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恋她,觉得她有着强大的心智。这个集放荡和野心于一身的美女,拥有比男人更可怕的摧毁力。
又是黄昏,办公室浮着淡淡的红光,透过窗子王中维看到太阳在薄薄的云层中渐渐下落。此刻车婉婉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嘴里咬着一根雪茄烟,看着电视屏幕。他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色变得暗淡。他就着亮光仰视这个女人,惊讶这个城市会出现她和他。如果他俩是恶的同盟者,那么这个城市充满他们的恶习。
我惟一的恶习就是妄图统治人类。王中维想象那种君临天下的情景。
车婉婉看着屏幕,仿佛欣赏一出好玩的戏剧。屏幕里出现玫瑰一号车间,导弹一样的玻璃瓶闪着幽蓝的光。她脸上浮现微笑,下巴微微仰着,有一种倨傲的意味。
他迷恋她,觉得她有着强大的心智。他内心响起一种声音:天才和恶习紧系在一起。和她相处的时间越多,他看到她的野心日益膨胀,这同样感染他,他愿意停留在她的身边,甚至对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迷恋。
她戴一幅平光的金边眼镜,这使她看上去很文雅。她透过眼镜朝他瞥了一眼,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说:梦之丸需要血来滋润。
他被她这句话镇住了。
看着她的侧面,那里的曲线有一种优美的闪光,她微微皱着眉头,他从她的眉宇间看到一种邪恶的道德。成功意味着你名留青史。现在他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只想凭着他的天才去从事“深蓝之吻”的研究。深蓝之吻是一种高级的梦之丸。
此刻他沉浸在不同寻常的情绪之中,进入深蓝之吻的世界,就像拿着猎枪在幽暗的树林中到处追杀动物。
突然映入眼帘的是星光,他看着夜色降落这个城市,降落于身边这个美人身上,就着屋内的灯光他看着她的脸庞,产生了一种惊叹:她的美可以杀死任何一个男人!和世俗的美女几乎一样,她身材修长,肤色白皙,乳房丰满,身上呈现“美艳”这个词,只是她的眉宇比世俗的美女多了一份冷酷之美。他想象她以往妖艳的风韵及其艳史,就像他在她身上感受到淫荡的声音。这个集放荡和野心于一身的美女,拥有比男人更可怕的摧毁力。
此刻他看着她,轻声说:
“我们的行动绝对要小心。”
她扭过头看着他,眼里流出坚定的目光。她说:
“你这句话等于废话,我们的行动绝对小心,我们挑选的血盟成员是经过考验的,是经受严格训练的敢死队。”
王中维看着她,陶醉于此刻她的神情。
“不过据说警察已经派出卧底来侦察我们。”车婉婉轻轻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我们研究梦之丸,警察已经注意到了我们,当然他们现在拿不出什么证据。”
“你害怕了?”
“我从不害怕什么,这就像猫和老鼠的游戏,越刺激越好玩。只要我们有更多的金钱,就能开发更多的梦之丸,到时候我们可以统治世界。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兴奋。”
现在这些词语落在他们身上:野心家、狂人、杀人犯、阴谋家……他同样感觉到兴奋。没有什么能驱逐身上那种疯狂的念头,他们将统治世界。正是统治世界的野心攫住他,他将变得伟大,他的天才将更加明亮。
后来他们走上造梦古堡的天台,沐浴着月光和凉爽的风,站在那里,观看夜景。当然他们可以坐上天台上的直升飞机,享受夜色下的飞翔。她甚至购买了一架豪华专机。
他俩走进天台上的“天文台”里,那是一座按照天文台设计的房子,正面几乎由玻璃构成,放着一部巨大的天文望远镜,墙壁镶有一面弧形的镜子,月光从窗子射进来,把天文台照得有些发亮。有时他呆在这里,观察宇宙的星体。宇宙的浩瀚让他惊叹自身的渺小,甚至产生远离尘世的感觉。
王中维借着月光看着车婉婉的身姿。他想到,有时她压在他的身上,以一种汹涌的激情压倒他,就像一朵硕大的花朵压弯了枝叶。她同样以她的姿色和手段压倒了不少富有权势的人,凭借一个女人的手腕在社会这个激烈的战场上打拼,呼风唤雨,来去自如。他相信她内心有一种自豪的感觉,毕竟她拥有令世人羡慕的成功,甚至是很多女人崇拜的偶像。就像有些报刊报道她是这个时代最富有魅力的女人;甚至还说她是一朵充满野心的火玫瑰。
成功就是一种野心的坚持,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声音。她是一个懂得享受的女人,享受奢华,引领时尚,她认为她的奢侈就是一个时代的象征。用她的话来说,如果不能享受这个时代的奢华,我就含恨死去。她的卧室就像一个金碧辉煌的王宫,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皇。
从车婉婉的身上,他感受到追逐成功的趣味。也许应了那句话,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他和她都是与社会苦斗的坚强的力量。现在名誉、地位、权势、奢华他们拥有了,更渴望统治世界的局面。他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也许是死亡和审判。即使有一天他像鲜花一样枯萎下去,他同样感受到其乐无穷的过程,尽管有时他隐隐感到,他的生命莫名其妙地消耗在虚无之中,可是每次他都告诫自己,惟有野心支配的人,才能抵挡虚无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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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之吻(2)
然后,王中维抬着头看着天空,缓缓地说:
“你相信狼人会出现这个城市吗?”
