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后的肖晓,固执地坐在那棵大柳树下的石凳子上,心平气和地看书,和每一个相熟的人打招呼,甚至,当小刘老师和他的新娘子挽着手去餐厅吃饭时,她主动站起来,从容地喊他:刘老师,去吃饭啊?
小刘老师微笑着介绍挽在手里的新娘子,说改天给她带喜糖。
因为她病了,没参加婚礼。
第二次看到小刘老师和他的新娘子,肖晓跑过去,说:刘老师,你给我带喜糖了吗?
小刘老师顿了一下,显然是忘记了昨天的话,肖晓就笑:昨天你说过给我带喜糖的,师母可以做证。
新娘子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她身材微胖,眼睛很大但没有神,她不丑,甚至可以说很漂亮,但是,她的气质实在是太差了,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
肖晓在柳树下的凳子上坐了一周,向小刘老师问了一周好,他并没有把喜糖带给她,是她亲自跑到小刘老师的宿舍去拿的。
小刘老师的宿舍已经改成新房,四面墙上挂满了婚纱照,房间布置并没有像肖晓的想象那样充满艺术氛围,让她最不能忍受的是茶几上的茶具,竟是不锈钢的。
她站在小刘老师的新房里,将那些败坏小刘老师形象的生活细节一一地收进心底,然后坐下来,和小刘夫妇谈笑风生。
她特意把小刘老师递来的喜糖剥开了填进嘴里,笑着说:我从没吃过这么香甜的喜糖。
新娘子笑得花一样,脸颊上有两抹酡红慢慢泅开了去,往烟灰缸里放糖纸时,无意中瞥见小刘老师的一只手从她背后,探进了毛衣里轻轻地抚摩着,肖晓用鼻子笑了一下,说:刘老师,我该走了。
肖晓无比沮丧,在柳树下坐了一周,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小刘老师,还有一年才毕业,不想让小刘老师成为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疼。
曾经,小刘老师是她膜拜的爱情上帝,可,当她走近了,才发现他只是一个会画画并以此为职业的普通男人,他娶了一个普通的老婆过着普通的日子,在他的世界里,并没有她所想象的浪漫与传奇色彩。
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面对他,甚至还会有些庆幸不曾和他开始过爱情,所以,她夸喜糖甜美,是真诚的,发自肺腑。
一场注定了得不到的爱情,在铭记与忘却之间,聪明女子都愿意选择后者,尽管他们说,忘记爱过的一个人需要24年,且要在24年里一次都不曾想他,这是一个谎言,一个在24年里连让你想一下的愿望都没有的人,还需要忘却么?是根本就不存在而已,就如,车站剪票口的一个毫无特点的剪票员,他恰好剪过了你的票,从此以后,与你了无干系。
这样无关疼痒的人,不需要努力忘记。
需要忘记的,是那些,总在不经意间闯进心里,将梦弄湿的人。
如果,要将一个被念念不忘的人,放下,最好是深深潜伏进他的生活他的内心,很快,那些因好奇而滋生的幻觉好感,就会土崩瓦解。
然后,你就赢了,在爱情里,赢家永远是最先厌倦、最先放下的那个。
虽然小刘老师不曾知道被肖晓爱过,但肖晓还是觉得自己赢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她轻盈地哼着歌进出校园,偶尔有贼亮的豪车停在学校门口,那些天生善舞的女子们,用柔软的肢体以及妩媚的眼神,将男人们舞于掌间。
《秘密》第一章3
近几年,这所学院以盛产情人而闻名,男人们以找了个某某学院的舞蹈系的学生做情人为骄傲,她曾无数次在校门口被男人拦截,她总是,一语不发地在车子间环绕而去,仿佛一只彩蝶轻盈地穿越了万花丛中,徒留一缕薄想缭绕不散,逶迤着绵绵无尽的诱惑。
她瞧不上他们,不是清高,而是,他们争相将最好的车子停在学校门口,那架势让肖晓想到了待价而沽,或是,想起了春天的雄鸟,它们抖擞着自认为与众不同的羽毛,个个都自做多情地认为自己是最棒的。
这些双眼灼灼的男人,只能让肖晓联想到大鸟,或是市场的某种交易。
毕业后,肖晓选择回青岛做了少年宫做舞蹈老师而不是去歌舞团做舞蹈演员,从来,她就是一个宁肯孤芳自赏亦不肯做绿叶的骄傲女子,去歌舞团唯一的结局就是围着那些歌手伸伸胳膊踢踢腿,算不上艺术。
