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恋了二十多年的一对恋人,历经了千辛万难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来到昔日初遇的地方,森林口风沙扑面,山石林立,但一草一木,记忆犹新。
当年就是这样一个风沙扑面飞尘滚滚的日子,她为了躲避恶狼的追赶隐身石后,而那个狩猎的少年在千钧一发之际,强弓急挽,一箭射狼救了她的性命。她昏昏沉沉在他怀中醒来,额上便留下了他爱怜的轻吻。那一吻,她失落了芳心,那一吻,他坚定了百世今生的因缘。此后的岁月风霜,造化弄人,人世阻隔,都消融不去他要与她殊途同归相伴终生的决心。
二十多年后,他已是三山五岳擎于一手乾坤尽握的摄政王,她也是岁月不减风华依然绝代美艳的年轻太后。太后下嫁了摄政王,似乎这一场苦恋终于圆满了功德。他欢喜盈盈拉着她故地重游鸳梦重温,而她却不得不为了儿子的帝位忧心忡忡暗藏杀机。
她爱他,如今又怕他,为了儿子和自己的声誉,务必除去他。他不知道森林里已有她暗中派遣埋伏好的杀手,只等着给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暗算和杀戮。可面对着爱了她那么多年,为了她做尽疯狂之事的人,她又犹豫着下不了手。
“走,到森林去。”摄政王一把抱起了他的大玉儿。
白盈然的手不由得揪上了幕布,那是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抱在一个女子的手里已显沉重,更何况她背上还有伤。她要抱着一个人圆下大半个场子,周梅姐,撑住了啊!
年轻的太后似乎比以往更急切地从摄政王的怀中跳落,周梅的脸上汗意盈盈,后背的疼痛愈发剧烈。后面还有开打的武戏和大段的演唱等着她,现在她每做一个动作,每唱一句,都钻心地疼。可是,她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她不能像开头那样倒在台上,她觉得那样太对不起台下的观众。
到底是倾心爱恋了二十多年的恋人,太后临时变卦,着急地拉着摄政王回宫,摄政王却执意要去森林重温当年的美好时光。白盈然发现原本应该是摄政王拉着太后的戏,全都改成了太后去拉摄政王。多年默契的舞台姐妹,舞台上一起摸爬滚打的人,戏里戏外的深情,她们早已是知心知底知冷知热的最佳搭档。
白盈然还来不及感慨,心又猛然抽紧,武戏开始了。
摄政王在森林口遇袭,一箭没入肩头。刺客们手持利刃围住了他,他脱下披风和刺客格斗,伸手利落,招招凌厉,刺客不是对手。他用披风绞杀了一个刺客,又一手一脚制住另外两个。
“说,你们是奉了谁的旨意?”他早就料到有人要杀他,要杀他的人不知有多少。
刺客说:“恶贼,你别得意,你中的是毒箭。”
他勃然怒起,一刀将一刺客毙命,踉跄几步道:“你们无论奉了谁的旨意,都是以卵击石,说!”
