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家里,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张阿姨端了鸡汤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三十几年西餐的缘故,他跟大部分老外一样,对地道的中国菜都有一种痴迷。张阿姨看着,向沈文澜取笑他说:“你看他呀,明明是小开(沪语中指富二代),搞得像瘪三(沪语中指小混混、小流氓),但是也不好怪他的,我听人说哦,美国活鸡都没有的,烧个汤用冻鸡会鲜哒?喔唷,平时听人家说到美国享福啊,我看是受罪啊,天天披萨饼、汉堡包,长这么大个子,上次给他烧点腌笃鲜吃吃,他都吃得老开心了,你说作孽不啦?”
沈文澜跟着笑,却又不敢笑得太过,毕竟是人在屋檐下,也只有低头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以后如果我不方便的话,我会让公司的司机过来接送你的。”李念琛很是体贴,“我已经跟司机说过了。”
“不用了,昨天我没弄清楚从这里怎么去公司,今天我在公司里查过了,其实还是蛮方便的。再说要是一直让人这么接送的话,以后会忘记怎么坐地铁、坐公交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嘛。”沈文澜头也不抬,只是用余光确定了一下张阿姨不在附近。
“随你喜欢吧。”李念琛穿一身半旧的居家服,坐在那里用享受的神情吃着饭菜,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显得比白天轻松不少。
沈文澜很难描述自己跟李念琛的关系,先前因为结婚的关系刻意了解过对方,但说到底又不算熟,明明是法定夫妻的关系,可情分上还没有朋友来得亲近,所以总觉得说话做事都很难把握分寸。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婚结得太过草率,想她沈文澜从小是规规矩矩的模范生,一心想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恋这种老师和家长深恶痛绝的事情自然与她不沾边;考了大学又觉得世道太乱,人心太散,注定无疾而终的恋爱又何必浪费感情,谈了崩了也不过是增减一个玩伴而已,何况那时全世界都在说“你还小”,又何苦来哉;出了社会了两年,全世界都开始替你着急,恨不能有房的都找到了有车的,家财万贯的都遇到了天姿国色的,有才有貌的都寻到了父母双亡的,转眼就把你这个连房贷利率都没问清楚的小白领扔在了一边,这才意识到自己比起人家先下手为强的,慢了哪止一星半点。
沈文澜这边正想着下次或许可以写一篇《与外籍人士成婚二三事》当作专栏文章,李念琛却偏偏选了这个时候跟她谈昨夜未竟之事,“对了,昨天你没来得及看,过会儿吃完饭之后你到家里的每间房间都熟悉一下,以后会比较方便点。另外家里所有的书架、酒柜、家庭影院、游戏室里的东西,有什么要添置或者改动的,你可以自己看着办。如果以后我很晚才回来,你到家自己吃饭就可以了,不用等我,张阿姨会给我留好饭菜的;如果平时我工作的时候你有事找我的话,就打我以前给你的名片上的电话,我的秘书会帮忙安排的。”
“好,我知道了。我也没有秘书,不过要是你需要我陪同出席什么活动的话,最好提前点告诉我,我也方便安排。”沈文澜气定神闲地放下碗筷,“我吃完了,你慢用。”说着想要起身离开饭桌。
“等等,我忘了跟你说,这个周六,留学生俱乐部约好了要去玩生存游戏,我想你跟我一起去,之后袁显和佩佩正好可以到我们家来吃饭,你应该有时间吧。”李念琛的筷子确实用得好,嘴上跟沈文澜定着时间,却一点不耽误手上夹青豆的功夫。