车婉婉望着窗外,她的声音有点平静:
“狼人?难道你想制造狼人?我最近看了一个关于狼人的电影,如果真的有狼人的出现,这个世界会更有趣。”
然后车婉婉叹了一口气。王中维笑了一下,用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轻轻弹着。
“你觉得狼人是科幻片的产物?”
“难道狼人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嗯,有一天狼人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那应该是一个奇迹。”
“奇迹是由人制造出来的,就像梦之丸出现在我们的世界。”
“梦之丸是一种乐趣,让人们有快乐的理由。”
“狼人是一种奇迹,让人们感觉奇特的存在。”
“你就是喜欢和我拌嘴,有本事你制造一个狼人出来。”
“我会制造出来的,你等着看吧。”
他笑了笑,又说:
“这个城市会出现狼人,我能制造出来。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车婉婉转过身子看着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说:“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你到底想搞什么?”
他耸了耸肩头,说:“没有搞什么,只不过制造一个游戏。”
“游戏?”车婉婉说:“你想把生活弄得更紧张?”
王中维笑了笑,拿起一支雪茄烟,点燃,然后狠狠吐出烟雾。
“我们的精力应该放到梦之丸身上,狼人能带给我们什么利益?”
“你获得利益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好玩的东西,就有存在的价值。”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玩,你别给我惹麻烦。”
“好玩的还在后头呢。”
“你不听我的话。”
“你以为你是我的主人?你说过,我们是恶的同盟者。狼人就是恶的表现,是这个世界的缩影。”
“我们喜欢恶的力量,就是恶的力量能带给我们利益。没有利益,我们做的东西有什么意义?中维,听我的话,别去想什么狼人,我不想它带给我们麻烦。”
“我只听从我的心灵。狼人就是我的心灵的一部分,就像梦之丸是我的心灵的表现形式。”
“你别跟我嚼舌头,我讨厌你的咬文嚼字。”
“你讨厌我的事情多着呢。我当然没有别的男人那么好玩。”
“还是把精力放在梦之丸身上吧,我们不需要恐怖,需要的是利益。我们需要梦之丸,需要它制造快乐,制造财富和权势。”
“其实狼人就是梦之丸的一部分。我现在正拿我的朋友莫飞做试验品,莫飞吃了我的梦之丸,然后变为狼人,现在莫飞就在梦境中,当然他像梦游。”
“你说莫飞因为吃了梦之丸才变成狼人,这怎么可能?”
“只要有梦想,凡事皆可能。这句话你难道不明白吗?可惜你从来不吃梦之丸,你为什么不吃梦之丸,这么好玩的东西。”
“我不用靠梦之丸寻找刺激。你刚才说,莫飞变成狼人,还在梦境里?”
“不错,他整个大脑还处在梦中,不过他的思维、反应和现实没什么区别。就是说,他的梦来到现实,他的大脑还处在梦游的状态。”
“我有点不明白,既然他和现实的人发生了冲突,他在现实中到处奔走,怎么还会停留在梦中。”
“这就是梦的化学反应。”王中维笑了笑,说,“当梦和现实融为一体,一个人就成了梦游人,他的思维能力、反应能力都和现实没有差别,甚至还能刺激本身的潜能,做出在生活中不可能的事情。”
车婉婉瞪大了眼睛,说:“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莫飞醒过来,他还能记得梦中的情形吗?”
王中维说:“他能记得,不过他从梦中醒来时,他已经恢复人的样子。”
车婉婉说:“只有吃梦之丸,他才能变成狼人?”
