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能为他做些什么?”冯婉秋焦灼的眼光看向白盈然,“他把你招进海恒,给你高职位,给你高薪水。现在他和海恒有难了,你又能帮他什么?”
“我的确帮不上忙。”白盈然咬了咬嘴唇,以她再普通不过的家世背景,她的确是爱莫能助。
“但是,孙可可以帮他。”冯婉秋的眼里闪现光芒,“你可能不知道孙可的爸爸是谁,你可以去国家卫生部的网站上看一看,只要他一句话,压在海恒头上的禁令都不算什么。”
白盈然不用去看卫生部的网站,也猜到孙可的父亲一定是卫生部的高官,孙可是高干子弟,这一点陆一洲和她说过。
“孙陆两家是世交,一洲的爷爷和孙可的爷爷,当年是战场上的生死弟兄,共和国的元勋,我们两家住在一个机关大院里。你也知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一洲的爷爷死得太早,那些旧有的关系渐渐也就疏淡起来,只有孙可一家和我们最是亲厚。一洲的爸爸和孙可的爸爸都是学医出身,一洲的爸爸办了药厂,后来就有了海恒。孙可的爸爸当年在医学上很有建树,攻克了一项重大疾病的世界难题后进了卫生部,仕途顺畅,一直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如今能帮海恒的,就只有他了。只是他办事向来重原则不讲情面,但孙可从来都是他心尖上的宝贝,只要孙可嫁给一洲,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白盈然心里苦笑,自己实在无意闯进这些显赫世家的关系纠葛之中。
“阿姨,我早说过,我无意成为你们陆家的什么人。”白盈然叹了口气道。
“这个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现在有十分优秀的男朋友。可是,可是我们家一洲,他一根筋啊,你不彻底消失,他就是放不下你。白小姐,你能不能现在就离开海恒,最好,最好能让他对你彻底死心。你放心,关于你的工作问题和薪水上的损失,我会给你补偿。”冯婉秋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
白盈然看着推到她面前的厚信封,伸出手去拿在手里。白盈然扯开信封往里看,大大的信封里是厚厚的十叠钱。
十万块!沉甸甸地握在自己手上。
居然还是让她看见了她想象中的拙劣戏码。只是这么多钱,为什么不直接开一张支票,或者是递一张银行卡。难道是要给她一个具体感性的认识,让她有手握大把钞票的快感。那种沉沉的感觉,是钱,是人民币,是那些有钱人自以为可以买到一切的东西。白盈然觉得手上的东西越来越重,连托着它的手都微颤起来。她努力地托着那个过于厚实沉重的信封,却连心都一并沉了下去。
“只有这些吗?”白盈然笑了笑,抬头看向冯婉秋,“阿姨你也太小看我白盈然了。”冯婉秋瞬时尴尬,笑得勉强,“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只要白小姐能做到我说的那些要求,我不会让白小姐失望的。”
小小心意,还真是大手笔!白盈然笑笑,有种想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看着它们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的冲动。
“拿回去吧,阿姨,这钱我不会要的。”白盈然把钱放回冯婉秋面前。
“白小姐,你无论如何要收下,或者你直接说一个你满意的数字,我现在就开支票给你。”冯婉秋有些着急地从包里拿出支票本。
“阿姨,是不是只要我收了这钱,你就放心了。因为这样,我在陆一洲心里就没有形象了,他就能放下我了。如果这样的话,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冯婉秋吃惊地看着白盈然,“白小姐,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我不要你的钱。”白盈然起身向外走,却被赶上来的冯婉秋一把拽住,“白小姐,你就帮帮一洲吧,看在他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不要钱,那你到底要什么?我,我……我求你了。”
冯婉秋拽着白盈然扑通就跪了下去,白盈然转身愣在当场。这场面白盈然常在电视剧里见,但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这算什么,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就这样跪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一个长辈,陆一洲的母亲。她瞬间就有些崩溃的感觉。
“阿姨,你快起来,别这样!”白盈然反应过来,蹲下身去拉冯婉秋。
“白小姐,我真是没办法了,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你就帮帮一洲吧,帮帮海恒,那不仅仅是一洲的心血,也是他爸爸一辈子的心血,那是我们一家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和奋斗啊!”冯婉秋哭了出来,这一个月来的担忧、焦急和压抑,随着这痛哭一起迸发出来。
白盈然蹲在那里,茫然无措,她没想过让一个长辈在自己面前这样失了尊严。她有自己的尊严,她珍而重之自己的尊严,每个人都有尊严,她无意践踏。
“阿姨,你起来。”白盈然用力拉起冯婉秋,自己起身时却因蹲得久了眼前发了一阵黑。白盈然定了定神,凝视着冯婉秋的泪眼道:“你说的事,我会去做。但是,我真不要你的钱。不要伤了彼此的尊严。”
白盈然失魂落魄地回到海恒,冯婉秋的那一跪不断在她脑海里闪回。
那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却这样没有底线地放下自尊来求她。白盈然虽然只和冯婉秋见过两次,也知道两人气场肯定不合,但是,真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海恒,她竟能这样做。男儿膝下有黄金,白盈然一向认为,是人膝下便有黄金。那一跪,给她不小的震撼。
陆一洲依然忙碌,一个下午都在会议室里没有出来。当她看着他终于一脸疲惫地走进办公室时,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却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来。
冯婉秋说的不错,自己能帮他什么,充其量是一些没有实质性作用的言语安慰。可那解决得了海恒的问题吗?大面积停产,海恒的员工和药厂的工人随时面临失业的威胁,她能解决得了他们的吃饭问题吗?
