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就是觉得对不起莎比,腔那种甜滋滋的爱怜式的爱情,表现出来的,却是男人的失控。他喃喃地说:“我是不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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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疲倦之后,会显得彷徨无主,彻底地展露出孩子的渴求爱抚的天性。
情欲造成的失落,是男人罪恶的个转折点。杀死妓女的变态男人,有半来源于情欲后的失落,当这种失落碰到妓女的赤裸裸的金钱需求之后,男人的恶便会激荡而出。
此刻穆岩带着种哀求的神情看着莎比,就像小孩子乞求母亲能给予他种安慰样。
他在等待莎比的回答。
莎比的脸上浮现出缕淡淡的红潮,像黄昏时的霞光,轻柔地辉映着唇齿。她的嘴唇变得殷红,像胭脂没有褪尽,泛着湿漉漉明亮的光泽;她的脸上布满大团大团连绵的晕红,皮肤显得更加细腻匀称,仿佛红玛瑙样由里到外发射着隐隐的微红的光。她的眼睛好像经过水洗样,亮亮的,薄薄的,眼睑稍有眨动,便藏掖不住眼睛里的细密的波纹,女人在这刻,显得如此敏感而轻柔,变得清新而薄透。
她的肌肤仿佛更贴近灵魂,她的眼睛,好像更泄露出内心的秘密,经过性洗礼的女人,通体变得简单而透明,就像上山前的蚕,纤豪毕现,吹弹得破,这可能正是个沐浴着爱情女人的真正的魅力所在吧。
面对着穆岩的问话,她摇摇头,嘴唇抿的紧紧的,含着深藏的羞涩的笑意。
女人的回答,无疑让穆岩放宽了心,男人需要自欺欺人,需要女人说她不讨厌他,包括他引以为羞的情欲的真相,正如女人需要男人向她口口声声说他喜欢她样。
男人与女人在情欲上的需要是不尽致的。男人关注的是女人的肉体的感受,穆岩初次涉足她的肉体,他焦虑的,是否能让她得到快感。而女人其实在情欲中并不像男人那样,完全地注重于感官的体验,她满足于男人是否出于心灵的喜欢。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吧,个注重于肉体的感受,个执着于灵魂的依从,从某种意义上讲,男人与女人的对话,典型的雷同于鸡同鸭讲。
男人与女人的矛盾由此产生,但更多情况下,却产生了种奇特的互补效应,令男女之间的感情复杂多姿,变幻无穷。有了这样的来自于性别的永动机般的内在冲动,男女不内耗不冲突也不可能。这也许就是上帝的安排,让对男女在没有任何人类的文明创造的背景里,也能凭着天生的本能,在龃龉中获得爱的磨擦,爱的舒畅与痛苦。
莎比的头,仍枕在穆岩的手上,其实他已经对她没有轻抚的欲望,但是,他无法拂开她的浓浓的未曾冲淡的情愫。他好像打肿脸充胖子,假装还对她充满着柔情蜜情。这也是令他内愧的地方。
两个人延续着那种贴近在起内心相依的融洽气氛,胡乱地聊起天来。
他们的声音轻快而轻柔,话语里带着种心照不宣的甜蜜与默契。
“你以前与女朋友做过吗?”莎比突然地问道。
“嗯,算是做过吧。”
“你们也这样上床?”
