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越写越快,笔迹流畅,几无停顿。
赵幕客惊讶得张大了嘴,实在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能够双手同书的天才存在,暗道这,这,这薛燕公得是祖坟冒青烟才拐了这样一个天才回来吧。
等杜衡搁笔之后,赵幕客憋着口中的那口气才长舒了出来,在安静的室内发出了一个粗鲁的喘气声。杜衡抬头看了过去,眼中既有好奇,又有关心。
赵幕客这下子大概明白薛承业迷上这人的缘故了,这双眼睛水波潋滟,眼角微红,分明是男子却隐隐带着几分风情,就像是刚哭完了一样,他赶紧低头道:“先生大才,某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杜衡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这时候谦虚近乎伪,将铺在表章上的薄宣纸抽走了,就可以看到清清爽爽的表文,最妙的是浮墨都被那薄宣纸吸走了,表章上的字迹竟然恰恰干透了。
赵幕客接过表章一看,心里再赞杜衡的巧思,再看文字竟然有七八分像是薛承业的笔迹,又赞了一赞。
杜衡摇了摇头,道:“将军力气大得很,写出来的字力透纸背,还有几分杀伐果断的英雄气概,我却是画虎类猫,学不像。”一边说着,他一边给自己揉起了手腕。
这时候,薛承业也过来了,走近时刚好听到杜衡夸自己的那一句话,喜不自胜,上前就给杜衡揉手腕,道:“仲平辛苦了。”
杜衡按着他的手一用力,站起来,感觉到内里的珠串一滚,不知道又碰到哪处了,脸色一红腿一软,险些又摔到了薛承业怀里,幸而赶紧撑住了,道:“我累得很,回去继续睡了。”
“好。”薛承业说着要把人抱起来,杜衡赶紧按着他的手,道:“作死,作死,发得什么疯,把你的朝服弄皱了,就别去上朝了。”
薛承业嘿嘿一笑,道:“这不更好吗?”
赵幕客在旁听到,耳朵抖了抖,暗道美人乡,英雄冢呀!不过像这样的才子,薛公爷还真是捡到宝了,怎么我就遇不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小杜衡可不只是会躺在床上等待临幸的人
第13章 第十三章
等人走后,躺在床上的杜衡翻了两下身,终于忍耐不住,缩在被窝里面,手就往后面掏。一拉出来,杜衡感觉自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瘫在了床上,过了很久,才将垫在身下已经是浊白点点的棉布团好,扔到床下,而那串珍珠也被他随手塞在枕头底下了。
他拿被子蒙着头,感觉到浸满全身,无处不在的薛承业的气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喃喃道了句:“这样也不错。”这低低的一声仿佛是自我的安慰,他探出头,看着黑暗中静静垂下的帷帐,却是大声了些,说道:“这样也不错。”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笑了,一边笑着,一边睡熟了。
