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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作品:喜从何来|作者:一意孤行|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5 20:02:40|下载:喜从何来TXT下载
  良久,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仿佛在试探一个未经求证的假设。

  “奈斯。阿伦·奈斯。”

  周凛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

  “奈斯提出了深层生态学的概念。在他的眼中,人并不处在世界的中心。人类无权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更无权决定一切。所有生命形式都应平等地分享自然、拥有价值。”曾遐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两个小时之前想与人分享的读书心得,最后竟是在这种情境之下完成的,“不管这一思想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但至少,它成功地影响了我。”

  周凛放下实验手册,眼神中的欣赏一闪而过。

  “难得啊。”他站起来,处处透着愉悦的气息,“终于有人答出了我的问题,那就给你一个奖励吧。”

  曾遐看着他貌似无害的笑容,心下一沉。

  “这次的活儿就免了……期末那次大扫除归你了。”

  期末?大扫除!

  曾遐回报他一个微笑,恰到好处,毫无破绽。

  mlgb。

  长谈过后,贺风帆从钟振闵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此时天已近黄昏。

  日薄西山的景致要是落到其他人眼里,大概还有兴致吟两句诗。但贺风帆不会,因为此时此刻,他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关。

  他自问不求名也不求利,只想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热爱生物,但更爱安稳的生活。可老天为什么就是不肯成全他呢,偏要将他推进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坐在办公室里颓然地想着。

  正巧此时范澄扉进来收拾东西,同他打了个招呼,他却毫无反应。

  范澄扉纳闷着,一看他的脸色,果然不好,但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思索片刻,刚想拍拍他的肩,他却倏地站了起来。

  “够了,现在什么都不要跟我说。”贺风帆漠然道,走出办公室。

  范澄扉愣在原地,早先那阵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贺风帆踏上楼梯,一直走到顶楼。他打开通向天台的门,走了出去。

  一走上天台,风便呼呼灌了过来。夏末的风带着特有的温热气息,把他吹醒了。望着楼下行色匆匆的师生们,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钟振闵的质问。

  “为什么那篇论文的数据会出现这么大的差错?”

  “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是你的问题还是你博导的问题?”

  “四年前的论文,不是没人会追究,我只想先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

  还能有什么原因。师生联合发表的论文,功劳一向都是导师的,出了差错却只能由学生来背黑锅。

  贺风帆无奈地笑了笑。

  这不是对某一领域的偏见,只是对自己当下处境最正确的理解。

  天色渐暗,他眨了眨眼,想将周围看得更清楚一些。

  对不起——他忽然叹了口气,在心中默念——我不是想要发脾气,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有多失败。

  04 浸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一)

  自然的力量推动着日月累积和季节更替。岁月仿佛一个破车轮,颤颤巍巍地转动,走的未必是一条直线,却始终向前,从未止歇。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就到了丹桂飘香的时节。

  生物楼里烦恼的事依然存在,八卦的人也依旧聊个不停,不仅从未止歇,还愈演愈烈。

  “曾迩,你们石sir今晚值班吗?”

  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几个学生百无聊赖地打扫起了实验室。其中一个生物女悄悄问道,却不小心被其他人听到了。

  于是生物女们纷纷发问,花痴的表情让曾迩有种想逃的冲动。

  “屎sir啊……”曾迩放下抹布,提高嗓音,装腔作势地朝外看了看,“不知道。”

  大伙儿“哎”了一声,作鸟兽散。

  “你们不会看上屎sir了吧!”高霏霏怪叫道,熟门熟路地放回实验器材。

  这帮语言所的研究生搬来生物楼也快半个月了,大家的专业虽然不同,但好歹年纪相仿,便很快混熟了。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他们除了分担打扫实验室这种苦差事,自然也要分享各类八卦消息。

  “怎么着,不行吗!石sir不仅人长得帅,教导学生还那么认真。”话音刚落,便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认真认真……你们被他“教导”过几次就不会这么觉得了。曾迩不禁腹诽道。

  高霏霏则连连冷哼,心想这些姑娘是不是长期对着奇形怪状的生物,以致审美出现巨大偏差。

  “你们还是死心吧,他很讨厌理工科学生的。”高霏霏撇撇嘴,忽然话锋一转,“我倒是觉得,你们周老师很不错嘛!”

  “你说周凛?”

  这次轮到语言所的花痴们不住点头了。

  “那你们也可以死心了,那个面瘫男除了摄影,别的事一概不关心,而且啊——”一个女生清了清嗓子,“他最讨厌女学生了。”

  “那我不要了,还是还给你们吧。”高霏霏说着,做了个投掷的手势。先前那个生物女则做了个稳稳接住的动作。

  一来一往,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这算不算苦中作乐?”终于有男生说话了。

  “我们当然苦啦,房子都没了。你们应该还好吧。”

  “我们哪里好了,你看这破楼,不如也炸了得了。你们至少背后还有人撑腰,我们却是真的被遗弃了。”

  生物男说着,叹了口气,指指窗外。

  “桂树林的尽头就是生物系新楼,那些有前途的学科都在那里。只有我们植物学因为地方不够,才留在了这栋老楼里。”

  生物男眼里满是落寞。

  “也不知道我当年脑子是进了什么水,竟然选了植物学。”又有另一个自嘲道。

  “植物学不是挺好的嘛?”

  “好什么好,连点用处都没有。”

  曾迩拍了拍他的肩:“那就比我们语言学好啊,语言学才真叫没用。”

  其他人刚想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们就别比惨了,改天来我们先秦文学的研究室玩儿,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无用之学。”

  那人说着,闪了进来。

  曾迩一看,笑了,这不就是那个开学时戏弄便民服务队的学姐吗?

