碰」、「咚」、「轰隆隆隆」之类的声音,有个人从二楼的栏杆飞下来──真的是用飞的,然後像垃圾一样滚到一楼地板上。

  「怎麽回事?」

  「是louis吧。」导盲犬冷静地说。

  「咦?」

  我惊讶地看著那个从二楼飞跳到一楼的人。好像满痛的样子,他一面揉著头一面爬起来,他穿著简单的t…shirt和牛仔裤,不过大概很久没洗了,鼻子上架著一副很脏的太阳眼镜,年纪竟然还很轻。仔细看起来长相还满清秀,只是实在是太瘦了,而且脸上手上都是不明瘀青。

  「不好意思,那里有人吗?」年轻人甩甩头爬起来,用很敦厚的声音问。

  「是,我在这里!」

  「抱歉,我以为门是开在这个方向,所以没摸清楚就跳了进去。没想到这边是露台啊,啊哈哈哈,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我眼睛看不见,可以麻烦你扶我回去吗?」

  这情况和我去chris家正好相反,这回是有人从空中掉下来。於是我和导盲犬就陪著他的主人回家,这位作家上楼梯时还一直踩空,差点把我也一起拖下去,开门的时候还被自己拉开的门打到头,额头两边都肿起来,像只熊猫一样。

  「谢谢你,你真是好心。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只拉布拉多犬?他是我的导盲犬,虽然我常找不到他。」

  「。他就站在你後面。」

  「咦?真的吗?喔太好了,你在这。谢谢你帮我找到我的狗,这个。你要不要喝杯茶?不好意思,我家地方不大,有点乱,你可以随便坐。」

  我环顾了一眼铁皮屋内不到十坪大的房间,这还真不是客套之词,房间本身的面积倒是还好,里面堆满了一叠一叠的书,有些已经被撞倒了,没被撞倒的都堆到天花板去,除此之外家徒四壁,连张床也没有。

  「茶。茶。我记得茶是放在这里。啊!」

  作家才转个身,就踩到一大叠书,整个人扑倒在另一叠书上。我赶快站起来想去扶他,但那位louis先生很争气,他很快地爬出来,然後在一堆t…shirt下挖出一个茶壶。

  「太好了,有茶壶。啊,还要有茶叶。茶叶。茶叶在那里?。」

  他拿著茶壶又跨过书堆,走到房间另一端来,这回却踩到趴在地上的拉布拉多犬,主人和宠物同时惨叫一声,茶壶从他手上飞出去,从我耳边擦过。我动弹不得。

  「糟糕,茶壶不见了!算了,那我先找茶杯好了,茶杯。茶杯。茶杯会放在那里呢?不好意思,我常找不到我家里的东西,我上次心血来潮想要自己煮饭吃,结果找不到米在那里,把洗衣粉当成了米,想煮的时候又找不到锅子,在找锅子得时候发现了上个月没吃完的饭团,就乾脆吃饭团。真是好险啊哈哈哈。」

  这个人能独自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我可以请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决定善尽明眼人的义务,替他找到茶壶和茶叶,还有看起来很久没用的茶杯(夹在书里头)。这间屋子乍看之下好像都是书,其实处处充满了惊喜。总之三十分钟後,我们总算可以在我清出来的狭小空间里,和导盲犬一块坐下来喝下午茶。

  「是。是?」

  「你有在晚上出来散步的习惯吗?」我问。

  「咦。啊。是的。因为。晚上人比较少,比较不会撞到人,所以我才挑晚上出来散步,和我的狗一起。」

  「那为什麽最近不再去了呢?」我抓紧机会问。

  「啊。这个。。。那个。。。因为。有很多原因。」

  「是和被车撞了有关吗?」

  「咦。耶?为什麽你会。」作家显得很惊讶。

  「果然有关!为什麽被撞了以後就不再出来了呢?你看起来没有受什麽伤不是吗?还是怕再被撞,所以不肯出来了呢?」

  louis似乎被我问得紧张起来,脸颊涨得通红,不住挥舞著他的手,好像我问他的是很难以启齿的问题。

  「这个。我。我。我实在是。。啊哇哇哇哇!」

  我才问到一半,门口忽然「碰」地响了一下,我想大概是风吹的缘故,但作家先生的反应却很大,他从地板上跳起来,整个人缩到两叠书中间,四肢和身体并成一线一动也不动。我想他可能是想伪装成书的样子,不过一点也不像就是了。而且他一动又撞到旁边书堆,倒下来压到导盲犬的尾巴,顿时惨叫声四起。