穆岩想了想,他努力回忆着与过去女友的点点滴滴。然后说道:“其实我们那时候只叫相互抚摸,就像今天样。”
“你们怎么抚摸?”莎比问道,很多平时难以启口的问题,在此刻却可以无遮无拦。
“就是这样摸了啦。”穆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莎比的下身比划着。
“你们从没有再亲密的接触?”莎比展露出女人不甘罢休的好奇心。
“是的。”穆岩肯定地点了点头,“你相信吗?我记得有次,我们两个人到东方明珠上去玩,好像是秋天吧,人特别的少。我们到了那个中间的二号球,大概是二号吧,那里看不到个人影子,那天,她好像特别的想,就让我摸她。后来我想想也不好意思,我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在东方明珠塔上,抚摸她”
“怎么摸啊?”女人大有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怎么摸,就这样摸呗。”穆岩不好意思地窃笑起来,“她让我抱住,我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的腿支开,就这样摸呗,直到她达到高嘲。”
“你们真行啊。”莎比惊讶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在培训班上,曾经为东方明珠被比喻成男人的睾丸,引起轩然大波,不过那只是学者的意滛而已,现在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真的在东方明珠塔的上面,演出了出相互手滛的活剧。
“当时我们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心里还在想,是不是玷污了上海这个代表性建筑。后来看到卫慧上海宝贝的时候,才知道,还有女人在对面的外滩大楼上做嗳呢,心理顿时变得好平衡了。”
“你很爱她?”莎比转换话题,问道,女人关心的永远是爱与喜欢。即使是次情欲的经历,她也要在里面寻找蛛丝马迹。
穆岩沉默下来,女人的爱,在男人的词典里似乎改变了内涵,他难以按照女人对爱的定义,来明确自己的爱。所以男人大多数情况下,对女人的爱的咨询总是无言以对,除非他是搪塞与欺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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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岩想,个男人承认种爱,是很困难的。也许男人更容易把爱诉诸于情欲,所以,他才吝啬他的对爱的评判。
他只能说:“也许那就叫爱吧。那时候,我很喜欢她。”
因为莎比提到了他的爱情,他也可以大胆地询问她起来。
这是他心中的个块垒。直以来,他对莎比的了解是从片中感知到那最深邃的秘密的,那种赤裸裸的感官刺激,是他对她的秘密了解的全部。但是,穆岩在实际生活中感受到的她,根本不是那个镜头里的她,拥抱在起的时候,莎比与穆岩样放不开来,他的脑海里,无法把她与那个镜头里的她划上等号。
实际上,穆岩直努力在摒弃她在镜头里留给他的印象。但他不能克制自己的好奇,男人的心理就这么怪,尽管他告诫自己不要去打听女人的过去,但是,他仍然会意孤行欲罢不能地进入女人的爱情史前期,尽管他会知道自己是自寻烦恼。
人可能都有种寻根的欲望吧,寻找自己的根,其实只是想确立自己此刻所站立的位置。个男人对女人有了肉体之欢之后,他就有种迫切的愿望,想去了解他此刻站立的位置,想去他逗留的女人身体上,还有怎么样的男人的遗痕。他不想在拥有了个女人的身体之后,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体曾经发生过什么。
穆岩问道:“你以前有男朋友吗?”
莎比的眼睛直愣愣地问着她,刚才那种灿烂的笑容转为脸的迷茫,压根儿难以从她的脸上看到她有想回答的迹象。
穆岩停止了追询,女人的沉默就像个黑洞,使你无能为力,望“黑”兴叹。于是,他旁敲侧击地问道:“那个片子中的男人,你们”
莎比说道:“他叫烂鱼头,我不喜欢他。拍那个片子之前,我只是听说过他,根本不认识他。”
“可是你们好像很融洽啊。”穆岩说道,刚出口,便有些后悔。他可以感觉得自己话语中的酸味。
“那个叫融洽?”莎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都恶心死了,拍了那个片子,我都疼死了。你不是知道的吗?那次还是你把我送到医院了呢。”
“那次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不知道吧。丢人死了,他让我疼死了。我讨厌他,恨死他了。”莎比滔滔不绝地说道,好像只有用捷快的语速,才能忘记那过去的不快的记忆。