他也睡不了多久,不过是辰时初就起来了,洗漱更衣后,就有人来报有客来访。他接过帖子,看到上面的名字“吴友明”,不由笑了,只是这笑意竟带了几分杀伐气,,吩咐道:“在西花园的那个亭子,设宴招待我的这位友人吧。”
侍女听到这个,不由一惊,道:“西花园那个亭子,未免太冷,太偏了些。”
杜衡点了点头,道:“那才好,就是那里了。”就是因为够冷,够偏僻,去一次之后他肯定不会再去第二次,也就不用时时恶心自己了。
但等他去到那里的时候,他忽然间就后悔了。国公府的侍女还是很能干的,为了避免杜衡冻着了,她们在亭子周围都设了围屏、炭炉,烘得亭子内温暖如春,最妙的是亭子外正长了几株极好的梅树,红梅白雪,风骨殊胜。
但这样一处风雅之地,竟然被他用来招待一个小人,好好的地儿都被自己玷污了,这下子又少了一处可以赏玩的地方;更别说亭外梅花有灵,估计也要哭了。
而在杜衡设宴之时,燕国公正好在朝堂之上读起了杜衡为他写的贺表,这贺表充分考虑了薛承业的文化水平,没有一个生僻字,就连笔画多些的字都少,写得明白晓畅,却又文采斐然,语调铿锵。
薛承业一边读,心里却是甜滋滋地想着自家仲平真是能干,想着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哄他,不要再让他生气了。
西花园中,杜衡刚坐下不久,就远远看到吴友明走过来了,一身褐色茧绸作面的皮袍子,身材圆胖,油头粉面。杜衡看着,就忍不住就想到了昨晚吃的板栗炖松鸡,也是这般油汪汪的,因为太过油腻,他吃了点就给薛承业包圆了。联想到这,他很是失礼地微微一笑,倒像是看到友人到来而高兴一般。
而在吴友明看来,这原来清冷孤介的杜衡平添了富贵之气,看着就像是金镶玉润一般,看上去气势十足。但若在杜衡看来,这气势更像是被身上的石青色绸面猞猁皮大氅撑出来的。
吴友明先跟杜衡行礼道:“久不见杜兄了,小弟真是思念得很。”
杜衡也站起来,露出温润如玉一般的笑,道:“吴兄言重,快请入席。”
吴友明看着这一席山珍海味,暗暗为杜衡在国公府中的地位而惊叹,但也有些城府,笑语盈盈就洗手入席。
等到酒过三巡,吴友明才十分诚恳地表达了因为奉慈严之命而在外劳碌,因此对于杜衡之事一无所知的歉意与后悔,说到最后,竟是连洒热泪,仿佛在说,早知如此,就是违命不孝都要留在长安,接济杜衡,以全朋友之义。
杜衡也举杯洒泪,很是感叹了一阵,然后才说道:“我身体不好,自入冬以来,就窝在府中不曾出门,再者一直以来,忙于案牍,也很久不曾与昔日友人交游,若教疏远了,我也有错。”
吴友明听到这个,感动得痛哭流涕一般,连连说道,不妨事,不妨事,还特地说了不少文友都惦记着杜衡的新作了。
杜衡摇了摇头,道:“我最近写的都是案牍文章,文思枯竭,哪里还有什么新作呢?只怕写出来的都是板腐不堪了。”然后,他就不在意地问了一下最近新出的佳作,听到其中一首十分熟悉的,熟悉得令他心痛,几乎要滴血一般,但他的笑容却是更深了,赞道,“这可是写得十分好!”
吴友明附和道,“这是卢兄的新作,格调清新,用词典雅,不愧是一代才子。”
杜衡点了点头,道:“确实令人难忘。”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知道,卢家娘子她怎么样了?可还过得好?”
吴友明险些把口中的酒喷了出来,说道:“你说卢家十九娘?想不到杜兄是如此痴情之人,竟然还记得?”