王中维说:“我在梦之丸中放了狼的基因,当然还有其他成份。”
“他知道他在梦境吗?”
“嗯,他知道他在梦境,但随着吃梦之丸的成份增强,他就不再需要梦境,会在固定的时间里变成一个狼人。我在梦之丸里设置了药物周期性反应,比如,莫飞在零点变成狼人,然后在早上六点恢复为人。”
“莫飞一直会这样成为狼人?”
“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让他永远成为一个狼人。在梦之丸我设置的时间限制,最多是一个月,就是说,他开始吃梦之丸后,在一个月里会成为狼人。”
“你什么时候发明了这种梦之丸?你给莫飞的梦之丸叫什么名字?”
“我把这种能产生基因裂变的梦之丸叫做深蓝之吻,这名字好听吗?”王中维挺直身子,说:“我给莫飞的梦之丸叫做《莫扎特的玫瑰》,只要他吃了这个梦之丸,就会按照梦的指引来行动,就是说,在梦故事进行到一定的阶段,他不再是躺在床上,而是来到了现实。当然这个时候我的梦故事不再是情节式的,而是按着梦的指引来和现实的人发生关系。”
深蓝之吻(3)
“深蓝之吻,很好听的名字,很有诗意。好复杂的构思。”车婉婉双眼闪闪发光,“什么是梦的指引?”
“就是说,如果我在梦之丸设置一个意念,比如叫他去做某件事,他就会采取行动;就是说,他吃下了这颗梦之丸,便成了我的工具,会按照梦中的意念来进行我的任务。”
“好厉害的深蓝之吻。”车婉婉看着王中维说,“你太棒了,你会改造这个世界。”
王中维说:“你错了,我没有改造世界。世界其实就是人心,我永远改造不了人心。深蓝之吻,可以让你得到整个世界,关键是你怎么利用它。”
“不管怎么样,你是一个天才。”车婉婉朝王中维露出了微笑,她说:“我想吻你。”
然后,车婉婉搂着王中维,吻他的嘴唇。
王中维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袭击了他,他搂住车婉婉。他俩接起吻来,长久地吻着。她脸庞发光,照亮了他。空气俨然被点燃,充满了她身上的芳香。王中维突然有恋爱的感觉,他沉浸在这种感觉中。有那么一段时间王中维感觉到她的舌头搅动了他的整个世界。车婉婉在他怀里成了一个蒙娜丽莎,不管她的微笑有多么神秘,他要的是此刻的感觉。此刻他感觉到,他和她成了两条深海的鱼,他们在进行深蓝之吻。她是他眷恋的深海的鱼。尽管他隐约感觉到,在他们身后,有一个幽暗的影子来回走动。可是他不想去想了,他要的是此刻的沉醉,沉醉在她的身体语言上。
现在她背向他,整个光滑的背脊闪着白光,闪出波浪般的曲线美。他眯着眼睛,双手握着她的乳房,吻了起来,从她的脖子一直吻下去,他的吻落在她的肌肤上,仿佛把他的心一点点融进里面。她肌肤漫出的香气,浸润着他。他听到她舒出呻吟,声音越来越细长,汇成一种回响,敲击在他的心坎上。有那么一刻,他的脸贴在她的背脊上,感觉到她的心跳动着,怦怦怦,越跳越响。然后他转过脸,看到镜子的车婉婉,头垂得很低,头发披下来遮住前额,挡住了半边面孔。他抬起头,看到窗外挂着一团幽暗的云,在发蓝的天空蜷曲成一个人形。
感觉时刻(1)
他希望自己拥有一种伪生活。除了死亡,他什么都想尝试。他窥视母亲的爱情生活。像一个被母亲溺爱的孩子,什么都想玩耍一回,也许有一天,他愿意尝试死亡的滋味。
王中维在日本留学时有过一个女友,后来女友和一个富家子弟好上了,他有好长时间忘不了她。其实他并不爱她,而是不想面对她抛弃他的现实。准确地说,是半年,他都浸在失恋的痛苦中,甚至想拿起手枪干掉她。事实上他清楚自己不爱她,可是又想杀掉她,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惊讶。后来,他终于挺了过去。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打电话给他,他听不出她的声音,他说你是谁啊。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把她忘记,走出了她的阴影。当然,有时他会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毕竟她是一个挺有味道的女人,特别是在床上,给过他不少的欢愉。从某种意义上,她更多是给他肉体上的快乐。他想分手时他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不能够再分享她的肉体。
直到在日本遇到车婉婉,她成熟的身体吸引了他,并迅速坠入她为他设计的广阔的前途中。她说过,跟住我,你会荣华一生。事实上,她是做到了,她创立的造梦工厂很快成了跨国企业。没有人清楚这个女人身上包裹着怎样惊人的力量。据说,她背后有许多财阀支持她。据说许多财阀都是她的情人。为了成功,我们要不择手段,这是车婉婉常挂嘴边的话。