语言如果没有行动兑现,就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国家这次是动了真格,海恒也不能算是被错杀的企业。可是,多少是非曲直,多少来龙去脉,并不是人人都能了解,个个都能明白。就像陆一洲,白盈然知道他绝对是一个好人,有良心的制药人,有责任心的企业家。可是,在别人眼里,却又另当别论。
也许,是自己从海恒彻底消失的时候了,也是从陆一洲心里彻底消失的时候了。
陆一洲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白盈然怔怔地看着陆一洲办公室敞开的门,决然地猛吸了一大口气,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四 为什么遇见你
陆一洲坐进自己的办公椅里,身心俱疲。
回想这短短一个月,自己从发现问题到海恒现在的局面,瞬息万变,沧海桑田。检察院以事立案,最该被追责的龚毅却逍遥法外成漏网之鱼,而他却不得不承担所有的责任。他是应该承担责任的,他是海恒的总经理。好在吴涛作为侦查此案的主要负责人,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颇为清晰,在查案报告里秉笔直言,他陆一洲只被检察院请去做了一回诫勉谈话。可卫生部压在海恒头上的那道禁令什么时候才能撤除呢?
所有的努力都做了,却还是看不到效果。
陆一洲神情郁滞地翻开桌上的一叠资料,烦乱地翻了几张。办公室里寂静无声,他才想起刚才进来时白盈然的神情,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她会和他说些什么呢,说实话,他很想听她说一些安慰自己的话,就像孙可那样,最近一直都在安慰自己。
可白盈然从来没安慰过他一句。但是,也没关系,只要她还能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里,那便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白盈然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里的铃声想了几下,对方接了电话。
“喂,是我。”白盈然道。
对方笑问:“盈然,什么事?”
“吴涛,今天你能来接我下班吗?”
电话那头明显滞了片刻,“好啊,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明天开始我休假了,要出去玩几天,你会好几天见不到我了。”
“休假?”白盈然握着电话柔柔地笑,“我也想休假了,我有十天年假,不休也浪费了。要不我们一起休,我也想出去玩几天,散散心。”
白盈然在吴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又死一般寂静,陆一洲失神地想着白盈然刚才的那个电话,握在手里的杯子放到嘴边,却忘了喝杯子里的东西。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陆一洲走出办公室,白盈然暗吁了一口气。自从她打了那个电话后,陆一洲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想,他应该听到自己打的那个电话。
她捂住脸,埋进桌上的一堆东西中。她竟然给吴涛打了这样一个电话!
办公室的门敲了三下,她记得陆一洲出去的时候,门并没有关。
她猛然抬头,吴涛斜倚在门框上,一只手敲着敞开的门。
“你自己上来了?”白盈然尴尬地道。
“没有打扰你吧,可以下班了吗?”吴涛笑着走进来。
“可以了,你等我理一下东西。”白盈然有些手忙脚乱。
“不着急,你慢慢来好了。我本来也没想直接上来,可是你们前台小姐记性很好,还是把我当检察院的人来例行公事。我刚说找你,她就跑去帮我把电梯都按好了,我盛情难却,只好自己上来了。看你有气无力的样子,是午饭没吃饱饿得没力气了吧,走,吴检请你吃好吃的去。”吴涛敲了一下白盈然的桌子道。
还真是,白盈然才想起今天见了冯婉秋回来,连午饭都没吃过。
“好啊,那谢谢吴检了。”
白盈然理好东西,吴涛接过她手里的包,一起走出办公室。
两人在走廊里一前一后地走,前面拐角处传来脚步声。
“陆总,请您签个字。”
脚步声停了下来。
白盈然咬了下嘴唇,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吴涛,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吴涛微顿了脚步,微笑着抚上白盈然挽住自己胳膊的手,继续前行。
白盈然挽着吴涛低头往前走,感觉自己的心在胸口砰砰直跳。离那个拐角越来越近了,她心里没来由地恐惧,仿佛那里有着不可预知的可怕事物,而她却又不可避免地一步步靠近。
陆一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拐角处,白盈然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挽紧了吴涛的手臂,连身体都紧紧靠了过去,吴涛轻拍了两下那只挽紧他胳膊的手,没有停步。
陆一洲看着由远而近的两个人,觉得自己的心肺肝肾都扭曲在一起。他明显滞了脚步,看着眼前那幅温馨缱绻的画面,周身的血液却随之冰冻。
今天他本来可以早些回家的,却固执地在公司逗留。他听到白盈然打给吴涛的那个电话,仿佛为了证明什么,然而当那证明果不其然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却宁愿什么都没看到。
他是真的失去她了吗?这么多年的等待和坚持,等来的只是眼前这样一个画面:她无比温柔地挽着心爱之人的手,向他走来。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温柔,小鸟依人的样子。原来她也是会温柔的,只是对象不是自己罢了。她明明已经好几次拒绝了他,他明明也想过放手,可为什么,为什么看见她依偎在别的男人身边,他会心痛得仿佛连呼吸都不能有。她就这样挽住那个男人的手,那个男人一手提着她的包,一手抚着她的手,就这样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应该不动声色,旁若无人视若无睹地走过去,或者笑着打声招呼和他们擦肩而过。可是,他偏偏就滞了脚步,最后完全停在了那里,一步,一小步都挪动不了。
“陆总……”吴涛笑着先和他打招呼。
“……吴检。”陆一洲半晌才道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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