穆岩的自尊得到了满足,男人当确认怀中的女人,对前面的男人没有好感的时候,就很容易获得虚荣心的满足的。他的猜疑的心,顿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莎比继续说道:“你知道,我讨厌那种床上的关系,可是还要装出有情的样子。”
穆岩紧紧地把她的裸着的身体搂在怀里,尽管没有欲望,但他想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给她以尽可能的关怀。
“那你是不是讨厌我今天这样子?”穆岩再次提到了这个问题。
“没有。这不样,我不讨厌你。”莎比藏着自己的脸,这似乎是她第次表现出心中的那种感情。
只有在亲热的状况下,才能瓦解外在躯壳的猜疑与生分。这也许是亲热对于人的另种灵魂的特有的诱惑的内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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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席卷上来,莎比背朝着他,向床内睡着,他手搭在她的胸脯上,手放在她的臀部上,这样的感觉,带有种暧昧的企图,但又带有种美好的亲近感。
总说男人结束之后需要休息,而他却没有点睡意,只是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失落。书上总说女人结束后还需要缠绵爱抚,但她却很安然地面向床里睡着。女人把自己的背部甩给男人,究竟意味着什么?穆岩有些稀里糊涂,但是他却觉得女人能把自己的背部敞开面向个男人,似乎是她的另种信任。
他的手可以试探着抚摸着她的两瓣丰满的屁股,它们夹的紧紧的,他的手被阻挡在她的丰腴的外面。个女人把屁股暴露在男人的手心里的时候,实际上是种非常亲昵的行为。这可能是因为动物的做嗳,都是种后体位的,这种残存的做嗳方式,必然会作用于今天的人类,当女人愿意把后背让给男人的时候,其实意味着她愿意像最原始的状态那样,放心地把自己的切交给对方。
穆岩的手,百无聊赖地抚摸着她的胸脯及臀部,它们是最有代表性的女人的部位,因为抚摸,他的疲倦的肉体获得了安慰,也许这时候有种叫感情的东西,弥补了高嘲之后的失落。他为这种失落而感到种莫名的愧意。于是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以这种超常的关爱,来消释自己极快隐退的“性”趣。
当他的手放肆地进入到她的臀部的柔软的部位的时候,她发出了丝呓语,他赶忙知趣地停顿下来。
“你睡着了吗?”他问道。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喝饱睡足的小孩,缠着个母亲,闹嚷个不停。
“嗯。”莎比应了声,声音像梦样遥远,似乎是种呓语的回声。
“那你睡吧,我得走了。”穆岩说道。
“你上哪里去?”莎比轻声地说道。她的神志并没有进入睡眠状态,也许她只是沉浸在男人的怀抱中不愿意清醒吧。
“我回去啊,我不能赖着这里不走吧。”穆岩支起身子,看着头头发披散下来的莎比的脸。
“我不让你走。”莎比转过身来,抓住他的肩膀。她的脸上还挂着刚才亲密行为之后未曾消退的娇态。
“那我就不走了?”
“我要你陪我。”莎比像个小女孩,这是穆岩的最鲜明的感受。原来在起的那种隔阂与距离,因为肉体的接触,远离了他们,他们之间似乎把秘密的东西拿出来分享,因而可以更加无忌地索取与交流了。
“好好,我陪你。我只是担心我屋子里的东西罢了,我怕没有人在哪里会不安全。”穆岩重新伏下身子,趴在她的身上。
“你倒挺关心那堆东西的,”莎比嗔怪地说道,“就是钱盛肿也没有你这么精贵那些东西。”
当莎比说这话的时候,穆岩的心里“咯噔”声,因为他以前听过莎比的风言风语,都说她与钱盛肿有腿,现在她的嘴里满是对钱盛肿的不屑,倒勾起了他的心里的猜忌,于是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钱主任不当宝贝的东西,我都当成宝贝。”边说着,边摸着她的光滑的后背。
“你什么意思?”莎比突然两眼睁大,像只被摸入洞岤中的母狼样,警觉地看着穆岩。
“怎么了?我说什么了?”穆岩吓了跳。
“你刚才说什么?”莎比的口气没有缓和的意思。穆岩还没有想到莎比会用这样的认真严肃的腔调与他说话。
穆岩尴尬地笑了笑,支吾着,“人家都说钱主任最喜欢你,你当然是他的宝贝了。”
莎比没有吱声,眼睛里却涌上了像上海的雾样迷茫的水气,然后愣愣地呆在那里。
女人的沉默是最有力的武器,小穆看她不开口,副目瞪口呆状,顿时觉得自己也许过问了不该过问的东西,于是赶忙说道:“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莎比直直地似乎看着穆岩,又像目中无人,她冷淡地说道:“你走吧。”
此刻,穆岩倒不想离开她了,他很难认定,他刚才想离开她的想法是做秀,还是做作,但现在他明白的是,他如果离开,只是她生气了的延续。于是他作副小孩子式的哀求的神情说道:“我不走行吗?”