我渴望从车婉婉身上挖掘出什么呢?他不时这样想。车婉婉和别的女人一样,他为什么要这么想她。放轻松些,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可是他越是这样想,就越感觉她站立在身边,用蔑视的眼光盯着他。他突然明白自己是一个输不起的男人。就像最初他看到莫飞带着崔盈来到身边,他感到嫉妒:一个穷光蛋居然拥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孩。
绮梦咖啡厅和街道在王中维眼前是虚幻的,好像一些尘埃漂浮着,阳光照在那里,闪闪发光。他有时奇怪自己会喜欢崔盈那样的少女。她不过是一个美少女,用得着他劫持她吗?当这样的声音拷问他,他觉得自己远离了生活。
他记得那天踏进绮梦咖啡厅时,崔盈对他说: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她似乎喜欢一些有趣的事情。他注意到她喜欢说“好无聊啊”。或者冲他嚷:“你真奇怪,没有一点情趣,是个大笨蛋。每天还要活着。”也许因为她说这话的语气,嘴角会朝左边翘上去,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他喜爱她这种俏皮的形象。
他感觉到他着魔了。那个下午他第一次看见崔盈,就感受到心跳,崔盈像一个梦境,突然闯了进来。直到他看见莫飞用那辆破旧的摩托车载走了崔盈,他头一次感到嫉妒与失落的感觉。后来他很多次走进绮梦咖啡厅,还用数码相机拍下崔盈。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学会了手淫。看着用数码相机拍下的崔盈照片,看着她的脸庞和微笑,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于是用手忙碌起来,想象着崔盈让他快乐。当精液喷射出来,他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原来手淫也有这样的快乐。崔盈会让他产生奇妙的性幻想。他内心泛起一阵回忆,对比起车婉婉,他觉得崔盈身上有一种女孩子的芳香。
于是这种幻想越来越强烈。有时深夜想起崔盈他禁不住手淫,或者和别的女人做爱时,也会把那个女人当作崔盈。就像一个人对着镜子长久地凝视着自己。崔盈,让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孤独,一种自虐般的快感。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对车婉婉的爱到底有多深,为什么一个崔盈就占据了他的脑袋?他想他活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真正爱恋过一个女孩。而车婉婉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这个游戏,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他必须走过这一关,不能跌落崔盈的陷阱。后来,他不可抑制地找藉口接近崔盈。甚至在她下班的路上,开着小车等她。可是崔盈似乎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嫌恶感,甚至恶狠狠地对他说:“我只爱莫飞,你这个白痴,别在我面前出现。”他感到愤怒,他觉得他长得比莫飞英俊,又比莫飞有钱,为什么崔盈只爱莫飞,对他不屑一顾?!于是愤怒终于难以抑制,他绑架了她,把她关在造梦古堡的密室里。这一点,车婉婉也不知道,他在车婉婉的面前伪饰得很好。他希望自己拥有一种伪生活。
此刻他把手放在卧室的棺材上,看见一缕阳光洒下来,一股薄雾从棺材里升了起来。这样的意象,富有双重的意义。他脑海里闪烁这种意象。他滑进了那片空间,视觉、幻觉和触觉的多重世界。他隐约看到,棺材渗透出血水,缓缓地流向地板。那些血水,有几种颜色,赤红,紫红,玫瑰红、胭脂红……他的脚踵寒冷,意识到这一点,一股寒气从脚踵涌出来,直窜上心头,整个身子颤抖起来。他伸出双手,用力地抚摸着光滑的棺木,听到手掌滑出吱吱的声音,双手发热起来。在阳光映照之下,这具棺材闪着厚重的黑色的光芒,仿佛贮藏着一个和谐的世界。他凝视着,双眼发亮。阳光突然消失了,他眼前一片灰暗。他眯上眼睛,他愿意停留在这灰暗的世界。他享受着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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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时刻(2)
