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四英寸高,连马都举得起来。弗兰克的右臂打断了,肋条打折了,可他还是接着
打下去,直到把吉姆·柯林斯打得血肉模糊地趴在他的脚下方才罢休;他费了好大
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把吉姆失去知觉的脸踢扁。弗兰克的胳膊刚一痊愈,肋骨上的
绷带刚一解下,他就到镇上去了一趟,把一匹马举了起来,这仅仅是为了说明并不
只是吉姆才有这个能耐,能否把马举起来并不决定于一个人的高矮。
作为这种特技的老手的帕迪很清楚弗兰克的名声,也颇为理解,弗兰克之所以
打架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尊重,尽管当打架影响了铁匠铺里的活计时,他还是要发怒。
帕迪自己也是个矮个子,他也曾经用打架来证实自己的勇气。但是,在他的爱尔兰
老家,他是不算矮的,在他到达新西兰的时候——这地方的男人个头高一些——他
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因此,他从来没像弗兰克那样为自己的高矮而伤过脑筋。
现在,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孩子,试图去理解他,但却理解不了。不管他如何努
力避免对他的歧视,但在几个孩子中,弗兰克还是最不讨他喜欢的一个。他明白,
他使菲很伤心,也明白她在为他俩之间的这种无言的对抗而忧心忡忡,然而,即使
是他对菲的爱也无法克服他对弗兰克的恼怒。
弗兰克张着他那双短短的、好看的手护着那张摊开的报纸,他的眼睛死死地盯
着帕迪的脸,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既恳求、又倔强得不屑于恳求的、傲慢而古怪的神
色。这简直是一张外人的脸!既没有克利里家的特征也没有阿姆斯特朗家的特征,
也许他眼睛周围那点像菲的神态是个例外,如果菲的眼睛是黑色的,井在遇到小小
的刺激时就能像弗兰克的眼睛那样闪闪发光的话。有一点这小伙于是不缺乏的,那
就是勇气。
帕迪一提到弗兰克的个子,这个话题也就戛然而止了。全家人在非同平日的沉
默中吃着炖兔子肉,就连休吉和杰克在这场尴尬而不自然的谈话中也蹑手蹑脚起来。
梅吉拒绝吃饭,一个劲地看弗兰克一就好象他随时会从眼前消失似的。弗兰克不紧
不忙地吃完了饭,一到能走的时候,就说了声“对不起”离桌而去。片刻之后,他
们就听见从柴堆那边传来了斧子的沉闷的砰砰声。弗兰克正在劈着那些帕迪带回家
存着过冬用的、燃烧缓慢的硬圆木。
在大家都以为梅吉已经上了床的时候,她悄悄地抓出了卧室的窗户,偷偷摸摸
地来到了柴堆。这个地方对保持整座屋子的勃勃生气是非常重要的:大约有一千平
方英尺的地面满满腾腾地铺着一厚层木片和树皮,一边是高大的圆木垛,那里是还
没有劈小的木头;另一边是劈得大小适合于火炉炉膛的整整齐齐的木柴,堆在那里
象是一堵拼花的墙。在这片空场的中央有三个根须犹在的树墩,那是劈不同的木柴
时用的。
弗兰克并没有在墩子上劈柴,他正在对付一根粗大的按本圆材,把它劈小以便
可以放到最低、最宽的墩子上去。这根躺在地上的圆木直径有两英尺,两头钉着大
铁钉,使它不能移动;弗兰克叉开腿站在上面,正在把脚下的圆木一劈为二。斧子
在嗖嗖地飞舞着,斧柄地他那滑溜的掌心里上下滑动着,发出嚓嚓的响声。只见那
斧子忽而被光闪闪地举过头顶,忽而银光一闪,直落而下,在其硬如铁的木质上砍
出一个楔形口子,就像劈松木或落叶木那样轻而易举。劈下来的木片四处乱飞,汗
水像小泉似地在弗兰克的光着的胸前和背后流沿着;他把手绢缠在额头上防止汗水
迷住他的眼睛。站在木头上往下劈是个危险的活儿;错了节奏或劈偏了,就可能把
一只脚砍下去。他的手腕上戴着皮腕带,吸收着从胳膊上流下来的汗水,可是他那
灵巧的双手却没戴手套,轻巧地抓着斧把,表现出了精湛的掌握方向的技能。
梅吉在他扔在一边的衬衣和汗衫旁边蹲了下来,满怀敬畏地看着。旁边放着三
把备用的斧子,因为即使用最锋利的斧子来劈桉木,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会变钝的。
她抓住了一把斧子的柄,将斧子拉到了膝盖上,希望自己也能像弗兰克那样劈木头。
