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13部分阅读

作品:av女优|作者:睡觉吧广告湖u藏|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8 17:56:47|下载:av女优TXT下载
  天还没有完全亮,莎比还在床上,听到手机响了,莎比全身咯噔,像触电似地坐了起来。这段时间,她既盼望听到电话,又害怕听到电话。自从剧组在临安出事之后,所有的业务都停顿下来,莎比完全彻底地放松了自己,回到日常的生活中来,她不知道这样的放松会无休止地到什么时候,她害怕如此松弛着自己,会使自己将来再也没有兴致去应对到来的生活,她的内心里总像埋伏着颗定时炸弹,她愿意享受爆炸前的宁静,但她知道那些触即发的日子迟早会不可抗拒地准时到站。

  电话是钱盛肿打来的,他告诉她,他们行已转到上海仁济医院,小火病情最为严重,还在医院的监护中。赵导每到下午都要发低烧,现在人已回家,下午到医院里挂水。钱盛肿没有谈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说他自己还住在医院里。

  莎比把情况告诉了小穆,两个人坐在沙发里盘算了半天,决定起到医院里去看望病人。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种例行公事,在医院里的人,没有他们特别要关心的人,但是,他们都在别人的手下做事,特别是钱盛肿,关系着他们生存方面的未来走向,他们不得不有所表示。而且,这段的寂守时光,也使他们想知道剧组的今后走向以及钱盛肿的未来打算,从这个角度上讲,他们到医院探访也带有点打探消息的意味在内。

  莎比本想开车,但是她对进入市中心的车道并不是很熟悉,加上那里的道路复杂,小穆就劝她还是步行着去吧。

  两个人收拾停当,在中山公园处的香港新世界百货中心处停了下为,乘着电梯,到地下三楼的“大食代”超市买了点水果,然后出了店门,两个人沿着狭窄的人行道往前北面走去,很快来到了中山公园地铁站。

  乘上地铁,来到了河南中路站,下车后,两个人就沿着河南中路往南走,不久之后就找到了僻居在路边的仁济医院。

  89

  到了仁济医院,才发现正是禁止探视时间,小穆与莎比顿时松懈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时间。

  仿佛有种默契似的,两个人徘徊在医院门口会,便又起朝刚刚过来的路上走去,有搭没搭地说着话。

  仁济医院所在的山东路正是当年外国人租界集中的区域,两边的建筑像白森森的骸骨,残留着洋人当年的遗因。走在这段的上海的道路上,可以充分体味到上海身处的中西混血儿的性质。那种厚重的石头般的墙体带着拱形的硕大的窗户刻着细腻雕花的饰物,经过岁月的污,像个人老珠黄的妓女,静静地哀叹着自己的年老与衰败。

  但街道仍是鲜活的,带着世俗痕迹的上海的普通人的生活,像流水样川流不息地流淌过这些蒙尘与弃妇般的建筑,无情地鄙视着冰冷无情的洋房的框架,以自身特有的横扫六合的尘俗的趾高气扬,诉说着今日主宰了上海即刻现实的荣耀。

  上海的历史凝固在这些建筑上,但是当下的现在,却是那些粪车那些流淌在道路上的污水那些苍老的蠕动的脚那些吞噬着菜市场的农产品的塑料袋所统帅着的,这就是充满着湿气的弥漫着烟火气呼啸着俗气的最平凡的生活。

  上海,就是这样个包罗万象的复杂的大杂烩,它是上层建筑,但也是世俗的经济基础。上海有着时尚的虚假的外表,更有着肮脏的最底层的本质。从上海这个原生态的杂烩汤里,可以提炼出各种人们需要的元素与营养,对其中任何种提取物的分析,只能是种盲人摸象的理解。上海,是情,也是纯洁,上海是高雅,也是平庸,上海是少女的城市,也是老妇的皱纹,这里是富人的天堂,也是穷人的地狱在这个城市里交织着层层叠叠的生态圈,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尽兴地在你所选择的生存层面找到自由的呼吸。这种容纳,就是上海的最伟大的优点。

  当莎比与小穆能自由自在地走在上海的道路上,就是因为上海的巨大的吞吐与蓄污的能力,就是因为上海的宽厚的从不言弃的兼收并蓄的伟岸胸怀。

  没走几步,便又来到了永远人来人往的南京路,道铭刻着“南京路步行街”的深色的墙体横在道路中央,毫无疑问,面前就是上海的最繁华地段——南京路了。

  两个人也没有商量,就走向了步行街方向。莎比张大眼睛,努力注视着眼前的这片宽广的街道,嘴里轻声呢咕道:“我好久都没有到南京路上逛了。”