他看见母亲时常戴在手腕上的那副手镯,玫瑰红的,闪闪发光,就像一个咒语,诅咒了她的命运。母亲死在莫飞的父亲的手上……也许母亲死在爱情中……他珍藏着那副手镯,在梦里还看见手镯闪着黑色的光芒。那个手镯是莫飞的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有时候他拿着那副手镯,眼泪流了出来,滴在手镯上。这种情感使他沉没在对母亲的记忆中。事实上他明白自己沉没在幻想中,那团黑色的虚空,和他的幻想融在一起。一次又一次,他辨认这种幻觉所具有的力量感。除了死亡,他什么都想尝试。他窥视母亲的爱情生活。像一个被母亲溺爱的孩子,什么都想玩耍一回,也许有一天,他愿意尝试死亡的滋味。
王中维可以肯定,在母亲死后,他遇到的女人,都没有她的娇美。即使车婉婉在他母亲的面前,也会黯然失色。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病人,活在对母亲的记忆中,这种感觉常常很强烈地袭击他。他沉溺这时刻。就像一种声音划过空中,音波颤动,渐次消逝。
他曾经不止一次做过一个梦境:一具棺材在空中飘浮,他站在棺材之上,空中翻涌着黑色的云朵,云朵下滴着血水。一群鸟儿飞过,那是长着两个脑袋的鸟儿,它们的身子是赤红色的,翅膀是透明的,叫声像老鹰一样尖锐。后来,那些鸟儿飞在他的头顶,盘旋,尖叫,从嘴里喷出一团团的火焰,火焰是各种颜色的。一群火焰窜了过来,燃烧着他……他整个身子在燃烧,脑袋也在燃烧,只有眼睛还在转动,他看到那些鸟儿叫得更加尖锐,这时才注意到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
缓慢(1)
也许他陷进一句歌词里:那个傻瓜把脚趾当作玫瑰……他体验了杀人的恐惧。他杀死了一个人,并把缓慢的想象放在现在的背后。一个由抽象概念、虚幻的故事与大众趣味构筑的现在。
下了一场大雨,整个城市弥漫一股湿润的气息。街道显得虚幻,多年来王中维常来这里,看见这里的街道,就像看见春天长满了虱子。王中维常常记不起这些街道的名字,好像它们是陌生人。比如,他和车婉婉,他俩走的是同一条路,却有同床异梦的感觉。他有时候是这样想的:在上流社会,他是长不大的孩子。
在这些虚幻的街道,他想起少年时杀人的情景。
十六岁时他杀过一个人。
那是一个晚上,他上完自修骑自行车回家,在阴暗的小巷,突然蹿出一条黑影,他刹住了车子,一个高瘦的青年左手按住他的车头,右手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指着他说,把车子留下来,否则捅了你。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怦怦地响,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抢劫的,那辆自行车刚买不久,是母亲奖励他考上重点中学。
想到这辆崭新的自行车将落在抢劫者手中,他感到痛心。他慢慢地跨下了自行车。那家伙却急切地拍了下他的头,扬了扬手上的刀子,说,快点,想找死啊。他感到脑袋一阵发麻,愤怒起来,将肩上的书包猛地砸在抢劫者持刀的手上。
抢劫者的刀子落在地上。那家伙想不到他会反抗,捏起拳头向他打了过去。王中维将书包狠狠地砸向他,弯下身子捡地上的刀子。那家伙也弯下身子和他抢地上的刀子。谁知那家伙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失去重心扑向他,然后那家伙的眼神一下子凝固了。他手中的刀子刺入了那家伙的心窝中。他恐惧地退后几步。那家伙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拿着插在心口的刀子,瞪着他。昏黄的街灯照耀下,那家伙的眼神显得痛苦而恐惧。他皱着脸,瞪着眼,指着他,徐徐倒了下去。
他急忙捡起书包,一把拎起车子,翻身上车,飞快地朝家中冲去。那个晚上他躲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是不是杀死了他,他到底有没有死呢……
第二天,他不敢路过那里,从另一条道路回校。后来,他听说那天晚上,一个青年被人用刀子捅死在小巷里。他想那个青年是被他杀死的,他杀死了一个抢劫犯,却没有报警。
那些日子他担心警察出现在他面前,然而一晃几个月,还没有看见警察走到他身边,就这样,杀人的事件渐渐模糊,不再让他感到揪心。