在少年宫时,曾遇到了几个男人,第一个总是说肖晓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肖晓和他看了一次,然后再也没有和他出去过,那么帅的男人,居然腿抖得象抽风,在爱情面前,女人永远是细节动物,无需什么大是大非就能将一个男人划分为可爱型或是淘汰型。
第二个男人很儒雅,喜欢穿原白色的休闲裤,浅色的小格子衬衣,一度,肖晓以为自己会爱上他,想他的时候感觉分外寂寞,好象若大的世界都在喧嚣,惟独自己是寂寞无声,如同散场后的剧场,一片寂寥的狼籍,却不知将向何方,肖晓还记得他姓张,喜欢把车子停在少年宫外大理石甬道上,他将一只手搭在摇下的车窗上,看着她的方向,抽烟,看见她来,下车,将车门拉开,他吻过肖晓的唇,因为醉了。
第一次厌恶,他发生在他从北京回来,约肖晓过去,顺口问了一下肖晓时间,肖晓看了一下表,说了一个数字,他低低地惊叫了一声:呀,才11点啊,我刚从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
肖晓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几乎说不说话,后来每当她心情不好时,她就会想起他的那句话:呀,我时差没倒过来。
不过从北京到青岛而已,在他口中,好象刚刚飞越了大西洋。
如果这种近于恬不知耻的虚荣还能让她咬牙忍了,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就让她彻底地不能保持矜持的平静了。
那天,他们喝了一点酒,有点微醉,隔着车座,他扯扯她的手说:肖晓,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肖晓笑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我也是爱你的。
他摸了摸她的脸:关于你的过去,我不问,你也不要说,好吗?
酒精带给脑袋的微晕唰地就退了下去,心冷丁地颤了一下,如被人掏出来扔进了冰水: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搞艺术的人思想和生活都很开放,我不会去计较你的从前,但是我会计较你的以后。说着,他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将她渐渐因愤怒而渐渐僵硬的身体,拉向自己。
肖晓猛地推开他,定定地看住他的眼睛,尔后,翘起一边嘴角,低低地笑着:谢谢你的大度宽容,但是我很惭愧。
说着,就推开了车门,他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
你已经把我识破了,我只好另找个好骗的男人去。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屈辱的泪,才滚滚而落,是的,她不肯与他辩解,宁肯将错就错给他感觉,把她当作是朝秦暮楚的女子,让他,就这样,自以为是下去,既然他认定了拥有的不过是路边随便就可捡来的石子,钻石又何苦向他辩解自己是钻石呢?
既然他这样喜欢自取其辱。
《秘密》第一章4
妈妈摆脱了离休带来的心理失落,她像职业红娘,在老朋旧友中发动了战争,战争目的就是:在女儿25岁之前,帮她找个好男人。
以前的妈妈话很少,不愿多事,甚至,能用眼神表达清楚的意思就不会动用语言,当爸爸试图向她表示一点浪漫得不到回应时,妈妈就会歉意地笑笑说:整天对着学生讲话,真的讲够了。
那段时光,妈妈抱着电话,讲得连饭都忘记了烧,她神采飞扬,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在家沉默了几十年,离开课堂就像热衷于表演的人,在措手不及间失去了舞台,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落寞无措,积累了许久的诉说欲望,在突然之间找到了疏通的契机:煲电话粥。
主题是某男某男是否配得上肖晓。
妈妈放下电话,她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个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颈椎,伸出手,肖晓问:什么?
