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洛美把咖啡递给他。
很入耳的话,可,顾海洋只是觉得很累,也没心情去品味这句话里究竟有多少含金量,抿了一口咖啡说:资料呢。
洛美用小匙搅动着咖啡,依在写字桌上望着他笑:我发现,你是个彻底的工作狂,书稿要得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
顾海洋往后依了依,周身的每个关节像要相互脱离一样的酸,见洛美定定地看他,睫毛向上翘地很好看,洛美不似当下流行的骨感美女,看上去很肉,但玲珑有致,很像香港演员蔡少芬,嘴巴有点顽皮地上翘着,看人时眼睛好象有点吃惊。顾海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几天觉得很累,想早点回家休息。
洛美还是不错眼珠地看他: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要发烧了?说着就放下咖啡杯,伸手摸他的额头,表情就凝重起来:你在发烧,先休息两天吧,把稿子拿回去,再急我也不忍心逼着一个发烧的人赶活。
她软而凉的手合在额头上,顾海洋有些不自在起来,说:不会吧,我很少发烧的。说着,就伸手去摸额头,借机把洛美的手移开。
恩,好象有点热,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把资料装进包里,想起身就走,毕竟孤男寡女,洛美的过分亲昵让他的心仆仆直跳,他不想和肖晓之外的任何女子有任何纠葛,哪怕只是游戏,母亲从小就灌输给他责任是男人的美德,而他亦知,情欲是难以管理的猛兽,给它一个小小的缝隙它便会兴风作浪。
咦,不是有点热的问题,你在发高烧,不信,你和我的额头比一下。洛美隔着茶几揽住了他的脖子,将额头抵在他额上:是不是感觉我的额头冰凉了吧,这说明你的体温高出正常温度至少两三度,睡一觉不解决问题,你要看医生吃药。
顾海洋傻了一样,推开她不是不推也不是地尴尬着,呵呵傻笑两声,避开脑袋说:好的,我马上去看医生。
洛美见状,也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晕开两片酽酽的酡红: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不了,医院离我家很近的。顾海洋用自认为从容的姿态离开了洛美的写字间,进了电梯才见,自己眼里忽闪着的庆幸,宛如小贼入室,尚未开始盗窃主人便回来了,而他恰好逃得及时而不露痕迹。
洛美依在写字桌上隐隐笑了一会,就黯然了,在男人面前,她从来只有逃跑的份,绝不会主动,眼前这个男人却风一样逃出了她的暧昧陷阱。
她端起顾海洋喝残的咖啡,嗅了嗅,抵在唇上,一点点啜吸,直到杯子空了,泪才怃然地落下:暗恋,这人走茶不凉的东西。寂寞里,想象那个号称爱她似命的男人,现在定然是与太太拥着一裘春梦未曾起床,他曾用邀功的神态与她说,他是闭着眼睛和太太做爱的,为的是便于把身下的太太幻想成她。她带着熙和的微笑听,不时抚摩一下他的鬓角,可,他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一刻,她的心里,是装着怎样凛冽的冷笑。
《秘密》第六章1(2)
求欢时把太太幻想成她,对她,是屈辱,他向她描述的那种肉体之欢,让她联想到了嫖娼,而自己和他的太太都属于被嫖者,他以没有诚意的婚姻嫖了太太,以加了太多伪装粉饰的爱情嫖了自己,仅次而已,很多男人一辈子都在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在适合嫁的男人出现前,她陪男人玩这种游戏,因为,她是如此地害怕感情荒凉,所以,容忍虚假繁荣。
正如她相信顾海洋知道自己喜欢他一样,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已不仅仅是喜欢,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是一张具有诱惑力的网,而是被视做了用来一次次验证自己对某个女子爱情诚意的试金石。
他愈是迂回躲闪,她愈是着迷,就如儿时挖空心计要找到妈妈藏起来的巧克力,她更是清楚找到这些藏匿起来的巧克力将伤害她的牙齿。
可,它令人着迷的味道,让她没办法。
可,她也知道,若顾海洋是她钟情的巧克力,也注定是她费尽心力得不到那一枚,徒留遐想,徒招感伤。
所有试探,只是不甘心而已。
《秘密》第六章2(1)
走在路上,顾海洋愈发觉的脑袋沉闷起来,似有千军万马在撕杀奔腾,太阳穴一炸一炸地疼,象踩在云端,他懒洋洋地抬眼望了一下天空,太阳抛出了无数跟锐利的钢针刺进眼里,他一阵晕旋,扶着一棵洋槐站了一会,继续看着天笑,有点迷恋这样的晕旋感,让他忽然地想心疼一下自己,这些年他习惯了倔强的坚强,忘记了承载着脆弱生命的身体,他总是以理想为由,变本加厉地虐待它,让它受尽委屈。
从身边经过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扭头看看这个扶着树摇摇欲坠的男子,有个骑着破旧单车的中年男子,甚至在他身边停下,问他:兄弟,没事吧?