杜衡垂眸看着杯中蜜色的酒液,叹了口气道:“一见佳人误终生,我还记得当初在紫微观第一次见她。”
吴友明听到这个,笑了,道:“听说十九娘已经订亲了。”
杜衡脸上露出了真切的悲意,嘴里却还说道:“我竟不知道,唉,罢了,若有缘,只望能面道一声恭喜。”
吴友明尴尬一笑,刚要说话,又听杜衡叮嘱道,“还请吴兄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她就要难做人。”
“我懂,我懂。”吴友明又喝了一杯。
酒过三巡,杜衡冷眼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再抬头看到就在跟前的吴友明,胃口全无,却是想到薛承业若在,也是两人相对用膳,而薛承业还是个安静不了的,吃到什么好吃的都要递过来,但偏这样子,他的胃口却很好。
朝廷明堂之上,燕国公念完了贺表,在上的皇帝,与在下的群臣都互相看了看,满堂内眼神乱飞,暗道,这个燕国公是请了个好幕僚来给他写贺表。
皇帝更是开御口,发玉言,问道:“薛卿大才,竟在陈旧文字翻出新面,真是令人赞叹。”
薛承业没有冒认他人功劳的习惯,听到这个,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是我府中贵客杜衡所书,我只是念一遍罢了。”
而另一边,杜衡却低头闭了闭眼,掩住了眼中的种种感情起伏如同浊浪,今天想薛承业想得太多了,而现在他应该更冷静些。就似是这半个月来的安逸与温暖完全褪去,杜衡再睁开眼时,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但眼中却只剩严寒。
他静静地看着吴友明吃喝,像是蜘蛛静静地织网,偶尔随口应两句闲话。而在吴友明吃得心满意足的时候,又有来报,却是皇帝听了燕国公念的贺表之后,想要见一见写贺表的那个人。
杜衡听到这个,骄矜一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如此来的刚刚好,虽是脑中思绪万千,但口中满是歉意地对吴友明道,“吴兄,请恕在下失礼了。”
吴友明此时已经是惊得失言,连连恭维杜衡文章动天家。杜衡笑了笑,就去沐浴更衣,蹬车进宫。
入宫之后,皇帝看到杜衡年纪轻轻,长身玉立,且言语之间,言之有物,确实是锦口绣心一般的人才,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念,就道:“年纪轻轻的,开春有科举,你去试一试吧。”
杜衡拜谢过了,但在起来的时候,却将眼神送到了站在一旁的薛承业身上,似是微风一般依依不舍地绕着威武将军一圈才肯散去。
皇帝政务繁忙,看了人之后也懒得多说,就吩咐二人退下了。一出去,薛承业就忍不住上前抓住了杜衡的袖子,目光恳恳地看着杜衡,良久才说了句:“仲平……”你是要走了吗?我不舍得你。
杜衡看着这目光,竟然让他联想到小时候养过的一条黄狗,不由暗笑,借着宽大袖子的掩饰,用尾指勾了勾薛承业的掌心。
薛承业一个激灵,看着笑吟吟的杜衡,忽然起了个冲动,很想要就这样把他抱起来,一直抱着回到范阳。
幸好在他失去理智前,他们又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一个女声“将军。”杜衡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同泰公主袅袅娜娜而来,瞥了薛承业一眼,向公主行了一礼,就伫立在旁不说话。
薛承业感觉杜衡幽幽的眼神仿佛是针灸用的银针,一根一根刺在背上,刺得他背上发凉,赶紧对同泰公主说道:“臣见过公主,臣正要出宫,告辞。”说罢,一拉杜衡的袖子,把他扯得一个打跌,然后两人就这般走了。
同泰公主就这样眼睁睁两人离开,眼中泪落,从袖子里抽出了手帕按了按两颊,就又是一派雍容,道:“我们回去吧,燕国公桀骜不驯,只怕是不会愿意的……”
她的侍女听到这个,就叹道:“若是别家,只怕公主要侍候公婆,毕竟是方镇节度,与京中不同。”
“侍候便侍候吧。”同泰公主道,“朝廷暗弱,我这个公主又值得了什么,还不如早早学会了如何侍候人。”
一出宫门,钻进了马车,薛承业就将杜衡抱进怀里,咬着他的耳朵说道:“自己拿出来了没有?”
杜衡瞪了他一眼,道:“自然拿出来了,不然要从宫门走到大殿,我只怕是要爬着去的。”
“唉。”薛承业心疼了,忙道,“是我错了,若有下次,你就咬我两下出气。”说罢,把袖子一捋,横在杜衡跟前。
杜衡见此不由失笑,曲起手肘,撞了薛承业的胸口一下,道:“你那皮糙肉厚的,我可没有那么好牙口。”
“真没有?”薛承业闻言笑着吻了吻他的发顶,道:“那我胸前的那些牙印是谁咬出来的?一场下来,我的胸前又红,又青,又紫的,却似是开了丝线铺子一般。”
杜衡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嘴硬道,“若你嫌我,那下次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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