一旁年轻的太后终于开口道:“多尔衮,是我要他们杀你。”
宛若天外惊雷,晴空霹雳,摄政王将手中匕首飞掷出去,杀死最后一名刺客,不可置信地转身望向他爱恋了一世的女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纵然他负尽了天下人,可他从来都没有负过她,现在却连她都要杀了自己,连她都要杀了自己。他为她痴情了多少,他为她隐忍了多少,他为她奉献了多少?不辞冰雪为卿热,无奈钟情容易绝。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若不杀你,我儿福临就是傀儡皇帝,我是被天下人耻笑的太后。杀了你,保住了我儿皇位,我就是母仪天下的当朝太后。”
多尔衮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转瞬狂笑不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终究是血缘皇位胜过了一切,二十多年的情意,抵不过她为儿子的一场倾心盘算。
他笑得疯狂,天旋地转中神色异常痛楚。
站在台侧的白盈然看见周梅脸上极为痛楚的表情,分不清戏里还是戏外,那究竟是摄政王的锥心之痛,还是周梅伤处的彻骨之痛呢?她还来不及细细分辨,在一声“大玉儿”的呼天抢地中,悲愤的大段唱腔开始了。
“人骂我残暴成性,人恨我独断专行。人咒我千刀万剐,人赞我奇才奇人。”伤重不支的摄政王颓然坐下身躯。
“天马行空独来往,人言可畏皆不闻。生杀大权手中擎,不惜因果与报应。若论过,为娶皇嫂杀帝君。若论功,大清皇朝我第一人。”
周梅咬牙欲站起,可腰间剧痛,根本使不上力。与她搭档的花旦忙上前用力撑了她一把,之后的唱段,年轻的太后几乎是全程撑住伤重的摄政王。
周梅额上的大颗汗珠在舞台的灯光下折射光芒,白盈然的眼泪圈在眼眶里。摄政王隐忍着极大的痛楚,依然唱道:“传国玉玺我夺取,烽火遍地我平定。夺取中原我统军,消灭明朝建大清。重用汉臣广纳谏,减轻田赋平民愤。功功过过罪罪恶恶无天平,坎坎坷坷红红火火是人生。名垂青史骨成灰,遗臭万年何足论。休道我变幻莫测城府深,九分假存有一份真。一分真化作一片情,一片情唯属你一人。你一人才能入我心,入我心判了我一生。为了你逆人伦,为了你灭人性。为了你铁甲战马披硝烟,为了你腥风血雨不惜命。为了你怨声载道朝野怒,为了你顺治称帝我称臣。二十余年我无所求,我只求与你殊途同归荣辱与共伴终生。”
台上的孝庄太后泪流满面,台下的观众在感动中爆发出极其热烈的掌声。
痛楚溢满摄政王的脸容,他手抚伤处与自己唯一爱恋的女子惨然相视,“大玉儿,多尔衮死在别人手里算不得英雄,死在你手也算千古风流。哈哈哈……”
狂笑声中,乐曲渐至高/潮,锣声锽锽作响。那几声锣听得白盈然肝胆欲裂,心魂俱碎。她知道接下去周梅还要完成两个“抢背”,左右斜扑,肩背着地,就势翻滚。两个“抢背”,周梅受伤的后背,还要两次触及舞台的地面。纵然她吸气提神,翻滚得再是轻巧,可触地的刹那,也无异于伤口撒盐,火上浇油。白盈然真怕她这纵身一跃,却再也站不起来。
毒发难忍的摄政王在惊天骇浪席卷而来的巨大痛楚中,一把推开心爱的人,倒地极为痛楚地翻滚。他终于强撑着踉跄起身,天旋地转中步履虚浮。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心爱之人的名字,快步迈上台阶,伸手指天,定格在舞台深处。孝庄后追上前跪下身去牢牢抱扶住他,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大幕急下。
白盈然和众人一起冲上台去,周梅当即软倒在众人的臂弯里。要不是她的搭档在最后死死扶住了她,那一刻她就会倾倒下身躯。她已经坚持到了极限,仿佛用自己的生命体验着摄政王多尔衮最后的时光。那两个就地腾空翻滚之后,她强撑起身,胸口气血翻腾,心上宛如压了一块巨石。她是真的步履蹒跚,自己都分不清戏里还是戏外。她挣扎着最后一丝神智清明把戏演完,然后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抽去了整根脊椎骨,无知无觉无力地仰倒下去。
“周梅,周梅,醒醒,你怎么样?”团长大声地喊她的名字。
“周梅姐,你不要吓我!”白盈然泪水流了满脸。
舞台的灯光还未熄,亮亮地照在头顶,周梅觉得那是美丽的朝阳洒下的万道金光。就像她当年还在戏校的时候,半夜里偷偷爬起来到对面的山坡上练功,练得大汗淋漓不支倒地的时候,太阳正升起来,也是这样的光芒万丈,刺入她的眼眸。
她太爱演戏,太爱这舞台。她爱这舞台上的光芒万丈,她爱这舞台上的岁月风华,哪怕用她的生命去交换,她也愿意。
“真是麻烦大家了,现在送我去医院吧。”这是她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句话。
救护车呼啸声中风驰电掣驶向医院。
已有很多戏迷得知周梅的情况,大家都自发地赶去医院。接车的急救护士忙着通知急诊室的医生,告知病人的基本情况。
“还要不要命啦?演戏也不能不要命吧!”接诊的急救大夫拿着x光片脸含怒气,“为什么不在摔伤的第一时间就来医院,这样的伤还能演戏,这是要出人命的!马上送手术室,打电话给骨外科大夫,让他们立刻来!”