说了半天话,我嘴干了,给我杯水。
肖晓倒了杯绿茶:妈妈,我没困难到需要您广泛撒网、集中收渔的地步吧?
妈妈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一片叶子,神定气闲地喝完水,拉着肖晓走到客厅窗边,下面是一所中学的操场,一到下课时间,东窗下的欢声笑语,就吵成了驻扎着数群青蛙的雨后池塘。
小晓,在爱情上你永远不要否认年轻是女人的紧箍咒。说着,妈妈指了指中学:和你同龄的女孩子把好男人抢占得所剩无几,你再看她们,难道你会天真地认为她们会大发慈悲地把所剩不多的那几个好男人给你留着?
肖晓当然没那么天真,正在茁壮成长的美女们,不从业已开始色衰的上代美女手里抢男人就阿弥陀佛了,指望她们把好男人留给自己,岂不是奢望狼会饿着肚子把逮到的兔子送给狐狸?
爱情当前,高尚不过是镶嵌在抹布上的花边,百无一用。
肖晓的成长中,做教育工作的妈妈,从未对她指手画脚过,而现在,她似乎要弥补这个缺失,拿出全部的热情参与女儿的婚姻大事。
肖晓悲哀地发现,25岁的自己,竟没开始过一场真正的恋爱,至今还保持着被新酷女孩们嗤之以鼻的处女之身。她确信不是自己多么贞洁多么高贵,而是,那个能让她心甘情愿把贞操交出的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让她,只能在深夜里抱着膝,蜷曲在床头上,回想这场虚妄的青春,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异性的脚印留在心上。
这早已过时的纯洁,荒凉似水,浩荡着无边无际的寂静,蜿蜒而去,她的心,像一座饥饿的空仓库,需要爱情的谷物填满。
她穿着厚厚的羊毛袜子,在客厅走来走去,从练舞蹈那天起,她就不喜欢穿鞋子了,在任何一个可以不穿鞋子的时刻。
她翻开妈妈打电话时记录东西的本子,看着看着,扑哧一声就笑了,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男人的名字、职业、身高、年龄、收入甚至嗜好……事无巨细可媲美婚姻中介所的资料登记。
有些名字用红笔打上了叉号,这是妈妈的职业习惯,被打了叉号的男人,则意味着,在妈妈这一关已经被淘汰出局了。
《秘密》第一章5(1)
肖晓开始了相亲路程,她问过妈妈:相亲的婚姻会有爱情吗?
妈妈边帮她整理衣服边笑:我记得有句话:英雄莫问出处,换到婚姻上,就应该是爱情莫问来路,只要有缘。
父母传授给儿女的,都是一路摔交总结出来的金玉良言。
从秋天的开始到秋末,究竟和多少个以婚姻为终极目的男人吃喝过茶吃过冷饮了?肖晓数不清了,去时满怀热情,回时是恹恹的灰头土脸。
极品男人怎会沦落到相亲桌上呢?热情被失落一点点淹没,任凭妈妈怎样怂恿都不肯赴约了,这哪里是培植爱情,分明是两个人的有形与无形资产评估会,条件合适,一拍两合,扮做佳偶;若与设想中差了距离,相互道别江湖,两不相识。
小晓,你让我越来越失望了,不,是让我绝望。妈妈刚被人在电话里婉转谴责了一顿,昨天晚上的相亲,肖晓没有赴约,这怪不得她,尽管她并没有向妈妈解释个中原由。
其实,昨晚的相亲,肖晓去了,不想让妈妈下不了台,就步行去定好的约会茶吧,最好是磨蹭到了,等在茶吧的人,已是不耐地起身而去。
最好不过的结局。
她穿过了商业街,穿过了小巷,走过石板路两侧破败在秋季里的蔷薇,看了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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