他摇摇头,笑了一下,松开扶树的手,中年男子蹬着单车继续前行了,单车后座上的两只蛇皮口袋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他应该是个收空酒瓶子的,有着健康粗腿和粗壮的手指,指甲缝里藏着永远也洗不净的黑泥,那架破旧的单车上驮着他妻儿的幸福,驮着他的希望。
顾海洋冲他的背影摆了摆手,虽然他并不会回头看,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药店时进去买了药,又在小售货亭里买了一瓶水,站在街边吃药时,突然想起,这是有生第一次向病疼投降,居然不得不借助于药物。
或许从不吃药的缘故,上楼时,就感觉脚下没那么飘了。
也没换拖鞋,就把身体摔进沙发,闭着眼,什么也不想去想,就想这么静静地坐一会,隐约间听见有人上楼,无聊时,听觉是最灵敏的,脚步在门前停下了,不只一个人。
他兀自猜测,是谁呢?
门铃就响了。
是肖晓妈妈,身后还跟着位中年男子,顾海洋藏起了纳闷,笑说:阿姨,快进来。
肖晓妈妈身后的男子看看顾海洋问:这位是?
我女婿,小顾。
男子有些不悦:这房子住着人呢,我怎么买?
顾海洋的脑袋就嗡了一声,看看肖晓妈妈,肖晓妈妈没理会他眼里的不解,倒是和颜悦色对男子说:你放心了,只要你交了定金,我们就把房子腾出来。
顾海洋心里恍然地闪了一下,便明白了肖晓妈妈要将这房子卖与男子,今天是带人来看房子的。他忽然地感觉难受,手心里一片一片的汗潮了下来,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得体,不知该怎么说才不会被误解,只好,佯做快活地将一扇一扇的门全都打开,跟看房的男子介绍每个房间的具体面积以及居住的舒适感。
男子边看边挑剔房子的毛病,奋力与肖晓妈妈砍价。顾海洋帮不上腔,便只是跟在身边,尽量做出很高兴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猜不透肖晓妈妈的用意。
挑剔了半天男子也没定下买与不买,只说改天带老婆一起来看看再说。
男子走了,肖晓妈妈喝了一口顾海洋递来的茶水,看着他:小顾,我想把这房子卖了,然后……
顾海洋忙忙摆手:阿姨,现在房价正是高的时候,能卖就卖掉吧,我好说。
肖晓妈妈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咳,这房子本来是留给你们结婚用的,既然……还是卖了吧。
肖晓妈妈捧着茶杯,欲言又止了几次才说:我是为了你们才卖这房子,只要肖晓幸福就是拿我命换都成,她是我的命根子。
我明白,阿姨,是我辜负了您一片好心。顾海洋做很轻松很高兴的样子:我母亲是那种比较守旧比较固执的人,这辈子她吃了那么多苦,我不想让我的婚礼给她感觉有遗憾,阿姨,你谅解我。
肖晓妈妈说知道了,放下茶杯,说要回去做中午饭了,问他是不是过去吃?