李念琛是个很矛盾的存在,受着纯粹的西方教育,但有时候做派习惯又都老旧得很。就拿眼前的这套青花餐具来说吧,尽管清淡典雅,可放在现代气息浓郁的餐桌上,总让沈文澜觉得有些不伦不类,真不知道是李念琛内心实在是个向往中国文化的老美,还是沈文澜其实是个数典忘宗的小混蛋。
“知道了,那我晚点去跟张阿姨谈谈烧什么菜。”沈文澜莫名就把自己代入到“大户人家小媳妇”的角色中去了,但求无功无过地过完这两年也就罢了。
终于起身离开饭桌的沈文澜在家里逛了一圈,等到细嚼慢咽的李念琛回了书房里去做事了,她才钻进厨房陪张阿姨剥虾仁,问她周末打算烧什么菜。
张阿姨一听是袁显孙佩佩夫妇,倒像是印象深刻的样子,“哦,是那两个长得像中国人的外国人啊,我看到过一次的,成天跟先生讲外国话,过来吃饭么,西餐我又不会烧的。”
沈文澜想起他们三个用英语交流的样子,被张阿姨说得忍不住笑,“阿姨你真会开玩笑,他们夫妻怎么会是外国人呢?只不过读书的时候就送去了美国,跟李念琛也是在美国认识的,当然就习惯说英语了嘛。”
“我看他们筷子用得还没有人家美国长大的人好呢!再说了,人家到底是去过美国的,万一中国菜吃不来了怎么办啊?”张阿姨故作傲娇,开起玩笑来真是非比寻常,“好了,你放心,到时候阿姨肯定烧一个中国人用刀叉吃也吃得很好看的菜。”
得了张阿姨的保证,沈文澜便也心安。送走了张阿姨,这晚猛煲电视剧找灵感的沈文澜精神涣散,对自己这个为了掩饰往日旧情,也为了维护兄弟之谊不惜随便娶了个女人回家的丈夫实在是看不太透,既是女神别嫁,又何必要在她这个知情人士面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呢,莫不是刺激太过伤了脑子?思前想后,大概还是应该归咎于“大家不熟”吧,最后把自己的胡思乱想全归为“吃错药”的沈文澜端起杯子,想着下楼去倒点葡萄汁,出了房门却见到李念琛独自在主卧里喝着红酒,这位还没有养成关门习惯的独居者这才有了点失恋该有的样子。
她举着陶瓷杯子进去倒了一杯发酵过的葡萄汁,“要聊聊吗?我读过心理咨询师的中级资格证课程的,以后跟你聊天不收费用,就当是我嫁妆的一部分好了。”
李念琛上下审视她,“你都用陶瓷杯喝红酒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借酒浇愁的时候,几万一瓶的酒跟几毛一袋的酒都一样,”她就着自己的杯子喝了口红酒,也确实觉得陶瓷杯子玷污了这杯酒的高品质,“下次让阿姨给你倒点烧菜用的黄酒,又或者买点假冒伪劣的白酒,醉起来快,比较省事,像你这样越喝越醒,越醒越忘不了,连想喝醉的感情都浪费了。”
“我看你这个专栏作家,肯定是说得比写得好,”举起红酒杯与沈文澜的陶瓷杯相碰的李念琛表情缓和起来,全然不像是情伤未愈,借酒消愁的样子,轻松应对沈文澜的调侃,“其实我不能算是留学生俱乐部的成员,只不过跟我同届的几个留学生发现我会说上海话,所以大家就常常一起玩,毕业以后也会跟他们去认识一些同样在美国的上海留学生,我跟袁显就是这么认识的,后来小他几届的佩佩也加入了俱乐部,大家慢慢地就熟了。”
“本来你跟袁显都想追佩佩,但是因为你下手没人家快,只好看着人家双宿双栖,甜甜蜜蜜。后来袁显毕业回国,托你照顾佩佩,结果你监守自盗,哦,不是,是佩佩发现身边还有你这么个护花使者,后来么,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佩佩还是决定回国嫁给袁显……”沈文澜按照最狗血的剧情猜测下去,本想搏大爷一笑,但却在李念琛望不尽深浅的眼眸里看到了“人生如戏”的感叹,只不过这个“戏”比之戏剧,更像戏言多些。
静静地喝完了酒,李念琛语带嗔怪地埋怨沈文澜的无心挑明,“我不是跟你说了,男人不喜欢你这种把他的面子扯下来,丢在地上还要踩两脚的女人,为什么你都改不掉呢?”