周梅被推去了手术室,白盈然站在护士台旁,看着护士给可能已经入睡的医生们一个个打去电话,语气甚是着急。白盈然在护士挂了最后一个电话后轻声探问:“护士小姐,病人要不要紧啊?”
“胸六、胸十二压缩性骨折,你说要不要紧?”护士抢白了一句飞奔出去。
做手术的骨外科医生赶到医院,立刻找家属谈话,签字手术。团长说:“没有家属,我是领导,我来签。医生,你无论如何治好她呀,她离不开舞台。”
“我们会尽力的,这样的伤还能硬撑着在台上演戏,真是一个奇迹。只是你们也太冒险了,这种伤处理不当会高位截瘫。”医生神色严峻。
团长眼里含了泪,“我们不知道她伤得这样重,不然我决不会同意她再上台去演的呀!”
越来越多的戏迷聚集到医院探问周梅的消息,电视台、报社也派了记者来做采访,最后医院不得不动用清场,无关人员一律退出院外。
团长让白盈然留了下来,团长知道她,白盈然已然和周梅剧团里的人混得熟稔。
电话铃急响起来,忙得晕头转向的值班护士奔来接起电话,“啊?什么?好的。”她放下电话,急着拨打另一个电话,“喂,血液中心吗?我们有个手术患者是稀有血型,现在急需rh阴性a型血,是紧急手术,对,立刻就要。”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 救命之血(1)
周梅第六胸椎和第十二胸椎压缩性骨折,第十二胸椎紧连腰椎,医生都不能想象她是怎么样唱做俱佳地演完后面那三十分钟的戏的。
手术紧急进行,可周梅竟然是rh阴性a型血,属于稀有血型。医院的电话打到血库,不想过了一会儿血库来电告知,一时没有这种血型的血液可以提供。
周梅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胸部已出现大面积淤血。手术医生直呼好险,如果再晚送来几分钟,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而大面积的淤血一旦压迫神经,就会造成高位截瘫。
手术的时间估计在十小时以上,这其间一定会需要输血。本来应该是在备好血的情况下再进行手术,可周梅的伤势等不了,只能立刻开始手术,再紧急备血。可偏偏她是稀有血型,这让手术室的医生护士立刻就淌了汗。如果在手术其间需要用血的时候没有血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医院方也很紧张,院领导连夜赶来医院,电话一个个打出去,可是一时都没有和周梅血型相同的血供。
剧团的领导和同事们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怎么急都没有用,现在周梅需要的就是那救命的血,rh阴性a型血。
白盈然急得都快哭了,她是a型血,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是rh阴性a型血,就差了前面几个字,却是千差万别。
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求救微博,可自己心里都没抱太多希望。已经是深夜时分,大多数人应该都已入睡,也许要到明天才会有更多的人看到这条微博。可是周梅,是不是等得到明天?即使等到明天,是否就一定会有相同血型的血源?
白盈然拿着手机上网查了查,才知道rh阴性血因为稀有被称为“熊猫血”,一般人群只有千分之三的概率,而周梅的血型一千人里面才可能有一例与她相同,白盈然忽然害怕得痛哭失声。
夜已深沉,大家都焦灼地守在手术室外。墙上的挂钟无声地走着,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还是没有找到相同的血源,白盈然觉得自己真是要急疯了。爸妈打来电话问她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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