  「呃。louis先生?」

  「他们来了吗?他们来了吗?他们来了吗?」作家东张西望。

  「谁来了?没有人来啊!刚才只是风吹吧,因为你的门鍊好像有点松了。」

  「是。是吗?啊,太好了。我还以为是讨债公司又来了。」

  我睁大眼睛。「讨债公司?你欠债吗?」

  louis先生低下了头。「嗯。因为我父母向地下钱庄借过钱就死了,我又一直在外地生活,等我接到消息时已经利息滚利息,还都还不完了。再加上我又经常撞坏别人的东西,所以赔偿金加起来也很可观,作品也一直没有出版社肯买,所以只好又去借钱赔给别人,而我又看不到借据上写些什麽,只好他们说什麽算什麽。」

  「louis先生。没有想和亲戚一块住吗?」

  我问道。这时候门又「碰」了一声,我想门鍊该换了,作家先生又一面「哇啊啊啊」一面咻地一声缩到书堆上,这种时候动作倒是挺快的。我赶快安抚他,他才呐呐地又跳回地上,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亲戚,我从小就因为生病看不见,父母也不想管我,除了债务以外什麽消息也没给我。还好有社工人员替我安排了那个小家伙,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一面说,一面把导盲犬搂到怀里来,那只狗也温顺地待在他臂弯中。

  我觉得有些难过,不晓得为什麽,我想起john。如果他当年不肯养我的话,我大概也跟他差不多吧!

  「这个城市对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像他这样的狗,都是很。不友善的。到处都有人闯红灯,我没办法单靠交通规则在路上走,而且我又走得比别人慢,没有车愿意停下来等我。人行道上的导盲砖,常常一半就被杂物挡住,就算是电车站那样的公众场所,也没有足够的义工替我带路。所以我一直以来,都不敢离开家附近两条街。」

  louis露出青涩又苦涩的笑,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比我大多少,最多只有二十几岁。但我可以在森林里寻芳问幽,他的世界却只有方圆五百公尺。

  我在他家待到很晚,不管我如何旁敲侧击,他都不肯说出被车撞的事,看来应该是痛苦的经验,他才不想再回想吧?我只好这麽猜想。我在玄关向他道别,顺便问起他的作品,结果他很害羞地笑了:

  「没有什麽了不起的作品,如果你想看的话,就把我的手稿带走好了。」

  我下楼梯的时候,导盲犬也送我出来,我终於有时间和他说白猫的事情,我跟他说,那只波斯猫很想他,希望他再和他见面。结果他安静了一下,神秘地说:

  「我想不久以後应该可以吧。」

  我想再多问,但是作家的房间又传来「碰」、「啪」、「卡咚咚咚」之类的声响,还有「啊呀呀呀」的惨叫声。年迈的导盲犬彷佛叹了口气,跑上楼救主人去了。

  ※※※f※※r※※e※※e※※※

  丛林的夏夜很嘈杂。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回到森林里的居所,我那小窝没有床,但有一张很适合睡觉的沙发,john有时睡在我这里时,就得带睡袋来打地铺。

  郊外光害较少,往窗外看出去,如果是晴朗的天气,就可以看到很多的星星。我想著白天发生的事,一时竟无法阖眼。

  我本来想打电话给我的友人,但自从chris挂john电话之後,我开机再打过去,对方的电话竟然无法接听。我觉得john大概是生气了,所以把手机关了,心里有点不安,不过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他未免也太小孩子气了。

  我想著白天听到的讯息:为什麽louis不肯再出去散步了呢?撞到他的又是什麽样的人?和他欠债有关吗?还有那只充满法正义感的导盲犬,为什麽又说他和白猫很快就可以再见面?我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完全理不出个头绪,要是友人在我身边就好了。john这个家伙,为何我每次需要借助他的智慧时,他总是不在我身边?

  我从沙发上坐直起来,扭开桌灯,louis给我的手稿就放在一旁。我把他拿起来移到灯下,以我贫乏的阅读经验,我觉得他有点像小说,但又有很多插图,但以给儿童看的绘本而言,他的字又太多了。

  我一页一页地翻,手稿很乱,上面都是食物饮料之类东西打翻的污渍,有的地方还长了霉,但是内容很特别──应该说有点怪?故事是叙述一位音乐家,有一天被人发现淹死在自己家的平台式钢琴盖里,没人知道钢琴里为什麽会积水。

  为了调查这个诡异的事件,一位超凡绝俗的侦探拍著翅膀转圈圈发著金光从天上下凡来拯救大家,但是这位侦探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他必须听声音来判断谁是凶手。於是那位帅气(故事中不断强调)的侦探就叫每个城市里的人都去弹钢琴,并且说:

  『你们谁能够弹出最好的曲子,谁就是真凶。』

  於是大家为了不被当成凶手,虽然明明很会弹琴,也要装作完全不会弹。所有人都弹完了,盲人侦探还是找不出凶手,但这时候被钢琴淹死的音乐家却忽然死而复生,走到钢琴前弹了一首感动人心的超棒曲子。大家都目瞪口呆,这时帅气的侦探就说:

  『啊,我找到了,原来你就是真凶。』

  音乐家回答他:『是的,为了见到你,我杀死了我自己。』

  结果被害人和侦探就手牵手转圈圈拍著翅膀散发金光一起飞到天上去,此时平台式钢琴爆炸了,把那些虚伪的证人全都炸死了。碎片化作很多的流浪狗,占领了整个都市,音乐家和帅气的盲人侦探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

  我满心迷惘地阖上了绘本。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那位作家和那只猫应该会很合。

  而且总觉得这个故事,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麽怪异的剧情,照理说看过一次应该就会记得,但我记忆力真的不好,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滚回沙发上,又播了一次电话给我的友人,但对方还是未开机。我把电话甩到桌上,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我常觉得,john把地球的存亡看得比任何事物重要,包括我在内,或许这才是他三十几岁还未婚的原因。

  但我也没蠢到问他「地球和我那个比较重要?」,总觉得这问题好像魔王的女儿爱上勇者後会问的问题,而且把自己和地球拿来比,怎麽说。感觉好奇怪。如果john回答:「地球跟你比起来算什麽?」我反而会觉得困扰。我并不想让地球毁灭啊。

  大概是那个诡谲绘本的缘故,我就这麽想著奇怪的问题,不知不觉地睡著了。

  ※※※z※※y※※z※※z※※※

  星期一我还是乖乖去上学了。并不是因为我爱上了学校,除了方便调查波斯猫的case外,如果john忽然打电话要找我,这里也才收得到讯号,但我绝对不是专为等他电话才来学校的。

  chris借我的唱片很棒,昨天我一整天不断地听,几乎乐得忘了他家的猫。今天一下课,我本来想马上冲到chris家去,但是有个叫训导处的地方却把我叫了过去。

  把我绊住的人类戴著一副复古式的黑框眼镜,他从镜片後审视我,好像要分析我的身体有百分之几的蛋白质一样,我觉得很不安,然後那个人类开口:「你好像很不喜欢来学校。」

  「呃。嗯,是的。」我诚实地答。

  「你不来学校,想做什麽?」

  「学校以外还有很多事情可做。」我说。

  「比如说?」

  我觉得他的语气很有敌意。「你那天试试看不要来学校就会知道了。」

  我的话显然激怒了眼前这个人类,他站起来绕著我走,调整鼻子上的镜片检视著我,好像我身上有某种寄生虫,把他抓起来我就会变得热爱上学。他看了一阵子,又重新坐下来,然後说:「我知道你没有父母,这是令人难过的事,但你必须要理解。」

  「这和我有没有父母有什麽关系?」我打断他。

  「你欠缺一个孩子正常的照护,以致於不懂得许多道理,这我很同情,但我基於为人师表的义务,也必须要教会你,什麽是对的什麽是错的,像你这样的孩子。」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john和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用这种方法在解决问题,也就是他们预设了问题的答案,然後再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原因。这个人类自以为了解我,他用他整年坐在冷媒室里,连棕榈和蕨类都分不清的眼神指责我。

  「我很怪吗?」我突然问。

  「什麽?」

  「我很异常,你只是要证明这一点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已经很清楚了。」

  「不,孩子,我只是希望你理解,我们并不会因为你一时走错路而放弃你,我们并不是你的敌人。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严苛,现在我们还能够协助你,等你到了社会上,就算吃足了苦头,也没有人会同情你。」

  我站在那里听他训了快一个小时的话,可能是我理解力很差的关系,我再怎麽听,都觉得他想说的事只有一件:我是错的,他是对的,而我应该听他的话,把错的改掉。我们之间毫无共识。

  等他终於放过我时,外头已经夕阳西斜了。我捏著我的书包走出人烟渐稀的学校,有只鸽子停在学校栏杆上,唱歌似地叫著:「一起玩吗?一起玩吗?」我拿出我的行动电话,未接来电那栏还是空的。

  我快步走到白猫的家,但他家的灯全关了,那只猫也不见踪影。这实在有点不寻常,从二楼的白色窗帘可以看见那架平台式钢琴,我忽然心中一动,平台式钢琴?原来我对那个绘本似曾相识的原因在这里。

  远方传来流浪狗的叫声,入夜的t市比白天更为繁忙。我用跑的往两条街外的作家住宅,那群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