  “是吗?我也是。”小穆应声道。

  “这么会没来,南京路的变化倒真是挺大的,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又小又窄的南京路了。”莎比扬头四望。

  对面不断有人流击穿他们两人并肩的行走,这是因为他们站在街道的中心线上的缘故,小穆向右边走了走,莎比也移过来,靠近了他,两个人随着顺向的人流向前走着。

  莎比抬头仰视着南京路上的半空,识别着曾经熟悉的标志,“我记得小时候要贴着墙跟才能走过南京路,现在倒是挺宽敞的了。”

  “你小时候经常过来玩吗?”小穆好奇地问道。

  “小时候我住在公公家,就住在黄河路的后边,知道吗?从国际饭店与大光明电影院之间的那个巷子里进去,就是黄河路。”

  “那真是荣幸啊,你原来住在上海最热闹的繁华地段。”小穆感叹道。

  “哪里有这种感觉啊。我印象中,觉得与住在小镇上没有什么差别。上海真是很奇怪,你看南京路上人来人往,但你离开这条道路,就个人都找不到。走吧,反正时间还早呢,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吧。”

  “太好了,也见识下你长大的地方。”

  “很遗憾,那个地方拆了。如果不拆的话,我说不定现在还住在这儿呢。”

  “为什么拆了?”

  “听说就拆到我公公家的那个地方,现在人们都说这里是上海的中南海,黄浦区的主要领导都住在这个地方呢,我记得那个地方叫‘金色时光’小区。上海的太阳就要从这里升起来了。你想能抢到这个黄金地段的能是什么人?不是那些当官的,能抢得到这块地皮吗?”

  “那你公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为什么不随着他们起住?”小穆问道。

  “如果公公在,我肯定是另种样子了。”莎比的脸上蒙上了种淡淡的阴霾,挂着种不堪回首的苦楚,“公公最喜欢我,我家里有很多照片,就是公公给我拍的。后来公公去世了,他死的太快了,突然间就倒下了,再也没有醒过来。公公去世后,婆婆还住在这儿,没多久,黄河路这儿就开始拆迁了,婆婆搬到了徐汇区的娘娘家了,我也失去了自己的个家。”

  “那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你呢?”

  “他们早就离婚了,我小时候就直住在公公家。”莎比抿动着嘴唇,若无其事地说道。

  边说边走,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人民广场的身边。

  90

  人民广场那儿,像块永远不曾愈合的伤口,整天大腹便便地裸露出它的瘫软的身体,任人宰割。当小穆与莎比来到人民广场的门前,发现四周隔着栅栏,里面不知在进行着什么样的建设。

  “天哪,我怀疑年来这人民广场有没有停工过。”小穆感叹道。

  “你年没来过了吗?”

  “好像有这么长了。记得去年这里修过街地道,今年地道修好了,人民广场又做手术了。从来没有干净利索地看过人民广场是什么样子。你多长时间没有来过了?”

  “我也好久不来了,就是路过这儿,我也没有上到地面来看过。”莎比说道。

  两个人走在人民广场前的空地上,看到了那个为当年牺牲的革命者而建起的纪念墙,它在这个暴发户式的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人民广场显得很是开阔,国际饭店的正面可以远远地看得很清楚了。莎比仰着头,眯缝起眼睛,看着国际饭店,“小时候,我在家里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国际饭店,当年它可是上海最高的建筑呢存疑。那时候,阿婆经常带进去,我记得里面有个银行,柜台老高啊,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阿婆的腿,我就抱着阿婆的腿,晃过来晃过去,催阿婆早点离开。阿婆嫌我烦,就哄我,叫我不要闹,完了带我到它的底层餐厅去吃凉拌面。其实我心里的目的就是这个啊,看到外婆答应了,也就乖多了。”

  “没想到你小时候也挺鬼的啊。”小穆笑着说道。

  “其实,我现在感到小孩的那个聪明,都是因为好吃引起的。”莎比的脸上露出明净的微笑。童年的回忆总会使人变得单纯而干净。“小时候,可喜欢吃凉拌面了,整个南京路上到处都有得凉拌面卖,也算是南京路上的风味小吃了。”