从那天晚上他懂得,杀一个人是容易的,但要忘记一个人临死时的眼神却很困难。当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抢劫犯临死时的目光,他还是逮到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时候,他甚至有一种庆幸的感觉:毕竟他杀了一个人。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能杀死一个人是不简单的事情,他体验了杀人的恐惧。他杀死了一个人,成了他学生时代隐秘的事情。
此刻他站在造梦古堡的办公室里,临窗而立。办公室是位于这幢楼的第三十层,窗子旁边的墙上挂着一面很大的镜子,跳跃着白光,映照着另一面墙的窗子。现在他俯视这座城市,觉得自己像秦始皇一样君临天下。窗子前还有一面望远镜,透过它能清晰地看到这座城市的街道和人群。
透过微型摄像机,又一次偷窥车婉婉,他看到车婉婉和她的保镖在她的办公室脱得光光的。车婉婉的保镖长得高大,右臂纹了一个黑色的骷髅,人们都叫他“黑骷髅”。王中维不喜欢黑骷髅这家伙。令他惊异的是,车婉婉在她的办公室摆了一排兵器,有长枪、关刀、铁棒等等。车婉婉和黑骷髅翻江倒海的场面让他感到恶心,他不能忍受车婉婉如此放荡。当然这是他经常见到的场面,有时他会想这是车婉婉的权利,她有寻欢作乐放纵自己的权利。然后他关掉了电视,再一次临窗而立,感觉这座城市在他脚底下漫延。
事实上,对于这个城市的一切,他不太清楚,好像这个城市的腐败与阴暗,都是别人的,或者在他的眼睛之外。他对政治不感兴趣,甚至常常记不得k市市长的名字。在k市里,他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他想起车婉婉说过:你不熟悉地球上的东西。她将他看作一个外星人。他笑了笑,觉得她似乎不理解他,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你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对世事一窍不通。
有时王中维想到这座城市的历史。他想他应该怎么样描绘这座城市。现在k市已经是一个中等城市,他曾经翻阅过县志,县志其实挺简单的,没有什么深刻的记载。他想知道关于这座城市的野史,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性史和事件。就是这样,居民、街道和房屋,虚幻般地存在。如果他是一个作家,他想好好描写这个城市,几乎每一天。
他想起禁色俱乐部最近又发生了一桩命案,杀手黑玫瑰在那里枪杀了一个副市长。他常去禁色俱乐部,为了打发时间。对他来说,那里有一种放纵的感觉,他不想道貌岸然地做人,讨厌那种整天绷着脸的人,可是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样的人。有时他走上市区最高的望睚岭上,看着远处绿蒙蒙的山丘,觉得他的天地太小了,那些风景好像梦幻,远离了自己。
缓慢(2)
王中维点燃一支雪茄烟,他知道很多人好奇梦之丸的生产。梦之丸是他发明的。他似乎洞察了人类存在的愚昧,映照出自身的幻想。这是他的天才发明,一个由抽象概念、虚幻的故事与大众趣味构筑的现在。梦之丸入侵了人们的精神世界和日常生活,这就是,由身体分离出来的感觉,变成了人们脆弱的快乐——他们依靠梦之丸,来寻找庸俗的短暂的快乐。
哪里有想象,哪里就有奇崛。比如,现在他转换狼的基因,把一个人变成一个狼人,这似乎成为无稽之谈。想象把无形的快乐变为商品,梦之丸是出售幻想的符号,预示着情感主宰世界的可能。梦之丸意味着情感的杀戮,这是一次戏剧空间的模拟,并由此引发趣味。真实的个性不再是遥远的回声,他想从繁衍的变异或陌生的事物中制造出接近内心的东西。现在他把莫飞变成一个狼人——莫飞吃了渗进狼的基因的梦之丸,成为一个狼人。他将不断制造出各种充满幻觉般的东西,把这视为深蓝之吻。
匪夷所思的深蓝之吻由他制造出来,必将震惊世界。他明白这不只是科学的发明,更是游戏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人们追寻失落的情感。而人类往往背负着放弃绝望的可能,或者背叛自身的绝望。这是他所追求的:和谐的梦想,自由解放的梦想,不断疏导欲望的形式。这是一种繁复的镜子游戏,反射,界定,记录和扭曲每一个瞬间。他陷入了一种不可预期的游戏,也许到时候,什么结果都没有,只有虚空的漩涡。
这些日子他睡得并不好,也许他得依靠梦之丸进入梦境。事实上他至今没有吃过一套完整的梦之丸,那些梦故事他知晓得清楚,觉得再吸食下去也是无聊的事情。没有人会可怜他,在这个世界上,他永远是孤独去感受哭泣与耳语。他想到了柏格曼的《哭泣与耳语》,在那个电影里,他记得三个女人正在等待另一个女人死亡,她们轮流照料她。他羡慕那个女人,在临死之前能有三个女人照料她。也许他临死之前,只能看到空气在流动,甚至还可能有一只蜘蛛爬在他的身上,这个八脚怪物可以唤起你内心深处的恐惧。我害怕死亡吗?他又一次问起了自己。
