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滑行在夜色中,车窗外不时闪过一道道微光,透过玻璃扫进来。
蒋思佑闭着眼,还在思索着刚才的谈话内容。
“怎么了?”傅明宣看了半天车窗外,转头问道,“是不是大罗出事了?”
蒋思佑摇头:“不是。”他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地说,“只是……我第一次听说缺少关爱的人会出现的反应,有些不太明白……”接着,他将罗文静的话告诉了傅明宣。
“不难理解。”傅明宣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眼下的黑晕更加显眼,这使他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因为你也是缺少关爱的人嘛,当然不会明白。”他突然笑了,指指自己,“我也是哦,我们大家都是。”
傅明宣平时总是很冷淡,连笑容都欠奉,可他笑起来很美。
蒋思佑有些茫然地盯着那张笑脸,突然扣住他的后颈,接着,脸也凑过去了。
这吻来得非常突然。
其实他们做爱时,很少接吻。
傅明宣并不擅长接吻,可以说,他对kiss有抵触。
刚开始,他有些发抖,推着蒋思佑,含糊地叫:“做什么?……有人!……”
蒋思佑轻轻地笑,像是一种宣战,抑或是一种挑逗。他反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手指插入他的头发里。
友人反常的情绪传达了过来,傅明宣不再推拒,本来拒绝的手也环上了蒋思佑的脊背。
即使是听到司机因为惊慌而误按了喇叭的声音,他们也只是不停地吻着对方,不停的,不停的。直到,两人听到,断续而逐渐明朗的音节。
不知什么时候,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司机拧开了收音机,试图用音乐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那流水般的《月光曲》便静静地流泻了出来。
蒋思佑停下了动作,略微疼痛的感觉,穿越心脏透过血管流遍四肢,直达指尖。连一个细微动作都会发抖。
此时,傅明宣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精神疲惫,他亲了一下蒋思佑的手指,缓缓地闭上了眼,低喃地说:“别让那小混蛋知道……不然……”声音低下去,他已经睡着了。
蒋思佑狠狠吸一口气,让外头冰冷的空气冲入肺部,以换取头脑窒息般的一瞬间清醒。
车窗外闪过的微光,透过那薄薄的玻璃打进来,照射在傅明宣的脸上。
即使是在睡梦中,傅明宣的眉头还是微皱。蒋思佑的手指放在上面,轻轻抚平了那个皱纹。
傅明宣的呼吸透过他的手指到达掌心,微弱,却又坚强的存在着,不容忽视,提醒着他,这个人是活着的。
而那个人已经死了,再也没有办法挽回。
想到这一点,掌心下连接着心脏的血管忽然卖力地跃动起来,一下比一下更激烈,他甚至能听见敲击着耳膜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清晰地在脑海中徘徊着滞留不去。
老师。老师。
他无声地动着嘴唇,呼喊着这两个字。
脑海中有根神经绷得直直的,直指向心脏。
那一条神经上,一直都传达着同一个讯息,只是他都忽略了。
蒋思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钢琴,谱子,母亲冷冰冰的话语,以及父亲的背影。
然而在这之后接踵而来的,却是那一个下雨的午后,老师坐在自己的身边,安静而温柔地抚摩着他,低声说:“我爱你。”
除了那一次,范尹没有再做任何逾越的事,也不会再说爱他之类的话。
就像他不想玷污了他,一样的道理。
蒋思佑一直坚称自己不是同性恋。当然,如果跟同性做爱就是homo的话,那么他算是双性恋,而且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女人。
而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坦率到能够真实面对自己的欲望;或者说,没有任何人教过他,应该怎样正确面对一份感情。
即使那份感情为世俗所不容。
所以,对于那份还没升华到爱情的感情,他选择了无视。
曾经,蒋思佑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做一对单纯的、真正的师生。
可是老师的死,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在那个人死去以后,在与那个人有着相同容貌的人出现以后,在那个有相同容貌的人侵占了他的世界以后,蒋思佑终于明白了,他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太迟了。
年少时代的记忆终于完整拼接起来,胸腔里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巨响。
铺天盖地的混乱一瞬间席卷而来,蒋思佑紧紧攥住手指,俯下身去,安静地贴近傅明宣,忽然觉得一切烦躁都烟消云散。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份温和的触感,然后他的手指轻轻移到傅明宣的脖子,微微用力压下去。扼杀掉刚刚萌芽的东西很容易。就算勉强一起,得到的也只会是伤害,他不想再深入下去了。
这时候,他想,他或许是很喜欢周越的吧,可那绝对不是爱。
不过,谁在乎呢?
他摇醒傅明宣,在他耳边低声说:“要不要试着跟我认真交往,嗯?”
他的语气实在跟认真搭不上关系,傅明宣瞪着他轻浮的笑脸,摇摇头,冷淡地说:“你不是我那杯茶。况且……”车停了。他不说话了,转头看了看车窗外头,前面就是蒋思佑的公寓,露台上,正探出个人来,朝他们招手。
傅明宣眯眼,望着楼上那张扬的美丽笑容,喃喃着把话说完:“况且,对手是他,我根本毫无胜算。”话是一语双关,他说得自暴自弃,语气里却是温情脉脉。
蒋思佑双手插在裤兜里,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第 26 章
几天后,难得露面的王简突然跑了过来,抢了块炸鸡往嘴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吾唷截浑!”