  “没想到你喜欢吃面。”小穆说道。

  “你不知道凉拌面真的很好吃,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吃。”

  “好啊。你小时候还有什么好吃东西,给我推荐下。”

  “好吃东西多得来,什么‘鲜得来排骨年糕’,那年糕粘粘的,排骨炸得脆脆的,那时候做梦都想吃。还有——我记得当时还喜欢到上海食品公司那儿,里面好‘吃’东西也多的来,话梅,橄榄那时候特别喜欢喝那里的‘酸梅汤’,酸酸的,能把人酸倒。”

  “你这说,我倒也要淌口水了。”小穆咂巴着嘴说道。

  “呵呵,可惜现在‘酸梅汤’没有了,不然我请你去喝。”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喝,听到你说的全是酸的东西,我是嘴里渗水了。我最怕吃酸的了。我倒想起你以前说过的句话。”

  “什么话?”莎比掉过头望着他,两个人此刻正穿越马路,走到深色格调的国际饭店的身下。

  “你不是说过吗?女人都是酸性的。”

  “你提起这话,我觉得还真是这样啊。小时候,公公用热水瓶到冷饮厂去买冰水,酸酸的,可解渴了,铜钿也便宜啊,热水瓶才5分钱,我次能喝个杯子,杯子好大啊,是那种敞口的大杯子。小时候我还特别喜欢吃酸奶,上海的酸奶瓶子都是小小的,到南京去过之后,我才知道人家的瓶子才叫大,瓶抵得上上海的瓶半。如果我小时候能吃到大瓶子真的就很过瘾了。”

  “别提酸牛奶了,我感到全身都酸得要皱巴起来了。”小穆想到过去女朋友喜欢吃酸牛奶,心里隐隐地涌上种不可思议的恍惚感。在这样的上海街头,他曾经与个女孩相携着走过,留下了他的那段温情回忆,而今天,他又与另个女孩走在这陌生的街头,往事还是会和流进入腹中的酸牛奶样,按捺不住地会冒出点点滴滴的酸楚的回忆。

  “呵呵,说到好吃东西,其实都是嘴上的空谈,到现在还没有滴进嘴呢。今天中午我请你。”莎比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向小穆扬了扬头。

  “好啊,那我真有口福了。”小穆有点心不在蔫地看着莎比。他还没有立刻把心底深处对前女友的回忆驱赶干净,更难以把心里的那份怀旧的情感与面前的这个女人取得种对等的平衡。

  “我们先逛圈,回头的时候,就到这里吧。”莎比带着小穆走进了紧贴着国际饭店的黄河路,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光,路边不断有男青年招呼着路人,并且强行地把手中的饭店名片塞进过路人的手里。莎比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家饭店,说:“小时候,这里是黄河路制药厂,现在改成饭店了,我们回来就到这里吃吧。”

  91

  沿着黄河路向前走,上海立刻暴露出它的丑陋而平庸的嘴脸。充其量,走在这条号称小吃街的道路上,你似乎来到的只是个中等城市,两边拥塞着那种如出辙的中式建筑,蒙头垢面,垂头丧气。

  过了两个横向的路口,面前突然展现出簇白色森林般的住宅建筑,尤如白云出岫般,个个玉树临风,相互照应,又相互扶持。四周围着栏干,像是重点保护的领土。在面向南方的小区大门上,铭刻着“金色时光”四个字,很难想像,这就是这片社区的名称,它给人的错觉倒像是个诗意的童话乐园。

  莎比边抬头仰视着那些都在三十层以上的建筑,边脚底走着路,向那东边的方向走去。这里的住宅,都是那种线条简单颜色纯洁的式样,没有特别的标心立异的招惹人注意的外貌,仿佛是乡下来的村姑,副朴实无华的打扮,素净而文静地站在这里。特殊的地位特别的豪宅,往往需隐身于外表的平凡,来掩饰它的本质。就像公仆总喜欢在外表上作出副亲民的姿态。建筑,往往是种心态与文化的折射。上海的历史为什么说它凝固在那些犬牙交错混交的建筑上,原因正是如此。

  城市建筑物,就是部活化的心灵史。

  “能找到熟悉的痕迹吗?”小穆看着莎比的仰脸注视的神情,问道。

  “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莎比扭过头,茫然地说道。“我现在都记不清那时候在什么地方了,我想大概就在中间那个方位吧。”