“你刚才不是要走的吗?你走吧。”莎比果断地说道。
在莎比的强大的压力下,穆岩穿上衣服,他期望她还会挽留自己,但是莎比直木木地坐于床上,声不吭。个男人在女人漠视的目光下穿上衣服是件最伤自尊的事情了,穆岩想讨好地朝她笑笑,她毫无反应。
他衣服穿好,莎比裹着床单也下了床,穆岩只好顺着她出来的趋势,来到了门前,莎比二话不说,把门栅拉开,穆岩怕在门口再有抢夺动作,乖乖地走出了房门,然后啪的声,门被关上了。
穆岩伤感地走下楼梯,他搞不明白,在哪点上刺痛了她。难道他暗示他知道她与钱盛肿的关系,就让她面上无光?其实这也是公开的秘密,为什么他当面问她下,她就突然风云突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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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雨,后遗症是产生雾样的迷蒙。城市在风雨交加中,孤立无援地忍受着大自然滛威的侵袭。
灰色的饱含着雨水的云层贴得很低,几乎就要磨擦着那些高楼大厦的顶部,黑色的天空的幕底,齐齐地贴着锃亮的建筑物的外壳。城市像群乖巧的小孩,束手而立,些大楼的顶部在白天亮起了照明灯,在黑乎乎的积雨云霸占的天空上,就像群鬼灵精怪的小妖精,自得其乐地疯狂闪跃着。
莎比站在学校的阳台上,可以看到虹口体育场的那座高耸的射光灯架在肆无忌惮地风雨中,苦苦地孓立着。时间已经是黄昏了,但天的黑暗程度比预想的还要大,厚厚的云层过早地把黑幕拉扯下来了。
天来,莎比似乎直在莫名其妙地期待着什么,她在期待着电话铃的震响。但是所有的来电中,都没有他的声音。
昨天那样与穆岩走到上床的地步,是她没有想过的,她直对自己有种嫌弃的自卑感。从她还是少女时代起,她直有种不洁的感觉,这使她感到种深深的隐藏着的自卑。少女时代无意中惹上身的那场风波,更使她带上了种负罪感。有了这样的两种感觉,她步入社会的时候,便不再觉得有什么珍惜的东西了。
她发觉这个社会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灵魂的感受,她内心里所有的自卑与不洁感,这个社会是不关注的。她只要修饰她的外表,就会很自然地获得作为个女人的所有的切。
她发觉自己在男人堆中的关注程度,远不是与她的心灵密切相关的,而绝对与她对自我的修饰成正比。
所以,她越来越放弃了对自己灵魂的维护与珍惜。她从不去想灵魂深处的东西,而只是强化地渲染她外表的性特征。越封闭内心,越张扬起外表的风情,便越能让男人世界围绕着她打旋转。
她原先直在内心深处加以厌弃的肉体,却在男人那里,读到了另样的价值。她小时候就觉得自己胖,发育得太丰满,高挺的胸脯也度让她羞愧难当,这切强烈的女性特征,却在男性那里获得了出人意料的追捧。在那刻,她似乎懂得了,男人与她内心里幻想的那个审美价值观是不样的,她厌弃的东西,恰恰符合男人的胃口。有了这样的对男人的认识,她懂得如何让男人喜爱,让男人迷恋。
然而,她从穆岩的身上,她却感到了种不样的感受。大概是因为从开始就住在起的原因吧,她倒没有把他作为个男人看待,更多的是看成自己的个小弟弟。她没有想过与这个男孩有过什么样的进步的关系。在她的心目中,与他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保持了纯洁的友谊,也慢慢地滋生了种信赖的不纯粹是出于肉体的感情。在那些日子里,那种每天在起相互扶持的感觉,使她体味到了种久味的纯洁的味道。她灵魂深处的那种渴求滋润的情感,在慢慢地复苏。那时候,她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他的出现,便觉得有种安全感,种完整感。这就是种出自灵魂的爱情吗?她几乎没有时间与能力想到这背后的究竟。但是她可以明白无悟地感受到点,她的灵魂在他的面前松软了,放开了。
当她的灵魂开放的时候,她的肉体的张开才是种真正的自然的舒展。她愿意在喜欢的氛围下,把自己的肉体完美地交给他,她没有想过在自己的肉体上获得过满足,只是她愿意让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心满意足。
但是,穆岩在完事后,对她的警戒的问训却为她泼了盆冷水。
她无言以对,她突然觉得在穿越了最初的肉体的屏障之后,必然要面对这种更深层次的问题。她的身体被使用过,为不止个的男人,而从穆岩的那种略带讥讽的话语中,可以看到男人并非没有在意。