顾海洋指了指茶几上的资料袋:我刚接了个私活,想早点赶出来。
她随手翻了翻那些资料说别太辛苦,做些菜让肖晓下午带来。
顾海洋送到楼下,肖晓妈妈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了,我在房产中介公司登记了,这几天估计会有不少来看房的,如果你在家,我就不过来了,让中介公司的人直接过来敲门就成了,还有,估计一时半会也卖不掉,你放心住着,等有交定金的了,你就暂时搬到家里住,反正家里还有间空房。
顾海洋说好,目送肖晓妈妈走远,又在楼下发了一会呆,折身上楼,在门口站了一会,忽然不想进去,就一下一下地踢防盗门,对面邻居探头问:把钥匙锁家里了?
顾海洋哼呵了一声,邻居笑了一下,关上门去了。
顾海洋探进口袋摸钥匙,挨个口袋摸,其实,他明知钥匙在裤兜里,却偏偏不肯去摸,他不想进这房子了。
可是,他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而且,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最终,还是打开了门,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猜想肖晓妈妈为什么要卖房子,难道是因为他不肯在这房子里结婚而与他怄气?看样子也不像。
尽管肖晓妈妈说得很中肯,卖掉房子后让他搬到家里住,可他心里,还是别不过这弯来,那滋味犹如一自尊敏感的穷人青黄不接时借了亲戚家一斗米,新粮尚未打下来亲戚就来嚷着家里没米下锅了,其个中滋味,犹如将心置火,炙烤难耐。
顾海洋心里乱得不成,翻出书稿,每个单词都认识,却很难将其连缀成一句生动的汉语,遂往桌上一扔,下楼溜达一会,顺腿进了街边的一间房产中介所,拿过租房信息乱翻了一顿,竟找到了一处适合自己的房子,便让中介所的人带着去看了看,当场拍板就交了定金。
《秘密》第六章2(2)
找到房子,顾海洋心里塌实了许多,跑回家,把东西打完包才发现自己居然家当不少,若要靠自己肩扛手提,是不成了,又翻出旧报纸找搬家公司。
打了一圈,几家搬家公司都说今天周末,活都早就预约好了,至少要两三天才能给他搬。
顾海洋扣下电话,这才想起忙了大半天午饭竟也没吃,身上的肌肉和关节又开始隐隐做疼了,拉开冰箱,吃的东西还很多,却没胃口,便吃了药,躺在床上迷糊着睡过去了。
睡着睡着,觉得脸上有暖暖的温柔在爬行,睁开眼,见肖晓正偎在身边,两眼汪着似水的柔情在吻自己的脸呢,他笑了一下,翻身想搂她,可周身好象不听指挥了一样,举止迟缓而艰难。
肖晓把额头贴过来,低低地叫了一声:你发烧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吃过药了,睡一会就没事了。
不行,你烧得厉害,我陪你去打点滴。肖晓一翻身跳下床去,到处找外套:你衣服都哪里去了?
顾海洋这才想起,自己昏头昏脑中竟没跟肖晓说要搬家的事,现在,却忽然地不知该怎么开口向她说,怕她一怒之下回家迁怒与妈妈,也怕她把自己看做不够大度的小肚鸡肠男人。
现在,所谓发烧怕什么?关节酸疼怕什么,他不需要吃药不需要打点滴只需要一个完美谎言。
肖晓打开衣橱,伸进去的手停在半空,回头问:衣橱怎么空了?你的衣服呢?
此刻的顾海洋,就如遭遇险敌的鸵鸟,只顾把脑袋埋在胸前,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闲着没事我收拾了一下,都装箱子了。
肖晓说莫名其妙,放着衣橱不用装箱子干什么?好好的衣服都给压皱了,那件浅色的苏格兰薄外套在哪只箱子里?
顾海洋指了指墙角,肖晓这才发现地上堆了好只口箱子,她走过去,弯腰,摸了摸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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