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什幺对我们穷追不放?」
姬发心知难免一场恶斗。他手腕翻转,轻轻将姬旦负在背上,解下腰带将弟弟疲软的身子与他后背牢牢相绑,同时长矛横转胸前,摆出迎敌之势。
「没想到他竟然是西岐四王子?」蛮人没应姬发的话,双目有所思地盯着昏迷的姬旦:「难怪见识不凡、气度雍容,让人见之难忘。」
听口气,这蛮子倒认识几个字?姬发心道。但见对方怔怔看着背上之人出神,他没缘由地突生一股怒意。移了移身子,姬发让姬旦的脸深埋在他背上,不容这蛮人再瞧得弟弟一眼。
这时姬发念着姬旦伤势一心求医,也便不打算与面前蛮人罗嗦,他目光四转,盘算如何抢得对方一匹马来——反正来人也杀了他的坐骑。
「我很佩服你的武艺,不过今日我定要砍下你主人的头!」蛮人慢慢地抽出他的弯刀,对着姬发淡淡说道,他以为姬发只是一名寻常的西岐士兵。
「你受何人指使?」姬发用矛挑开两名蛮族人对他的攻击,看来对方并不知道他的身分。
他记得姬旦曾对他说过:佳夷长期受殷纣的压迫,不得不年年向朝廷进贡珍珠贝类、海产与牲畜,理应和西岐没什幺恩怨。
何况他们此次献礼行动极其周密,对方竟能埋伏袭击实不像为劫财而来。加上这人才隔几日就认得姬旦,看来其背后指使之人定然已向他说明过。
「中原人的确非常天真,就算让你知道了,难道你还有命活着回去实施报复?」
蛮人朗笑一声,目光最后扫过姬旦之时略作停顿,只那幺一刹那,眼睛里就不再有犹豫。
姬发紧了紧缚着弟弟的那条腰带,接着又连连拨开数柄向他要害猛砍而来的短刀。
他向来不喜受制于人,不待那伙人接着轮番攻击卷来,他挥舞长矛抢上,主动挑起进攻。但见他的长矛左挑右刺,利锋到处总能激起阵阵血丝,一时之间杀气腾腾、锐不可挡。
那蛮人青年头领看在眼里,嘴里吆喝一声,四下蛮族便转刀齐齐对着姬发背上之人招呼而去。与此同时,蛮族头领揉身而上,狠狠一刀对着姬发劈来。
「铛!」两柄兵器直接相撞,各人都觉虎口发麻,差点拿捏不住。
姬发晃眼又见着刀影向着背上的姬旦招呼来,连忙回旋腕力,将长矛挥出一个漂亮的圆圈,将敌人的攻击全部大力弹开。
行动中,姬发感觉到姬旦那头软软松松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不时轻轻柔柔地滑向他的颈项间,还可以在转动中接触到弟弟温暖的皮肤。每当这个时候,都会让他莫名地定下心来,似乎这正是表示姬旦仍存活在这个世间的证明一般。
不管如何,他曾发誓要护得姬旦一生,所以,他绝对不容这些人伤害到他!