  城市的深度与记忆是什么?是那些占有的土地和面积吗?不是,城市的特点,是它的迷宫样的街巷,是人类在砖头钢筋中构筑起来的曲折回廊。当城市有天进行改造拆迁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那些花言巧语的建筑所占有的面积其实是相当狭小的,曾经积蓄与浓缩了那么多生活与记忆的地方,其实只是块巴掌大的面积。

  莎比在仰脸观望着这些簇崭新的建筑的时候,她很难找到过去的生活的影子。城市的日新月异的力量,像风暴样,摧毁了所有的生活的旧迹。在这些暴发户般的高楼大厦下,有过那些低矮的破旧的木质的老宅吗?有过那些她童年时代熟悉的狭窄的巷道吗?有过她的永远不会泯忘的记忆吗?

  那些珍藏着她过去的地方,是城市的种虚幻吗?它们都被城市改造的巨大的力量,剔出了这个城市之外了吗?

  城市的发展是残忍的,它以消蚀着人们的记忆,为最大的快意。在城市里,人的历史与记忆都是像空中阁楼样,悬置在莫须有的地方,随时被城市毁尸灭迹。城市像个巨大的绞肉机,像个毫不留情的贪婪的口,狼吞虎咽着人类和他们的记忆。

  城市的刷新力度是惊人的,是乡村的无数倍。如果说在乡村里多少年后还能找到当年似曾相识的旧迹的话,那么,城市则是个彻底的忘恩负义与背信弃义之徒。城市青睐的永远是年轻,它的最强烈的原色就是青春,而切古老与人老珠黄都被城市弃若蔽履。

  当个女孩沉入到哲思般的迷茫的时候,她的脸上散发着种迷人的色彩。莎比像沉醉在往昔的记忆中,似乎已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遥不可及的过去,她的躯壳还搁置在现在这样的时刻,她的灵魂似乎无暇去控制着此刻的身体。而这样的种茫然若失的表现,则没有遮掩地展现在穆岩的眼前。

  穆岩注视着身边这个远望建筑物与遥远岁月的女人,他被她身上的那种千回百转的气息深深地震慑住了。莎比在这刻呈现出种女人特有的那种至极的美丽。她的躯体是成熟的,散发着个成熟女人的那种丰润而馨香的气息,而她的神情却是童稚的单纯的,这种泾渭分明的女人的色泽,交织在个女人身上的时候,使她变得复杂而多变,就像件瓷器可以在不同的角度感受到不同的光泽与鲜亮,但整体上又是那么完好地融汇在起。她既复杂,又很简单,既香气氤氲,又朴素清新,既很暧昧,又很纯洁。女人至极的美丽,实际上就是这样种混合的品种。而在这刻迷离而茫然的莎比,正无意识地走到了女人的那种峰巅的境界。女人的美丽,更多的情况下,缘于种意外的引爆,这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种美丽,往往在某个时间,某个节点上,会不可逆料的没有来由的突然爆发次,它的唯性,使这种美丽只能瞬间明灭,只能事后回忆,而绝不能再度复制。很多人感叹过女人的那种迷人的美丽像昙花现样,再不回来,男人对女人的追求,实际上就是想重新搬演着这种美丽,并期望收藏这种美丽,但女人流星般的美丽,往往如过眼烟云。男人在失去这样的女人的美丽之后,也会在日后的再度寻访中,参照他心目中这种曾经的圣洁,男人会不自觉地按照那过往的女人的美丽的定影,而去重新寻找那种女人美丽,并期待它再次绽放。这种心理链接上男人喜新厌旧的本能,构成了男人的花心的基本心理基础。

  小穆看了入迷,连莎比掉头来看他,他似乎都没有发觉。

  “小穆,你怎么了?”莎比被小穆的那种入神的眼神弄得有些心惊胆战。

  “没什么。”小穆被莎比提醒,有点不好意思,收回眼神,自我解嘲道:“你看大厦,我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天天看见吗?”莎比忍不住窃笑道。

  “过去那句话怎么说的,‘七月半的西湖无可看,只可看看七月半之人’,其实上海也没啥可看的,只可看看上海之人。”