自己因为灵魂倾情付出的肉体,与那些纯粹满足男人感官需要的肉体,都使用了她的同样的肉体,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到了过去写过的那个发在论坛上的关于绝代宠妓的影评,当时她在文章中为别人的内心的苦痛而揪心,而现在,她突然发现,她当时在文章中抒写的心态,正是她此刻左右为难的内心伤口。
也许那时候她就超前预见了自己内心中的注定无法逃避的那种徘徊状态,只是那时候是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通过电影这个载体淅淅沥沥地滴淌了出来,现在,她终于撕开了貌似愈合的伤疤,触及到了此刻内心里的真实的伤痛。
今天因为下雨,培训班上人来的很少,下午的时候,莎比擅自作主,早早地放了假,但是她却懒得去动弹,个人在空旷的学校里,默默地想着心思。
听到手机的铃声,她寻觅着声音的来源方向。她刚才把手机搁在办公室的桌上了,她离开了阳台走廊,摸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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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显示是穆岩的,莎比的心动了下,打开手机。
电话接通,里面传出穆岩的声音,“喂。”
“嗯。”莎比应了声。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对方显然在斟酌着词句,过了半天,终于憋了出来,“你还在培训班吗?”
“嗯。”
“你们那儿雨大吗?”小穆问。
“当然大了,上海就这么大,我这里与你那里不会是两个天气吧。”
“也不定吧,‘日之内,宫之间,而气候不齐’,也是有可能的吧”。
“你说什么?”莎比显然没有听懂,追问了句。
“没什么。”小穆突然改口问道,“昨晚还生气吗?”
“生气,干嘛要生气?”莎比有口无心地说道。
“我”小穆语塞了会,“你还没有下班吗?”
“雨这么大,我在等雨小啊。”莎比说道。
“要不要——”小穆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
莎比竖起耳朵也没有听清他讲什么,不由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没有听见?”小穆的声音带着种压抑着的笑意,“听不见就算了。”
“你坏,你就不能再说遍啊?”
“不能,有的话,是不能再说遍的。”
“你不说就不说吧,”莎比用生冷的口吻说道,“不说我就关了。”
“那我能再说遍吗?”小穆的声音匆促地传过来。
“我不是叫你说了吗?”
“我能来陪你吗?”小穆的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到。
“什么时候?”莎比的话,是女人经常擅长的放马的套路。
“现在啊,行吗?”小穆的声音说道。
“你怎么过来?”
“我打的啊。”
莎比静默了下,问道,声音里夹着甜味,“你想我了?”
“不想就不能陪你吗?”
“好吧,那你来吧,我等你。路上当心点。”莎比答应道。
“知道,你当我还是小孩啊。”
放下电话,莎比的心情要开朗了许多。站在廊道上,看着外面的雨,依旧刷刷地下个不停,屋檐上的水流哗哗直淌,带着种愤怒的迫不及待的声音,好像整个天空的水分借着这个通道,发泄个没完似的。在暗淡的天光下,操场上空无人迹,只有积水像顽皮的小孩占山为王,在操场上顺着高低凸凹的地势,玩着跑来奔去的游戏。它们好像有个目的,但又好像没有方向,这倒使它们带着几分天真的烂漫来。莎比旦看上了瘾,倒有些恋恋不舍,留恋起这种积雨的发自内心的滚打摸爬来。
突然,她听到有个黑影在雨地里奔跑,然后“咚”的声,重重地掼在了楼的廊道里。
是谁?不可能是小穆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
莎比转身下楼,想看个究竟,回头想了下,把自己办公室的门锁了起来,虽然保险箱里没有许多钱,但是她还是留了个小心。
她来到楼,看到有个黑影,倒在楼的台阶上,半个身子正好放在檐角的水管旁边,喷溅出的水流,反弹到那黑影身上,使这气氛有种寒碜森严的感觉。这个人,穿着件男人的白衬衫,下面套着件青色的长裤,鞋子也像是男人的式样,但在他倒下的扭曲的身形中,却凹凸着女人般的曲线。头上剪着短发,虬结在起,由于他是头朝地趴在那儿,时很难辨清是男是女。