王中维想起他在日本和一个有夫之妇的故事,那个女人怀疑得了乳癌,却不想切除它们,只想等待死亡的到来。他记得她说过,我不是害怕失去双乳,只是想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她说死亡应该是一件美丽的事情。他知道日本女人的婚姻过得并不如意,她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有一种生的厌倦。他记起自己吮吸她的乳房时,想到里面充满了癌细胞,就觉得在吮吸正在腐烂的红杏。他还记得日本女人喜欢唱好莱坞歌舞电影《雨中曲》一句歌词:那个傻瓜把脚趾当作玫瑰。她唱起来的声音高尖,把脚趾高高地扬起、晃动,仿佛要把它们晃成玫瑰。后来她亲吻他的脚趾,不断地舔着他的脚趾,她说这是玫瑰之吻。直到有一天他听到这个日本女人在家里纵火了,自焚在火焰中,据说她纵火时穿了一件绣满红玫瑰的和服。每次想起这个日本女人,他便想创作一个梦故事《玫瑰之吻》。
他清楚一点:他的性欲从十四岁开始。
他十四岁强奸了自己的妹妹。那是后母的女儿,并非亲妹妹。后来妹妹突然失踪了,他父亲登报也找不到她。那时他想,妹妹一定是无法面对他,才离家出走的。那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强奸妹妹。那个夏天,是五四青年节的一个下午,天气闷热,妹妹洗澡后,裹着浴巾,从冲凉房里走了出来,身上散着一股香气,肌肤闪着白光,乳房耸动着。他看在眼里,莫名地涌出一种快感,他才发觉十二岁的妹妹有着丰满的身段,那时他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正播放一部电影,荧屏里出现一对男女躺在床上亲热的镜头。他看着妹妹走进她的房间,屁股像两瓣玫瑰花,一动一颤,一颤一动,他猛地生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走进了妹妹的房间,在妹妹的尖叫中,扯下了她身上的浴巾,然后把她按倒在床上,他记得他最先是把嘴巴含着妹妹的乳头,完全不顾她的尖叫、抽打……那时他什么都忘记了,就是想和妹妹融化在一起。直到妹妹哭泣着蜷在床角,他看着洁白的床单有一摊血,才像从梦中醒了过来,整个身子有一种发凉的感觉。然后他走出妹妹的房间。吃晚饭时,妹妹不见了,父亲还在说难道你妹妹被人拐卖了。
自从妹妹消失后,他有一种负疚感。他的目光喜欢停留在女孩子身上,想在她们身上找到妹妹的感觉。他甚至认为,他也许爱上了妹妹。在心灵一隅,任何女人都代替不了妹妹的念头。这样想来,他觉得困惑,甚至觉得车婉婉也无法代替妹妹的位置。可是为什么车婉婉却不时闯进他的脑袋,占有他的幻觉?也许妹妹的影子就是车婉婉?他的疑问不时泛起,看不清自己的世界和欲念的方向。
缓慢(3)
没有想到妹妹失踪两个月后,他又一次涌起强奸后母的念头。他觉得父亲对后母太好了,让他觉得父亲忘记了母亲。他母亲的忌日的下午,天气闷热,他看见后母裹着浴巾从冲凉房里走出来,身上散着一股香气,肌肤闪着白光,乳房耸动着。她这个形象让他想到强奸妹妹的那个下午,那时他照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播放一部电影,荧屏里出现一对男女躺在床上亲热的镜头,他突然觉得这些场景和那个下午一模一样,然后他看着后母走进她的房间,屁股像两瓣玫瑰花,一动一颤,一颤一动,他整个脑袋陷入了昏昏然,他想象自己闯进后母的房间……当然,他控制住了,在记忆里,那个下午他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电视。他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后母悬梁自尽了。那时他父亲以为她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因为女儿失踪后她的精神一直恍惚,医生说她患了抑郁症。
很多时候,王中维感到自己绝非寻常。有时对着镜子,他能看到车婉婉的脸庞。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不断涌现关于车婉婉的幻觉:她躺在房间里,两眼发直,望着天花板。一只飞蛾在天花板上碰碰撞撞,光线稀薄,身影有点拉长,他突然有种强烈的现场感,仿佛置身于那里,看着车婉婉跳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胸罩,搅动空气;然后她眯缝着眼,把舌头探出来,舔着他。他奇怪这些感觉:比如,母亲、妹妹、车婉婉、崔盈,她们的影子搅拌在一起,他无法区别他的情感——他到底喜欢她们当中哪一个?也许他不过是想从她们身上寻找失去的情感。就像母亲很早就印在他的内心,使他无法忘却关于她的点滴事情。