  “哈哈,回家那么长的时间你不看,出来看上海的时候,你倒看了。”莎比有口无心地说道,话出口,突然感到这句话中的挑逗意味,便讪讪地止住了口。女人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她的暧昧的情调,这实际上就是种欲拒还迎的挑逗。女人喜欢玩火,正像偷情中的双方掌控着流向与主动的其实是女人,往往是女人为情感的升温添枝加叶。这也正是我们上面所引用的伟大的俄罗斯作家肖洛霍夫同志的经典名言所说的:“母狗不翘尾巴,公狗是不会上去的。”就凭着这句,肖日霍夫同学,就有理由把肖洛霍夫前辈,列为他最喜欢的作家。

  92

  两人向西边走去,来到了新昌路上,莎比最后留恋地看了个面前的陌生的楼房,“走吧,点都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

  “瞧你看的这样认真,我真觉得这里会有什么特别的呢。”

  “没什么。这里有个幼儿园,我小时候出了门,沿着这个小巷走,走不多远,就来到了那个幼儿园。木头的门,高高的门槛。里面没有什么意思,什么玩具都没有,我最讨厌上这个幼儿园了。现在倒是想这个幼儿园了。”莎比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说这个事情做什么呢?走吧,吃中饭。”

  两个人沿着新昌路向南,两边是窄窄的小巷,三元坊那里的那个傻子在门口坐在藤椅子嗷嗷地叫着,像上海的特产。城市就像个封闭的蚌,它会在风和日丽的时候,伸出它的舌头,这些舌头就是城市的秘密,城市的阴暗。上海有着它的巨大的蚌舌,你可以看到这种舌头里的苍老病态,包括那些挂在窗口阳台上的内衣棉絮。

  又回到了南京路上,对面的上海美术馆举行着什么展览,两个人折向西方,过了大光明电影院,莎比又提到小时候看电影的事略去谈话过程,加快故事进展,然后来到苔圣园餐馆略去吃饭的描写与对话,这里原来是黄河路制药厂,上面提过。虽然地处市中心,但价格倒也不算太贵。服务员面无表情,倒也自然本份。过分热情的服务员会给人种骗子的感觉。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菜,上海菜嘛,味甜的多,花里胡哨的多,里面有道菜叫奶油焗扇贝,算是有名的菜,其实也是狐假虎威的东西,剔开层层叠叠的外包着的奶油,里面的块指甲般大的扇贝味同嚼蜡,彻底的上当。

  两个人匆匆吃过,又到大卖场买了点水果,便重新返回到仁济医院。不久后,探视时间到,两个人来到病房,在门口看到穿着病号服的钱盛肿正与几个病人侃侃而谈略去与钱盛肿见面之后的寒喧。钱盛肿在临安遇难后,不幸罹上了下腹阴冷症,欲消失,近乎阳痿略去医学原理的阐述,所以坐在阳光下,对漂亮女人视而不见,看到莎比,也不像当初那般色迷迷的了,男人失去情欲,便会有些德高望重的样子,比较地接近于圣人的状态。钱盛肿便很有了点仙风道骨的英姿。

  钱盛肿指点莎比,告诉小火住的病房号。莎比便告别了钱主任,来到了病号区,小穆则留在钱主任身边,与钱主任谈及影片后期制作的问题,钱主任听说小穆学了这门技术,很高兴略去两个人的谈话。

  推开门,莎比看见小火躺在床上,颈部裹着层层白纱,切割气管的手术致使喉管尚未复原,不能过度蠕动。莎比走进房间,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两人过往的恩怨,使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小火会如何对她。但是,莎比希望通过此时的看望,能化解两个之间的磕磕碰碰。也许她进入了现实生活,开始留恋起现实生活,已经觉得与小火争风吃醋已经没有意思了,因此莎比的心态比较平和,便鼓足勇气靠了进去。

  小火的眼睛微微闭着,可能是刚吃过中饭吧,小火有些困倦,正处于朦胧的状态。莎比轻轻地俯下身子,靠近小火,说道:“小火”

  小火的眼睛突然睁开,大大的,有点惊愕地看着莎比,这双眼睛看得莎比有点心冷,胆寒,但是莎比还是伸出了手,摸着小火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小火,怎么样,是不是好了点。”

  小火的手绵软无力,听任莎比摸着,两眼空洞无神。原来的那个充满着活力的小火已经不存在了,她的脸上泛着苍黄的病态,像个干瘪的患了肝硬化的面包,又硬又涩。

  小火嘴动了动,像要对莎比耳语,莎比低下头,凑近了小火,小火的喉音相当浑浊,但发出的两个字的声音,像在大地深处滚出来似的,空洞而沉闷,却带着巨大的杀伤力。如果是用当年的小火的那种清脆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感觉还会好些,但此刻这种声音,却像是个巫婆的咒语般的丑陋。