莎比左看右看,希望出现个人影,甚至希望小穆快点来到。刚才对小穆的期望,是出于心理上的,现在她完全是出于种现实的需要。
四周雨雾蒙蒙,阖无人迹,庞大的黑暗,葡伏在雨帘上,连绵成种雨中黄昏的特有的暗淡的明亮。虽然雨声哗哗,但单调的声音完全是忽略不计的声响,周边仿佛是片寂静的坟墓般的世界。莎比不由感到种寒意从脚底漫溢上来,裹胁了全身,两手像只面对强敌本能护卫的孤立无依的小兽,蜷缩在胸前。
她屏息了下呼吸,探身靠近那个黑影,看着他侧面的轮廓。即使这么久了,她也不会忘记这熟悉的身影。她怔怔地张大着眼睛,好像在这刻要把所有的谜底都能看清似的。因为这种熟悉,她开始时的顾忌与恐怖扫而光了,她伸出手,拉了下那个人的肩部,把他从积水里提溜出来,那个人软软地侧过脸来,那双面孔是莎比再熟悉不过的面形,她惊愕地叫了声:“小火——”。
200
走廊上不健全的灯光倾注下来,洒在小火的脸上,她的面容像失去光泽的象牙样,泛着次品样的成色。自从小火上次突然失踪之后,这是莎比第次看到她。上次见到她时,大病初愈的小火虽然面色苍白,但尚有几分人色,此刻看到的小火,却像具冰凉的死尸——从她的脸上泛出的白,是种冰冷的白。这种冷色的感觉,倒提醒了莎比,用手摸了下小火的脸,觉得尚有余温,显然,这不是具尸体,而是个活着的人。
这就是当年那个与她乌眼鸡般对立的小火吗?当年的资本是她的艳若桃李的面容,是她心高气傲的心胸,这切仿佛在夜之间挥发殆尽,只有这个可怜兮兮的尚有口游丝的生命。
莎比把小火的身体扶起,个面无血色的女人,脸上所有的疤痕都像漆黑的星空的所有光亮样,穿透出刺眼的芒角,简直不能卒睹。虽然莎比过去曾经多少次地在心地里诅咒过她,但此刻却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里生涩地打进的雨水,割得眼球辣辣地痛。
女人的嫉妒心,是与对手的实力的高低成反比的。此刻,莎比的心里装的全是同情。她把小火扶起,偏离了水管下溅处,免得扑下来的水珠再次践踏着小火的面容。
看看四周,估计小穆时半会无法来到,她失去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还是把小火抬到楼上去,毕竟那里干燥点,环境要好点。
她托起小火,小火发出梦呓样的呻吟,双腿还有知觉。她把小火抱了起来,小火沉重的身躯压着她的手,几乎令她无力动弹。小火的个子比她要高,身体很实在,可以说,莎比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小火,现在才知道,小火在体形上的确要比她有优势呢。
就这样步步地托着小火往台阶上走,走到半途,莎比举起小火的手,套在自己的头上,鼓足力气,顶着小火的重力,往上艰难地位移。
小火能模糊地发出几个声音:“别,别”莎比感到,自己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越来越短的台阶,她憋足了气,把小火托上了最后个台阶。
扶着小火走了段距离,莎比把小火放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水迹很快洇湿了沙发的边缘,莎比看到小火水淋淋的脸颊,想找个毛巾给小火揩揩,在办公室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个像黑狗干子的毛巾,上面蘸满了墨水粉笔灰,自己看了都恶心。莎比无奈之下,想到自己的裙子上的披肩,咬了咬牙,抽了出来,为小火揩干净了脸。
她葡伏下来,伏在小火面前,轻声地叫道:“小火,小火,”
小火的嘴唇蠕动着,双目没有睁开,莎比把手伸到小火的脑后,问道:“小火,你怎么了?你不要不睬我啊。”声音出口,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莎比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夹带着哭
腔,吓了跳,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只好把小火放到沙发上,又跑到走廊上看有没有人来,如此来回地跑来跑去,总算听到走廊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莎比的心里阵轻快,穆岩终于来了。此刻,她觉得穆岩是如此的亲切,是她今晚的唯期望。
她跑到门口,穆岩面带微笑,拂着头上的水,颇为悠闲地走过来,莎比没有心思说其它的话,连连地朝他挥着手,“快快,小火来了,你来看看?”