  “哟,今天您怎么大驾光临了?”有人熟稔地打趣道。

  “我这次可不是来串门的。”对方笑了笑,扬扬手中的宣传册,“有事找你们商量。”

  “周老师!”

  雷亦清站在一组照片面前,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周凛,惊奇地喊道。

  周凛转头,“嗯”了一声,又迅速转了回去。

  倒是周围的几个学生把目光投向雷亦清,定了好几秒。倒不是觉得他好看,而是示意他小声点。

  雷亦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想起来这是公共场合。他下了课,看到小礼堂正好有摄影展,就进来凑凑热闹。谁知这么巧,看到了自己的老师。

  雷亦清保持那个扭曲的姿势没多久就败下阵来,索性放弃眼前的照片,直接走到周凛旁边。

  “原来老师你对摄影这么感兴趣啊。”

  周凛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那些照片。

  被定格的小亚细亚半岛以其从容的姿态迎接周凛的审视。人物、动物,美的、丑的,那片广阔土地所孕育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眼前。

  这场名为“奥尼尔之眼”的摄影展,由一位艺术系的教授所办。作为本届校园文化节的开场展,第一天就吸引了不少师生。

  这就是镜头下的西亚?周凛的眼神扫过一张拍歪了的照片想着,那自己早就可以办个“达尔文之眼”了。

  “奥尼尔”这个名字后头隐藏着的是象征主义也好,表现主义也罢,在周凛看来,都只不过是一个噱头。货真价实的技术才是一场摄影展最需要的。而这一点,他认为并没有在这场展览中体现出来。

  忽然,他瞥见雷亦清同样专注的表情,终于开口了。

  “你也有兴趣?”

  “以后要教小朋友嘛,当然什么都要懂一点。”

  “你毕业后要去做老师?”

  “也不一定,我打算先去支教,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没想到你还挺有爱心的嘛。”

  雷亦清嘿嘿一笑,没说他其实有私心——雷爸当年就是从一个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回去支教也算替他支援一下山区的教育事业。

  “对了,这场展览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之眼?”雷亦清忽然问,看了这么久却连名字都没记全。

  “奥尼尔之眼。奥尼尔是一个人的名字,著名的……”

  “我知道,篮球明星!”雷亦清兴奋地说。

  周凛听到回答,诧异地看着雷亦清,挑了挑眉,只憋出一句:“你还是上网查完了再开口吧。”

  雷亦清刚想追问,管理员却宣布即将闭馆。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到了饭点。吃饭可是件大事,他想着,和周凛挥手告别。

  “还有啊——”周凛突然叫住他,补了一句,“千万别说你是我学生。”

  雷亦清不解地耸耸肩。周凛则指着“奥尼尔之眼”的宣传板,严肃的脸没绷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们竟然不知道!”研究先秦文学的学姐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帮家伙。

  为响应校园文化节的召开,研究生院决定联合举办一个趣味展览,遂发动各科系根据自身特点决定展出的内容,明天交展出计划。

  要命的是,根本没人通知生物楼这些人。

  “怎么会这样?”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们还是赶紧找个指导老师想想方案吧。祝你们好运,我先撤了!”学姐说完这句话便闪人了,只留一群苦命人在实验室哀嚎。

  展览?还趣味展览?这帮家伙听得发懵,纷纷表示要赶紧把这个噩耗报告给上级才行。

  一个生物女率先行动了,直奔二楼贺风帆的办公室而去。

  当她冲进门时,曾遐和一个师兄正打算从里面出来。

  贺风帆放下手里的笔,听她气喘吁吁地把事情讲清楚。他很想给些建议,但瞥到桌上写了一半的东西,顿时又没了心情。

  两周前,系里收到一封匿名信,称贺风帆在博士期间与导师合著的论文数据有误。

  于是便有了钟振闵找贺风帆了解情况的那一幕。

  即使贺风帆明知道有问题的那部分数据是被导师临时修改过的,他也无法解释什么。

  几年前的论文直到现在才有人来找茬,实在奇怪;而且信也不是寄去当时刊登论文的期刊社。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生疑。

  “抱歉,我现在实在没时间,你不如去找范老师或者周老师?”

  “范老师今天请假,周老师……”曾遐站在门口提示他,“又不见了。”

  贺风帆无奈地摆摆手:“那就等明天吧,明天我就有空了。”

  明天一早他将向系里的学术委员会做最后的申辩,那之后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生物女答应着,和另外两人一起离开了。

  “我们赶紧去吃饭,回来帮贺老大把报告赶完。”师兄说着,加快脚步往前走。

  曾遐喊住他:“你明天一大早不是还要跟周扒皮去采集样本吗?今晚我留下来写报告就行了。”

  “这……”师兄犹豫着,声音回荡在楼道里。

  “就这么决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扒皮的脾气,明天迟到了有你受的。”曾遐摆摆手,真替那些被周凛盯上的苦力感到悲哀。

  但是她忘了,如果算上期末大扫除那件事的话,她自己其实也是苦力中的一员。

  “贺老大准备好明天那场硬仗了吗?”生物女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的?”曾遐惊讶道。

  “这事有谁不知道。我们都明白,是那博导太不厚道。坚决支持贺老大,就算跟导师翻脸,也得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谁犯的错谁承担!”

  曾遐连忙解释:“他没让我们想什么证明清白的办法,只是一直在忙着更正数据。”

  “为什么?”生物女惊讶地问。

  “谁让他是那篇论文的通讯作者。”师兄叹了口气。

  生物女反驳道:“可第一作者不是更有责任吗。”

  曾遐无?