他想到母亲的偷情,以及被莫飞的父亲抛弃,这种事情有着污点的痕迹,成为他生命中的一种羞耻。也许他陷进一句歌词里:那个傻瓜把脚趾当作玫瑰……也许他最后会说出:这是我的宿命。
那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不幸。他感到疲乏,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想念着母亲。很多时候,母亲就像一片月光融进他的生命,他感觉到她,随时随地的,即使在阴暗的角落里。那些散落的往事浮了上来,他看到她站在阳光下,朝他微笑,风吹起她的发梢,阳光在她的发髻上跳跃,映照得她更加动人。当然,有时他会想起妹妹,那个长得像母亲的妹妹,仿佛和母亲跑在一起,围着他转了起来。他沉醉于这个情景,不愿再醒来。
有时他还想起和妹妹一起捉蚂蚁的情景,他们捉住一只只蚂蚁,放进一个木盒子,准确地说,是那种很小的棺材盒子,是父亲在广西柳州出差时买的,那小小的棺材做得精致,上面有“天”、“什”之类的红字。从小时候起,他就喜欢棺材。他记得妹妹拿着那棺材说,如果能躺在里面,一定很舒服。妹妹的声音唤醒他内心某个睡熟的狮子,现在他喜欢睡在棺材上,仿佛印证了妹妹的话语。每次躺在棺材上,他感觉到安宁。像棺材一样安宁,他相信这句话是富有魅力的。然后,他躺在棺材上,做着各种各样的梦。
有一次,他梦见了母亲,那时他面对一面巨大的镜子,仿佛能产生幻觉的镜子,镜子里面是蓝天、白云、大海、海滩,一切都在闪着白光——镜子给了他幻觉,他看见母亲出现在镜子里,从远处走了过来,踩着海水,宛如仙女,慢慢地走上沙滩,然后,他看见她双眼喷出火焰,一股股火焰闪着各种颜色,以绿色最为浓厚,火焰是狭长的,足有一米长,在她眼前呼呼地闪动、消失。她双眼不断地喷出火焰……后来,听到隆的一声,她整个身子轰地燃烧,变成一个火球,滚动着向他冲过来。火球呼地冲出镜子,冲到他跟前,怦地化作一阵烟雾。烟雾是绿色的,向四周消散开来,然而,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扯着它们,烟雾很快地聚成一股柱子状,嗖地朝他的鼻子钻进去,他的喉咙发出一种颤响,身子渐渐变得透明,绿色的烟雾在他体内游动……后来他回想这个梦境,还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从那个时候起,他热爱梦境,觉得梦境能让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消逝的事物和难以想象的幻觉。
所以他制造梦之丸,不过是对梦境的致敬。
现在,王中维扭过头,面对镜子,冲着镜子挤眉弄眼,挥舞拳头,他想击倒镜子中那个怯弱的男人。直到呼吸急促起来,他垂下双手,一动不动,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的眼睛在镜子里变得没有瞳仁,只有白茫茫一片。每次幻觉都是这样,停留在某一刻。他想他快要死了,临死之前的幻觉就是这样。车婉婉和崔盈没有什么两样。他是这样想的:一个女人脱光了,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即使你和一个女人做爱,你也只是在和感觉做爱。
然后,他站到窗子旁边的望远镜前,低下头俯视远处街上的行人,搜索着行人的表情。他喜欢这种窥视。他甚至想,他不过在窥视他自己。每一个表情是一种存在。他发现行人没有血性的表现,更多是面无表情。没有表情的表情。哪一种表情能通往自由?当这个想法浮上来时,他又一次感到脸上肌肉蠕动,他觉得自己好像患上了羊癫症。然后他告诉自己不要去思考这种哲学式的问题。每一个哲学式的问题,只会让他脸上的肌肉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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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和鱼(1)
他所有的感觉抵触这一个事实:他绑架了一个女人,成为一个罪犯。现在他和她完全裸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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