“小火?”穆岩满脸狐疑,随着莎比走进了屋内。
“你看,她晕倒了,我是从楼下把她扶上来的。”莎比指着沙发上的小火说道。
小穆凑近过去,粗粗地看着,说:“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送医院?”穆岩忽地抬起身来,“你怎么拖到现在?”
“也没有多长时间啊。也就是会儿时间。”
穆岩说:“会儿时间也不能耽误,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她很严重啊,脸色多难看啊。也不知她怎么了,你应该立刻把她送入医院。”穆岩的口气中,饱含着种责备的神情,莎比却点没有委屈的感觉,他说出送医院的话,其实想想,这也是自己刚才应该做的啊。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莎比心甘情愿地被穆岩教训着,心里却很扎实安定。
“走,你不是开车过来的吗?快去,把车子开来啊,我把小火抱下去,赶快去医院。”小穆说着,就把小火抱了起来。
莎比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乖乖地听着穆岩的指挥,声不吭地匆匆下楼。
很快,在茫茫的雨帘中,辆幽灵般的汽车,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由单调黑块占领着的校区,驶进了上海永远大同小异而又辉煌灿烂的夜幕与雨帘交织的今夜夜晚。
201
车子开到长海医院,把小火送入急救室,拖拖拉拉挂上水,送入病房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雨没有小下来的迹象,窗外的齐窗的水杉在风雨中飘摇,发出大呼小叫的哀号。小火躺在病床上,脸上渐渐地恢复了点暖色调的气色。医生刚刚查过房,告诉莎比,她无甚大碍,但因患过呼吸窘迫症,此病极易复发,旦发作,会造成呼吸困难,十分危险,莎比重重地喘了口气,才算定下心来。
病房里很安静,邻床的病人已经休息,莎比想到什么,向小穆呶了呶嘴,两人走出病房,这间病房在廊道的顶头,面向东是面硕大的窗户,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砸碎成稀里哗啦的蒙蒙水雾,依稀间,可以看到窗外晃荡不宁的树梢,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马蚤动不宁。
“饿吗?”莎比问道。
小穆摇了摇头,“都忙忘了,点想吃的感觉都没有了。”
“现在你说怎么办啊。”
“你不是知道小火的家吗?她家里有没有什么人?”
“不行啊,她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家里人啊?还有小火我知道她,她过去直不让人知道她在外面做什么的。这样突然让她家里人来,还不吓死。”
小穆有些诡异地看着莎比,“那你就在这里照应她啊。”
“那你说怎么办?”莎比的目光回避着。
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两个人时无语。
走廊上惨白的灯光,照着深邃的回廊。小穆回首看了看这苍白的走廊,没话找话地说道:“你看这医院,好像挺熟悉的。”
“你以前来过啊?”莎比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没有。也许医院都是样的。”小穆的目光粘稠地在她的脸上停留下,仿佛在辨识着什么,莎比立刻感悟到了她的目光中的用意,心中时格登了下。她想起了当时他们住在长宁区的时候,也是晚上小穆把她送进了医院,在小穆的话语中,显然是意指那次在医院里的事情。
那次,是为自己,这次,是为另个女人,而身边的男人却是始终如的。想到这里,莎比觉得有种淡淡的温暖弥漫心间,忍不住往小穆身上靠了靠,女人的这种亲昵暗示,总会得到男人的响应。他们在这刻身同感受了过去的段回忆,时间都情不自禁地被种柔情蜜意环绕。小穆伸出膀子,环绕着莎比的肩膀,隔着薄若蝉翼的裙袖,抚摸着她的丰腴的膀臂。莎比软软地无力地倒在小穆的肩膀上,就像窗外那些孱弱的枝条,寻找着坚强的依靠。
他们忘记了医院里的清冷与苍白的时光,倒觉得这刻相守在起的时光是最宜人的。
突然间,莎比打了个寒战,小穆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问道:“冷吗?”