  莎比听到小火的那两个字,突然像被雷电击中似的,呼地跳起来,她吓得扔下了小火的手,夺步而出。她低着头,匆匆地向外走去,小穆与钱主任见她如此面貌,都大吃惊,钱盛肿对着小穆说:“快跟着她。”

  莎比急急如令,路小跑,跑上了南京路,下了地铁站,小穆紧紧跟着。莎比似乎迷失方向,就要往地铁里闯,小穆赶快买了票,让莎比进去,他离她更近了,不住地问她,究竟是怎么了?莎比的头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声不吭。小穆不放松地尾随着,害怕她真的会想不开,跳下站台,葬身轮下。辆地铁开来,莎比上了车,小穆跟着,走了几站,莎比跳下来,小穆继续跟着,莎比路上来,当小穆抬眼看时,才发现来到了郊外,这是二号地铁站龙阳路站,再有站,就到终点了。走出站台,外面阳光明媚,视域空旷,人迹稀少,马路上空空荡荡片,上海的交通实现了从繁华到冷落之间的捷速过度。

  小穆步不离莎比,他终于在这个人迹相对稀少的地方喊道:“莎比,究竟是怎么了?”

  93

  莎比停了下来,她抖落了下她的头发,露出若隐若现的面容。她的表情因此而扑朔迷离。穆岩心里有点不快,他在心里说:如果你再这样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我也不会追着你不放了。女人嘛,十个女人九个怪,真是莫名其妙。

  莎比站在那里,她的表情竟然显得很是平和。她抿紧嘴巴,目光散焦似地看着穆岩,好像还没有完全从种梦呓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小穆,我没什么。”

  “可你刚才吓死我了。干嘛这样风风火火的?出了什么事了?”小穆的口气中含着无法抑制的抱怨。

  “我刚才?真对不起。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稀里糊涂的。对不起了。我只是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好像要找个地方喘口气,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的。”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我对医院有种过敏的感觉吧。”

  “是不是你看到小火伤的那样,感到压抑难受?”

  “可能吧。现在我感到好点了。”莎比的脸上竟然表情出奇的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像个梦游者终于在此刻恢复了正常。她的脸上挂着种淡然而依人的笑容,刚才那种不近人情的冲动,已经不翼而飞了。

  “那你想上哪里去?”小穆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莎比重重地舒了口气,在她的动作中,小穆还是依稀辨别出刚才那场虚惊给她带来的精神上的重负,他可以感觉到她在暗中舒解内心里的种苦楚与紧张。在这刻,小穆似乎明白了,这段时间与莎比的融洽相处,并不意味着他对这个女人有真正的了解与相知。

  莎比的目光有些怯怯地看着小穆,仿佛是做了件错事的孩子,“等会我回去吧,我现在只是想透透这儿的空气。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先走吧。”

  “我有什么事情?你还不知道吗?”小穆从莎比的话语中听出她的冷漠而有些不快,没来由地反问句。

  莎比歉意地瞄了下他,眼光显得短促而心虚,“那我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说客气话。我有责任陪着你。”小穆声音挺大地说道。

  “小穆,你真是好可是,我,这样吧,我想我在这里散散步,然后就回去吧。”莎比的目光里露出种哀求的神情,仿佛个小女孩向父母提出旷课时的那种胆战兢兢。

  “走吧,我和你起逛逛吧。”小穆说道。

  两个人沿着地铁站外面的条向南的大道慢慢地向前走着。这个地铁站点,进出的人流比较少,既看不到外面的乘客结队下地铁,也很少看到有乘客从地下出来。道路上,居然有几辆摩托车的掮客呼拉声地把车子开过来,问他们需不需要车子。小穆回绝了,摩托车车手看无望,便又呼啸着驾车遁去,停在路边,像栖息在树木上的小鸟。