这伙佳夷人的目的非常明显,而且他们思维简单,行动迅猛,素来是只求目的而不择手段,就算现在责怪他们卑鄙也毫无用处。
姬发尽力护住背后的姬旦,又要应付武艺与自己不分上下的蛮人头领,一时之间颇为辛苦。
混战之中,好几柄刀从不同方位向两兄弟袭去,一柄直奔姬发胸腹,一柄剁他大腿,另一柄就挥向姬旦头骨。
姬发挑开两刀,反转手背抵住砍向姬旦的那一刀,蛮人首领的弯刀却已到他眼前。
同时耳边嚓嚓声起,不知又有多少兵器对着姬旦的身子恶砍而去。
姬发大喝了一声,仰头险险避开当前那一刀,但小腿被蛮人首领踢中,顿时站立不稳跪膝于地。他来不及挥舞长矛,为救身后姬旦只有执矛,抽出腰间短兵刀挡开片片刀光。
「嘶……」
似乎有晃动的刀具滑过姬旦头部,所幸姬发眼尖瞄到,他身手敏捷侧身避过,这一刀便只带起几许黑色发丝悠悠地飘荡在半空中。
还好,这次只削下弟弟几许发丝来!姬发刚刚安下心来,右大腿突然钻心疼痛,他咬牙向前狠劈一刀逼开蛮人首领——原来是他刚才为护姬旦,终被这人捡到漏处。
这一刀的分量着实颇重,使得姬发的身手已没先前矫健。
打斗中,一名蛮族人在一旁找出空隙,甩动那奇形圆球击向姬旦背心。
姬发此刻连连被其它蛮人的刀锋所累,一时不能及时回救,心中大急。他只有反手抓紧弟弟就地一滚狼狈躲开,追着他而至的尖刀就一一砍落到地面,发出叮叮声响。
可巧姬发这一滚之下,刚好来到欲抛掷暗器的人身边,姬发恨他打算杀害姬旦,跳起身来一拳结结实实揍在那人前胸,直把那名壮硕的汉子打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就一口鲜血喷出来,最终重重摔下倒地不起。
然而这电光石火几下动作,姬发身上又多了数道深深伤痕。这一瞬间,他背上姬旦经刚才那一滚、牵动伤势,浅浅「嗯」了一声似乎就要醒转。
蛮人首领哪会放过姬发又负伤这一机会,他立即急跃上前,趁着姬发跌跌撞撞身形不稳,抡刀就向着他咽喉割去;姬旦身后同时有数刀追来,若姬发再要救身后之人,定然会死在蛮人首领手里!
姬发会救还是不救?蛮人首领目光中露出一抹鄙夷——入得中原这些日子以来,他还没有瞧上一个真正的男人!
姬发当然明白,却苦无对策。
正在此刻,他背后的姬旦竟然费力睁开了双眼。这一双看似晕乎乎根本弄不清状况、已然失去林中初遇时犀利光芒的眸子,直直没入蛮人首领眼内,竟让他不由自主地身形一滞。
「你的眼睛……」
尽管只稍顿了一下,但是对姬发这样精于竞技的武士来说,已经足够他争取到脱困的时间!他不管对方为何忽然惊呼,立刻调转刀头转肘挥舞半圈,狠狠砍过围攻姬旦那几人的腰腹,迫得他们向后跳退的同时,瞄着这空档抽身而出。
姬发从包围圈中冲出一条路来,精神为之一振,他感到背上人鼻梁下轻轻吐出的气息扫在脖子后,听着姬旦刚才那浅浅的一个「嗯」字。
这突然之间,他也不知打哪生出一股气力,脚下生风,快步奔至蛮人带来的一匹马身边,一把扯住缰绳翻身上马,随后调头闷声对背后的姬旦说了句:「老四,别怕!我定能带你平安离去!」
说话间,姬发双手抖动马缰,使劲驱赶骏马奔驰。
姬旦在颠簸中只觉头痛异常,他的伤处被刺骨山风一逼更感难受。
这许久过去,眼前仍是漆黑一团,可姬旦心里竟无丝毫恐惧。他只是将头轻轻贴在姬发宽阔的后背之下,心里却知道:既然姬发对他说了,那幺对方就一定会做到!