莎比摇了摇头。
小穆说:“不知小火怎么样了。”
句话提醒了莎比,她突然抬起来头来,说:“差点忘了。”她抱歉地朝小穆笑了笑,自己有点太沉迷在这种短促的亲昵的接触中了,倒忘了他们是来照顾个病人的。
隔着病房门的玻璃,见小火呼吸均匀,莎比推门进去,伏身在小火身上。小火微微地睁开眼睛,嘴角略略上翘,似乎表达点笑意。莎比凑身近前,两手握着小火的手,上面汗津津的,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冰样冷了。莎比问道:“是不是好了点?”
小火点了点头,嘴唇微微地嗫动着,莎比却没有听清楚,便把耳朵往前凑了凑,轻身说:“你想要什么?”
小火艰难地吐着细细的声音,“莎比姐谢谢你。”
莎比觉得小火的手轻轻地捏紧了下她的手,便悄声地打断了她的话,“快别想那么多。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停顿了片刻,又问道:“要不要打电话叫你父母来。”
“别别告诉他们”小火的眼睛张得很大,露出惊恐的神色,握在莎比掌心里的手,急促地抓着什么,“求你了”
“那要不要告诉谁?”
小火的眼睛里闪出丝茫然的神态,眼珠飘浮着,像无根的飘篷,轻轻地叹了口气。
莎比懂得她的意思,便说道:“你放心,我会照料你的。”
丝清亮的眼泪,从小火的眼睛里流了下来,莎比觉得鼻子也酸酸的,女人的眼泪,就像传染的病毒,带有很强的传染性,甚至有时是为了传染而传染。
小穆站在边,见到这两个女人竟然如此惺惺相惜,实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经目睹过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副不斗得个你死我活不善甘罢休的劲头。女人之间部落:46852那种生死活对头的感觉,似乎是由生俱来的。但是,正因为如此,两个女人之间如果有种融洽共处的关系,倒是道最美丽的风景。
小穆觉得自己在步步地了解着莎比,当初这个女人在他的心目中是庸俗与浅薄的,但是,随着更多的接触,他越来越发现莎比身上有着许多可爱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助莎比做些什么,他的心态显然是站在莎比身边。他由自己对莎比的爱,设身处地地想到了小火的爱,这么闪念,个主意萌生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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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岩碰了碰莎比的后背,示意莎比再出来下。莎比跟着穆岩来到了外间,悄声问:“怎么了?”
“我倒想到有个人,可以照应小火。”
“谁?”
“阿冥啊。你不记得了,小火失踪之后,阿冥还去找过他呢,我与你不也是陪着他去的吗?”
“你说的倒也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晓得阿冥是蛮喜欢小火的,但小火不知遇到了啥事体,这次,她大病了场,我琢磨来琢磨去觉得怪丝丝的。按理讲,小火应该找阿冥才对,可她却跑到学校来,也不知要找谁。你想,要不是那天我迟离开学校,她人晕倒在学校里,还有命吗?我倒担心,她与阿冥之间出了啥毛病。”莎比喃喃地说道,细细地掂量着这连串的事情。
“是有点怪啊。”穆岩挠挠头,“你没有问小火最近上哪里去了?”
“我怎么好问啊,她刚刚好点,我没法开口啊。”
“前阵阿冥与小火都商议结婚了,两个人有感情是不会错的。肯定遇到了特别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找阿冥,至少能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吧。”穆岩说道,他的心理是把小火托付给个可以托靠的人,这样想的原因,也有点私心,他不想自己与莎比过多地把时间耗在医院里,小火有了个能照顾她的人,他们也好脱身离开医院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我联系下阿冥,是吧?”莎比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查着过去的记录,嘴里小声地呢咕着,“上次在记得有他的号码的,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找到了,是这个号码”
拨了阿冥的号码,电话里很快传来阿冥的声音。莎比把小火在医院里的情况说了下,阿冥立刻说要赶过来,莎比有些惊讶,阿冥在松山当老师,这么迟,还有这么大的风雨,赶过来实在是不方便的,但是电话中的阿冥的口气十分焦急,完全是股锐不可当的劲头。莎比叮嘱他路上小心点,便放下了电话。
莎比朝穆岩看了看,她的谈话,穆岩都听到了,她只是想看下她意见。穆岩沉思了下,说道:“只是小火愿不愿意见他。”
“要不要我去问她下?”莎比说道,“不然阿冥来了,小火如果不想见,对她的身体也不利啊。”
“嗯,那你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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