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点点头,只见他压低了姿势,双手在胸前开展,专注地凝视著桃惜握笔的指尖。
桃惜似乎也感受到对手气氛的丕变,拿著原子笔转过身,冷冷立在墙角的阴影里。
秉烛也不跟她客气,他主动出击,一招便袭往桃惜拿笔的手腕。桃惜凌空跃起,一足踏在校舍的墙壁上,竟藉著这一跃之力,反手刺向秉烛的咽喉。
他却一点慌张的神色也无。他出招半途,竟能及时变招,顒衍见他左手随即递补而上,以他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速度,反掌推向桃惜的胸口,藉桃惜闪避的空档,右手一拨一拉,桃惜苍白的前臂顿时落入秉烛掌握中。
桃惜身手受制,当然不可能乖乖就范,只见她手腕翻扭,以全不似人类的动作脱出秉烛的掌握,跟著前臂一伸,原子笔改刺往秉烛的眼瞳。
这样的速度,要是换作寻常人类,就算是顒衍多半也躲不开。但秉烛究竟是秉烛,顒衍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动作,只见他凌空跃起,又使出刚才体育馆里的猫形拳,背脊俐落地在地面打了个滚,跟著足尖上踢,一脚就踢在桃惜持笔的右肩上。
只听「喀啦」一声,桃惜纤细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秉烛毫不容情地摔在地上,紧握著的凶器也摔了开来。
桃惜双眼蓝光剧盛,挣扎著想夺回原子笔。但秉烛的动作比她更快,他翻身从桃惜身上跃过,反手压制住她的手臂,跟著五指往桃惜怀里一摸。
桃惜发狂似地扭身挣扎,秉烛也被她的力道牵引,只见她反俯为仰,整个人躺倒在地上,秉烛便索性便跨骑到了她身上,伸手从她衣袋里拿出了那副老旧的黑框眼镜。
那瞬间桃惜也重拾原子笔,抬手便戳往秉烛的太阳穴。
「秉烛……!」顒衍叫了一声。
就在同一时间,秉烛咬牙往前一压,黑框眼镜戴回桃惜脸上。
说也奇怪,眼镜安到桃惜鼻梁上的瞬间,桃惜整个人竟像用尽电池的兔子一样,软棉棉地倒下,拿著原子笔的手也跟著垂了下来。
「竟然……成功了……」顒衍不由得吐了口长气。
变故发生如此之快,从秉烛出招到收招,几乎只在数秒之间。顒衍只觉放松之後四肢发软,忙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墙。秉烛很快伸出双臂,代替顒衍接住了桃惜的身躯。
但他很快又紧张起来,因为桃惜委顿在秉烛怀里半晌,浅浅地呻吟一声,竟是悠悠转醒过来:「嗯……」
顒衍和秉烛都紧绷了一下,好在再次张开眼睛的桃惜,眼睛是普通的黑色,透过镜片看过去,还看得到些许脆弱的水光。
顒衍几乎是立时冲上前去,「……桃惜?」
桃惜张开乾涩的口。「老师……」
顒衍不禁松了口气,他走过去,勾住桃惜的手心,「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安心休息,老师会处理好所有问题。」
桃惜似乎意识模糊,挣扎著又开口:「老师,我……我错了。」
这话让顒衍怔了一下,还没有开口回应,桃惜忽然转过身来,仰头望向仍旧大雨不断的天空:「我真笨,老师,很多事情,很多事情,我竟到现在才知道……」
她语焉不详地嘟嚷著,似乎终於用尽了气力,在秉烛怀里昏了过去。秉烛把她抱到墙角,让她仰靠著墙,顒衍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湿透了的执事服上。
「是说……这到底是什麽眼镜啊?」秉烛看著重新戴上眼镜的桃惜,怔怔地问。
「……她好像说过,是小时候在妈祖庙里抓周抓到的。我也觉得很神奇。」
「但这样子的话,小桃不就要一直戴著这副眼镜吗?拿下眼镜就会变成刚才那样的杀人魔?」秉烛眨著眼睛问。
顒衍始终凝著眉头,闻言还来不及回答,术场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秉烛低叫了一声,往水洼里坐倒,按住气海的位置喘息不已。
「看来没时间讨论那些问题了……这里还有个更麻烦的家伙在。」
顒衍抬头看去,原来忌离几次冲不破秉烛的术场,竟然从地面上盘旋而起,像那天载顒衍去救竟陵一样,以空行的姿态冲撞著顒衍和秉烛合力结下的牢笼。
秉烛咬牙强撑著。顒衍知道他的术场阙点本少,经验也不够丰富,所谓术场,等於就是修行者本身灵元的延伸,术场一但被人突破,修行者本身也会有极大的损伤。秉烛能撑到这时候已经是极限了。
顒衍护著跪地喘息的秉烛,巨龙此时也发现困住他的真正罪魁祸首,从半空霍地回过头来,锐利的龙目缓缓递向地面上弱小如豆丁的归如土地神。
「这下子,情况不妙了……」
***
忌离发现,自己周身被锁练捆绑著。
他迷惘地睁开眼睛,一时意识有点混乱,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寺的寺牢。但即使在寺牢里,因为他身分缘故,大寺也给予他特别的优遇,他在寺牢里从未被规定的符鍊困缚过,至多只是在关著他的门窗上,贴上禁止使用任何术数的符籙罢了。
忌离动了动四肢,那些锁鍊困得很紧,紧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隐约听见耳边有嘈杂的声音,却无法分辨那自何而来。
「忌离——!」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声音。
忌离抬起颈子,却发现连脖子也被锁鍊给绑住了,他想回应那个人的声音,也根本无能为力。
「忌离!你听见了吗——?」
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忌离却一时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
秉烛夜话 173
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忌离却一时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
忌离……这个名字,是少爷给予他,在这世上唯一真正属於他的名字。也是唯一会用这个名字呼唤他的人。