斧子沉得厉害,她几乎举不动。殖民地用的斧子是单刃的,锋利得吹发可过,这是
因为劈按本用双刃斧太轻了。斧背有一寸厚,十分沉重,斧把从中穿过,用外加的
斜木片楔牢。松垮的斧子头使起来会脱落,像重磅炮弹似地凌空飞起的,能致人以
死命。在越来越昏黄的光线中,弗兰克几乎是本能般地劈着柴。梅吉以长期练就的
本领不费力气地躲避着飞来的木片,耐心地等待着他去发现她。圆木已经劈开一半
了,他喘着气,转身到了另一头,接着,他又抡起了斧头,开始劈另一头了。为了
省损失木料和加快进度,那劈缝又深又窄;在他劈到圆木的中心时,斧子头完全砍
进去了,大块大块楔形的木头在离他身体越来越近的地方飞起来。他全然不顾,劈
得反而更快了。突然,轰的一声那圆木断开了,就在这个时候,他轻巧自如地跳到
了空中,因为在斧子砍到最后一下以前,他觉察到那圆木差不多就要断了。在那木
头向肉垮落下去的时候,他落到了一旁的地上,微笑着,然而这并不是快乐的微笑。
他转过身去,拿起一把新的斧子,这时他看见他的妹妹穿着整洁的睡衣耐心地
坐在一边,一会儿解开扣子,一会儿扣上扣子。更为新奇的是看见她的头发并不像
往常一样用手帕扎着,而是成了一团团短小的卷发,不过他断定男童发型对她来说
是适合的,希望她能保持这种发型。他向她走了过去,蹲了下来,斧子横在膝头上。
“你这个小蠢货,你是怎么出来的?”
“斯图睡着以后,我就从窗口抓出来了。”
“你要不注意的话,那你就会变成象男孩儿一样的调皮丫头了。”
“我不在乎。和男孩儿玩总比我自个儿一个人玩好呀。”
“我想是吧。”他背靠着一根圆木坐了下来,疲倦地把头转向她。“怎么回事
儿,梅吉?”
“弗兰克,你不会真走,对吗?”她把那指甲盖咬得不象样的双手放在他的大
腿上,急切地抬头望着他。她张着嘴,因为不想让眼泪流下来,鼻了已经堵死了,
不能顺畅地呼吸。
“我也许要走的,梅吉。”他温和地说道。
“哦,弗兰克,你不能走,妈和我需要你!说实话,没有你我不知道我们该怎
么办才好!”
尽管这话使他痛苦,他还是笑了笑,因为她是在无意中说着与菲所说过的同样
的话。
(bsp;“梅吉,有时候事情并不像你所希望的那样,这一点你应该明白才是。人家总
是教我们克利里家的人,要为所有的人的利益而出力,决不能首先为我们自己着想。
可是我不同意,我想,我们应该能够首先为我们自己着想。我想走,因为我17岁了,
到了我自己谋生活的时候了。可是爸说不行,为了全家人的利益,需要我留在家里。
而且,因为我还不到21岁,所以我得按爸说的那样做。”
梅吉认真地点了点头,试图理清弗兰克对她所作的解释的头绪。
“哦,梅吉,我认真地考虑了很长时间。我是要走的,这是肯定无疑的。我知
道,你和妈妈会想念我。可是鲍勃很快就长大了。爸和弟弟们是一点儿也不会想我
的。爸感兴趣的不过是我挣回来的钱。”
“那你还喜欢我们吗?弗兰克?”
他转身把她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抚摸着她,痛苦中掺杂着高兴,但更多
的是伤心、悲苦和渴望。“哦,梅吉!我对你和妈妈的爱比他们全都加在一起还多!
天啊,为什么你不大一点儿,使我可以和你谈谈呢?也许你这么小反而更好吧,也
许更好一些……”
他突然放开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他的头靠着圆木,前后摇晃着,他的喉咙
和嘴在抽搐着。接着,他望着她说,“梅吉,你再大一点儿,就会更懂了。”
“求你别走,弗兰克。”她重复道。
他笑了,笑得象是在呜咽:“哦,梅吉!难道你听到了什么吗?哦,那没什么
大不了的。主要的是今天晚上你看见我的事对谁也不能讲,听见了吗?我不想让他
们认为你很清楚这些事。”
“我听清了,弗兰克,我全听清了,”梅吉说。“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保证。可是,哦,我真希望你用不着走才好!”
她太小了,除了能告诉他象假如弗兰克走了,家里还能有谁说出这类未加思量
的心里话之外,她也讲不出更多的东西。他是唯一分开钟爱她的人,是唯一举她、
抱她的人。在她还小的时候,爸倒是常常抱她的,可是自从她一上学,他就不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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