「放箭!」从远处赶来的崇应彪对他身后众人喝道。
几枝长箭斜斜飞驰而至。
姬发听得真切,立即回臂猛然拉住背上的姬旦,快速将弟弟拉转到怀中,他背上却紧跟着一痛,差点松手。
姬旦感受到了,刚欲勉力开口询问,姬发却用力一把将他再次按回怀里,咬牙忍住疼痛,双腿狠夹胯下骏马,转瞬已快驰出围攻众人的视线范围。
崇应彪与他身后众武士正准备打马追赶,不料那蛮人首领却突然跳出拉下一名射手,大咧咧地端坐在那射手的马上,横身拦在崇应彪前面。
「你干什幺?别忘了之前我让你抢夺西岐人进贡的财宝,你们已经失手一次,这回你居然敢帮着他们逃跑……」
「他们是我的猎物,只能由我亲自猎取!」蛮人首领半玻e叛劬x猿缬p牖夯嚎冢骸冈偎滴也还皇鞘樟四愀盖椎睦裎铮萸野锬忝前樟恕!埂 ?br/>
他说到这里略略停了口,突然目光凶狠地盯着崇应彪,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再敢这样对我大呼小叫……」
话到此处,蛮人首领却打住了,他将手里锋利的弯刀挽了半圈,就干净俐落地插回鞘中,随即带着他的族人呼啸着,如旋风般钻入密林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崇应彪身侧一株小树猛然断裂成三截,「砰」的一声堆在他马前。
「少主……」
「别管他们!大事要紧!我迟早会收拾这伙蛮子!」崇应彪阴沉着脸阻止手下人追击蛮族的建议,平时轻浮散漫的双目之中竟然布满深沉的阴翳,一扫往日面对武庚时的窝囊献媚之态。
「无论如何,下次一定要杀了西岐王子!」
「是!」
崇应彪略一思索,然后又开口道:「来人,传信给父王:计划有变,纣王已经应允释放姬昌,我们须得在他回西岐的路途中将他击杀!」
「少主,那太子方面……」
「那种莽夫不必理会,我自有办法糊弄过去。」崇应彪崇摸了摸武庚打在他脸上的鞭痕,想到仍要在武庚之下装模作样忍受对方的喝斥,目光中的狠毒更甚。
但如今这等情形,崇应彪也只得望了望姬发兄弟消失的方向,怒气冲冲地领着众人回转。
姬发渐渐地发觉他的思维变得异常缓慢,眼前也开始一圈圈泛着青光,抓着缰绳的手指也似乎快没了力气。
这种时候,他只能用着身体中的每一分力量紧紧抱着姬旦。慢慢地,他的头也贴到了姬旦肩上,再也没有抬起来,而那匹马失了他力量的控制,几个跳腾便将兄弟俩抛下来。
姬旦似乎只听见姬发闷闷地哼了一声,随后就没了响动,接着一股黑暗与疼痛吞没了他,不让他再有心力去为姬发担忧……
朦胧中,姬旦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幼年时与姬发常常玩乐的卷阿。那个时候,姬发每次都半哄半骗自己和他一块偷跑出去玩,而且姬发总会牢牢牵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爬遍卷阿的每一座山头,带着自己踏入卷阿的每一片林海。
他们两兄弟比王宫里的人都要熟悉卷阿的每一座青山,也了解卷阿地界上每一条清澈的河流;他们共同攀上过山中最高的大树,也探入到最深的岩洞,那是最让人感到舒心快乐的日子。
姬旦在迷迷糊糊里也依稀记得,多少年前也有过那幺一回,不慎掉落山涧的他,全凭着姬发的手挂在危险的崖石边。
同是那样幼小的姬发,无论他怎幺叫哥哥松手,姬发却根本不加理会,而对方那叫着他「别怕、别怕」的鼓励声,却一直萦绕在耳边。
这个声音使姬旦在多年后,偶尔遇到危险的时刻,都会变为他最有力的支柱。
姬旦已记不清那时姬发保持救助的姿势握了他多久,唯一有印象的是:最终崖边的上石撑不住他二人的重量,他与姬发两个人都从山崖上滚落,姬发仍然没有松开手。
而那个时候,他心里竟然没有那幺害怕,就算从小腿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也抵不过姬发一直紧紧握着他手掌,所造成的热度而带来的温暖。
在山脚下,姬发一直牢牢地抱着他,宽慰与懊恼的声音一直飘响在模糊的脑里。
终于,父王的侍卫们将他们寻回。被父王狠狠责罚的姬发,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每日都一瘸一拐地来到他的房间,呆笑看着大夫为他接骨、上药。
而且姬发那只在他半晕半醒之中、一直安慰他的手掌,还会笨拙地抚摸他的头,嘴里还不停地大叫着:希望让所有的疼痛都快些从他身体中飞走……
每当回想到那一刻,姬旦总会感到胸口暖暖的,好象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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