“从恶如崩,积习难改嘛。放心,人前一定给你留足面子。”沈文澜拍拍李念琛的肩膀,略轻快地说完了这句就带着自己不该装酒的杯子离开了李念琛的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我的男主和女主不讨人喜欢,明明一个是一见钟情的标配,一个是日久生情的标配好么?那种莫名其妙就爱得死去活来的你们真的相信吗?我只有对印在红纸上的毛爷爷才有井喷式的激情好么?打滚求爱啊同学!!!
排骨年糕(上)
接下来的半个星期,沈文澜都过得不怎么样,钱笑不断追问“新婚燕尔”的种种细节,其他知道有李念琛这个人的,也都不断问她是不是要入美国籍了。
沈文澜借用了张阿姨的活鸡论,对几个同事进行了一番“爱国教育”,但平心而论,不愿借着入美国籍调高个税起征点,哪里是为了彰显爱国主义情怀,只不过是不想两年以后被人说是为了一张绿卡而嫁人骗婚,干脆免了大家背后指指点点的辛苦。
历经最近这个月的风雨,黄宏明这边已然没了什么兄弟之情,明面上是客气,实际上早就生疏,细想来也是可惜。周五的时候沈文澜收到回复——之前的上海户口无用论被编辑打了回票,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干脆把钱笑一直以来要求的那一餐“告别单身宴”在中午请了,算是向自己证明破船还有三斤钉。
市中心的商铺鳞次栉比,餐厅更是比比皆是,家家都受到店铺地价的影响,个个开价都是杀人于无形的阵仗。坐在装潢得细致精巧的餐厅里,手上的叉子在一盘素得脸都会发青的凯撒色拉里搅着,价位却好像色拉里面撒了凯撒大帝的骨灰一样叫人拍案惊奇,沈文澜吃得从头到胃都一阵神经痛,含泪向钱笑求情,“钱大胃王,我这个月的稿费还在天上飘着呢,以后人家还跟不跟我约稿也是未知之数,还请您口下留情啊。”
对着法式焗蜗牛口水涟涟的钱笑挥舞着刀叉,“做人不该要有点自信吗,你看我这样吃也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呀,要吃就不要管价钱了,你再帮人家叫个龙虾嘛~”
“等我办酒的时候,我一定只给你吃素。”沈文澜叉了片菜叶塞进嘴里,狠狠道:“除非你包一个月的工资给我当红包。”
“那我也要外国农庄的进口有机蔬菜。”没有男人还敢于上半打生蚝催情的莫笑淡然处之,“其实你又不要付房贷、车贷,比起其他结了婚的女人真的不知道要幸福多少了。”
“这倒是,说明这个婚结得参考价值不强哦,但是一般参考价值强的男人都是想好好生娃过日子的,我总不好耽误人家吧。现在这个是用不着我还贷款,但是要还桃花债的啊,正所谓‘钱债易还,情债难了’嘛。明天我还要陪他去跟什么留学生俱乐部去玩什么生存游戏,我这把坐了几年办公室的老骨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存下来……”想到自己做个扭腰运动都能听到老骨头抗议的声响,沈文澜悲悲戚戚地切下一小块西冷牛排,为自己的明天捏一把冷汗。
“平时就知道吃,让你运动一下都难,你看,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吧?”嘴都没停过的钱笑简直是不知羞耻地说出了这番话,呛得沈文澜连回嘴都嫌费力。
欲哭无泪的沈文澜含着叉子四周乱瞄,一双雪白修长的美腿踩着高跟鞋,小腿上丝毫不见肌肉块,当真赏心悦目,“哎,你看,那边那位姑娘的腿,啧啧,美不胜收啊。”
美女找了位子坐下,餐厅的桌椅典雅可爱,坐上一位美女更让人心驰神往。
钱笑对沈文澜雌雄难辨的兴趣爱好一向头疼不已,压低声音提醒她,“别看啦,再看口水都要出来了,大白天的耍流氓,你也不怕人家男朋友过来打你啊。”
“不怕不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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