  这里像是郊外。道路异常的宽阔,房屋也很新,可见是刚刚建立的小区,完全不像是属于苍老的上海的部分,而像是个陌生的城市。西斜的阳光,疲软无力地倾泻在宁静的楼房之间,似乎是没有人关注似的,显得特别的凄清。没有人影,阳光也顿时变得百无聊赖,郁郁寡欢,充实在空气中。地面上都处是刚刚整理好的新土,显示出这里是才经过最后的整容似的,有种新鲜得令人无法承受的感觉。座刚刚建设起的水泥桥,心平气和地横卧在道路上,寂寞地承受着温暖的春阳的亲吻,过分青涩的桥体,干净得令人怀疑是不是舞台上出布景,简直难以相信这是在活着的肮脏的人间。城市的边缘,总是会给人种寂寞的感觉,它沾染着城市泄漏出的繁荣,更加衬托出这里的孤寂,这里是城市的弃妇,伤感的泪,也就更加惹人愁肠。

  两个人站在那座水泥桥上,看着微微起着波澜的小河,看着靛蓝的河水咧开的小心谨慎的波纹,都感到种迷离恍惚之感。城市在哪里?纷杂的生活在哪里?在这种郊外的时光里,切人的本质性的东西都被抽离而出,只有那种天旷地远的种浩大的自然,提醒着人们,人类存在的渺小与失落。在春天的阳光下,切都变得凄苦而无味。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每个人都被迫回答着这样的命题,而实际上,每个人都无法回答。面对自然的每步历程,人类只是个没有发言权的孩子啊。

  两个人所以都很无言。小穆的心里,感到想做些什么,但他更不知道如何做。于是,他抬眼看了下莎比,也许他自己先动弹了下,莎比也有意识地向他回了眼,两个人的目光对在起,像触电样,又分开了。小穆赶紧建议道:“走吧,回去吧。”

  “嗯。”莎比温顺地应道。

  94

  回去的时候,两人在陆家嘴下了地铁,来到了黄浦江边,从此岸看着彼岸的外滩。两个人坐在沿江的石椅上,时光空旷地从他们身边流逝。小穆却觉得这样的时光很充实,他甚至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使她显得更为神秘。因为贴近着神秘,他很关注着莎比的举动。

  黄浦江像城市的个缺口,黑色的水流竟然显示出潮汐的力量,涨满的污秽的黑水,百无聊赖地击打着这边的堤岸。混沌的河水,在微风的作用下,竟然激起白色的水花,兴奋地向这边涌过来,从表面上看,它像条内河,但是,它的水的流动,却暗含着种强劲的力道。

  小穆再也没有向莎比提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两人起往回走,巨大的东方明珠塔总是见缝插针地闯进他们的眼帘。天色开始昏黄下来,在东方明珠的塔下面,道霓虹灯映入眼帘,上面说明着百老汇著名歌剧歌剧魅影最后天在上海大剧院演出。也许那个的色彩太热烈,小穆想到了当年曾经与女朋友进去看“悲剧世界”的幕,他在心里不由动了动,他转身问着莎比:“你喜欢看歌剧吗?”

  莎比微微笑了笑,刚才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睛,依然湿渌渌的,眼睛里泛着点点隐约的红丝,令人产生种我见犹怜的柔情。她显然没有明白小穆指的是什么。

  “你看最后场演出,你想不想看?”小穆指着前面的牌说道。

  “我很久没有去看了,记得在学校里看过江姐。其它的歌剧,我就不知道了。”

  “最后场,不看就可惜了。”小穆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你想看,就看吧。”莎比说道。

  “如果你不想的话,那就”

  “我没什么,只要你喜欢。”

  “太好了,”小穆高兴地说道,他禁不住拉住莎比的手,在这样的轻松的时刻,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莎比。虽然他曾经有过那次在医院里对莎比的搀扶,但那时候的莎比仅仅是个无力撑持自己的病人,根本没有决定自己行为的能力。而此刻就不样了,莎比被他拉扯着,随着他而奔跑,那种温顺,那种对他的放纵,使他感到种说不出来的兴悦。

  “走,先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小穆说道。

  他们来到了东方明珠对面的个著名的广场,乘上电梯,到了四楼,在老城厢饭店里吃了晚饭,然后来到了上海大剧院。

  当豪华的剧院里响起那男人与女人的不同频率的交响,种天籁般的感觉穿透在空中。“音乐天使”的那段摸索与追究的咏叹,像种纤细的纯洁的意念,执着与绵延地流动着。艺术会在某时刻会成为清心寡欲的洗涤剂,它把人类的欲望压抑下去,而提升起种温柔的有所期待的情感。在艺术的撩拨下,人类呈现种多么强烈的反差与不同啊。人的确是种矛盾的综合体,高尚与卑鄙情欲与纯洁情与爱情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地存在于个人的身上,但是,这两者之间绝对不是同时出现的,它们参差不相见,比如,当情欲奔涌出来的时候,纯洁的爱情就会退守,而当那丝纯洁的渴望涌动在心际的时候,情欲的热浪却被远远地挤压到荒漠的边地。它们之间绝对没有块中间地带,它们针尖对麦芒地共生共荣于个人的身上,但是他们却轮番着主宰着个人的情绪与精神。在剧组的歌声里,温柔的情愫被艺术的韵律刺激着,主宰了个人的思想,任何邪念都被驱赶到干二净。