屋里的人连头也没抬。
“喂喂,太冷淡了嘛!”王简咽下食物,很是不忿地嚷嚷。
周越朝他耸肩:“都听不懂火星语,怎么给你反应咧?猪脑袋!”
王简这才释然,又大声复述:“我要结婚啦!”
一片静默。
(bsp;周越掏掏耳朵,转头问傅明宣:“你刚才听到啥了?”
“那只熊要结婚。”傅明宣没好气地答,转向王简,死气沉沉地说,“恭喜了,几个月了?”
“什么几个月?”王简疑惑地问。
“问你小孩几个月大了。”周越大声说,扑过去摸他的肚子,“会咬人的狗不叫,你小子还挺行的嘛!搞大了肚子就要负责了咩~~~~”
“搞屁啊,我又没有怀孕,摸个鸟!”王简手忙脚乱地拉开他,拿了叠喜帖出来,涎笑着发给这帮损友:“早点到啊,人不到没关系,礼一定要到啊……”
“混蛋!”周越一脚丫子踢中他的屁股。
傅明宣扯着嗓子朝卫生间叫:“阿佑,阿佑,你老婆在勾引有妇之夫!”
“操!”周越笑着扑了过去,啃他的脖子。
正闹着,蒋思佑拿着报纸,提着裤子蹒跚着走出来,脸色不太好。
王简像看到活动的金矿,嬉皮笑脸地冲过去,把喜帖往他手里塞:“早点到啊,礼金越多越好……”
“滚!”蒋思佑恶狠狠地瞪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沙发上,轻轻坐下,屁股碰到垫子时,本来就紧锁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这老小子……”王简捅捅傅明宣的脊背,“被插穿了?走路都不稳了。”
傅明宣眼皮都没抬:“你去问周越吧,他干的好事。”
“不就是痔疮破了嘛。”周越懒洋洋地说,挨着蒋思佑坐下,手还不老实地摸来摸去,“你也真是的,长痔疮这么大件事也不告诉我,还疼不?”
“……你妈的!”蒋思佑简直是咬牙切齿,“是哪个王八蛋趁我睡着捅我来着?嗯?还问疼不疼,要不,你他妈来试试?”
“我都say sorry啦,你怎么这么小气,男人大丈夫,心眼比屁眼还小!”
蒋思佑气得脸都红了,用力敲他的脑袋。
躲闪着蹭到一边的周越,对正蹲着啃鸡脚的傅明宣说:“刚才你爸的秘书打电话过来问候你,不过我看你睡死了就没叫你。”
傅明宣啃咬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手上还握了根鸡骨头,指节泛白。
正在琢磨琴谱的蒋思佑微微抬起眼皮,看着傅明宣。
“哦。”傅明宣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冷淡地应了声,“说什么了?”
周越舔着嘴唇,说:“他说,生日快乐。”
短短几个字,像一道雷,劈中了他。倏的,傅明宣的动作僵硬了,连表情也没有,眼神一片空洞。
“喂!”蒋思佑来不及阻止,抛了个白眼过去,周越回他一个妩媚的笑容。
傅明宣跟他爸爸的关系恶劣,这是众所周知的,不过说到原因,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王简不怕死地继续添乱:“我是不晓得你跟他有啥深仇大恨,不过有这么个有钱老爸,你应该知足了……”
“闭嘴!”傅明宣操起一边的垃圾桶,劈头扔了过去,王简忙闪躲,垃圾桶砸在墙上,发出巨响。
傅明宣铁青着脸瞪视着那只垃圾桶,好像那就是他老爸。瞪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操!”然后他像疯了似的把手指插进嘴巴里,用力挖。
“按住他!”蒋思佑厉声说,“他会把自己的手咬断的!”
王简看向他:“你怎么不自己按?”
(bsp;“我家小佑连琴盖都嫌重,怎么可能有力气去按住他?”周越吊着眼角,抽风似地翻白眼,尖着嗓子叫唤,“快点!”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已经扑了上去,将傅明宣的手腕抓了往外扯,傅明宣怒骂:“滚开!恶心死了……”
两人扭打起来。
“脏死了……”傅明宣含糊不清地骂着,也不知道在骂谁。
只有蒋思佑知道,他在骂他自己。
第 27 章
合了王简周越两个野蛮人的力量,好不容易才把傅明宣压制住,拖进卧室,逼他吞下安眠药。等他熟睡以后,蒋思佑才走出房间。
周越在帮王简上药,他的手臂被咬了几个口子。
“没事吧?”蒋思佑走过去查看伤势。
“他脑子怎么还没治好?”王简看着房门,嘀咕着。认识以来,傅明宣很少发作,这次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
“他老爸是他的死穴……哎,我说你这猪头三八个屁?少管闲事!”周越事不关己地骂了句,他从蒋思佑那边了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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