但是少爷已经不在了……那个给予他名字的人、豢养他的男人,已经不存在任何地方了。
他已经死了。
被他亲手、活生生地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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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离的身体还被锁在墙上,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淌下了面颊。
他本来打算,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打算掉一滴眼泪的。
「忌离——!」
然而那个声音,还在持续呼唤著。
「我是衍!你现在是什麽状态你知道吗?快想办法回到原形!再这样下去,不仅你会耗尽体力,整个归如高中都会被你给毁了!」
忌离眨著眼睛,他的身体仍然动弹不得,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但在黑暗的彼端,竟开了一扇小窗,光从窗那头漏进来,就像人透过相机的镜头,窥视著另一个世界那样。
忌离看见那个镜头里,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站在那里,他有著一头乱发,从来不刮乾净的胡渣,还有一双格外严厉的眼睛。
此刻那头乱发却淋得湿透,散散地贴在鬓角上,站在他周身的人,也都像泡在水里一样。
啊,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归如的土地神,是个人类。
和少爷一样。也和少爷的妻子一样。
全是人类。
全是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为其接纳、成为其中一分子的生物。
那麽,索性全部……
「啧,不行,那家伙根本完全听不进去。」
顒衍仰望再次仰颈龙鸣的忌离,满脸铁青地退回秉烛的身边。
经过几次的摆尾冲撞,秉烛似乎也已经到极限了,他用手按著气海苦撑。阙点开始一个个绽裂,散碎的石子落在顒衍和秉烛四周。
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也就罢了,顒衍看著依旧昏迷不醒的桃惜,咬住了牙。
「那个笨家伙,完全被自己过去的罪牵著鼻子走了。再这样下去,忌离这小子会变成妖鬼也说不一定。」
「忌离哥……会变成妖鬼?」秉烛瞪大眼睛。
「只是假设。唉,所以说我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平常安安静静的人了。」
顒衍弹了一下指,又忍不住碎碎念,「还有那个家伙,口口声声说是别人的情人,情人发生事情时,又跑得不见踪影,这算哪门子情人啊……」
「嗯?老师,你说什麽?」
「……没什麽。」
他领著秉烛往後退,他实在不愿承认,在这种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心里第一个浮现的人选,竟是那个他怎麽也不该想起的混帐王八蛋。
但已经不在的人多想也没用。顒衍从秉烛手里接过桃惜,把她藏在校舍的阴影里,
「没办法了,为今之计,只有……」
秉烛虽是第一次和顒衍并肩作战,但之前数次听其他妖神说过顒衍的英勇事迹,知道这个土地神易术不灵光、体术也不怎麽高明,就是鬼点子多,不由得露出期待的目光。
「老师,有什麽好方法吗?」
顒衍回头确认桃惜的安危,头上阙点又绽裂了两处,整个术场摇摇欲坠。
「秉烛,现在听我号令。等我数到三……就开始跑!」
秉烛怔了一下,只见顒衍一说完,便立刻脚底抹油,以高速往校舍另一头逃命,途中似乎还绊了一跤,秉烛连忙从後面追上去。
「……老师说的好办法,就是逃跑吗?」秉烛露出质疑的表情。
「废话!你自己回头看看,这种时候除了跑还能怎样!」顒衍边狂奔边怒吼。
轰隆,轰隆,天空又降下数道激雷,秉烛一边跟著顒衍跑,一边回头看了忌离一眼。
只见最後一个阙点也应声绽裂,秉烛的气海一阵翻搅,巨龙堂而皇之地破壳而出,以惊人的速度俯坠到地面,然後爬行蠕动著朝顒衍扑来。
「天呀,那是什麽?」,「好、好像……有只大蛇?」术场一解除,忌离的身影很快再无遮蔽,曝露在无数人类学生的视线下。许多归如高中的学生本来忙著收拾摊位,此时都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仰天看著云雾中的惊人景象。
「呃,那个是……顒衍老师吗?」
知诚站在体育馆门口,看著巨龙大口下狼狈逃窜的身影,不是很确定地眨了眨眼。
秉烛发现顒衍似乎有意将忌离往校外引去,归如高中的後面全是山,事实上整个归如有三分之二都被山峦所环绕,东边是观音山,南边贴紧了中央山脉群,西边就是被称为阴门入口的酆山。
顒衍一路咬著牙狂奔,忌离还真的像盯上了他似的,顒衍往哪边跑,忌离就往哪边追,末了还垂下巨大的龙头,对准顒衍就是一咬。
顒衍千钧一发之际闪开,忌离巨大的龙牙就咬在泥地上,轰地一声,砸出一个碗口大的坑洞来。秉烛和顒衍都噤若寒蝉地看著。
「……老师,你偷吃过忌离哥的蛋糕吗?」秉烛骇然看著顒衍身边的大洞。
「我想是没有……不过其实我一直觉得忌离这家伙不太喜欢我。」
「原来如此,像是後母无法喜欢前任妻子的小孩那样吗?」秉烛点了点头。
「你从哪里得来这结论的……?」
「碰」地一声,忌离的龙尾再次从两人身後扫过。
好在顒衍已经把他引出归如高中外墙,来到後头的树林里。龙鳍的威力还是十分惊人,所有大树小树刹那间应声摧毁,就连旁边的石头也受到波及,在空中散成了碎片。
秉烛想起阎魔对他的警告。看来他的师傅虽然s了点、小心眼了点,有些话说得还是挺中肯的。
巨龙再次俯下龙头,朝顒衍的方向低鸣,半晌又是重重一咬,这回咬在顒衍身边的大树上。
「可恶……」
顒衍被撞击激起的尘风逼得倒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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