  当走出剧院的时候,小穆看见莎比的眼睛里挂着晶莹的泪珠,两人在这刻,都被那神奇的音乐洗尽了任何的欲望的成分,小穆感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中心地带,他需要的是种熟识与亲切,种来自于心底的对温柔的渴望。

  他们沿着人民广场封闭后边上空出的条小道往南京路方向走,逼窄的巷道,堆弃着杂乱的建筑抛弃物,小穆把手伸了过去,莎比略显犹豫下,便把手伸了过来,因为有了手的接触,两个人在暗淡的城市之光映照的巷道里有些忘乎所以地走着。

  突然,莎比被什么绊了个,小穆感到她的手猛地向后退去,紧接着就听到莎比发出哎哟声,单膝跪地,小穆刹住了步伐,急忙转过身,焦急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

  莎比低头没有吭声,小穆回转身,两只手支着莎比的胳膊,“没关系吧,刚才怪我走的太快了。”

  莎比抬起眼来,她的目光里流动着星星般的光芒,“不怪你,怪我没有在意。”

  “真的?”

  “没事的,”莎比甩甩了腿,“你看不是挺好的吗?”

  莎比刚刚说完,突然又哎哟了声,重心就把持不住,往前倒了下来,小穆正好扶住她的两臂,空出了自己的前胸,莎比便全方位地倒在他的怀里。

  也许太突然了,但是小穆还是感到莎比的软软的热乎乎的身子伏在他的身子,下子把他积压在心里的那种隐约的朦胧的情感给激发出来,他让自己去感受这个女人的体温与呼吸,甚至不愿离去。小穆搂着莎比问道:“怎么了?”

  “我的鞋子甩脱了。”莎比的气息扑在小穆的面上。

  小穆没有放松自己手上的力,两手从她的肩头下滑,陷在她的收缩的腰肢上,然后把莎比箍了起来,莎比没有抗拒也没有动弹,甚至小穆可以感觉到她不仅把她的上半身依靠着他,而且把下半身也贴近了过来。

  这种感觉使小穆感到惊讶,其实当个女孩把她的全部正面投向男孩的时候,那种迎接的状态,带有种极大的性的挑逗性,莎比只是无力地放任着自己的身体贴靠在小穆的身上,但是小穆却敏感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微微湿热的下身,平稳地承受着他的男孩的热情。这是只有热恋的情人才能有的对对方的放纵的承受。

  当个男孩意识到拥抱着的女孩的每个细枝末节中都蕴含着对他的接受的话,他只会更加肆意地强化这种感受。小穆把莎比紧紧地按在自己的怀里,那刻,他们两个人像对恋人般不仅感受着内心里的那种隐秘的交流,同时,他们之间还带有种心照不宣的性渴望的实践与巩固。

  小穆的手抚摸着莎比的腰肢,他甚至无法抗拒地把手探向莎比衣襟的下沿,可以触摸到她的裤子的上沿,在这刻,莎比的丰腴的肉体,像闪电样闪过小穆的思想,他身不由已地渴望地去触摸莎比那始终饱满的臀部。爱欲总会为了追求它的最终真相,而去刨根问底,这时候,情欲便会出来主政,把爱欲推到后台,听任情欲胡作非为。

  然而就在这刻,莎比猛地把小穆推开了,她的脚踩在地上,然后匆匆忙忙地寻找着地上散落的另只鞋子。小穆意犹未尽地讪讪地望着莎比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地卟卟乱跳。他感到,自己刚才的贪婪,也许会打乱他们之间直相安无事的平衡与平静,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呢?

  莎比套好鞋子,把她蓬乱的头发理理顺,没有再朝小穆看眼。

  小穆觉得自己很尴尬,“刚才,是我”

  “别说了。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